真实故事：苦命的舅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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舅舅比我妈大八岁。关于舅舅的经历，我都是听妈妈说的。

舅舅小时候，特别聪明。姥姥家又是大户人家，妈妈四个月时，姥爷因病去世。没有父爱的孩子，在家族里总是被欺负。

舅舅在孩子堆里是心眼多，主意又多，也是最懂事的孩子。总是护着妈妈，告诉妈妈怎么保护自己，怎么跟欺负自己的人斗。跟其他孩子打架时，不论是比舅舅大的还是比舅舅小的，舅舅都不怕，大不了被家族里的长辈打一顿。

后来舅舅经历了几件事后，整个人都变了，只知道护着妈妈，其他什么都不知道，天天就是嘻嘻哈哈，无忧无虑的，姥姥看着舅舅成了这样，也只能天天抹眼泪。

01

四岁的舅舅

太姥爷哥几个我不清楚，只知道到姥爷这辈哥二十个，姥爷排行第十二。在姥爷前面的十一个哥哥家里都是男孩。自从姥爷有了舅舅后，就特别想要个女孩。

在舅舅四岁的时候，姥姥怀孕。因舅舅断奶后，天天哭哭唧唧的，喂羊奶牛奶都不喝，就是哭，喂饭也不吃，眼见舅舅一天天瘦下来。

姥姥也是心疼儿子，就对舅舅说：“我儿莫哭，吃饭饭，等妹妹生下来咱就掐死她，让我儿继续吃奶。”

每天哄舅舅吃饭时，姥姥都是这些话。时间长了，不知道是大姨有所感应，还是命该绝，出生几天就夭折了，姥爷大病一场。舅舅继续吃姥姥的奶，一直到有我妈为止。

在舅舅九岁时，姥姥生下我妈，高兴得姥爷天天抱着我妈不放手。家族里也是把我妈视为掌上明珠。

02

冻了一夜

舅舅十岁的时候，姥姥抱着我妈回娘家，临走时，告诉舅舅七天就回来。从第二天开始，舅舅就在墙上画上一横，当画上第七横时，舅舅也没跟任何人打招呼，自己去车站接姥姥和我妈。

到码头时天已经有点黑了，他就叫摆船师傅：“大爷、大爷！”因船是姥姥家的，摆船师傅是姥姥家的长工。

大爷从船舱里出来看见舅舅问：“这么晚了，你坐船要去哪，怎么就你自己啊，大人呢？”舅舅说：“大爷，您就把我送过去吧，我去车站接妈妈。”大爷继续问：“你确定你妈今天回来吗？”舅舅点点头。大爷把舅舅送到对岸就下班了。

舅舅到车站没有接到姥姥，回到码头时，摆船师傅都下班了，天也黑下来，舅舅很害怕，四下张望，便看见离码头不远处的地里有刚割下来的秸秆。

舅舅把秸秆堆成垛，自己便钻进垛里不敢出来。因那时候，东北天气冷，狼也多，舅舅又没吃饭，连饿带冻，再加上害怕，等早上割地的人来时发现秸秆堆成垛，还以为有人要偷粮食呢，气得人家骂骂咧咧地把秸秆堆拆开放在地上晾，才发现里面还有个孩子，舅舅已经不省人事。

有人认出舅舅，急忙说：“这不是东家小少爷吗？”还有人说：“这孩子冻坏了，赶紧送药堂去。”

药堂也是姥姥家的，姥爷生前磕头弟兄一百多人，姥爷是大哥，药堂师傅是老二。看见是舅舅，急忙吩咐伙计熬姜汤，师傅熬中药。

两天后，舅舅康复，师傅领着舅舅来找太姥爷，生气地说：“孩子晚上没回来，怎么没有人找，孩子没有了父亲就挺可怜的，你这当爷爷的就不能多关爱一些吗？如果这个孩子和他妹妹再有什么闪失，我们兄弟绝对不原谅您。”太姥爷只好点头答应。

03

被驴拖一回

姥姥家虽然是家大业大，但不养闲人。舅舅十二岁时，家族里的孩子都是读私塾，家里请了不少先生。舅舅下学后就去放驴。有一个头驴是叫驴，舅舅每次放驴时，都把牵叫驴的绳子系在树上，只要管住头驴，其他草驴都不用管。

有一天放驴时，舅舅突发奇想，把拴驴的绳子从树上解下来，系在自己的手腕上，边放驴边用树枝在地上写着什么。

突然之间，从对面跑来一只草驴，叫驴很兴奋，拽着舅舅就去追草驴。跑着跑着，舅舅的体力不支，便倒在地上。叫驴拖着舅舅漫山遍野地追。

在地里忙活的邻居们看见叫驴拖着东西跑，大家急忙拦住叫驴。发现叫驴拖着的是舅舅，这时的舅舅全身的皮肤已经没有好地方了，脑袋肿得很大，大家急忙把舅舅送到药堂，师傅又是一番调治。

太姥爷知道后既心疼孙子又怕师傅等人不原谅他，把叫驴吊起来让几个人轮流打。可怜的叫驴到死都不知道错在哪里。

04

遇见狼

舅舅十七岁时，就能赶着驴车送货。姥姥家有个磨坊，方圆几十里的住户基本上都是到姥姥家磨坊推米、磨面。舅舅负责给送货到家。

有一天，有个叫张强的住户，刚到磨坊推米，有人送信说家里有事，急忙走了。等米推完，舅舅赶着驴车给他送去，回来时天已经黑了。

从张强家到姥姥家有二十几里路，得走过两个山坡，山不算高，坡长。也是狼经常出没的地方。舅舅赶着驴车来到坡下，看看坡上没什么声音，就快马加鞭地往家赶，走到坡的一半时，毛驴连叫带刨地，舅舅拿鞭子怎么抽它，毛驴就是不走。

舅舅顺着毛驴的视线往前看，在离舅舅三十米左右有只白色的孤狼在路边蹲着。舅舅和毛驴还有狼彼此对望了一会，谁也没动。

舅舅以为狼这是不饿，急忙赶着毛驴要走。这时，只见孤狼把嘴往地上一杵，便响起来狼嚎。眨眼工夫从四面八方赶来上百只狼。有的狼把前爪搭在舅舅肩膀上，有上驴背上的，还有上驴车的……

舅舅吓坏了，闭上眼睛等死。过了一会，舅舅发现狼没有咬他，急忙看看毛驴也没有伤。舅舅稳稳神，又发现所有的狼都在看路边那只孤狼，孤狼一动不动地蹲着。

舅舅非常冷静地对着孤狼说：“今天遇到你们，也是我和毛驴的福，如果你们饿了，我们就是你们的晚餐，求你们别让我们太痛苦就行。如果你们不饿，就请让条路我和毛驴回家。”

舅舅边说边看着孤狼。说了几遍后，只见孤狼的嘴又往地上杵，再一次响起来狼嚎。舅舅心想，这下完了，吾命休矣！然后闭上眼睛。

等了一会，舅舅睁开眼睛往路边看时，孤狼领着群狼在路边排队站着，舅舅急忙赶着毛驴往家奔，来到孤狼跟前时，舅舅连点头带抱拳地说：“谢谢，谢谢，谢谢了！”舅舅到家就病倒了，还是药堂师傅把舅舅救过来。

05

被冤枉下狱

解放后，姥姥家的房和地都归公的归公，分的分，定成分时，姥姥家定为富农。

转眼来到上个世纪六十年代，新中国刚成立不久，农村还很穷。一个生产队才有几只毛驴，用它把粮食运出和运进农民需要的农具。这时的舅舅已经是五个孩子的父亲。

有一天，舅舅没事，在乡村小路上溜达，看见一个车老板很费劲地赶着毛驴，驴车就是一动不动。舅舅又是个热心肠，急走几步来帮忙。原来是驴车陷进泥坑里。

舅舅二话没说，从车老板手上抢过来鞭子使劲抽毛驴，毛驴一用劲，把车拉出来。把车老板吓坏了，磕磕巴巴地说：“这下完了，我们一家老小怎么办啊！”

舅舅不明白，吃惊地问：“怎么了？”车老板说：“你呀你，毛驴怀孕了，这要是掉驹了，都够判刑了。”

舅舅也吃惊不小，冷静片刻说：“现在看毛驴好像是没什么事，你不用怕，如果毛驴有事，我承担。”

结果晚上，毛驴掉驹，第二天舅舅被带走，半个月后，判决书下来，给舅舅定的罪名是“破坏生产”，判了十年。姥姥天天盼，月月望，每天以泪洗面。

十年后，舅舅回来了，但是人变了，谁也不认识，进屋就问：“妹妹呢？”我妈急忙和舅舅抱在一起哭。我妈边哭边说：“哥，我挺好的，咱妈想你呀。”舅舅就嘻嘻哈哈的。

当姥姥抱住舅舅边哭边说：“我的儿啊，你这是怎么了，我是妈妈，你不认识了吗？”舅舅只是嘻嘻哈哈地说：“我认识妹妹。”

后来，姥姥也想开了，只要儿子好好的，不认识就不认识吧！幸运的是舅舅有孩子们照顾，还有舅妈不离不弃的陪伴。谁也不知道舅舅那十年是怎么过的，受过哪些刺激，反正舅舅变了。

06

与世长辞

时间来到2003年的春节，妈妈接到电话说，七舅（我妈的堂哥）不行了。我陪妈妈来到七舅家，看见了舅舅。家族的人几乎都到了，妈妈给舅舅介绍我。

舅舅看着我，嘻嘻哈哈地说：“你是我妹妹，她是你的女儿，那是谁，我不认识。”我说：“舅舅，我是您的外甥女啊！”舅舅就是嘻嘻哈哈地说：“不认识、不认识、就是不认识，看你能把我怎么样？”

姥姥家是1958年搬到东山的。因舅妈不服水土，舅舅一家又搬回老家。所以我陪妈妈回姥姥家时，都没有看见舅舅。这是我第一次见舅舅，也是最后一次。2012年的春节，舅舅与世长辞，享年80岁。

这就是我的多灾多难的舅舅，他的一生虽然平凡，却经历了不平凡的事。我不禁想起一句话，时代的一粒灰，落在个人那里，可能就是一座山。

2024.9.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