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生了三个女儿被奶奶骂大姐三妹不敢反驳我不一样:再骂撕你嘴
发布时间:2025-10-27 11:32 浏览量:21
那天的晚饭,桌上的气氛像一口被锅盖死死压住的沸水,底下翻滚着,面上却死气沉沉。
我妈赵秀芳又炖了鸡汤,用那只印着红牡丹的白瓷碗,给奶奶盛了满满一碗,鸡腿、鸡翅,最肥美的肉都堆在里面。
“妈,您喝汤,趁热。”我妈的声音一如既往地轻柔,带着点讨好的意味。
奶奶耷拉着眼皮,用筷子在碗里拨拉了两下,没动。
她那双浑浊的眼睛扫过我妈,又依次扫过我大姐林芳,我,还有刚从学校放假回来的三妹林燕。
“三个,又是三个。”奶奶的声音干瘪得像秋后的老树皮,“秀芳啊,我老林家是做了什么孽,到你这一辈,连个带把的都生不出来。”
这话像一根淬了毒的针,精准地扎在我妈心上。
我妈的脸瞬间白了,端着碗的手微微发抖,嘴唇嗫嚅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爸林建国埋着头,猛扒了一口饭,含糊不清地说:“妈,吃饭吧,孩子们都在呢。”
“在又怎么样?”奶奶的调门高了起来,“我说的不是实话?一个个都是赔钱货!将来嫁出去,就是别人家的人了!我死了,连个正经摔盆打幡的孙子都没有!”
大姐林芳赶紧给奶奶夹了一筷子青菜,陪着笑脸:“奶奶,您消消气,喝汤,喝汤。现在都什么年代了,女儿也一样养老。”
三妹林燕把头埋得更低了,几乎要戳进饭碗里,假装自己是空气。
我看着我妈那张瞬间失去血色的脸,看着她那双盛满了委屈和痛苦却不敢流泪的眼睛,心里的火“噌”地一下就蹿了起来。
这把火,从我记事起,就在心里烧着。烧了十几年。
“赔钱货?”我放下筷子,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全家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我身上。
我迎着奶奶的目光,一字一句地问:“奶奶,你说谁是赔钱货?”
奶奶没想到我敢顶嘴,愣了一下,随即吊起三角眼:“说你们呢!怎么,我说错了?”
“没错,我们是女儿,是要嫁人。”我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没什么温度的笑,“可你别忘了,你也是女的。按你的说法,你也是个赔钱货,我爸不也是赔钱货生的?”
“你……你这个死丫头!反了你了!”奶奶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我的鼻子骂,“没大没小!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我妈生不出儿子,你没责任吗?我爸不是你生的?”我站了起来,冰冷的目光扫过不敢出声的父亲,“一个巴掌拍不响的道理,你活到这把岁数还不懂?”
“我撕烂你的嘴!”奶奶作势要打我。
我往前一步,逼视着她,声音不大,却像冰碴子一样:“你再骂我妈一句试试。你骂一句,我就撕烂你的嘴。我说到做到。”
整个屋子,死一样的寂静。
只有奶奶粗重的喘息声。
我看着她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心里没有半分畏惧,只有一片冷硬的疼。
这疼,是为我妈。
第1章 一碗摔碎的蛋羹
那顿饭,最终不欢而散。
奶奶气得晚饭没吃,摔门进了自己屋。
我爸跟进去劝,被她连人带东西地轰了出来,脸上挂着一道不深不浅的抓痕。
他搓着手,一脸的尴尬和无奈,看看我,又看看紧闭的房门,最后长长叹了口气:“岚岚,你……唉,你怎么能跟你奶奶那么说话呢?”
我没理他,径直走进厨房。
我妈正背对着门口,站在水槽前洗碗。
她的肩膀一抽一抽的,压抑的哭声像细密的针,扎得我心口发麻。
我走过去,从背后轻轻抱住她。
她的身体很瘦,隔着薄薄的衣衫,我能清晰地摸到她凸起的蝴蝶骨。
“妈,别哭了。”我的声音有些发硬。
她猛地转过身,泪水决堤而出:“岚岚,你怎么能跟你奶奶顶嘴呢?她是长辈啊,妈受点委屈没什么,你这样……往后这日子还怎么过啊?”
“日子就是因为你总觉得‘受点委屈没什么’,才过成今天这样的。”我抽出纸巾,胡乱地给她擦着脸上的泪。
她的泪水又热又烫,好像要把我的手心都灼穿。
“她骂我,骂我们姐妹,骂了十几年了。”我盯着她的眼睛,“你忍了十几年,换来了什么?换来她变本加厉,换来爸的视而不见,换来大姐的息事宁人,换来三妹的低头装死!”
“你爸他……他也不容易。”我妈还在为我爸辩解,“一边是妈,一边是老婆孩子,他夹在中间难做。”
“难做,就不是他该承担的责任了吗?”我冷笑一声,“他是你丈夫,是我们姐妹的爹!保护我们,不是他天经地义的责任吗?”
我妈说不出话来,只是一个劲地掉眼泪。
我知道,我的话太重了,像刀子。可如果不下这剂猛药,我妈这块被生活浸透了苦水的海绵,就永远拧不干。
大姐林芳端着一碗刚蒸好的蛋羹走进来,小心翼翼地说:“岚岚,别说了。妈心里难受。这是给奶奶蒸的,她晚饭没吃,我怕她饿着。”
我看着那碗黄澄澄、滑嫩嫩的蛋羹,上面还淋了香油,撒了葱花。
这是我妈的手艺,每次家里有人生病或者没胃口,她都会蒸这么一碗。
“她不配吃。”我冷冷地说。
“林岚!”大姐的脸色也变了,“你怎么能这么说奶奶!”
“我说错了吗?”我指着我妈哭红的眼睛,“把人伤成这样,还指望我们上赶着去伺候她?她饿死活该!”
“你……你不可理喻!”大姐气得手都抖了。
就在这时,奶奶的房门“吱呀”一声开了。
她大概是听到了我们的争吵,站在门口,阴沉着脸:“吵什么吵!还让不让人清静了!”
大姐赶紧端着蛋羹迎上去:“奶奶,您饿了吧?妈给您蒸了蛋羹,您快趁热吃了。”
奶奶斜眼瞥了那碗蛋羹,又瞥了我一眼,嘴角撇出一个刻薄的弧度。
“猫哭耗子假慈悲!谁知道这里面放了什么东西没有!”
她说着,抬手一挥。
“啪”的一声。
那只盛着蛋羹的白瓷碗,被她重重地打落在地。
碗,四分五裂。
黄嫩的蛋羹混着翠绿的葱花,狼狈地泼洒一地。
像我妈那颗被摔得粉碎的心。
时间,在那一刻仿佛静止了。
我妈呆呆地看着地上的狼藉,身体晃了晃,几乎要站不稳。
我一把扶住她,抬起头,眼睛里像是有两簇火苗在烧。
那碗蛋羹,摔碎的不仅仅是食物,更是我妈最后一点卑微的、试图维系家庭和睦的努力。
第2章 木头里的纹理
第二天,我没在家吃早饭,天刚蒙蒙亮就去了我的“避难所”——城郊王师傅的木工房。
空气里弥漫着松木和柏木混合的清香,那味道比家里压抑的空气好闻一万倍。
王师傅是我爸以前厂里的老师傅,一手绝活的木匠。厂子倒闭后,他就自己开了这个小作坊,专门做些老式的榫卯家具。
我从小就喜欢待在这里,看着王师傅用刨子、凿子,把一块块不成形的木头,变成精巧的桌椅板凳,觉得比什么都神奇。
后来,我不顾家里的反对,没去读大学,高中毕业就跟着王师傅学了手艺。
我妈为此哭了好几场,觉得女孩子家做这个,又脏又累,没前途,还不好找对象。
可我喜欢。
我喜欢木头握在手里的质感,喜欢刨花卷曲飞扬的弧度,喜欢榫卯结构严丝合缝的精密。
在木头的世界里,一切都有规矩,有纹理。你付出多少心血,它就回报你多少。不像人心,复杂难测。
“又跟家里置气了?”王师傅正戴着老花镜,用砂纸打磨一把小小的木梳,头也不抬地问。
他的声音沉稳,像他手里的老木头。
我“嗯”了一声,拿起一块废弃的榉木,开始用刻刀漫无目的地雕着。
“你这脾气,跟你手里的榉木一样,又硬又脆。”王师傅放下木梳,吹了吹上面的木屑,“是块好料,但也容易崩。”
我没说话,手上的力道却重了几分。
“丫头,木头有木头的纹理,人有人情世故。”王师傅缓缓地说,“顺着纹理下刀,事半功倍;逆着纹理来,只会两败俱伤。”
“可有些纹理,它本身就是歪的,是病的。”我抬起头,眼睛有些发红,“难道也要顺着它,让它把整块木头都带歪吗?”
王师傅沉默了。
他拿起那把已经打磨得油光水滑的木梳,递给我。
梳子是用一整块桃木做的,梳齿圆润,梳背上刻着一朵含苞待放的兰花,正是我的名字。
“这是给你妈的。”他说,“桃木辟邪,也安神。你妈……不容易。”
我接过梳子,温润的木头贴着我的掌心,那朵兰花的花瓣边缘,被雕刻得极尽精细,仿佛能闻到花香。
我的心,忽然就软了一下。
“王师傅,我是不是很不孝?”我低声问。
“孝顺,不是一味地顺从。”王师傅重新拿起一块木料,用墨斗弹上一条笔直的线,“是看清家里那杆秤,知道它哪里不平,然后想办法,把它扶正。”
“可我只会把秤杆给弄断。”我苦笑。
“那就重新做一根。”王师傅的回答斩钉截铁,“用更结实的料,做一根更公平的秤。”
我看着他布满老茧和伤痕的手,看着他专注而坚定的眼神,心里那团乱麻,似乎被理出了一点头绪。
我的手艺,是王师傅教的。
我的骨气,好像也是。
那天下午,我没再雕那块废木料,而是找了一块上好的金丝楠木。
我要给我妈做个首饰盒。
用最复杂的榫卯结构,不用一颗钉子。
我要让它比家里任何一件家具都结实,能传代。
就像我想为她撑起的那片天。
第3章 大姐的“体面”
周末,大姐林芳约我出去逛街,说是给我买两件新衣服。
我知道,这是“鸿门宴”。
我们在商场里一家咖啡馆坐下,她给我点了一杯我从不喝的卡布奇诺。
“岚岚,你还在生奶奶的气?”大姐搅动着自己的咖啡,小心翼翼地开了口。
“我生的不是奶奶的气。”我看着窗外的人来人往,“我生的是我们自己的气。”
“我们?”大姐不解。
“对,我们。”我转回头,看着她,“大姐,你从小就是‘别人家的孩子’,学习好,工作体面,性格温顺。你是爸妈的骄傲,也是奶奶唯一不怎么骂的孙女。”
“所以呢?”
“所以你最怕的就是‘不体面’。”我一针见血,“怕邻居看笑话,怕亲戚说闲话,怕奶奶一生气,搅得全家鸡犬不宁。为了这份‘体面’,你宁愿妈受委屈,宁愿我们姐妹被骂‘赔钱货’。”
大姐的脸涨红了:“我没有!我只是觉得,家和万事兴。奶奶年纪大了,我们让着她点,哄着她点,事情不就过去了吗?你非要弄得像仇人一样,又是何必?”
“过去?”我笑了,觉得有些悲哀,“大姐,有些事,忍是过不去的。就像一根刺扎在肉里,你不把它拔出来,它只会越扎越深,最后发炎流脓,烂掉整块肉。”
“我们家就是这块肉,奶奶就是那根刺。”
“你怎么能这么说!”大姐的声音高了一点,引来邻桌的侧目。
她立刻压低声音,带着一丝恳求:“岚岚,算我求你了,行不行?跟奶奶道个歉,这事就翻篇了。妈夹在中间,最难受的是她。”
“给她道歉?为什么?因为她骂我们是赔钱货,还是因为她摔了我妈蒸的蛋羹?”我反问。
大姐被我问得哑口无言。
“大姐,你有没有想过,妈为什么会这么懦弱?因为这么多年,从来没有人坚定地站在她这边。”我看着她,“爸指望不上,你劝她忍,三妹躲得远远的。她像一座孤岛,只能独自承受所有的风浪。”
“我站出来了,你却觉得我是在惹是生非,破坏了你想要的‘和睦’。”
大姐的眼圈红了:“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我只是怕。”
“怕?”
“怕这个家散了。”她低下头,声音里带着哭腔,“我快要结婚了,我希望我的娘家,是一个和和美美的地方,而不是一个战场。我希望我结婚那天,奶奶能高高兴兴地坐在那儿,而不是……”
我明白了。
大姐的“体面”,不仅仅是为了父母,更是为了她自己即将开始的新生活。
她需要一个看起来完美的娘家,作为她未来人生的背景板和底气。
而我,是那个不合时宜的,试图撕开这层完美幕布的人。
“大姐,”我轻轻叹了口气,“一个靠委屈和忍让维持的‘和美’,是假的。就像用胶水粘起来的家具,看着光鲜,一用力就散架了。”
“而我,是个木匠。我只信榫卯,不信胶水。”
我站起身,将那杯一口没喝的卡布奇诺推到一边。
“这顿我请了,算是提前祝你新婚快乐。”我说,“衣服我就不要了,我有工作服。”
走出咖啡馆,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眼。
我突然觉得,我和大姐之间,隔着的不仅仅是一杯咖啡,而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人生信条。
她选择粉饰,我选择敲碎。
我不知道谁对谁错,我只知道,我不能看着我妈再那样活下去。
第4章 钱与良心
木工房的生意,说好不好,说坏不坏。
喜欢老式家具的人,多半是些有钱有闲,讲究品味和情怀的主。
这天,就来了这么一位。
开着锃亮的黑色轿车,穿着一身名牌,戴着金丝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一开口,却带着一股子商人的精明。
他看中了我正在做的那个金丝楠木首饰盒,围着它转了好几圈,啧啧称奇。
“小师傅,好手艺啊。”他用手指敲了敲盒盖,发出清脆的响声,“这榫卯,严丝合缝,现在懂这个的可不多了。”
“您过奖了。”我淡淡地应着。
“我有个想法。”他凑近了些,压低声音,“我最近接了个项目,给一个会所做一批中式家具。我看中了你的手艺,想跟你合作。”
这听起来是个大单子。
我心里一动,问道:“怎么个合作法?”
“图纸我出,要求我也提。你呢,就负责带着你的师傅,把东西做出来。”他顿了顿,话锋一转,“不过,在用料上,咱们得灵活一点。”
“什么叫灵活一点?”我皱起了眉。
“嗨,就是……表面上,咱们用好料,比如花梨、紫檀。但是在一些看不见的地方,比如背板、抽屉底板,就用些便宜的料子,比如松木、杉木,替代一下。”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笑得像只狐狸:“这样一来,成本不就下来了吗?利润空间也大了。你放心,做好了,这个数。”
他伸出五根手指。
五十万?还是五万?无论是哪个,对我这个小作坊来说,都是一笔巨款。
我看着他那张写满“利益”的脸,心里一阵反胃。
我想起了王师傅的话。
他说,做木匠,跟做人一样,得“表里如一”。一块木头,正面是什么料,背面就得是什么料。看不见的地方,更要下功夫。
因为家具是给人用的,用得久了,好坏自在人心。
“如果我不呢?”我问。
金丝眼镜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我会拒绝。
“小师傅,你这是跟钱过不去啊。”他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现在这社会,讲究的是效率和利润。你守着那点老规矩,能当饭吃吗?你看看你这作坊,一年到头能挣几个钱?”
他的话,像一根根刺,扎在我心上。
是啊,我守着这些,能当饭吃吗?
我一个月累死累活,挣的钱还不够大姐买一个名牌包。我妈生病,我连带她去大医院做个全面检查的钱,都得盘算再三。
如果有了这笔钱,我就可以给我妈更好的生活,可以理直气壮地带她搬出去,远离奶奶的语言暴力。
那一瞬间,我动摇了。
我低头看着自己满是木屑和细小伤口的手。
这双手,会刨会凿,会雕会刻,能把一块丑陋的木头,变成一件艺术品。
但这双手,能去为了钱,做偷工减料、欺世盗名的事吗?
我仿佛看到王师傅那双清澈又严厉的眼睛正在看着我。
“王师傅教我的时候说过,”我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慢慢地,却无比坚定地说,“木匠活,做的不仅是家具,更是良心。看不见的地方,住着神明。”
“我做不了您的生意。”
金丝眼镜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他冷哼一声:“迂腐!不识抬举!我等着看你怎么饿死!”
说完,他拂袖而去,那辆黑色的轿车,很快就消失在路的尽头。
作坊里又恢复了安静,只有刨子划过木头的“沙沙”声。
王师傅不知何时站到了我身后。
“干得漂亮。”他说。
我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
“师傅,我是不是很傻?那可是五十万。”
“钱是好东西,但有些东西,比钱更重要。”王师傅拍了拍我肩上的木屑,“人这辈子,腰杆要是弯了,再多的钱也扶不直。”
我看着那个已经初具雏形的金丝楠木首urry盒,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上面,金丝浮动,流光溢彩。
我忽然觉得,自己守住的,不仅仅是手艺和良心。
更是我敢于对我奶奶说“不”的底气。
第5章 沉默的父亲
自从上次和奶奶正面冲突后,家里的气氛就变得很诡异。
奶奶不再指名道姓地骂,但总会含沙射影地念叨些“养了个白眼狼”、“翅膀硬了要啄人”之类的话。
而我爸林建国,成了家里最尴尬的人。
他像个蹩脚的调停者,一会儿去奶奶屋里说几句软话,一会儿又到我们面前唉声叹气。
“岚岚,你跟你奶奶服个软,这事不就过去了?”这天晚上,他又堵住我,一脸的愁苦。
“爸,”我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他,“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
“你爱我妈吗?”
他愣住了,没想到我会问这个。
“这……这说的什么话!我当然爱她,我们是夫妻啊!”他有些结巴。
“那你爱我们姐妹吗?”
“当然爱!你们都是我的女儿!”
“既然爱,为什么在我妈被奶奶骂了二十年,在我们姐妹从小被叫做‘赔钱货’的时候,你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的声音很平静,却像一把锥子,刺破了他维持多年的和平假象。
我爸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他张了张嘴,半天,才挤出一句:“那是我妈。”
“我知道她是你妈。”我点点头,“但赵秀芳也是你老婆,林芳、林岚、林燕,是你女儿。孝顺你妈,和保护妻女,这两件事,真的就那么冲突吗?”
“你每次都说,‘她年纪大了,让她说两句怎么了’。爸,语言是刀子,是会杀人的。它杀死了我妈的笑容,杀死了这个家的温暖,你看到了吗?”
我爸的眼神开始躲闪,不敢看我。
他靠在墙上,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骨头,颓然地滑坐下去。
“我……”他痛苦地抓着自己的头发,“我能怎么办?我小时候,家里穷,你爷爷走得早,是你奶奶一个人,一把屎一把尿把我拉扯大的。她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我欠她的。”
“所以,就要让我妈,让我们姐妹,来替你还这份债吗?”我蹲下身,平视着他,“爸,这不是孝顺,这是愚孝,是懦弱。”
“我记得小时候,有一次,邻居家的男孩抢了我的风车,还把我推倒了。你看到了,二话不说,冲上去就把那个比你高半个头的男人给揪住了,非让他儿子给我道歉。”
“那时候,你是我心里的大英雄。”
“可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的英雄,就只会在自己家里,在自己妈面前,弯下腰,低着头,连句公道话都不敢说。”
我爸的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浑浊的泪水从他满是皱纹的眼角滑落。
他用粗糙的手捂住脸,发出了压抑的、野兽般的呜咽。
那一刻,我心里的怨气,忽然消散了很多。
我看到了他的挣扎,他的痛苦,他的身不由己。
他不是不爱,只是那份沉重的、被扭曲了的“孝道”,像一座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被困在山下,既想保护山下的妻女,又不敢撼动那座山分毫。
“爸,”我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背,“没人让你去跟你妈拼命。我们只是希望,在我妈被欺负的时候,你能站出来,扶她一下,对她说一句‘有我在’。”
“哪怕只是把她拉到你身后,替她挡一下,都好。”
我爸没有回答,只是哭得更厉害了。
我知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指望他立刻脱胎换骨,是不可能的。
但至少,我把那把锥子,递到了他手上。
至于他敢不敢用它去凿开那座山,就看他自己了。
第6章 三妹的“远方”
三妹林燕是暑假结束前一天走的。
她走之前,把我拉到她房间,神神秘秘地塞给我一个信封。
“二姐,这是我这个学期的奖学金和做家教挣的钱,你拿着。”
信封有点厚,我捏了捏,大概有两三千块。
“你给我干什么?你自己留着花。”我把信封推回去。
“你拿着吧。”林燕坚持着,大眼睛里闪着一丝与她年龄不符的成熟,“我知道你最近手头紧,你做的那个首饰盒,用的都是好料子吧?王师傅那儿……也不能总让你白吃白喝。”
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这个在我印象里,总是低着头躲避战火,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妹妹,原来什么都看在眼里。
“而且,”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上次的事……对不起,二姐。我当时……我害怕。”
“怕什么?”
“怕奶奶,也怕你。”她坦白地说,“奶奶骂人,像钝刀子割肉,疼,但还能忍。可你跟她吵起来,就像两把快刀在对砍,我怕血溅到我身上。”
这个比喻,真实得让我有些想笑。
“所以你就躲?”
“嗯。”她点点头,又摇摇头,“我以前总觉得,只要我考上好大学,去了大城市,就能离这一切远远的。眼不见为净。”
“可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听着妈在隔壁偷偷地哭,听着爸在客厅一声接一声地叹气,我忽然发现,我跑不掉。”
“这个家,就像一个风筝。不管我飞多远,线头还攥在你们手里。你们这儿要是打雷下雨,我那儿也晴不了天。”
我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最“自私”,最想逃离的妹妹,却把事情看得最通透。
“二姐,大姐想的是‘面子’,爸想的是‘孝子’,妈想的是‘忍’。只有你,想的是‘理’。”林燕看着我,“我以前觉得你太冲动,太傻。现在我觉得,家里必须有你这么一个傻子。”
“你才是傻子。”我笑着捶了她一下,眼眶却有点热。
“所以,这个钱你一定要收下。”她把信封硬塞进我口袋,“你是我姐,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在前面冲锋陷阵,我在后面什么都不做。我没你那么勇敢,也没你那手艺,我只有这点力气,你别嫌少。”
“等我毕业了,挣了大钱,我就把妈接过去。咱们买个大房子,不跟奶奶住一起,也不让爸和稀泥。”她挥了挥小拳头,眼睛亮晶晶的,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
我看着她,心里百感交集。
大姐的“体面”,三妹的“远方”,看似是不同的选择,但归根结底,都是她们爱这个家的方式。
只是她们的方式,太迂回,太柔软。
而我,是那个负责披荆斩棘的人。
“好。”我收下了那个信封,郑重地放好,“等你毕业挣大钱。在那之前,家里有我。”
送林燕去火车站的时候,她抱着我,在我耳边小声说:“二姐,保护好妈,也保护好自己。”
火车开动,带走了我那个开始长大的妹妹。
我站在月台上,看着那抹迅速远去的红色车尾,忽然觉得,我肩上的担子,好像轻了一点点。
因为我知道,我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第7章 奶奶的旧时光
生活的转折,有时候来得毫无预兆。
秋分过后,天气转凉,奶奶在起夜的时候,摔了一跤。
不重,但也不轻。胯骨裂了条缝,医生说得卧床静养,至少三个月。
这下,家里彻底乱了套。
奶奶躺在床上,脾气变得比以前更坏。一会儿嫌饭菜不合口,一会儿嫌水太烫,一会儿又喊身上疼,整天哼哼唧唧,把全家人折腾得够呛。
我妈首当其冲,成了全天候的保姆。
端屎端尿,擦身喂饭,没有一句怨言。
奶奶却并不领情,依旧把“丧门星”、“克星”挂在嘴边,说都是因为我妈的八字硬,才让她遭这个罪。
我爸想请个护工,奶奶死活不同意,说外人伺候不干净,还浪费钱,非要我妈来。
我看得火冒三丈,几次想冲进去理论,都被我妈死死拉住。
“岚岚,别去。她现在是病人。”我妈的黑眼圈浓得像墨,人也瘦了一大圈。
我看着她疲惫不堪的样子,心疼得无以复加。
“妈,你请几天假,去我那儿住。这里我来。”我说。
我妈不肯,我几乎是强行把她推出了家门,让她去大姐的新房里暂住。
就这样,照顾奶奶的重担,落到了我和我爸身上。
我爸负责白天,我负责晚上。
起初,奶奶对我横挑鼻子竖挑眼,我给她喂饭,她不是说我手重,就是嫌我舀得太多。
我也不跟她吵,面无表情地把碗往床头柜上一放:“爱吃不吃。饿死了,正好遂了你的愿,下去找爷爷,问问他怎么就生了我爸这么个儿子。”
她气得发抖,却又不敢真的不吃,只能自己挣扎着拿起勺子,哆哆嗦嗦地往嘴里送。
有天晚上,她发起了低烧,开始说胡话。
我给她用温水擦身降温,她忽然抓住我的手,嘴里含糊不清地喊着:“娘……娘……别卖我……我能干活……我能生儿子……”
她的手很烫,力气却出奇地大,指甲掐得我生疼。
我愣住了。
第二天,我趁着去储藏室找旧棉被的机会,翻出了一个落满灰尘的樟木箱子。
那是奶奶的嫁妆。
箱子底,压着几张泛黄的老照片。
其中一张,是一个梳着两条大辫子,穿着粗布衣裳的瘦弱女孩,怯生生地站在一栋土坯房前。她的眼睛很大,但里面没有光,满是惊恐和不安。
照片背后,用褪色的钢笔字写着:十六岁,离家。
我忽然想起村里老人们闲聊时提到过,奶奶也是个苦命人。她家里穷,兄弟多,为了给哥哥凑钱娶媳妇,被她爹娘半卖半送地嫁到了我们家。
刚嫁过来的时候,因为肚子迟迟没动静,没少受我太奶奶的磋磨。
后来好不容易生了我爸,地位才算稳固了些。
我看着照片上那个瘦弱的女孩,再想想床上那个刻薄乖戾的老太太,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
原来,她也曾是被“重男轻女”思想毒害的受害者。
她把自己年轻时受过的苦,吃过的亏,变成了一身坚硬的铠甲,和一根根扎人的毒刺。她用这些来保护自己,也用这些去伤害别人。
尤其是,伤害那个和她一样,没能为这个家“传宗接代”的儿媳妇。
这是一种悲哀的轮回。
我把照片放回箱子,心情复杂。
我依旧无法原谅她对我妈的伤害。
但我好像,有那么一点点,开始理解她了。
第8章 不开口的和解
自从我接手照顾奶奶后,家里的争吵声奇迹般地消失了。
我用我的“硬”,碰上了她的“硬”。结果,她那身用了几十年的铠甲,在我这块顽石面前,似乎开始出现了裂缝。
她不再骂骂咧咧,只是偶尔会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我。
我每天去木工房干半天活,下午回来给她做饭,晚上守着她。
我的话很少,只是做我该做的事。
给她翻身,拍背,换洗床单,清理秽物。动作算不上温柔,但每一样都做得干干净净,利利索索。
有一次,我给她端去一碗小米粥,她看了我一眼,低声说:“稠了。”
换做以前,她一定会大发雷霆。
我二话不说,端回厨房,加了点开水搅了搅,又端回去。
她没再说什么,默默地喝了。
我给她做的那个金丝楠木首饰盒,已经完工了。
我把它拿回家,放在我妈的梳妆台上。盒子没上漆,只用蜂蜡反复打磨,木头本身的纹理和光泽,温润如玉。
那天,我正坐在床边,用砂纸细细打磨一把新的桃木梳。这是王师傅让我给奶奶做的,说老人多梳头,活血。
奶奶一直闭着眼睛,我以为她睡着了。
“你这手艺,比你王师傅当年,还好。”她忽然开口,声音沙哑。
我手上的动作一顿,没说话。
“你爸小时候,也喜欢摆弄木头。我让他跟你王师傅学,他不去,怕吃苦。”她自顾自地说着,像是在回忆,又像是在对我解释什么。
“男孩子,没个手艺傍身,腰杆就不硬。”
她慢慢地睁开眼,看着我手里的梳子,又看看我那双与年龄不符的、布满薄茧和划痕的手。
“女孩子……也一样。”她轻轻地说。
我的心,猛地一颤。
我抬起头,对上她的目光。
那双浑浊的眼睛里,没有了往日的刻薄和挑剔,只剩下一种我看不懂的,像是疲惫,又像是释然的情绪。
过了几天,我妈不放心,还是从大姐家回来了。
她推开奶奶的房门,看到我正在给奶奶喂苹果泥,愣在了门口。
奶奶看到我妈,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没说出口。只是把头扭到了一边。
我妈走进来,从我手里接过碗,柔声说:“我来吧。”
我没坚持,把碗递给她,起身让开了位置。
我妈一勺一勺地喂着,奶奶没有像以前那样拒绝,也没有恶语相向,只是安静地吃着。
阳光从窗户照进来,洒在我妈和我奶奶身上,一室静谧。
我爸站在门口,看着这一幕,眼眶红了。
他走进来,搬了张凳子,在我妈身边坐下,笨拙地拿起毛巾,擦了擦从奶奶嘴角溢出的一点苹果泥。
没有一句道歉,没有一句原谅。
甚至没有一句像样的交谈。
但我觉得,这个家里那块冻了二十年的坚冰,在那一刻,好像悄悄地融化了一角。
那种和解,是无声的。
它不需要华丽的辞藻,只需要一个默默接过的碗,一个笨拙的擦拭动作,和一个不再恶毒的眼神。
它发生在一碗小米粥的“稠”与“稀”之间,发生在一把桃木梳的打磨之中,也发生在一个男人终于懂得如何弯腰的瞬间。
第9章 新年的饺子
奶奶的身体,在开春的时候,终于好利索了。
能拄着拐杖,在屋里慢慢地走动了。
这一年的新年,是我们家十几年来,过得最安生,也最像“家”的一个年。
年夜饭的重头戏,是包饺子。
我妈和面,擀皮。我爸和大姐负责剁馅调味。
我则坐在桌边,教三妹林燕怎么捏出漂亮的元宝褶。
奶奶拄着拐杖,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没有像往年一样挑剔菜色,或者数落谁干活偷懒。
她只是安安静静地看着,目光在我们每个人身上流连。
当她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时,会多停留几秒。
我妈把第一个煮好的饺子,盛在碗里,端到了奶奶面前。
“妈,吃饺子。”
奶奶看着碗里那个白白胖胖的饺子,点了点头,拿起筷子,慢慢地,把它送进了嘴里。
“韭菜鸡蛋的,你爱吃的馅。”我妈轻声说。
“嗯。”奶奶应了一声,又夹起一个。
大姐夫,也就是大姐的新婚丈夫,第一次来我们家过年。他有些拘谨,我爸不停地给他夹菜,跟他喝酒,努力扮演一个热情好客的岳父。
饭桌上,大家聊着各自工作上的趣事,聊着三妹学校里的新闻,聊着大姐蜜月旅行的见闻。
我很少说话,只是默默地听着,给我妈夹菜,给我爸倒酒。
我看着我妈脸上那久违的、发自内心的笑容,看着我爸不再紧锁的眉头,看着大姐和三妹之间轻松的互动。
我忽然觉得,我之前做的所有“出格”的事,都值了。
吃完饭,外面响起了鞭炮声。
我们一家人,围坐在电视机前看春晚。
三妹靠在我妈身上撒娇,大姐和大姐夫依偎在一起说悄悄话。我爸在打瞌睡,头一点一点的。
我起身去阳台透气。
冰凉的空气让我混沌的头脑清醒了许多。
阳台的门被拉开,是奶奶。
她拄着拐,慢慢地走到我身边。
“外面冷,穿这么少。”她说。
“不冷,习惯了。”我回答。
我们沉默地站了一会儿,看着远处夜空中绽放的烟花,一朵,又一朵。
“那个首饰盒,”奶奶忽然开口,“做得很好。”
“嗯。”
“给你妈的?”
“嗯。”
“她……挺喜欢的。”奶奶的声音很低,“我看见她把她陪嫁的那个银镯子,放到里头去了。”
我的心,微微一动。
那个银镯子,是外婆留给我妈唯一的念想。她一直珍藏着,从不轻易示人。
“丫头。”奶奶转过头,看着我,“这个家,多亏有你。”
这是她第一次,这样心平气和地,甚至带着一丝赞许地,跟我说话。
我没有回答,只是看着远方的烟花,眼眶有些发热。
我不是英雄,也不是救世主。
我只是这个家里,一个不愿再忍气吞声的女儿。
我用我的“刺”,逼着这个家去面对它溃烂的伤口;又用我的手,一针一线地,试图把它重新缝合。
这个过程很疼,很丑陋,甚至充满了风险。
但现在,看着屋里透出的温暖灯光,听着家人们隐约的笑语,我觉得,伤口正在慢慢愈合。
新年的钟声敲响了。
我转过身,看着奶奶被烟火映亮的、布满皱纹的侧脸。
“奶奶,”我说,“新年快乐。”
她愣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嘴角似乎向上牵动了一下。
“新年快乐。”
我走进屋里,回到那片温暖的灯光下。
我妈正把一个削好的苹果递给我,嗔怪道:“跑哪儿去了,快吃吧。”
我接过苹果,咬了一口。
又脆,又甜。
我知道,这个家的“纹理”,已经被我们用痛苦、争吵、理解和爱,一点一点地,重新理顺了。
而我,这个曾经只会用坚硬来反抗的木匠,也终于明白。
我的这双手,不仅能拿起凿子和刻刀,去对抗不公。
更能拿起苹果和饺子,去守护这来之不易的,家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