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父亲的小心翼翼，我有种心酸的胜利感

你经历过家庭关系转折的时刻吗？

前不久，《人物》发起了「家庭关系转折时刻」的征集，收到了200多份回复。我们发现，在家庭这样一个立体空间里，人们会在许多时刻感受到关系的微妙与复杂。

有人在考上北大时，发现父亲不再傲慢；有人在还不起家里给的钱后，不敢再在家族群里说话。一些人因此感慨，「原来任何关系都会因为知识或权力或财富而变化。」

也有人感受到的家庭关系的转折，发生在外出读书工作时，物理距离带来与家庭的疏离；还有人是在结婚之后，感受到父母与自己的相处有了边界感；也有人提到，在「重男轻女」家庭里，父母因为婆媳矛盾，不再与结婚后的哥哥绑定，「不被重视的女儿」突然成了父母倚靠的重心。

在变化的家庭关系中，每个成员都要随之调整自己。正如读者@王若鱼 所说，家庭关系的转折，不是一蹴而就的，而是一个时刻、一个时刻的堆叠。「这个过程其实很痛苦，经历了无数争吵，我也没有因为转折就变得豁然开朗重获新生，很多时候的感受都是来不及思考，被命运推着往前走。」

这些转折的背后，是一些家庭成员的成长，同时，也是另一些家庭成员的衰老。许多读者分享了自己感受到的父母「缩回去」而自己要「往前冲」的时刻，也会清醒地认识到，「下一步我要面对的，可能不仅仅是父母的衰老了。」

在漫长的博弈之后，也有一些家庭迎来了和解。有人为照顾家人延迟就业，但认为在一个有爱的家庭，付出可以是不计回报的，并不关乎金钱与权力；还有人承受着中年育儿养老的压力，虽然很累，但因为家人凝聚在一起，依然感受到了幸福。对于许多人来说，家仍然是一个让人感受爱、理解爱的地方，就像读者@花花期许的那样，「希望家人可以常常相见，可以一起经历更多更多的喜怒哀乐。」

以下是大家关于「家庭关系转折时刻」的故事——

文｜程静之

编辑｜槐杨

心酸的胜利感

原来家庭关系也会因为知识、权力、财富的变化而变化。

@罗龙翔 31岁

25岁辞职考研上了北大，成绩出来那天，父亲突然不再那么傲慢了。

@亚亚

当我成为家里学历最高的人的时候，我的话逐渐会被父母采纳，开心是有的，但更多的感觉是酸楚，原来任何关系都会因为知识或权力或财富而变化。

@黄老师 43岁

2004年大学毕业，靠自己找到高中教师的工作，回老家看外祖父母，外祖父去鱼塘给我抓了鱼，吃饭的时候，还专门给我倒了一杯白酒。

@有点暴躁的土拨鼠 28岁

两年前我毕业参加工作，有了收入之后，感觉爸妈对我更客气了一点。我所在的公司能给员工家属买补充商业医疗保险，我就带着爸妈一起买了。有一次，我爸肠胃不舒服去医院检查，因为缺少资料，保险公司一直不理赔，我让他去把资料补齐，他虽然不耐烦，但还是听从了我的话，这在以前是不会有的事。

@帆小姐 36岁

虽然没有按家里预期考个编制，但是工作也不错，前几年一次非常好的时机，看上一套总价比较贵的房子，就跟家里借了30万，说五年还清。结果形势突变，工资骤降，还不起了，从此不敢在家族群里说话，不敢跟家里发生争执。

@小余 27岁

我家都是父亲说了算，而我从初中起就住校，每个月月末都要小心翼翼问父亲要钱，那种感觉一直让我忆记犹新；到了大学，虽然拼命做兼职，但是有时候还是需要父亲支持，每次打电话寻求帮助，都有种羞耻和心酸，要措词很久。毕业后没有顺利找到工作，租房都成问题，打电话向父亲寻求帮助，被说你都大学毕业了，怎么还要钱？那种难堪的心情，让我发誓必须要养活自己。后来疫情期间，家里装修房子，我给家里打了1.5w，回家过年的时候，饭桌上，父亲开始给我夹菜，早上也会问我吃什么了。

还记得小学的时候，家里的女性长辈不允许我上桌吃饭，让我跟着她们在后厨吃，可是堂哥他们都可以上桌吃饭，父亲即使看到了也不会说什么。我一直堵着一口气，直到现在才吐出来。原来经济基础真实地决定着家庭地位。面对父亲的小心翼翼，我有种心酸的胜利感。

@顾女士 43岁

我是全职妈妈，一直以来觉得自己很卑微，没有社会价值。有一次和丈夫争吵，我声泪俱下，从那以后对这场婚姻彻底死心。尽管现实条件让我还没办法离开，但我不再像过去那样关注丈夫，而是把全部精力放在自己身上，提升挣钱能力，整个人也自信了很多。没想到这时丈夫也变了，对我说话不像过去那么颐指气使。这让我感到婚姻里的地位或者权力结构，并不完全取决于在职与否，而是谁在这段关系里更受益，谁更不怕失去。

@小醍 20岁

八年前父亲赌球欠了100万 ，后来疫情工作丢了，也没有积极找工作。家庭开销和我的学费都落在了母亲肩上，她白天上班，晚上给朋友女儿补课，周末在甜品店打工。奇怪的是，我觉得母亲反而活得更自在了，情绪也更稳定了，还会给自己安排说走就走的旅行。前段时间，父亲找到的工作又丢了，整个人弥漫着颓废感和无助感，我明显感受到他和母亲正在往两个不同的方向发展。

@小Q 29岁

在我们家，母亲温柔贤惠，我叛逆但不出格，整个家始终是以父亲为中心在旋转。但在我工作稳定后，时不时会给家里添置物品，逢年过节发红包，带礼品；空闲的时候，我还经常和父母分享工作上的见闻，父母也会认真倾听，能感受到这个家的重心在潜移默化中往我这边偏移。

记得去年刚入夏的时候，气温逐渐上升，母亲说热，但父亲非常节省，说还没到开空调的时候，母亲只好作罢。我看不下去，冲去他们房间把空调开了，父亲走过来想要把空调关上，我瞪着他，然后交了500元电费，说这下能开了吗？父亲没说话，看了我一眼走开了。其实那一瞬间心情有点复杂，在家中承担的经济开支和在社会上的见识，与话语权是成正比的。我不知道那一刻父亲在想什么，不过长大后能维护母亲，真好。

图源剧集《俗女养成记2》

「一场精神上的离家」

随着见识增多，独立意识增强，对家庭的依赖会一步步降低。

@可可 29岁

妈妈总要求我听话，这个特点在我结婚后变得无法忽视。有一天，在一场关于催生的争执中，我逃离了家，也删掉了十来条她的六十秒语音。我好像完成了一场精神上的离家，原来我也有不被妈妈口中那些「应该」的事裹挟的权利。

@happy

去年毕业后，我自己安顿了份还算可以的工作，还幸运地解决了北京户口。在这之后，我感觉爸妈开始相信我做的选择，甚至他们做选择也会问我的意见。我开始觉得自己真正成为家里的一份子，而不仅仅是那个只能被安排的孩子。

@超生二孩 32岁

婚礼结束后第二天回娘家，原本一直强势的母亲对我客气了，还给我倒茶。我感到不适也挺惊讶，走入婚姻，父母开始有了难得的边界感，这个转折成了我作为独立个体的开始，也是与原生家庭剥离的开始。

@Ame 32岁

生了娃，爸妈来帮忙带孩子。产后大概一周，我跟老公凑在卧室门口吃炸鸡喝可乐，我爸路过问，「那是什么，炸鸡？」我说对。他在那站了几秒钟，走了。后来听我婶婶说才知道，我爸其实觉得吃炸鸡会影响下奶，还是不要吃比较好。

我结婚之前，只要回家，爸妈会唠叨「别吃方便面」，「多穿件衣服」，「不要躺在床上玩手机」……但那次看到我吃炸鸡居然没有唠叨，难道爸爸是觉得我嫁到「别人家」，从此失去了对我的唠叨权吗？其实只要有话好好说，唠叨权是可以终身保留的啦！

@Angela 31岁

和大部分中国式家庭一样，在读书工作、远离家庭之后，我的独立意识觉醒，见识增多，对家的依赖一步步降低，但把孩子当做生活重心的父母却不习惯这种变化，依然想维持管教，想紧紧抓住我。比如妈妈希望我每天给她打一通电话，否则她会在微信群里不断地问，「加班吗？」「下班了吗？」「有什么心事吗？」我知道妈妈是想表达关爱，但感知爱和感知束缚好像同步存在，这让我很难坦然接受这份爱。我渴望不受束缚地去感知这个世界，但作为父母的孩子，我也很希望我的独立不要让父母感到失落。

@王若鱼 36岁

对我来说，「家庭关系的转折」不是某一个时间、某一件事情，而是许许多多时刻累积起来的。

22岁大学毕业后，我找了一份勉强糊口的工作，不再伸手向家里要钱，母亲的埋怨和父亲的打骂逐渐减少；28岁，我结婚了，小家渐渐独立，父母的唠叨越来越少；30岁，我升职了，成为家里绝对的经济支柱，开始听到父母的夸奖和恭维；33岁，父亲卷入纠纷，母亲生病住院，亲戚遇到困难投奔，我出面解决问题，照顾起居，父母跟我提要求的时候变得客气谨慎；35岁，父母开始大小事都询问我的意见，我也习惯了「大家长」的角色，彻底成为了这个家庭的权力中心。

回头看，某种程度上，完成「家庭关系的转折」这个过程其实很痛苦，经历了无数争吵，我也没有因为转折就变得豁然开朗重获新生，很多时候的感受都是来不及思考，被命运推着往前走。但可能也正是我的不逃避才促成这些转折，那就顺其自然好了，我跟父母最终都会获得独立、自由、平静，而中间的那些挣扎，相信时间会抚平一切。

图源电影《步履不停》

「面对父母老去的这一刻」

当病痛、衰老、死亡降临在一个家庭里时，父母变成「缩回去的人」，而子女变成「站在前面的人」。

@小叶子 30+

从小全家出门，火车票第一时间爸爸收集保管。今年过年带他们出国，机票、护照统一放在我这里保管。

@金花

从我有记忆开始，妈妈就是嗓门很大、雷厉风行、一手撑起家里内外的形象。可是到了大二暑假，我和妈妈报团去香港旅游，在海洋公园里有两个小时自由活动的时间，海豚表演快开始了，我拉着妈妈在人流里左窜右窜，怕赶不上表演。妈妈一直说，「慢点，慢点。」这时候，我才感觉到她抓我的手抓得非常紧。我开玩笑说，「怕走丢吗？」妈妈说，「是啊，地方陌生，人又多，年纪上来了不一定能找到路的。」那一刻，我突然感觉身份对调了，从前都是妈妈领着我，而现在，妈妈变成了那个可能跟不上、缩回去的人，而我变成了往前冲、站在前面的人。

@汤圆酱 33岁

今年酷暑，忽然接到家里的电话，说妈妈骨折了。那一刻，我感觉整个世界都在坍塌，连忙买了机票回老家。见到妈妈前的那段时间里，我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我的心情，既紧张又无措，脑海中预设了无数个小剧场，自己被脑子里的情形吓到哭。那期间不仅搜了好多关于康复和医学的知识，甚至去寺庙求了菩萨上了香，更离谱的是，还私下找了老师占卜一番……现在想想其实都是内心安全感和秩序被打破后的应激反应，十分可笑却又只能如此。仿佛不做点什么，就不能安心。这让我忽然意识到，我们这一代人，也终于到了面对这一刻的时候。

@喵喵 25岁

我家住5楼，没有电梯，以前我每次回家，行李箱都是爸爸帮忙提上去，好像爸爸一直那么有力量，但是去年过年的时候，爸爸说心脏不舒服，让我陪他去医院检查。提前在网上挂号、到医院先签到后就诊，没有实体卡可以用电子医保支付……这些爸爸都不知道。医院的科室指引并不醒目，字号也不大，爸爸很难找到，全程都像个孩子一样跟着我到处跑。我让他坐着等我，他说要学会自己怎么看病，以后就可以带妈妈来医院。

那一天我才突然意识到，我是个成年人，而爸妈是老人了。这个感觉并不轻松，也会突然开始害怕，下一步我要面对的，可能不仅仅是父母的衰老了。

@齐齐 53岁

2016年，父亲因为意外摔伤了大腿，手术之后，我和姐姐陪床。医生给我爸注射一种蛋白，说是增加骨密度，输液的过程，我发现爸爸脸色发灰，嘴唇抖动，爸爸神智还是清楚的，一直向我招手。我马上意识到爸爸可能是药物过敏或者中毒，姐姐马上呼叫医生，而我则果敢拔掉了输液管。后来，只要家里有事，父母都会说，给二丽打个电话，我也很骄傲能为父母分担。

@小邹 31岁

父亲去世这个节点给我带来的转折是巨大的。因为传统习俗问题，母亲没办法操办丧事，大大小小的事情都需要我出面，包括联系父亲生前的亲朋好友到出殡。在此之前，我只是家里的女儿，但之后，我突然成为了「顶梁柱」一样的存在。我很难想象之后要怎么给妈妈提供稳定的生活，很难想象妈妈不能和爸爸商量事情了，跟我商量时，我要提供什么样的意见，但我必须支棱起来照顾妈妈，我已经失去一位亲人了，没办法再失去另一个。

@阿雀 23岁

我大学毕业的那个7月，姥姥确诊了恶性肿瘤，但父亲对于死亡的理解与母亲相悖，于是母亲开始在大大小小的医疗决策上询问我的意见。突然感到在家庭这艘大船上，我不再是甲板上晒太阳的那个小孩，而成为了掌舵控帆的正式海员。

转折刚开始发生时，我也感到慌乱，依旧希望母亲能够把我当作小孩来关注和宠爱，但感到母亲面对姥姥病情真切的无助，自己就有了更多的责任感，希望能够帮助母亲分担。从姥姥病情恶化到去世，我都努力不在母亲面前落泪。记得有一天接到母亲电话，已经是深夜，我正在出差从机场去酒店的出租车上，硬撑着理性地回应了母亲半个小时，一遍遍地说「你做得没错」、「你安心」，挂了电话之后，才麻烦司机绕开路，进酒店见同事之前一个人放声大哭了一场。但哭完之后还是觉得很温暖，因为母亲挂电话之前说，「还好有你」。

@退休阿姨 55岁

我50岁离异后，老母亲又查出肿瘤，病重后有两年基本都在医院。儿子过年回来，主动挑起重任，帮我在医院照顾外婆。我在医院时，儿子在家喊人上门回收了废纸箱，网购了新家电，甚至把家里昏暗的灯给换了。等我回去一看，大吃一惊，连平常写毛笔字桌子上的笔纸啊、颜料啊，都码得整整齐齐。

后来老母亲过世了，儿子也是站在最前面，处理各种事宜，还帮我付了墓地费用。今年，儿子在杭州买房了，我经常觉得他太厉害了，敢于直面挫折，也敢于担责。如今我深深地感觉到，我这个家，儿子是家长了，而在孤独中想念儿子，把猫咪和小爱同学当做儿子一样说话，也成了我的日常。

图源剧集《请回答1988》

「家庭关系也是众多社会关系的一种」

当家庭里的组成人员发生变化，结构里的关系可能也会随之发生变化。

@小张 40岁

爸爸在2020年过世后，家里请客，我发现妈妈坐在了下位，哥哥自动坐到了主位。

@小灰灰 25岁

我生长在重男轻女的农村，但成长过程中从来没觉得父母对我和弟弟区别对待。直到去年毕业，我有了工作，弟弟准备实习，我爸就让我凑一点钱给弟弟买二手车，方便他上下班。今年中秋，我和弟弟都带了对象回家，爸爸对弟弟的女朋友格外热情，等我准备离家去上班了，妈妈装一些吃的东西给我，我爸却说先给弟弟的女朋友。我板着脸出门，在车上哭了一路，我知道爸妈很爱我，但也意识到他们骨子里的那杆天平秤会有意无意偏向弟弟。

@张女士 33岁

妈妈在我不到半岁的时候离世，后面我爸再娶了一个老婆，爸爸在过去的几十年对我极尽冷漠，可能嫌麻烦，可能嫌累赘，总之就是对我不闻不问。他又有了一个孩子，在国外留学后不打算回国，继母因为工作调动去了外地，而他也快退休了。现在，爸爸天天找我，甚至有点巴结讨好我，因为我有家庭有孩子，他在我家可以享受各种亲情温暖。

每当这个时候，我都非常内耗。想起自己曾经的经历，根本无法释怀，但是他现在已经老了，好像因为他老了，过去的事情都能一笔勾销了。我若冷落他，好像变成了不守孝道的人，可我接纳他，就会想起自己曾经的痛。

@捌柒 32岁

2020年，我怀孕了。那时，公司因为疫情面临倒闭，这意味着我成了一个失业的孕妇，而家人对我还是跟以前一样客客气气，婆婆对我的照顾甚至更胜从前。但孩子出生以后，所有人的重心都转移到孩子身上。

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落差。我在原生家庭里头是姐妹两个，我并不出色，焦点也就没有聚集在我身上，可是结婚步入新家庭后，公婆给了我极大的存在感，让我一度觉得公婆比我的爸妈对我还要好，可是谁知道这一切都在生娃以后改变了。

只要公公婆婆回到家，孩子就不会在我手上，婆婆每时每刻就是宝宝长宝宝短，每次公公婆婆在外面逗孩子哈哈大笑的时候，我都觉得自己像个外人，感到自己成了家庭里的一个边缘人物，明明孩子是我生的，但是大家好像只关心我给孩子喂奶，以及我能不能让他吃饱。亲戚来了都是祝贺孩子奶奶，恭喜她添了孙子，而我像个小透明一样。

我变得沉默寡言，总是想要逃离，却走不掉。只要他们回来，我就一个人出去走走，或者就坐在沙发上静静玩手机，完全不管孩子，他们想管就管吧，我用这种方式无声地反抗着，每天都不怎么说话，也没有人跟我说话。我跟老公谈到想搬出去住，他一脸不可思议，质问我你会做饭吗，租房子的钱呢？那段时间，我感觉我的婚姻生活岌岌可危。因为经济原因，我没能出逃，而家庭的相处模式就这样沿袭下来。

@影子 35岁

我生长在一个重男轻女的家庭，父母之前都是跟哥哥绑在一起，家里的资产也给了哥哥。但哥哥结婚后，家里的关系出现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嫂子因为婆媳矛盾，不允许哥哥跟我们来往，哥哥也只好以小家为中心，即便父母生病住院，也拒绝提供任何照顾。

我突然从「不被重视的女儿」变成家庭的主心骨，爸妈只有我一个人可以依靠，就想把一间老旧的小房子给我，嫂子因此又跟爸妈闹翻了。我深切体会到，父子、母子、兄妹的关系其实也只是众多社会关系中的一种，当一方在经济或者感情上不需要依赖对方，并且无法获利的时候，这段关系会变得如此脆弱。

图源剧集《都挺好》

「家是可以凝聚在一起的，很累，也很幸福」

因为爱的存在，许多家庭里的关系从疏离走向了和解。

@花花

外公9月21日在乌鲁木齐去世了，定居在上海、天津、成都、西安的小辈们纷纷赶回家送他最后一程。在各自出去读书、结婚、生子之后，即使过年，我们家族的人也没有这么齐整地聚在一起过。这次外公走了，虽然很悲痛，却把大家聚到了一起，一起买东西、吃饭、聊天，仿佛回到小时候过节的时候。希望家人可以常常相见，可以一起经历更多更多的喜怒哀乐。

@我是磕磕 36岁

宝宝一岁的时候，发生了高热惊厥，病情来势汹汹，在ICU住了整整一周才出来，紧接着没多久，妈妈胆结石需要手术，她原本是我们的带娃主力，不能带了，我和老公感到很大压力。没想到这时候，爸爸主动给我打电话，问要不要他来上海帮忙带小孩。之前我刚生宝宝的时候，爸爸突然一声不吭回了老家，直到宝宝快一岁都没跟我们联系。但此时此刻，爸妈都在上海，我们在一起，宝宝也很乖。时常感受到别人口中常说的中年人的压力和苦楚，但也前所未有地觉得，家庭是可以凝聚在一起的，很累，也很幸福。

@玘玉 21岁

祖父祖母突然推倒乡下旧屋要盖新楼，没有商量就让爸妈拿钱出力，还出言羞辱。虽然当时我才十三四岁，但能感到爸妈非常憋屈，家里的气氛也很不好。那时候，我就感觉如果自己能赚很多钱，祖父母就不会这么对待爸妈了，于是暗自发狠，每天五点多起床学习，以至于半年后大病了一场，不危及生命但也给我留下了永久不能痊愈的印记。

当时整个家庭陷入绝望，之前连小镇都没出过的妈妈带着我奔走治疗，爸爸也从一个开朗爱玩的人一下子变得只会埋头工作再工作。我至今都记得生病期间的一个细节，有次睡觉时，爸爸偷偷亲了我的额头，哽咽着小声说，没事的，乖乖会好的。在爸妈的爱中，我挺下来了。多年后，妈妈问我为什么硬生生给自己憋病，我说还记得当年祖父祖母刁难你们吗？妈妈听完和我抱头痛哭。这件事让我觉得，一个本能爱父母的孩子，也幸运地遇到了一对最棒的父母。

@香耳 34岁

妈妈在我14岁那年去世，爸爸又单方面和姥姥断亲了。家里经济困难，我上大学时靠的是国家助学贷款，刚毕业工作那年，每个月工资没有多少，有时候还要资助弟弟，基本上剩不了多少钱。但爸爸每周都打电话让我还贷款，语气很凶，我每次都会和他大吵一架，然后大哭一场。这种情况持续了很久，直到有一天，爸爸又打来电话，我不知道怎么的没有和他争吵，一直听他说，忽然感受到，爸爸的歇斯底里其实来源于内心的恐惧，他很怕我和弟弟长大以后，没有人会再管他了。

很神奇，想明白这件事情之后，我再也没有和爸爸发生过剑拔弩张的冲突，爸爸和我说话也变得很随和。以前常常觉得，爸爸不够理解我，提供不了像别人家那样优渥的条件，但其实爸爸没有像我这样的机会接受教育，出去看更大的世界，在他的局限内，他已经提供了他力所能及最好的条件。

@郑自在 28岁

我刚毕业那会儿，弟弟高位肛瘘术后需照顾，父亲罹患肺癌晚期，母亲不识字，两位姐姐工作不便，我没有就业，留下来照顾了家庭两年多，待弟弟恢复和父亲病情稳定才考公到广州。这个过程，我的话语权变大了，以前独断专行的父亲也倾向于听从我的各种建议了，当然家庭也因为高昂的医疗费开始负债。

也是这个原因，相恋六年的女友和我争吵不断而分手，我全程没流一滴眼泪，只有一个想法，先照顾好家庭。当时只觉得自己冷静得可怕，直到父亲和弟弟好转，一家人终于整整齐齐坐在饭桌上，那一刻眼泪根本止不住，在家人的不解下哭了足足半小时。深刻意识到，在一个有爱的家庭里，不计回报的付出也能拥有话语权，并不是只根据所谓金钱、权力这些外在的东西。

@樱桃小完犊子 41岁

母亲离婚后，忙于照顾患病的外公外婆，导致有5年春节她都在医院里陪老人，留我一个人在舅舅家过年。上大学后，我们母女越来越疏远，有长达8年几乎没有什么亲密的对话。后来我开始找心理医生，也终于对母亲说出内心的话，母亲先是不相信，但一个多月后，她给我打了个电话，说，「妈妈对不起你」。

那一刻我形象地感受到，心里有一个巨大的黑洞，被一个形状完全匹配的石头放进去填满了，充满了安全感和踏实感。现在7年又过去了，我和妈妈的关系紧密而亲密，我要感谢自己有勇气对妈妈说出内心真实的感受，也感谢妈妈对我说的那句「对不起」，我知道这对于她们那代人来说有多难。好在，我们一直都很爱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