握住妈妈的手

清晨，我端着一碗热粥走进客厅，阳光斜斜地洒在地板上，母亲就坐在那片光里。她的手忽然伸过来，轻轻覆在我的手背上，那温度不烫，却像冬日里晒得透透的棉被，暖意一层层渗进皮肤，直抵心底。这双手，97岁的手，总在我不经意间悄然出现，仿佛她知道我需要，又仿佛她只是想确认我就在身边。

我常常忍不住去摩挲这双手。手指的轮廓已不再年轻，关节微微凸起，却并不枯瘦，反而有种被岁月打磨过的厚实感，像一块温润的老木。皮肤是淡褐色的，布满细密的纹路，像地图上的河流，蜿蜒着她一生的辛劳——洗过无数件衣裳，煮过千百顿饭食，织过一件件暖到心坎里的毛衣。最让我动容的是它的力量，轻轻一握，便能感受到一种沉稳的支撑，不张扬，却坚定，如同深埋地下的树根，牢牢抓住泥土，任风吹雨打也不动摇。这双手告诉我，无论世事如何变幻，总有一种安稳，叫做母亲在。

小时候，是我紧紧攥着她的手。过马路时，我怕被车流卷走，小手死死抓住她的手指；赶集时，人潮涌动，我生怕走丢，总是仰头喊“妈”，然后一把攥住她的衣袖。那时她的手宽大而有力，能完全包裹住我的小手，掌心的温度是我唯一的依靠，是我在陌生世界里最踏实的锚点。如今，时光流转，角色悄然对调。她开始常常拉着我的手，坐在沙发上要拉着，散步时也总轻轻拽着我的衣角。我放慢脚步，她笑着抬头：“你走慢些，妈跟得上。”可我心里明白，不是她跟不上我，而是她仍想用这最熟悉的方式告诉我：她还在，还能护着我，哪怕只是用一双手的温度。

人到中年，肩上的担子沉甸甸的，琐事如麻，压力如山，有时坐在灯下，望着窗外的夜色，竟觉得前路模糊，不知方向。可只要母亲的手轻轻搭上来，那股暖流便顺着指尖蔓延至全身，心也一点点安定下来。这双手，见证过我第一次蹒跚学步，听过我深夜发烧时的哭喊，陪我熬过失意落魄的寒冬。它不曾讲过豪言壮语，却用日复一日的守候告诉我：家从未远离，爱从未缺席。

如今，我格外珍惜每一次与她牵手的时刻。陪她说话时，我会轻轻握住她的手；给她剪指甲时，会细细端详那每一寸皮肤的纹理；甚至只是安静地坐着，我也愿将我们的手叠在一起，让温度彼此传递。我知道，这双手会随着岁月愈发轻软，可它所承载的爱与力量，却永远不会褪色。那是母亲用一生光阴织就的光，是她留给我最珍贵的行囊。只要还能握住这双手，我就永远不是孤独的旅人，而是那个被深深爱着、永远有归途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