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入清华当天,舅妈塞张卡说_八万块_,妈妈查余额后全家僵住!
发布时间:2025-10-27 00:12 浏览量:27
那张薄薄的银行卡里,没有舅妈说的八万,而是整整八十万。这个数字,像一记闷锤,在我们这个普通工薪家庭里,砸出了长达十年的沉默与回响。
从我捧回清华录取通知书的那个盛夏,到我毕业后第一次领到工资,这笔钱的秘密,像一根看不见的线,缠绕着母亲的骄傲,舅舅的歉疚,也串起了我整个青春的认知与成长。
我花了很长时间才明白,有些恩情,重到无法言说,只能用最笨拙的方式隐藏。
但故事,还是要从那个闷热的午后,舅妈张桂芬把那张卡塞进我手里时说起。
第1章 一张银行卡
录取通知书是邮递员老王骑着他那辆掉漆的二八大杠送来的。深红色的封皮,烫金的“清华大学”四个字,在午后三点的阳光下,晃得我有些睁不开眼。
我爸李国强,一个在钢铁厂干了三十年钳工的男人,一辈子没怎么红过脸,那天却眼眶通红。他用那双布满老茧和铁屑的手,颤颤巍巍地接过通知书,翻来覆去地看,仿佛那不是一张纸,而是他半辈子辛劳换来的勋章。
我妈李秀兰则完全是另一种画风。她先是怔怔地看了几秒,然后一把抢过通知书,冲进我的房间,“啪”地一下,恭恭敬敬地摆在了书桌正中央,和我那些奖状并排。接着,她像个陀螺一样在客厅里转了起来,嘴里念叨着:“得请客,必须请客!得告诉建军,告诉他姐姐没给他丢人!”
建军,就是我舅舅王建军。
电话打过去,我妈的嗓门高了八度,那种扬眉吐气的劲儿,隔着电话线我都能感觉到。舅舅一家来得很快,开着他们那辆半旧的桑塔纳,带来了两大袋子水果和一箱牛奶。
舅妈张桂芬一进门就拉住我的手,上下打量,嘴里啧啧称赞:“哎哟,我们文博就是有出息!清华啊,这可是光宗耀祖的大事!你舅舅知道了,一路上嘴都合不拢。”
我舅舅王建军跟在我妈后面,他是个沉默寡言的男人,和我爸很像。他只是憨厚地笑了笑,拍了拍我的肩膀,说了句:“好好学。”那力道很重,像是把千言万语都压进了这三个字里。
我们两家的关系,很微妙。我妈和我舅是亲姐弟,从小感情极好。但自从各自成家,尤其是我舅舅家早早在市里做起了建材生意,日子越过越红火,我们家还在老国企的家属楼里原地踏步,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隔阂就慢慢产生了。
我妈是个极要强的人。她从不主动向舅舅家开口,逢年过节,舅舅送来的东西,她也总要变着法子“还”回去。比如舅舅送来一条好烟,她下次必定会拎着一只自己养的土鸡过去。她总说:“亲兄弟,明算账。人情债,最难还。”
晚饭的气氛很热烈。我爸破天荒地拿出珍藏了多年的好酒,和我舅推杯换盏。两个不善言辞的男人,几杯酒下肚,话也多了起来。他们聊着我们小时候的糗事,聊着厂里的变迁,聊着未来的日子。
饭后,大家坐在客厅里看电视,舅妈把我拉到一旁,神神秘秘地从包里掏出一个红色的利是封,不由分说地塞进我手里。
“文博,这是舅妈给你的奖励。”她压低了声音,但那点兴奋藏不住,“这里面是张卡,密码是你生日。舅妈和你舅商量了,给你存了八万块钱,当你的大学学费和生活费。到了北京,别省着,该吃吃该喝喝,别让你那些同学看扁了。”
八万块!
我的脑子“嗡”地一下。对于我们这个家庭来说,这是一个天文数字。我爸妈一个月的工资加起来不过七千出头,除去日常开销和房贷,一年到头也攒不下几个钱。为了我的学费,我妈已经开始盘算着要去跟哪个亲戚朋友开口借了。
我像被烫到一样,要把卡推回去:“舅妈,这太多了,我不能要!”
“拿着!给你就拿着!”舅妈把我的手攥得更紧了,“你考上清华,是给咱们老王家、老李家争光,这点钱算什么?你要是不要,就是看不起舅妈和你舅。”
她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我再推辞,就显得不识好歹了。我求助地看向我妈。
我妈李秀兰走了过来,脸上的笑容已经收敛了,透着一股严肃。她看着舅妈,语气很客气,但也很坚定:“桂芬,你们的心意我们领了。但这钱,太多了。文博上大学的钱,我们自己会想办法,不能再给你们添麻烦了。”
“姐,你这是说的什么话?”舅妈有点急了,“什么叫麻烦?文博也是我外甥,跟亲儿子一样!再说了,我们家这几年生意还行,这点钱拿得出来。你就别跟你弟犟了。”
我妈的倔脾气上来了,她摇了摇头:“不行,这钱绝对不能要。建军,你把卡拿回去。”
舅舅王建军一直没说话,这时才闷闷地开口:“姐,你就让文博拿着吧。这是我们当舅舅舅妈的一点心意。”
“心意我领了,钱不能要。”我妈的态度斩钉截铁。
气氛一下子僵住了。客厅里的电视还在热闹地响着,但我们这边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最后,还是我爸打了圆场。他笑着说:“秀兰,你看你,建军和桂芬也是一片好心。这样吧,钱我们先‘借’着,等以后我们手头宽裕了,再还给他们。总不能让孩子为学费发愁,耽误了学业。”
“借”这个字,像一个台阶,巧妙地维护了我妈的自尊心。
舅妈也赶紧顺着台阶下:“对对对,就当是借的!以后文博出息了,加倍还我们都行!”
我妈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一些。她没再坚持,算是默认了。
舅舅和舅妈坐了一会儿就告辞了。送走他们,家里又恢复了平静。那封装着银行卡的红色利是封,被我妈放在了客厅的茶几上,像一团火,灼烧着每个人的眼睛。
我爸看着那封利是,叹了口气:“建军他们,有心了。”
我妈没说话,她盯着那张卡,眼神复杂。过了很久,她才开口,声音有些发紧:“国强,你说……这里面真有八万?”
“桂芬还能骗我们不成?”我爸说。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妈摇摇头,“我是觉得……太多了。八万块,不是八百块。他们家生意是还行,但前阵子我听人说,建军的那个工地好像出了点事,赔了些钱。他们哪来这么多闲钱?”
她的语气里充满了怀疑和不安。这种不安,也迅速传染给了我。
“要不……我们去查查?”我提议道,“查清楚了,心里也有个底。要是真有八"万,这钱我们说啥也不能全要,最多……最多借两万当学费。”
我妈点点头,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对,去查查。我倒要看看,他王建军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她拿起那张卡,看了一眼我爸,说:“走,国强,跟我一起去。文博,你在家等着。”
看着他们俩匆匆出门的背影,我心里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那个闷热的夏夜,空气粘稠得让人喘不过气,就像我们家此刻的气氛。
第2章 沉默的数字
我坐在客厅的旧沙发上,坐立不安。墙上的石英钟滴答作响,每一声都像敲在我的心上。
爸妈这一去,就是半个多小时。我们家楼下就有一家工商银行的ATM机,按理说,查个余额,来回最多十分钟。时间拖得越久,我心里的那份不安就越重。
我想象着各种可能。或许是舅妈说错了,卡里根本没那么多钱?又或者,卡是空的,这只是舅舅家为了撑场面,演的一出戏?这个念头一出来,我自己都觉得荒唐,赶紧把它甩出脑海。舅舅不是那样的人。
终于,楼道里传来了脚步声。很慢,很沉重,不像我爸妈平时的步伐。
我赶紧起身去开门。
门外的景象,让我愣住了。
我爸李国强扶着我妈李秀兰,我妈的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眼神空洞,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魂魄,软软地靠在我爸身上。
“爸,妈,怎么了?”我慌了,赶紧上前扶住我妈的另一只胳膊,“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我爸没有回答我,只是沉着脸,和我一起把妈妈扶到沙发上坐下。他给我使了个眼色,然后转身去厨房倒了杯温水。
我妈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手里死死地攥着那张银行卡,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她就那么直愣愣地盯着前方,仿佛看到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
“妈,你说话啊,到底怎么了?卡里没钱吗?”我急得快要哭了。
我爸把水杯递到我妈嘴边,柔声说:“秀兰,喝口水,缓缓。”
我妈像是没听见,依旧一动不动。
我爸叹了口气,把水杯放在茶几上,然后看着我,眼神里是我从未见过的凝重和茫然。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ATM机凭条,递给了我。
“你自己看吧。”他的声音沙哑。
我颤抖着手接过那张小小的纸条。借着客厅昏黄的灯光,我看到了一串数字。
查询余额:¥800,000.00
一,二,三,四,五……五个零。
八十万。
不是八万,是八十万。
我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我以为我看错了,揉了揉眼睛,又看了一遍。没错,是八十万。
这个数字,像一座大山,轰然压在了我的心上,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我们一家三口,不吃不喝,要攒十年才能攒够的钱,现在就静静地躺在那张薄薄的卡里。
“这……这怎么可能?”我的声音都在发抖,“是不是搞错了?机器出问题了?”
“没搞错。”我爸的声音疲惫不堪,“不信,换了台机器,又查了一遍,还是这个数。”
我呆呆地看着手里的凭条,又看看失魂落魄的妈妈,终于明白她为什么会是这个反应了。
这不是惊喜,是惊吓。
对于一个像我妈这样,自尊心比天大,一辈子不愿欠人情的人来说,这笔突如其来的巨款,不是馈赠,而是一种沉重到无法承受的负担。它彻底击垮了她的骄傲。
“他……他到底想干什么……”我妈终于开口了,声音嘶哑,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一样,“王建军他到底想干什么?!”
她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充满了不解、委屈,还有一丝愤怒。
“他是想用钱来砸我吗?是想告诉我,他现在多有能耐,可以随随便便就拿出八十万来可怜我这个穷姐姐吗?!”
“秀兰,你别这么想,建军不是那样的人。”我爸在一旁轻声安慰,“这里面……肯定有什么误会。”
“误会?什么误会能把八万说成八十万?!”我妈的情绪激动起来,她猛地站起身,在客厅里来回踱步,“他是故意的!他就是故意的!他知道我脾气犟,要是直接说八十万,我死都不会要,所以就骗我说是八万!王建军,你行啊你!长本事了,学会跟你姐耍心眼了!”
她越说越激动,眼泪顺着脸颊滚落下来。
我从来没见过我妈这个样子。在我印象里,她永远是那个坚强、乐观、凡事都自己扛的女人。家里的灯泡坏了,她踩着凳子自己换;下水道堵了,她拿着铁丝捅半天;我爸工作忙,她一个人包揽了所有家务,还要辅导我的功课。生活的苦,没能让她掉一滴泪,但这八十万,却让她彻底崩溃了。
“不行,我得给他打电话!我必须问清楚!”我妈说着就去翻找手机。
我爸一把按住她:“秀兰,你现在情绪这么激动,打电话能问出什么来?只会吵架!你先冷静一下,我们明天……明天再好好跟建军谈,行吗?”
“我冷静不了!”我妈甩开我爸的手,“这钱像火一样烧着我的心!我一分钟都等不了!”
她找到了手机,手指颤抖着,几乎是戳着屏幕,拨通了舅舅的电话。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
“王建军!”我妈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尖锐得有些刺耳。
电话那头,舅舅似乎被吓了一跳,顿了一下才说:“姐,怎么了?”
“我问你,你给文博那张卡里,到底有多少钱?!”我妈质问道。
电话那头沉默了。
这沉默,像是一只无形的手,紧紧地攥住了我们全家的心脏。
过了足足有十几秒,舅舅才用一种近乎于叹息的声音,低低地说道:“姐……你都知道了?”
他的声音里,没有我想象中的炫耀或者得意,反而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 ઉ 的……愧疚。
第3章 尘封的往事
舅舅那一声“你都知道了”,像是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我妈情绪的闸门。
“王建军!你把我当什么了?!”我妈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大颗大颗地往下掉,“你是有钱了,你了不起了!可你也不能这么羞辱你姐啊!八十万……你知不知道这笔钱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你觉得你姐无能,觉得你姐夫没用,觉得我们这个家活该被你施舍!”
她的声音充满了悲愤,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电话那头的舅舅,任由我妈发泄着,一直没有说话。直到我妈因为激动而剧烈地咳嗽起来,他才急切地开口:“姐,你别激动,你听我解释!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没有羞辱你,更没有可怜你,我……”
他的声音有些哽咽,似乎后面的话,不知道该如何说出口。
“你解释!我听着!我倒要听听,你能编出什么花来骗我!”我妈扶着沙发的靠背,大口地喘着气。
“姐……这钱……这钱本来就应该是你的。”舅舅的声音很低,带着一种深深的疲惫和郑重。
“我的?我什么钱?”我妈冷笑一声,“我怎么不知道我还有这么一大笔钱?”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长长的沉默。久到我以为舅舅已经挂断了电话。
然后,我听到舅舅用一种近乎梦呓般的声音说:“姐,你还记不记得……二十五年前,你替我去乡下当知青那件事?”
知青?
这个词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在我心里激起了层层涟漪。那是我只在历史书和电视剧里看到过的词语,遥远而模糊。
我妈也愣住了。她脸上的愤怒和激动,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茫然和追忆。她的嘴唇翕动了几下,却没有发出声音。
舅舅的声音从电话里悠悠传来,像是在讲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那年,家里两个名额,必须下去一个。我成绩比你好,爸妈的意思,是让你去。可你……你把通知书藏了起来,自己偷偷报了名,把名额让给了我。”
“那时候我混蛋,我觉得理所当然。我觉得姐姐让着弟弟,天经地义。我心安理得地上了高中,考上了中专,分配了工作。而你,在乡下最苦的地方,待了整整五年。”
“你回来的时候,人又黑又瘦,一双手全是冻疮和老茧。最好的年纪,全耽误在了农村。后来,你进了厂,嫁给了李哥,一辈子勤勤恳恳,没过上一天好日子。而我呢?我靠着国家恢复高考的政策,读了夜大,后来又下海做生意,日子越过越好。”
“姐,这些年,我每次看到你为了几块钱跟人讨价还价,每次看到李哥在厂里累得一身汗,每次看到文博穿着洗得发白的旧衣服……我心里都像刀割一样。”
“我知道你脾气犟,我要是直接给你钱,你肯定不要。我只能逢年过节,多买点东西过去。可那有什么用?治标不治本。”
“这几年,我手头攒了点钱。我就想着,无论如何,都要补偿你。这八十万,是我给你和李哥的养老钱,也是给文博的读书钱。这不是施舍,姐,这是我还你的。我欠了你二十五年,我欠了你一辈子!”
舅舅说到最后,声音已经完全哽咽,电话那头传来他压抑着的、痛苦的抽泣声。
客厅里,死一般的寂静。
我妈呆呆地站在那里,像一尊雕塑。她的脸上,泪水纵横。那不是愤怒的泪,也不是委屈的泪,而是一种我无法形容的,混杂着心酸、感动和一丝释然的复杂情感。
原来,在那些我们看似平淡疏远的日子里,隐藏着这样一段沉重的往事。原来,舅舅看似憨厚木讷的外表下,背负着这样一份长达二十五年的愧疚。
我爸默默地走过去,轻轻地拍着我妈的背。他的眼圈也红了。
我妈捂着嘴,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来,身体却因为剧烈的抽动而颤抖。
过了很久很久,她才拿起电话,用一种带着浓重鼻音的声音,说了一句:“建军……当年的事,都过去了……姐不怪你。”
说完这句,她就再也说不下去,直接挂断了电话,然后蹲在地上,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起来。
那是我记事以来,第一次见我妈哭得如此伤心,如此彻底。
她的哭声里,有对逝去青春的惋惜,有对多年辛劳的委屈,但更多的,是被亲人深深惦记和理解的感动。那份压抑在她心底多年的、不为人知的牺牲和付出,在这一刻,终于得到了回应。
我和我爸就那么一左一右地陪着她,谁也没有说话。我们知道,此刻,她需要的是一场毫无顾忌的发泄。
那个夜晚,我们家的灯亮了很久。那张价值八十万的银行卡,静静地躺在茶几上,不再像一团灼人的火,反而像一盏温润的灯,照亮了一段被岁月尘封的亲情,也照亮了我们这个普通家庭未来的路。
我看着窗外深邃的夜空,第一次深刻地理解了“家人”这两个字的重量。它不仅仅是血缘的联结,更是一份沉甸甸的责任,一份无言的守护,和一份愿意为你倾尽所有的深情。
第4章 一碗土豆丝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我就被厨房里传来的“笃笃”声吵醒了。
我揉着眼睛走出去,看到我妈李秀兰正系着围裙在切菜。她的眼睛还有些红肿,但整个人的精神状态,却和昨晚判若两人。她的脸上没有了那种被刺伤的防备和激动,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罕见的平静和温柔。
砧板上,是切得细如发丝的土豆丝。
炒一盘酸辣土豆丝,这是我妈的拿手好菜,也是舅舅王建军最爱吃的一道菜。小时候,外婆还在世,每次舅舅从学校回来,外婆都会给他炒上一大盘。后来外婆走了,这项“任务”就落在了我妈身上。
只是这些年,随着两家人的走动越来越“客气”,这道菜出现在我们家餐桌上的次数,也越来越少。
“妈,起这么早?”我轻声问。
我妈回头看了我一眼,笑了笑:“醒了?去洗把脸,等会儿你舅和你舅妈要过来。”
她的笑容很淡,却让我感觉无比温暖。我知道,她心里的那个结,已经解开了。
果然,不到八点,舅舅和舅妈就来了。他们没有开车,是走着来的,手里提着刚买的油条和豆浆。舅妈张桂芬的眼睛也红红的,显然昨晚也没睡好。她看到我妈,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只是有些局促地把早点放在了桌上。
舅舅王建军跟在后面,他看起来比昨天憔悴了很多,眼窝深陷,胡子拉碴的。他看着我妈,眼神里满是愧疚和不安,像个做错了事等待审判的孩子。
打破沉默的,是我爸李国强。
他接过早点,热情地招呼:“来了?快坐快坐,文博,给你舅舅舅妈倒茶。”
我妈擦了擦手,从厨房里走出来,她没有看舅舅,而是对舅妈说:“桂芬,你也一晚上没睡好吧?看你这黑眼圈。快坐下歇会儿,饭马上就好。”
她的语气,自然得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舅妈“哎”了一声,眼圈又红了,拉着我妈的手说:“姐,对不起……这事儿,是我们做得不对,不该瞒着你。”
我妈拍了拍她的手,摇摇头:“不怪你。我知道,你们都是为了我好。”
她说完,才转向一直低着头的舅舅,声音放缓了许多:“建军,你也坐吧,别跟个木头桩子似的杵在那儿。”
舅舅这才抬起头,嘴唇哆嗦着,喊了一声:“姐……”
“行了,什么都别说了。”我妈打断了他,“先吃饭。吃完饭,再说事。”
一顿早饭,在一种奇异的氛围中进行着。大家都没怎么说话,却又不像往日那样客套和疏离。空气中,有一种沉重之后的松弛,和一种心照不宣的暖意。
饭后,我爸和我主动收拾了碗筷,把空间留给了他们姐弟俩。我和我爸在厨房里洗碗,客厅里的谈话声断断续续地传来。
我妈的声音很平静:“建军,当年的事,都过去了。你不用一直放在心上。我是你姐,让着你,是应该的。你过得好,姐比什么都高兴。”
舅舅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姐,话不能这么说。要不是你,我根本没有今天。这份情,我记一辈子。这些年我没本事,帮不上你什么。现在手头稍微宽裕了点,就想着……能让你和姐夫后半辈子过得轻松点。”
“我们现在这样,挺好。虽然不富裕,但踏实。”我妈顿了顿,继续说,“这钱,八十万,太多了。我们不能要。”
她把那张银行卡推到了舅舅面前。
舅舅急了:“姐!这钱我就是为你准备的!你要是不要,我这心里一辈子都过不去这个坎!”
“你要是真想让我心里好受,”我妈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这钱,就当我‘借’你的。文博上大学要花钱,家里也确实需要一笔钱周转一下。我们先从这里面拿八万。剩下的,你拿回去。等将来文博毕业了,工作了,我们家条件好了,这八万,我们会一分不少地还给你。”
舅舅还想再说什么,我妈却摆了摆手,态度坚决:“就这么定了。你要是还认我这个姐,就听我的。你要是再跟我推来推去,就是逼着我跟你断了这姐弟关系!”
“姐……”舅舅的声音里充满了无奈。
一直没说话的舅妈开口了,她劝道:“建监,就听姐的吧。钱什么时候给都一样,只要姐和姐夫能用上就行。”
我爸也从厨房走出来,附和道:“是啊建军,你姐的脾气你还不知道?就按她说的办。心意到了就行,别为了钱,伤了感情。”
舅舅看着我妈不容置喙的眼神,又看了看我们,终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点了点头。他拿起那张卡,又从钱包里拿出另一张卡,说:“姐,那这八十万我先收着。这张卡里有八万,密码还是文博生日,你们先用着。以后……以后有什么困难,一定要跟我说。”
我妈这次没有拒绝,点了点头,收下了那张八万块的卡。
一场足以掀起家庭风暴的巨款风波,就在我妈的坚持下,以一种最温暖、最体面的方式,画上了句号。
中午,我妈做了一大桌子菜。最中间的,就是那盘酸辣土豆丝。
舅舅夹了一筷子土豆丝,放进嘴里,慢慢地嚼着。嚼着嚼着,他的眼泪就掉了下来,滴在了碗里。
“姐,还是你做的这个味儿,跟妈做的一模一样。”
我妈看着他,也笑了,眼角却泛着泪光。
第55章 成长的重量
那八万块钱,最终还是以“借款”的名义留在了我们家。
我妈亲手写了一张借条,郑重地交到舅舅手里,舅舅推辞不过,只能收下。那张薄薄的借条,仿佛比那八十万的银行卡还要沉重,它承载的是我妈作为一个姐姐的尊严,也是我们这个家庭不愿依附于人的骨气。
这件事,像一场不大不小的地震,震后,我们家的生活看似恢复了平静,但每个人内心都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我爸李国强话变得更少了,但他会默默地把我妈不爱吃的菜夹到自己碗里,会在我妈看电视睡着时,轻手轻脚地给她盖上毯子。他用他最朴拙的方式,表达着对妻子的理解和心疼。
我妈李秀兰则像是卸下了一个沉重的包袱。她不再像以前那样,时时刻刻都紧绷着一根弦,生怕被人看轻。她的笑容多了,眉头舒展了,甚至开始学着社区里的阿姨们跳起了广场舞。她和我舅舅家的联系也变得频繁起来,不再是那种客套的礼尚往来,而是真正家常的嘘寒问暖。今天问问舅舅的生意,明天关心一下表弟的学习,那种血脉相连的亲近感,又重新回来了。
而我,作为这场风波的亲历者,内心的触动最为深刻。
在拿到清华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刻,我曾一度以为,我是这个家的骄傲,是能改变家庭命运的希望。我带着一丝少年得志的意气风发,觉得未来一片光明。
但舅舅的那八十万,和我妈那场深夜的痛哭,像一盆冷水,将我从飘飘然的幻想中浇醒。
我开始明白,我所谓的“成功”,并非我一人之功。它背后,是我父亲日复一日在充满噪音和油污的车间里的辛劳,是我母亲年复一年在柴米油盐中的精打细算,甚至,还有我未曾知晓的、她为整个家庭做出的青春的牺牲。
我还明白了,亲情,有时候并不是温情脉脉的表达,它也可能表现为笨拙的隐瞒、沉重的愧疚和固执的骄傲。大人们的世界,比我想象的要复杂得多,也深沉得多。他们用自己的方式,守护着自己在乎的人和珍视的原则。
开学前,我用那八万块钱交了学费,剩下的钱,我妈给我办了一张存折,郑重地交给我。
“文博,这钱,是咱家借你舅的。到了学校,别乱花。该用的地方用,不该用的,一分都不能动。你要记住,我们欠的不仅是钱,更是情。这情,要用一辈子去还。”
我重重地点了点头。
那一刻,我感觉自己手里的不再是一本小小的存折,而是我们这个家庭的尊严和期望,是一种沉甸甸的责任。
去北京那天,舅舅和舅妈也来送我。在火车站,舅舅把我拉到一边,又塞给我一个信封。
“文博,这里面是两千块钱,你拿着路上用。别跟说。”他拍了拍我的肩膀,眼神里满是期许,“到了清华,好好学习。不用总想着家里的事,也别有压力。你只要记住,你不是一个人,你背后,有我们大家。”
我捏着那个厚厚的信封,眼眶发热。我没有再推辞,只是用力地点了点头,说:“舅舅,你放心吧。”
火车缓缓开动,站台上,父母和舅舅舅妈的身影越来越小。我看着他们用力挥手的样子,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
我忽然想起了一句话:所谓成长,就是不断地发现,自己肩上的担子,原来比想象中要重得多。
这担子里,有父母的期望,有亲人的恩情,还有自己对未来的承诺。
我靠在车窗上,看着飞速倒退的风景,在心里默默地对自己说:李文博,你一定要争气。不仅仅是为了你自己,更是为了这些爱你、并为你默默付出一切的人。
那张八十万的银行卡,最终被舅舅存成了一个定期,他说,那是给我妈的“嫁妆”,等我将来结婚的时候再拿出来。而那张八万块的借条,则被我妈小心翼翼地锁在了一个木匣子里,和家里的户口本、房产证放在一起。
我知道,那个木匣子里锁着的,是我们家最宝贵的东西——一份坚守的原则,和一份永不褪色的亲情。
第6章 一封家书
大学的生活比我想象中要精彩,也更具挑战。清华园里,藏龙卧虎,每个人都身怀绝技。最初的新鲜感和自豪感过去后,随之而来的是巨大的学业压力。
我不敢有丝毫懈怠。我像一棵被移植到肥沃土壤里的树苗,拼命地伸展着根系,吸收着知识的养分。我每天的生活,被图书馆、教室和实验室三点一线地切割。
为了减轻家里的负担,也为了能早日还上那笔“借款”,我从大一下学期就开始申请勤工俭学,课余时间去做家教。生活很辛苦,但内心却无比充实。
我很少主动跟家里要钱。我妈给我的那笔钱,除了必要开销,我几乎没怎么动过。每个月,我都会雷打不动地给家里写一封信,而不是打电话。
在那个手机已经开始普及的年代,写信似乎是一种很老派的方式。但对我而言,只有在安静的深夜,面对一盏孤灯,一笔一画地书写时,我才能将那些无法在电话里轻易说出口的思念、感激和对未来的规划,细细地倾诉。
我会在信里告诉他们,我又拿到了奖学金;会告诉他们,我参加的科研项目得到了老师的表扬;会告诉他们,北京的秋天有多美,银杏叶铺满了整个校园。
我也会在信里,不经意地提起舅舅。
“……前几天和同学聊天,说起各自的专业。有个同学的父亲就是做建材生意的,他说现在市场竞争很激烈,环保要求也越来越高,很多小企业都很难做。我听了之后,心里就一直惦记着舅舅。妈,你下次跟舅舅通电话,可以旁敲侧击地问问他生意怎么样,有没有遇到什么困难。也提醒他,一定要注意身体,别太累了。”
我妈的回信总是很快,字里行间充满了欣慰和骄傲。关于舅舅,她写道:“你舅舅那边你不用担心,我问过了,他说一切都好,让你安心学习。你这孩子,真是长大了,知道关心长辈了。”
我知道,自从那次“银行卡事件”后,我们两家的心,前所未有地贴近了。那种血浓于水的牵挂,不再需要小心翼翼地隐藏和试探。
大三那年暑假,我没有回家,留在北京跟着导师做一个重要的项目。项目结束时,我拿到了一笔不菲的奖金,足足有两万块钱。
我拿到钱的第一件事,就是去银行,将这两万块钱,连同我两年多省吃俭用攒下的一万块钱,一共三万,汇到了我妈的账户上。
然后,我给她打了个电话。
“妈,我给您汇了三万块钱,您收到了吗?”
电话那头,我妈沉默了。过了好一会儿,我才听到她带着浓重鼻音的声音:“你这孩子……自己在外边那么苦,省这点钱干什么?你留着自己用啊!”
“妈,我够用。”我笑着说,“这是我挣的第一笔‘大钱’,我想先用来还债。您把这钱,取出来,替我还给舅舅吧。您跟他说,这是第一笔,剩下的,我会尽快还清。”
我妈在电话那头泣不成声。
我知道,这三万块钱,对于那八万的“债务”来说,并不算多。但它所代表的意义,却非同寻常。它代表着我的成长,代表着我的担当,也代表着我们这个家,正在靠着自己的力量,一步步地挺直腰杆。
挂了电话,我站在北京车水马龙的街头,看着远处的高楼大厦,心里一片滚烫。
那个曾经需要父母和舅舅倾力相助才能飞出小城的少年,如今,终于开始有能力,为这个家遮挡一丝风雨了。
后来我妈告诉我,她把那三万块钱取出来,原封不动地交给了舅舅。舅舅说什么都不要,我妈把钱硬塞给他,说:“建军,这钱你必须收下。这不是还不还钱的事,这是让文博心里能踏实,让他知道,做人要有担当。你收下了,就是帮他上了一堂比清华的课还重要的人生大课。”
舅舅最终还是收下了。据说,他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拿着那三万块钱,在客厅里坐了很久,眼睛一直是红的。
从那以后,每年我拿到奖学金或是项目分红,我都会第一时间汇回家里,专门用于“还债”。到我大学毕业时,那八万块钱的“借款”,已经被我还得七七八八了。
毕业典礼那天,爸妈和舅舅舅妈都来了北京。我穿着学士服,和他们一起在清华门前合影。阳光下,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我看着他们,心里充满了无限的感激。
我明白,我之所以能站在这里,能拥有一个光明的未来,是因为我身后,一直站着这样一群朴实、善良而又深爱着我的家人。他们用各自的方式——或隐忍的牺牲,或笨拙的守护,或严厉的鞭策——共同托举起了我的梦想。
而我能为他们做的,就是带着这份沉甸甸的爱与责任,坚定地走下去,努力成为他们的骄傲,和他们最坚实的依靠。那张曾经掀起家庭风波的银行卡,早已完成了它的使命,它所教会我的关于亲情、尊严和成长的道理,将伴随我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