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婚四十五年（三）结婚的日子

成刚在结婚半年前就与林红一起去过她家，见过林红的父母的。

非常奇怪的是，林红北大文科毕业的妈妈与南京中央大学学美术的爸爸见到理工男成刚竟特别喜欢他。从来不与林红开玩笑的爸爸也忍不住揶揄林红说；“你这次找的男朋友可是煮熟的鸭子飞不了了。”

妈妈更是感到成刚的忠厚老实是属于骨子里带有的。她当着成刚面对林红说；“成刚比你好看呢。”

气得林红回嘴说，“你去问问所有认识我们俩的农场朋友，没有一个会说他比我好看的呢！”

林红妈妈特别喜欢成刚的那种如唐僧般的温柔敦厚气质，她甚至这样评价成刚；内心得怎样的纯洁无邪才会有他这样的宁静。

从来不摸钱的林红爸爸看到他们准备出门去松花江太阳岛玩，竟然从裤子口袋里掏出十元钱递给林红说，“那里的江畔餐厅的烤乳猪非常好吃，你们买一个尝尝。”林红与成刚在太阳岛吃的第一个烤乳猪是爸爸拿钱出来给买的。妈妈也塞了五元钱给林红足够他们一天在外玩的开销了。

林红与成刚都是家里的孝顺孩子，他们回家就忙着干家务活，当成刚从林红家床底下清扫出来那么多乱七八糟掉在里面的东西，忍不住说；你原来是一个垃圾千金啊！

当成刚带林红回上海结婚再路过哈尔滨的时候，妈妈不仅仅花了六十元提前给成刚买了结婚穿的纯毛料哔叽中山装，让林红带上了丰厚嫁妆还给了他们八百元钱，这就不难理解这些馈赠里面是有着对成刚的喜爱与信任呢。

不过话又说回来，下乡知青好像无论到多大了，都似乎还长不大，他们都是近三十的人，依然脱离不了家庭的照顾呢。

农场下乡的还有工资，插队知青回家那就只能去“抢”父母的那点生活资源，包括住房。

林红与成刚一样很早就帮助父母承担家务了。

不一样的是，林红是在家里当家，家里的生活开销大都是由林红来主管的。

妈妈买东西都是经常要与林红商量。林红不但不会乱花家里的钱，而且还经常会用自己零用钱给家里添补必需品

。

因而在很多时候，妈妈发现少了什么她藏起来的好吃东西，从来不会问林红的。气得大林红一岁的姐姐问妈妈，你怎么就不会想到是林红拿了呢？妈妈笑着说，林红把家里所有东西都看成是她的，拿任何东西就像拿她自己东西一样的，她不需要拿。

也就是这样的差别，让林红在结婚时候与成刚产生了一些误会，对成刚说了很重的话。

这次成刚带林红去登记结婚，先是诚心想带她去饭店吃饭呢，他俩之前都没有进过饭店。

林红在家也是一直吃机关食堂。他们来到海宁路与四川路交口的凯福大饭店，成刚坐在那里等菜单的那样子，显然也有点束手无策不知该点什么菜。

林红径直指着菜单上的红烧大黄鱼说，我要吃这个，成刚二话不说就点了。这种痛快劲将随他们结婚时间越长会越少见了。

他还点了一个咕咾肉，一个青菜香菇，一碗蛋汤，一共花了五块钱。只要是林红是与成刚单独吃东西，他都会尽量让着林红先吃多吃，甚至还会等林红吃够了剩下的，他才会连汤带水就着饭吃得干干净净。

成刚特别喜欢看着林红像孩子一样，一吃东西就撒得满处都是，一点没有淑女的样子。他时不时会提醒林红，把嘴角的汤汁擦掉，小心点别把衣襟沾上油渍了，还忍不住用他那大手来弹掉落在林红身上的米粒。

林红时常就会瞥他一眼说，“你可真烦。吃个饭哪有那么多事。”

这是成刚第一次非常安静一声不响地只看林红香喷喷心满意足地在吃，虽然没有戒指给林红，他用自己真挚的心献给了她的爱情。

再行不远，就抵达了虹口区民政局的所在地。昔日的海南路，那里坐落着许多别具一格的古老建筑。

区政府则藏身于一栋日式风格的建筑之中，那是一幢三层高的长条形楼房，外墙贴着黄色的砖面砖，显得格外醒目。这栋楼房里，未来将迎来与他们有着相似经历，却没拥有他们如此幸运机遇的访客。

这栋楼的周围，曾经聚集着许多与他们曾共度时光、却因下岗而遭遇不幸的人们。

它的旁边，一幢色彩斑斓的小洋楼更是引人注目。

以棕红和赭石色为主调的墙体与白色线条交织，形成独特的方格立面，其色彩鲜明，与周围以灰黄色石头为主、装饰墙雕繁复的欧陆风格建筑形成鲜明对比。

这栋小洋楼也让林红想起了那些因种种原因流离失所的犹太人，其中像约翰·拉贝这样的英雄，他曾拯救了无数中国人的生命。

同样，它也使林红想到了那些擅长刻画人物内心世界的文学大师，如茨威格，他们的作品让人感受到人性的温度与深度。

成刚曾也有差点就被送给一个犹太人做继子的经历，幸亏他姆妈实在舍不得这个长子。不过提起这事，母子不是侥幸的心理，而是觉得也许生活会有更美丽的前景。

上海海南路的洋房与哈尔滨洋房最大的不同，就是具有多样性，却都拥挤在一条不宽的马路上。

所以走在这条路上，你会觉得从头上的交织的电线网到那些广告灯牌 虽有那么点杂乱无章 ，却显出非常浓郁的商业气息，而这里的房子还大多还是政府办公的地方。

待他们走进一间比较肃穆安静的房间 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接待他俩。她看了成刚一眼，又上下打量了林红好几遍，发现女孩样子像神经病人。男孩却英俊潇洒。仔细看着他们的资料，有点不相信的问，你们要结婚？看他们一直点头称是，她就拿了两张一样的表格让他们填写，最后一栏填格要写是否个人自愿，他们连想都不想毫不犹豫的填下自愿两个字。

这位阿姨没让他们马上签名，而是又把表格拿到了自己手里，对着成刚反复地说，小弟弟，你要想好了噢。又像要找什么东西一样，在那里拖延时光，直等到看他们丝毫不为动，真的是确定无疑是要结婚，才慢腾腾拿出了两张印刷粗陋的结婚证书。

林红压根不理解她说这话的意思 成刚也是感到莫名其妙，他们心想，没想好结婚，谁会来这种地方啊。

他们那时的心智还在十七八岁阶段，太单纯幼稚，一点没想到是这个阿姨已经开始为他们将来的困难而担心了。

别看成刚在表面非常沉稳，实际他对生活许多事情依然是懵懵懂懂的，他们都把两地生活看得非常简单，无非就是相爱的人一年如旅游两次的见面过日子。

事实上，成刚很长时间也还是很满足这样的日子，男人天性中都还是喜欢有单身的自由，所以他不怕两地生活。倒是后来他说了一句，我们不用一年中再花自己钱多探亲一次，还不如用这些钱，我给你寄一旅行袋好吃橄榄话梅。

林红最初还以为他这是戏谑她，直到今天才明白 ，这个男人表达的竟然是他为了她的一点喜爱，要放弃他对她无限爱的索求与牺牲自己一切的决心，要林红感受他的真挚爱。

而她当时因为不了解男人，以为是他开玩笑，甚至还以为是他作为男人的薄情寡义呢。

成刚母亲是遵守传统礼教的婆婆，坚持要儿子在婚礼前与林红分开两间房睡，让小姑子陪着她，她看着儿子在大房间睡。

成刚心里是有些懊恼的，可他就是不好意思违背母亲，当然他也不想让母亲认为媳妇是不检点的女孩。

他明知道与林红结婚后，马上就面临长期远离分居了，心里同样是舍不得与林红分开一分一秒。

可他却依然如旧时的“觉新”般，带着些许羞涩上楼去了。

然而，聪明的小姑子却不同。她深知他们的处境，第二天便拒绝与林红同睡，坚持让哥哥回到自己房间。

成刚这才鼓起勇气，抱着被子来到小房间。

这是他们回上海的第一次性生活，当他们相拥在一起，林红却感到有一种无形压力。

床上方的那个小窗户真的就像一对眼睛一样窥视着他们呢 ，她呼吸都得屏住才感到自己是安全的。

到底是在成刚自己熟悉的家中，他一上床就想帮林红把胸罩后面的搭扣解开，林红立刻制止了他，她低声说，还是晚一些吧，等楼上你父母都睡着。

如果以往成刚是会很听她话的，而今晚他似乎觉得自己不仅是这个家的主人，更是林红的主人了。

合法婚姻给了成刚一种从未有的自信，他一下子在精神上就处到了一个优势上，他的雄风昂然挺立，容不得林红再做任何轻微的反抗，迅速把她拉进他的被子里，一下子就把林红压在了他的身底下。

这一刻，林红感受到了他的力量与爱意。他们的关系在这个晚上彻底地扭转过来，现在成刚像一只猛狮，他会竭尽全力把林红当做他捕获到的猎物，他的攻击力量中依然留有给她喘息和挣脱的空隙，他与她肉体交织缠绵时，林红也依然能感受他适时的照顾。直到林红用自己不断充血渐渐涨紧的生命通道，吸住了他的生命之源，且又把他送到快乐的云端，让他感到了彻底的放松，于是成刚就会真的进入一个纯净脱俗的境界状态中，惬意地在林红身边慢慢睡着。

而林红却要好半天也睡不着，只能抚摸着他，亲吻他，让自己也平静下来。

林红的肉体对于成刚今天不同寻常的爱，依然表现出了特别的共鸣，从而他们都获得了共同的满足。

成刚是以他精神上的真情投入，获得了他们之间真正的两情相悦，才能达到男女双方一直向往的真正灵与肉的和谐。对于这样的爱，他们感到非常幸福。

性爱的确具有一种神秘的力量。它凌驾于理性之上，这种神秘的力量，将他们之间的爱情演绎得更为复杂，也使之更为丰富多彩。

小叔子的照片

林红的婚服，是与比成刚更为英俊还时尚的小叔子一同在商店里精心挑选的，他眼中那抹红，似乎格外衬做新娘子的林红。

然而，林红深知自己与红色并不相宜，尤其是与脸上那过敏的红斑相映，简直是一场灾难。谁愿在人生最幸福的时刻，以如此不堪的面目示人？林红无奈，只得为了那份喜庆，将就着。

成刚的婚礼装束，则是林红母亲提前给的六十元钱买下的那套高档毛哔叽蓝中山装，他穿上后，英气逼人，更显俊朗。

而林红，则选择了一个陌生的发型，刘海被吹得高高，连自己都有些认不出。

身边的一切，都是陌生的面孔，林红仿佛置身于一个不属于她的世界。

随着外面的鞭炮声声，她被不知何人引导着，坐进了小汽车，一路疾驰至饭店。

林红茫然地看着这一切，仿佛这一切与她无关。她甚至未曾品尝到那些菜肴和美酒。

幸运的是，还有二十多位来自农场的朋友，他们与成刚谈笑风生，举杯畅饮。

他们对林红依旧保持着在农场就有的那份尊敬，不敢随意开玩笑，更不会提及那些不雅的黄段子。

然而，即便有他们的陪伴，林红仍觉得这场婚礼索然无味。

甚至在那个夜晚，她的心中开始泛起一丝微妙的苦涩，仿佛幸福的糖果中，掺入了些许的沙子。

在黑龙江的田野与城市的交错间，林红与成刚编织了一段难忘的恋曲。

他的心中从未感受到任何束缚于林红的枷锁，尽管在一年中他们仅三次相融，但每一次都仿佛是心灵的洗礼。在男性的记忆中，女性的身体反应和情感体验是深刻而持久的，而非仅仅追求即时的快感。这与一般男人单纯的性感受相比，显得更为复杂而深沉。

虽然他们已经就离开农场的事情达成了共识，并决定步入婚姻的殿堂，但成刚的责任感驱使他立即兑现承诺。

同时，他们之间的肉体关系已经升华，当林红父母认可他后，他更是不能让他们的婚事有任何闪失，除了要以免对林红造成伤害。他也全心全意地希望林红父母能看到他们过上安稳的生活。

即便成刚母亲不让他接班，成刚凭借自己的努力，通过社会考试，也能找到一份优秀的工作。

林红与成刚的爱情已经超越了世俗的眼光和条件。即便他的母亲不将房子赠予成刚，那么她儿子可能会随林红回到哈尔滨。哈尔滨对成刚而言，不仅仅是一个地方，更是一个充满机遇的舞台。

他期待在那里能有一份如高级人民法院般地位显赫的工作。有了这样的工作，他无需为住房而忧虑。

而且，林红家在哈尔滨的房产充裕，三套房子已经为他俩的未来提供了坚实的物质基础。

在林红父母和她的眼中，虽然他在上海的条件优越，一表人才，工作稳定，但这些外在的条件并不足以让他们满意。他们更看重他的人品和两个年轻人的爱情基础。

此外，成刚深知林红若来到上海，看到他家的生活情景可能会让她犹豫是否与他结婚。

从现实的角度出发，他深知再也找不到像林红这样大方、善良且家庭条件如此优越的女人了。

这就是他们之间深厚的情感与现实交织的故事，一段在农场与城市之间、爱情与责任之间寻找平衡的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