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读妈妈

□ 杨莉

几年前，女儿还在上小学时，我曾看过一个纪录片，是关于衡水中学陪读妈妈的故事，关于她们的酸甜苦辣和日常生活，有一个让我记忆特别深刻的镜头：放学时，妈妈们在学校门口铺开折叠桌，摆上饭菜，孩子们匆匆吃完后慌忙返校，妈妈们便开始吃残汤剩水……不知为何，这个场景让我感觉特别心酸，我当时愤愤地想：妈妈们为什么要陪读？为什么要吃残剩物？

真没想到，几年后我竟然也成了陪读大军中的一员。女儿高考失利，坚持要去离家一百公里外一个学校复读，因为她的肠胃不好，又是到一个陌生的环境，所以我们全家商量后决定由我去陪读。

租房，搬家，置物，打扫卫生，消毒……一切打理妥当，我已是精疲力竭，坐在陌生的出租房中，想着不确定的未来，听着窗外的风雨声，突然悲从中来，忍不住泪如雨下。

早上六点悄悄地起床做早饭，六点二十分准时叫醒还在梦中的女儿，尽管疲倦但还是快速地起来了，她一边揉着睡意朦胧的眼睛，一边大口地喝着牛奶，匆忙吃过早餐后赶紧跑步去学校，我开始打扫屋子，然后去市场……

同样的日子重复着，每天都是新的一天，但每天都是昨天的翻版。闲暇时和其他的陪读妈妈闲聊，听她们的故事，学习她们的经验。

住在我对面的李妈妈从儿子初一时就来陪读了，她的老家交通闭塞，教育落后，为了孩子的前途，决定老公留在家乡做生意，她独自陪儿子求学。面对我这个新来的陪读妈妈，她热情地介绍她的各种经验：为了节约开支，她买两种水果，贵的给儿子吃，便宜的自己吃；吃饭时，让儿子先吃饱，剩下的才属于自己……她骄傲地告诉我：有些妈妈不会过日子，担心孩子吃不饱总是做很多饭菜，经常剩余，倒了吧可惜，吃剩菜吧对健康又不利，你看我多聪明……望着这个才四十出头、头发蓬乱、穿着大妈装的母亲，我不知道是敬佩还是心酸，竟然一时语塞，不知道对她说点什么……

有一天晚上去楼顶收衣服时，发现张妈妈正在角落里哭泣，其他的几个妈妈一边愤怒着，一边劝慰着。原来她的父亲得了胃癌，下周做手术，她想回老家去看望父亲，可是上高三的女儿坚决不同意，女儿说：“你又不是医生，去了也没用。如果你执意要去，我就不读书了陪你一起去……”自私的孩子让母亲左右为难。张妈妈流着泪痛心疾首地说：“这个女儿算是白带了，无情无义，虽然我很恨她，但是这个关键的时刻，我也不敢惹她啊……”

每次考试之后，几家欢喜几家愁，从妈妈们脸上的表情你就能知道她孩子的成绩。大家相遇时，成绩是我们刻意回避的话题，可能很多人会很奇怪，陪读妈妈不是最在意成绩吗，其实最在意的东西往往是不敢轻易提起的。

时间一天天地过去，过年后就是“百日誓师”活动，对于仅余的一百天，我们更加焦虑和不安，但是面对孩子时我们还必须表现出不在意。高考前最后一个月，听说八楼的一个妈妈带女儿离开了，因为女儿得了严重的抑郁症不能学习了，女儿曾告诉同学她最恨的人就是妈妈，因为妈妈把她管得太严了，让她窒息，让她崩溃，让她痛苦……

我们忐忑地活着，期待又畏惧着高考的来临，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高考那两天，大家相见时脸上都有了喜色：终于结束了，自己解脱了，孩子也解脱了……

女儿如愿以偿，被一所985大学录取了，亲友们都夸我陪读这一年太有功劳了，我只是笑笑，个中滋味独自品尝。在这笑容背后，藏着无数个日夜的默默付出与坚守，虽然过程充满了艰辛与不易，但看到女儿最终取得了理想的成绩，所有的疲惫仿佛都化作了甘甜的雨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