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公瘫痪我照顾五年，小姑子来接班，我转身离开

公公躺在床上，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

我熟练地扶他侧过身，轻轻拍着他的背。

五年来，这套动作已经成了我身体的本能。

窗外的桂花开了又谢，谢了又开。

今天是小姑子说要来的日子。

“爸，喝点水。”我试了试水温，

把吸管凑到他嘴边。

他的眼睛浑浊地望着我，

像是想说什么，

最终只是动了动手指。

五年前那个雨夜，

公公突发脑溢血倒在家门口。

抢救后命保住了，

但再也没能站起来。

丈夫在外地工作，

一个月回来一次。

照顾老人的担子，

自然而然落在我肩上。

起初小姑子每周都来，

带着大包小包的营养品。

后来变成一个月一次，

再后来，

只有过年过节才露面。

电话里总是说：

“嫂子，辛苦你了，

我这边工作实在太忙。”

我不怪她。

真的。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

她在外企做高管，

确实抽不开身。

我只是个普通的会计，

为了照顾公公，

把工作调到了后勤岗。

上午十点，门铃响了。

我擦擦手去开门。

小姑子站在门口，

一身得体的职业装，

手里拎着精致的糕点盒。

“嫂子。”她笑了笑，

眼角有了细纹。

“来了？”我侧身让她进来，

“爸刚吃过药。”

她放下礼盒，

走到床边看了看公公。

“爸，我来看你了。”

公公眨了眨眼，

没什么反应。

“嫂子，有件事想和你商量。”

她转身面对我，

双手不自觉地绞在一起。

“你说。”我给她倒了杯水。

“我辞职了。”她说，

“想接爸去我那儿住段时间。”

我端着水杯的手顿了顿。

“你这工作不是做得挺好的？”

“累了，想休息休息。”

她避开我的目光。

空气突然安静下来。

只有公公的呼吸声，

在房间里一起一伏。

五年了，

我第一次听见这样的提议。

“你考虑清楚了？”我问。

“嗯。”她点头，

“这些年辛苦你了。

也该轮到我尽尽孝心了。”

她说得很诚恳，

眼睛里闪着光。

我走到窗边，看着楼下的桂花树。

今年花开得特别盛，

金黄的花簇挤挤挨挨。

五年前公公倒下的那天，

也是桂花盛开的季节。

他最爱摘桂花让我做糕点了。

“好。”我说。

这个字说出口的瞬间，

心里有什么东西轻轻放下了。

小姑子似乎松了口气，

又像是有点意外我会答应得这么爽快。

“我明天就来接爸。”她说，

“东西不用准备太多，

我那边都买新的。”

我点点头，没说话。

她又在床边坐了会儿，

给公公擦了擦脸。

动作有些生疏，

但很轻柔。

临走时，她突然抱住我：

“嫂子，谢谢你。”

我的眼眶有点发热。

送走小姑子，我回到公公床边。

他正睁着眼睛看天花板，

眼神空洞。

“爸，明天妹妹来接你。”

我握着他枯瘦的手说。

他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

下午的阳光斜斜地照进来，

在床单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我开始收拾东西。

公公的衣物、药品、护理用品，

整理起来竟有这么多。

五年的时光，

都压缩在这些瓶瓶罐罐里。

最底下压着一本相册。

我翻开，

第一张就是公公六十大寿时的全家福。

那时他还能站着，

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

丈夫搂着他的肩，

小姑子挽着他的手臂。

我站在旁边，

怀里抱着刚满周岁的女儿。

现在女儿已经上小学了。

她出生后没多久，

婆婆就因病去世了。

公公一个人把我们拉扯大，

虽然丈夫不是他亲生的。

这件事，

还是去年整理婆婆遗物时我才知道的。

当时发现一个铁盒子，

里面装着公公和婆婆的通信。

原来丈夫是婆婆和前夫的孩子，

公公娶婆婆时承诺视如己出。

他做到了，

甚至做得比亲生父亲还好。

记得有一次丈夫发烧，

公公背着他跑了三里地去医院。

整夜守在病床前，

眼睛熬得通红。

这些事，

丈夫至今都不知道。

我继续翻看相册。

有一张照片特别醒目——

公公在教小姑子骑自行车。

他在后面扶着车座，

小姑子歪歪扭扭地骑着，

笑得特别开心。

那时的公公，

头发还是黑的。

现在他的头发全白了，

稀稀疏疏地贴在头皮上。

每次给他理发，

他都会说：“剪短点，利索。”

其实他已经很久不出门了。

傍晚，我给公公喂饭。

小米粥熬得烂烂的，

一勺一勺慢慢喂。

有时他会呛到，

我就停下来帮他擦嘴。

今天他吃得特别慢，

眼睛一直看着我。

“爸，是不是舍不得我？”我开玩笑地问。

他眨了眨眼。

我知道他听懂了。

虽然不能说话，

但他的意识是清醒的。

晚饭后，我推着轮椅带他去阳台。

晚风很凉快，

桂花香若有若无地飘来。

他深吸了一口气，

喉咙里发出满足的咕噜声。

“明天就去妹妹家了。”我说，

“她家小区种了很多桂花，

比我们这儿还多。”

公公突然抓住我的手，

抓得很紧。

我知道他在担心什么。

小姑子虽然有心，

但毕竟没照顾过病人。

喂饭、翻身、按摩，

这些看似简单的事，

都需要经验和耐心。

“没事的，”我拍拍他的手，

“妹妹很能干，

很快就会上手的。”

他的手慢慢松开了。

夜里，我躺在床上睡不着。

这五年来，

第一次觉得夜晚如此安静。

不用惦记着半夜起来给公公翻身，

不用听着隔壁房间的动静。

想起刚照顾公公的那段时间，

我几乎崩溃。

他因为病情反复，

脾气变得很暴躁。

有一次把药打翻在地，

还试图咬我。

我躲在卫生间里哭了半小时，

然后擦干眼泪继续照顾他。

后来慢慢摸索出经验，

知道什么时候该给他按摩，

什么时候该逗他开心。

他心情好的时候，

会用还能动的左手在纸上写字。

虽然歪歪扭扭，

但能看出是在说“谢谢”。

最艰难的是去年冬天，

公公肺炎住院。

我医院家里两头跑，

女儿也发烧了。

实在没办法，

给丈夫打电话。

他说项目正在关键期，

回不来。

那时我第一次对小姑子发了火。

在电话里吼着：

“他是你亲爸！”

小姑子沉默了很久，

最后说：“嫂子，对不起。”

第二天她来了，

陪了一整天。

现在想想，

谁都不容易。

小姑子在外打拼，

也是想多挣点钱给爸治病。

每次回来都大包小包，

医药费她也承担了一大半。

天快亮时，我迷迷糊糊睡着了。

梦见公公站在桂花树下，

笑着对我招手。

醒来时枕头湿了一片。

起床第一件事就是去看公公。

他醒得比平时早，

眼睛直直地盯着门口。

“爸，早。”我像往常一样打招呼。

他转过来看我，

眼神有点复杂。

给他洗漱时特别配合，

不像平时总要把头扭来扭去。

喂完早饭，

我开始最后一遍检查行李。

所有的药都标注了用法用量，

护理注意事项写满了三张纸。

九点整，门铃响了。

小姑子来得比说好的早。

她今天穿了件淡黄色的毛衣，

看起来柔和了许多。

身后跟着两个护工。

“嫂子，都准备好了吗？”她问。

“差不多了。”我说，

把整理好的行李递给她。

护工开始搬东西。

小姑子走到床边，

俯身对公公说：

“爸，咱们去新家看看。”

公公看着她，

又看看我。

我走过去，帮他整理了一下衣领。

“爸，要听话，按时吃药。”

我的声音有点哽咽。

公公突然抓住我的衣袖，

不肯松手。

“爸，松开手，”小姑子轻声劝着，

“以后我天天陪着您。”

公公的手慢慢滑落。

护工推着轮椅往外走。

我站在原地，

看着轮椅消失在门口。

小姑子最后一个出去，

回头看了我一眼：

“嫂子，有空来看爸。”

我点点头。

门关上了。

家里突然安静得可怕。

阳光从窗户照进来，

能看见灰尘在光柱里飞舞。

我走到公公的床前，

摸了摸还留有余温的床单。

五年了。

这间卧室几乎成了我的整个世界。

每天在这里给公公喂饭、擦身、换药，

夜里睡在旁边的折叠床上。

现在突然空了。

我开始拆洗床单被套。

把所有的护理用具收进储藏室。

打开窗户通风，

桂花香迫不及待地涌进来。

中午随便煮了碗面，

坐在餐桌前却吃不下去。

总觉得隔壁房间会传来声响，

要么是公公在咳嗽，

要么是呼叫铃在响。

饭后，我决定出去走走。

小区里的桂花开得正盛，

几个老人在树下聊天。

他们看见我，都愣了一下。

“今天怎么有空出来了？”

王阿姨最先开口。

“公公搬去小姑子家了。”我说。

大家都会意地点点头。

“早该这样了，”李大爷说，

“你这孩子太实在，

一照顾就是五年。

现在有几个儿媳能做到这样？”

我笑笑，没说话。

沿着小区走了一圈，

竟然觉得有点陌生。

这五年，除了买菜和接送女儿，

我几乎没在小区里闲逛过。

回到家，手机响了。

是丈夫打来的。

“爸接走了？”他问。

“嗯，刚走。”

“辛苦你了。”他说，

“这周末我回来，

带你和女儿出去吃饭。”

挂掉电话，我坐在沙发上发呆。

五年来第一次觉得，

时间慢得让人心慌。

突然想起什么，

我起身走向书房。

从抽屉最深处翻出一个信封。

里面是一张皱巴巴的录取通知书。

五年前，我考上了在职研究生。

本来打算等女儿上幼儿园就去读。

然后公公就病倒了。

通知书一直压在抽屉里，

再没拿出来过。

我把通知书抚平，

仔细看着上面的字。

专业是我最喜欢的古代文学，

学校就在本市。

如果当年去读了，

现在应该已经毕业了。

窗外传来孩子们的欢笑声。

我走到阳台往下看，

几个小孩在捡桂花。

其中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

特别像女儿小时候。

记得有一次女儿问我：

“妈妈，为什么你总是在爷爷房间？”

我说：“因为爷爷生病了，

需要人照顾。”

女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那我生病了，妈妈也会这样照顾我吗？”

想到这里，我的心突然疼了一下。

这五年，对女儿的陪伴太少了。

每次她让我讲故事，

我总是说：“等妈妈忙完。”

可是永远也忙不完。

电话又响了，是女儿班主任。

“萌萌妈妈，明天家长会您能来吗？

以前都是她奶奶来。”

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老师说的是小姑子。

“我能去，明天几点？”

挂掉电话后，我长长地舒了口气。

终于可以参加女儿的家长会了。

傍晚去接女儿放学。

她看见我，眼睛一下子亮了：

“妈妈！”像只小鸟一样扑过来。

“今天怎么是你来接我？”

她拉着我的手问。

“以后都是妈妈来接你。”我说。

“真的？”她不敢相信地瞪大眼睛，

“那爷爷呢？”

“爷爷去姑姑家了。”

女儿欢呼一声，

在路上又蹦又跳。

看着她的背影，

我的眼眶有点湿。

回到家，女儿习惯性地压低声音：

“妈妈，我们要小声点，

爷爷在睡觉。”

我摸摸她的头：

“不用了，以后都不用小声说话了。”

那天晚上，我陪女儿做了手工，

读了故事书。

她睡着时嘴角还带着笑。

深夜，我一个人坐在客厅里。

习惯性地竖起耳朵听隔壁的动静，

却只听见时钟的滴答声。

这五年，

我的人生仿佛被按了暂停键。

现在，终于可以继续往前走了。

可是为什么，

心里空落落的？

起身去厨房倒水，

看见冰箱上贴的护理时间表。

每天密密麻麻的安排，

从早晨六点到夜里十一点。

我轻轻把它撕下来，

揉成一团。

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

起身走到公公的房间，

坐在床上发呆。

月光照进来，

在地板上拉出长长的影子。

突然想起公公生病前，

最爱坐在阳台上下棋。

虽然棋艺很臭，

但特别较真。

每次输了都要拉着我再来一盘。

有一次我故意让他赢，

他高兴得像个孩子，

非要请我吃冰淇淋。

那时是冬天，

我们俩坐在暖气片旁边，

一边哆嗦一边吃。

这些记忆，

好像已经被我遗忘很久了。

这五年，

记住的都是他生病的样子。

天快亮时，我做了个决定。

拿出手机，

找到那个很久没联系的号码。

“李老师，请问现在还能办理延期入学吗？”

我的手在微微发抖。

对方说了什么，

我没太听清。

只记得最后一句：

“欢迎回来。”

挂掉电话，窗外已经泛白。

新的一天开始了。

我深吸一口气，

闻到空气中若有若无的桂花香。

今天要去买些新的日用品，

把公公的房间重新布置一下。

女儿一直想要个书房，

也许可以改成她的学习室。

不过在此之前，

我要先去看看公公。

毕竟答应了小姑子，

要常去看他。

而且，我还有点想念，

那个总是对我眨眼睛的老头。我拎着新买的桂花糕，

站在小姑子家楼下。

这是高档小区，

保安登记得很仔细。

“去哪栋？找谁？”

“三栋1102，看我公公。”

他多看了我一眼，

可能觉得我太朴素。

电梯里镜子很亮，

照出我略显憔悴的脸。

这五年老得很快，

眼角皱纹藏不住了。

手里拎的糕点盒子，

在这种环境里显得寒酸。

敲门后是小姑子开的门。

她系着围裙，头发随意扎着。

“嫂子？”她很惊讶，

“快进来。”

屋里装修得很精致，

但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爸在阳台晒太阳。”

她引我往里走。

公公坐在轮椅上，

背对着我们。

阳台很大，摆满绿植。

阳光暖融融的照着他。

“爸。”我轻轻唤了一声。

他慢慢转过头，

看见是我，眼睛亮了一下。

嘴角微微抽动。

我蹲下来，握住他的手。

“给您带了桂花糕。”

小姑子站在旁边：

“爸这两天胃口不好，

喂什么吐什么。”

她眉头紧锁，

看起来很疲惫。

“药按时吃了吗？”

我问。

“吃了，但总呛着。”

我打开糕点盒子，

掰了一小块桂花糕。

凑到公公嘴边：

“爸，尝一口，

您最爱的味道。”

他犹豫了一下，

慢慢张开嘴。

“要小口。”我提醒。

他细细嚼着，

喉咙动了动，

居然咽下去了。

小姑子很惊喜：

“还是你有办法。”

“慢慢来，别急。”

我说，

“他吞咽功能不好，

一次不能喂太多。”

小姑子点点头，

眼神里带着感激。

我在那儿待了一上午。

教小姑子怎么喂水不呛着，

怎么翻身不会弄疼他。

她学得很认真，

但手法还是生疏。

公公一直看着我，

眼神像在求助。

“下周我再来看您。”

临走时我说。

公公突然抓住我的手腕，

抓得很紧。

“爸，让嫂子回去吧，

她还有事。”小姑子劝着。

他的手慢慢松开。

电梯门关上的瞬间，

我看见小姑子推着轮椅，

慢慢往客厅走。

公公回头望了一眼。

那眼神让我心里发酸。

回到家已经中午。

女儿在学校吃饭，

家里就我一个人。

突然多了这么多时间，

反而不知道做什么好。

把公公的房间彻底打扫了一遍。

每个角落都擦得干干净净。

床底下扫出不少东西，

有他以前用的老花镜，

还有几颗掉落的纽扣。

在衣柜最里面，

发现一个铁盒子。

是婆婆留下的那个。

上次看完就收起来了，

怎么又跑到这儿来了。

我坐在收拾干净的房间里，

打开铁盒子。

里面的信已经发黄，

但字迹依然清晰。

婆婆的字很秀气，

公公的字则歪歪扭扭。

“秀英，别担心，

小军就是我亲儿子。

我会供他上大学，

看他成家立业。”

这是公公写给婆婆的信。

小军是我丈夫的名字。

另一封是婆婆写的：

“建国，谢谢你。

小军今天叫你爸爸了，

我看你偷偷抹眼泪。

这孩子有福气，

遇到你这么好的父亲。”

我看着看着，

眼泪就掉下来了。

公公这一辈子，

对得起所有人。

婆婆走得早，

他一个人把两个孩子带大。

丈夫考上大学，

他借钱也要供。

小姑子出嫁，

他拿出全部积蓄办嫁妆。

记得我和丈夫结婚时，

公公把祖传的金戒指给了我。

“小梅，我们家条件不好，

委屈你了。”

其实那时我觉得很幸福。

虽然不富裕，

但一家人很温暖。

女儿出生后，

公公高兴得合不拢嘴。

天天抱着不肯撒手，

说长得像我。

其实女儿更像他，

特别是眼睛。

我把铁盒子收好。

这是公公最珍贵的东西，

得替他保管着。

等丈夫回来，

要不要告诉他真相？

犹豫了一下，还是算了。

有些事，不知道反而更好。

下午去超市采购。

推着购物车闲逛，

第一次不用赶时间。

经过老年用品区，

习惯性地想买护理垫。

手伸出去又缩回来。

导购员走过来：

“需要什么？

我们新到了一款防褥疮气垫。”

我摇摇头：

“不用了，谢谢。”

快步离开那个区域。

回到家，开始准备晚饭。

做了女儿爱吃的糖醋排骨。

算好时间出门接她。

校门口很多家长，

我挤在人群中。

女儿看见我，飞奔过来。

“妈妈！”

这次比昨天还要兴奋。

“今天做什么好吃的了？”

她仰着小脸问。

“你猜？”

“糖醋排骨！”

她鼻子真灵。

牵着女儿的手慢慢走。

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她叽叽喳喳说学校的事，

谁和谁吵架了，

老师表扬她了。

我认真听着，

时不时回应。

这种感觉真好。

能完整地参与孩子的生活，

而不是总在忙碌。

女儿突然问：

“妈妈，你开心吗？”

我愣了一下：“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你今天笑得特别多。”

她认真地说。

我心里一酸，

把她搂得更紧。

“妈妈很开心。”

这是真话。

晚饭后陪女儿写作业。

她遇到一道难题，

我耐心讲解。

以前总是匆匆忙忙，

讲完就去照顾公公。

今天可以慢慢来，

直到她完全明白。

八点多，手机响了。

是小姑子。

“嫂子，爸又不肯吃饭。”

她声音带着哭腔，

“喂什么吐什么，

怎么办啊？”

我看了一眼时间：

“别急，我过来看看。”

把女儿托给邻居照看，

我打车去小姑子家。

路上想着可能的原因。

是药的问题？

还是喂的方式不对？

到了才发现，

小姑子太心急了。

想一次喂太多，

公公咽不下去。

我示范给她看：

“要这样，一小口一小口。”

公公配合地吃着，

虽然很慢，但没吐。

“要有耐心。”

我对小姑子说。

她点点头，眼睛红红的：

“我以为很简单...

没想到这么难。”

我拍拍她的肩：

“刚开始都这样。”

伺候公公睡下，

已经十点多了。

小姑子送我下楼：

“嫂子，对不起，

老是麻烦你。”

“没事，应该的。”

我说。

夜风很凉，

我裹紧外套。

走在安静的小区里，

想起很多往事。

公公是个要强的人，

生病前从不麻烦别人。

能自己做的事，

绝不开口求人。

刚生病时，

他特别抗拒我照顾。

尤其是擦身这种事，

总是把我推开。

后来实在没办法，

才慢慢接受。

记得有一次他发烧，

迷迷糊糊喊婆婆的名字。

“秀英...秀英...”

我握着他的手，

他安静下来。

从那以后，

他对我的态度柔和很多。

回到家，女儿已经睡了。

桌上放着张纸条：

“妈妈，我给你热了牛奶。

在保温杯里。

爱你。”

看着歪歪扭扭的字，

我的眼泪又来了。

这五年，

亏欠女儿太多。

现在要一点点补回来。

第二天去学校开家长会。

第一次坐在女儿教室里，

感觉既新鲜又愧疚。

以前都是小姑子代劳，

老师还以为她是我。

班主任特意找到我：

“萌萌妈妈，

萌萌最近进步很大。

特别是作文，

写得很感人。”

我接过作文本，

题目是《我的妈妈》。

“我的妈妈很辛苦。

要照顾生病的爷爷，

还要上班。

但她从不抱怨。

我希望长大后，

能像妈妈一样坚强...”

我读不下去了。

把作文本紧紧抱在怀里。

原来女儿什么都懂。

家长会结束后，

我去商场买了女儿想要的画笔。

又去书店挑了几本故事书。

想要把缺失的陪伴，

一点点补回来。

回家的路上，

经过老年大学。

看见很多老人进出，

脸上带着笑。

突然想起公公生病前，

也说想去老年大学学书法。

可惜还没来得及报名，

就病倒了。

如果...如果他没生病，

现在应该很快乐吧。

可以接送孙女上学，

可以去老年大学，

可以和邻居下棋。

而不是整天躺在床上，

连翻身都要人帮忙。

心里突然很难过。

为公公，也为我自己。

这五年，我们都失去了太多。

到家时，女儿已经回来了。

看见新画笔，高兴得跳起来。

“妈妈，你最好了！”

她搂着我的脖子不放。

“以后妈妈每天都接你，

陪你写作业。”

我说。

“真的？拉钩！”

她伸出小手指。

晚上，我登录学校网站。

查在职研究生的信息。

报名截止日期快到了，

我犹豫着要不要报。

丈夫打电话来：

“在干什么？”

“看研究生报名信息。”

我说。

他沉默了一下：

“还想读？”

“嗯。”

“那就报吧，

我现在工资涨了，

能供你。”

他的话让我很意外。

“你支持我？”

“当然，

这五年辛苦你了。

该为你自己活一次了。”

丈夫的声音很温柔。

我的眼泪不争气地流下来。

其实丈夫也不容易。

一个人在异地打拼，

想给我们更好的生活。

每次回来都抢着干活，

想让我多休息。

只是距离太远，

很多事帮不上忙。

周末丈夫回来了。

带着我和女儿去吃火锅。

这是五年来第一次在外吃饭。

不用惦记着家里有人需要照顾。

可以慢慢吃，慢慢聊。

丈夫瘦了，但精神很好。

他说项目快结束了，

以后能经常回家。

女儿兴奋地说个不停，

像只快乐的小鸟。

“爸在那怎么样？”

丈夫问。

“挺好的，妹妹很用心。”

我说。

其实知道他不放心，

但没说出来。

吃完饭，我们去公园散步。

女儿在前面跑，

我和丈夫慢慢走。

夕阳把天空染成橘红色。

“等爸稳定些，

接回来住吧。”

丈夫突然说。

我看着他：

“为什么？”

“那是我们的责任，

不能全推给妹妹。”

他说。

我握紧他的手：

“再说吧。”

其实我心里明白，

小姑子需要时间成长。

而公公，也需要适应新环境。

现在接回来，对谁都不好。

周一，我又去看公公。

这次他状态好多了。

能自己用吸管喝水，

虽然还会漏一点。

小姑子也熟练了些，

不再手忙脚乱。

“嫂子，我学会按摩了。”

她高兴地展示，

手法有模有样。

公公眯着眼睛，

看起来很享受。

我带来公公最爱听的评剧磁带。

放进录音机，

熟悉的唱腔响起时，

公公的手指轻轻打着拍子。

这是他生病后，

第一次有明显的情绪反应。

小姑子很惊讶：

“爸喜欢这个？”

“嗯，以前天天听。”

我说。

她若有所思：

“我从来不知道。”

这不能怪她。

她离家早，工作忙。

对公公的了解，

可能真的不如我多。

中午我下厨，

做了公公爱吃的蒸蛋。

小口小口喂他，

居然吃了大半碗。

小姑子看在眼里，

眼神复杂。

“嫂子，谢谢你。”

送我出门时她说，

“不只是为今天，

为这五年。”

我笑笑：

“都是一家人。”

回家的公交上，

我看着窗外闪过的店铺。

有一家新开的书店，

橱窗里摆着考研资料。

我在下一站下车，

往回走了一段。

书店很安静，

我在考研专区翻了很久。

最后买了两本参考书。

拎着沉甸甸的书，

心里却很轻松。

也许，新生活真的开始了。

虽然还会牵挂公公，

还会半夜惊醒，

但终于可以，

为自己活一次。

到家时，女儿还没放学。

我把参考书放在书桌上，

旁边是女儿的照片。

五年前的我，

一定想不到，

还有重新拾起梦想的一天。

泡了杯茶，坐在窗前。

桂花快要谢了，

香气淡了许多。

但我知道，

明年还会再开。

就像生活，

总在循环中前进。

电话响了，是丈夫。

“书买了吗？”

“买了。”

“加油，

你一直很聪明，

一定能考上。”

他的话让我心里暖暖的。

挂掉电话，我翻开书。

第一页是空白，

我郑重地写下名字。

五年了，

第一次觉得，

未来可期。我翻开参考书，

淡淡的墨香扑面而来。

第一章是《诗经》选读，

“关关雎鸠”四个字，

突然让我眼眶发热。

大学时最爱古代文学，

每次读《诗经》，

都觉得心灵被洗涤。

门外传来脚步声，

女儿放学回来了。

“妈妈！”她推开门，

看见桌上的新书，

好奇地凑过来：

“这是什么呀？”

“妈妈要考试的书。”

我摸摸她的头。

“妈妈也要考试？”

她睁大眼睛，

“像我们期末考试一样吗？”

“差不多。”

我笑着说。

她认真地看着书页：

“这些字我都看不懂。”

“等你长大了就懂了。”

我把书收好，

“作业多吗？”

“不多，

数学卷子一张。”

她蹦蹦跳跳去拿书包。

陪女儿写作业时，

我时不时走神。

想起刚才看的《诗经》，

想起大学时的梦想。

毕业那年，

本来想考研，

因为家里条件不好放弃了。

工作后结婚生子，

梦想就搁置了。

“妈妈，这道题怎么做？”

女儿的声音把我拉回现实。

是一道应用题，

关于速度和时间。

我耐心讲解，

她很快就明白了。

晚饭后，丈夫又打来电话。

说这周末能回来，

想带我们去郊游。

女儿听到后兴奋不已，

她已经很久没出去玩过。

“爸那边...

要不要一起去？”

丈夫犹豫着问。

我想了想：

“我问下妹妹吧，

看方不方便。”

打给小姑子，

她很快接了。

背景音里传来评剧唱腔，

看来录音机一直开着。

“郊游？”

她顿了顿，

“我问下爸的意思。”

过了一会儿，

她回话说公公很想去。

虽然不能走路，

但可以推轮椅。

“那周末见。”

我说。

挂了电话，

心里有点期待。

这是五年来第一次全家出游，

虽然少了婆婆。

周末天气很好，

秋高气爽。

丈夫一早就开车回来，

还买了野餐用的食材。

女儿穿上新买的裙子，

在镜子前转来转去。

我们先去接公公。

小姑子推着轮椅在楼下等。

公公今天精神不错，

穿了件新衬衫，

头发梳得整整齐齐。

看见我们，眼睛亮了。

“爸。”

丈夫蹲下身，

握住公公的手。

公公用力回握，

嘴角微微上扬。

车上，女儿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给公公讲学校趣事，

虽然得不到回应，

但她一点也不在意。

小姑子坐在旁边，

时不时帮公公擦口水。

郊游地点选在城郊公园。

那里有无障碍通道，

推轮椅很方便。

桂花已经谢了，

但银杏叶正黄。

阳光透过树叶洒下来，

光影斑驳。

我们找了块草坪野餐。

铺开餐布，摆上食物。

公公不能吃太多，

我特意熬了粥带着。

小口喂他，

他吃得很香。

“好久没出来了。”

小姑子感慨，

“上次和爸一起郊游，

还是我上大学前。”

丈夫点点头：

“我也是。”

公公听着我们说话，

眼睛一直看着天空。

偶尔有鸟飞过，

他的目光会追随很久。

我知道他在想什么。

生病前，他最爱爬山。

现在连走路都成了奢望。

饭后，推着公公在公园里转。

经过一片湖，

很多人在划船。

女儿吵着要坐，

丈夫带她去了。

我和小姑子陪着公公，

在湖边看风景。

“嫂子，”

小姑子突然说，

“我想请个护工。”

我愣了一下：

“怎么了？”

“下个月要回公司，

之前是停职，

不是真辞职。”

我这才明白。

原来她说辞职是骗我的，

只是为了接走公公。

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但也能理解。

“请护工也好，

你确实忙不过来。”

我说。

公公似乎听懂了，

喉咙里发出呜呜声。

我蹲下身：

“爸，别担心，

我们会常去看你。”

他眨了眨眼。

回家的路上，

公公睡着了。

头歪在轮椅靠背上，

像个孩子。

小姑子一直握着他的手，

眼神里满是愧疚。

晚上把公公送回小姑子家，

安顿好准备离开时，

公公突然抓住我的衣角。

“爸，”

我轻声说，

“下周再来看你。”

他的手慢慢松开。

回家的车上，

丈夫一直沉默。

等女儿睡着了，

他才开口：

“要不还是接回来吧。”

我摇摇头：

“让妹妹尽尽孝心吧，

她需要这个机会。”

其实我知道，

丈夫是心疼我。

但这五年，

我也悟出一个道理：

爱需要分享，

责任也是。

周一送女儿上学后，

我去考研报名点确认。

排队的人很多，

大部分是年轻人。

有个女孩问我：

“阿姨，您也是来报名的？”

我点点头。

她竖起大拇指：

“真厉害。”

交完材料，

心里踏实很多。

考试在三个月后，

得抓紧时间复习。

去书店又买了几本参考书，

还报了辅导班。

虽然工作忙，还要照顾家，

但时间挤挤总会有。

中午接到小姑子电话，

说护工找到了。

是个四十多岁的大姐，

很有经验。

我松了口气。

周末去看公公，

护工正在给他按摩。

手法很专业，

公公看起来很舒服。

小姑子在厨房学煲汤，

说要给公公补身体。

“工作的事怎么样了？”

我问。

“下周一复工。”

她说，

“还好职位留着。”

“那就好。”

我真心为她高兴。

公公看见我来，

一直用眼神追随着。

我喂他吃了块苹果，

细细切成小丁。

他慢慢嚼着，

嘴角带笑。

护工说：

“老爷子今天心情特别好。”

我摸摸公公的手：

“因为咱们来看他了。”

小姑子在一旁听着，

眼神温柔。

一个月过去，

生活渐渐步入正轨。

每天接送女儿，

上班，复习。

周末去看公公，

偶尔全家聚餐。

丈夫的项目结束了，

调回本市工作。

女儿的成绩提高了，

性格也开朗很多。

我的复习进展顺利，

虽然累，但充实。

深秋的一个周末，

我们推着公公去公园。

银杏叶已经落尽，

树枝光秃秃的。

公公穿着厚厚的羽绒服，

围着围巾。

“冷吗，爸？”

丈夫问。

公公摇摇头，

眼睛望着远处的山。

我知道他在想什么。

生病前，他最爱爬山。

“等春天来了，

推您去山脚下转转。”

我说。

公公转过头看我，

眼睛里有光。

那天在公园，

我们拍了张全家福。

公公坐在轮椅上，

我们围在他身边。

每个人都笑着，

包括公公。

虽然他的笑很轻微，

但能看出来。

照片洗出来，

我放在客厅最显眼的位置。

女儿每天都要看一遍：

“爷爷在笑呢。”

是的，他在笑。

时光静静流淌，

转眼到了考研的日子。

考场外，丈夫和女儿来送我。

“妈妈加油！”

女儿举着小拳头。

丈夫摸摸我的头：

“别紧张。”

坐在考场里，

看着试卷上的题目，

突然很平静。

这五年照顾公公的经历，

让我更懂得生命的重量。

答题时，文思如泉涌。

考完出来，阳光正好。

女儿扑过来：

“妈妈考得好吗？”

“还不错。”

我笑着说。

考研成绩要两个月后出来。

这期间，生活照旧。

上班，照顾家，看公公。

护工做得很好，

公公胖了些，脸色红润。

小姑子每周未都陪公公，

推他出去散步，

陪他听评剧。

她学会了煲各种汤，

厨艺进步很大。

有一次我去时，

她正在给公公读报纸。

声音轻柔，

公公闭眼听着。

那画面很温馨。

“嫂子，”她看见我，

“爸最近能抬手了。”

我惊喜地走过去：

“真的？”

公公慢慢抬起左手，

虽然只抬起一点点。

但已经是很大的进步。

我激动得想哭。

五年了，第一次看到好转。

虽然医生说过不可能痊愈，

但这点进步，

已经让我们很欣慰。

春天来了，

桂花树发出新芽。

我们真的推着公公去了山脚下。

虽然不能爬山，

但在山脚下看看也好。

公公仰头望着山顶，

眼神向往。

丈夫蹲下身：

“爸，等您再好点，

我们背您上山。”

公公眨眨眼，笑了。

回家的路上，

公公一直看着窗外。

田野里油菜花开了，

金黄一片。

他看得入神。

晚上，小姑子打电话来，

说公公今天特别开心，

多吃了半碗饭。

我在电话这头微笑。

幸福，原来可以这么简单。

考研成绩出来了，

我考上了。

收到录取通知书那天，

全家去吃了顿饭庆祝。

公公虽然不能去，

但我们给他带了蛋糕。

喂他吃蛋糕时，

他紧紧握着我的手。

我知道他在为我高兴。

这个曾经教我做人要坚强的老人，

现在用他的方式鼓励着我。

开学第一天，

我背着书包去学校。

走在校园里，

看着身边年轻的同学，

觉得自己也变年轻了。

第一节课是《诗经》研究，

老师讲到“哀哀父母，生我劬劳”，

我突然想到公公婆婆。

他们那一代人，

为子女付出太多。

下课回家，

看见丈夫在教女儿写字。

“妈妈！”

女儿举着作业本，

“爸爸在教我写作文，

题目是《我的妈妈》。”

我接过本子，

看到第一句话：

“我的妈妈是超人。”

眼泪一下子涌出来。

这五年，所有的辛苦都值得。

周末，我们推着公公去公园。

樱花开了，粉白一片。

公公坐在轮椅上，

我们陪着他慢慢走。

阳光暖暖的，风很柔。

“爸，”我说，

“我考上研究生了。”

公公转过头，

眼睛里闪着泪光。

他慢慢抬起左手，

竖起大拇指。

这个动作，

让我想起他生病前。

每次我取得成绩，

他都会这样鼓励我。

时隔五年，再次看到，

我的泪水夺眶而出。

丈夫握住我的手：

“爸为你骄傲。”

女儿抱住我的腿：

“妈妈最棒！”

站在樱花树下，

看着身边的家人，

突然觉得生活很公平。

它夺走一些，

也会给予一些。

重要的是，

永远不要放弃希望。

就像公公，

虽然身体不能动，

但依然努力活着。

就像我，

在困境中依然坚持梦想。

回家的路上，

公公睡着了。

夕阳给他镀上一层金边。

我推着轮椅，

脚步轻快。

明天还要上课，

还要工作，还要照顾家。

但我不怕。

因为这五年的经历告诉我：

再难的日子，

也会过去。

桂花谢了还会再开，

春天走了还会再来。

只要心中有爱，

生活就永远充满希望。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