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称妈妈身上有异味,医院检查后医生惊呆:腹中竟全是毛发

发布时间:2025-11-13 17:43  浏览量:16

豆豆是第一个发现我身上有味道的。

那是个很普通的下午,太阳懒洋洋地挂在窗户上,把地板晒得暖烘烘的。

我正在叠刚收回来的衣服,衣服上全是阳光和洗衣粉混合的香气,干净又安心。

豆豆从他房间里跑出来,像只小炮弹一样扎进我怀里,小脸在我肚子上蹭来蹭去。

他突然停了下来,小鼻子使劲嗅了嗅。

“妈妈,你身上有种怪怪的味道。”

他仰起头,一双眼睛清澈得像山泉,里面没有一丝杂质。

我的心,在那一刻,像是被针尖轻轻扎了一下。

手里的衣服,那股好闻的阳光味道,好像瞬间就散了。

我闻了闻自己的袖口,还是那股熟悉的洗衣粉味啊。

“瞎说,妈妈身上香香的。”我笑着捏了捏他的鼻子,想把这个话题糊弄过去。

豆豆却很执着,他皱着小眉头,又凑近了闻了闻我的肚子。

“不是,就是有。像……像奶奶家那个放旧东西的小阁楼的味道。”

他说完,就跑开去玩他的小火车了。

我却僵在了原地。

奶奶家的小阁楼。

那是什么味道?

是尘封的木箱子味,是经年累月不见阳光的灰尘味,是旧报纸和老照片慢慢腐朽的味道。

是一种……被时间遗忘的味道。

我的心,沉了下去。

老陈晚上回来的时候,我状似无意地问他:“你闻闻,我身上是不是有什么味儿?”

他刚从外面回来,身上还带着一股子凉风,正脱着外套。

他凑过来,在我脖子上闻了闻,大大咧咧地说:“没啊,不就是你天天用的那个香皂味吗?”

“豆豆说我身上有股旧东西的味儿。”我小声说。

老陈笑了,把外套往沙发上一扔,“小孩子懂什么,鼻子狗一样灵,一天一个样,别瞎想。”

他走过去看豆豆搭的火车轨道,父子俩很快就笑闹成一团。

客厅里的灯光很亮,很暖,把他们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我站在那片光晕之外,感觉自己像个局外人。

身体里,好像真的有什么东西,在悄悄地、慢慢地变质、腐朽。

从那天起,我开始对气味变得异常敏感。

我会在洗澡的时候,把沐浴露挤出很多,搓出满身的泡沫,好像要把皮肤搓掉一层,才能把那股根本不存在的味道洗掉。

我开始喷香水,很淡的栀子花香,那是老陈送我的第一瓶香水。

可豆豆还是会说。

“妈妈,你身上的味道更怪了,旧东西的味道外面,又包了一层花。”

他说这话的时候,我们正准备出门。

他下意识地离我远了半步。

那个动作,比任何语言都伤人。

我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疼得喘不过气。

老陈这次没笑,他看了我一眼,眼神里有些复杂的东西。

“豆豆,不许胡说。”他低声呵斥了儿子一句。

豆豆委屈地瘪了瘪嘴,没再说话。

那天晚上,我失眠了。

我躺在床上,能清晰地听到身边老陈平稳的呼吸声。

黑暗中,我抬起手,放在鼻尖下闻了闻。

什么都没有。

可我就是觉得,那股味道,像一张无形的网,把我从里到外地包裹住了。

它不是从皮肤上散发出来的。

它来自我的身体深处。

来自我的五脏六腑。

来自我的……肚子里。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我开始觉得腹部隐隐作痛。

不是那种尖锐的疼,是钝钝的、坠坠的疼,好像里面塞了一团湿棉花,又沉又胀。

我吃得越来越少,脸色也越来越差。

镜子里的人,眼窝深陷,嘴唇没有血色,像一朵正在迅速枯萎的花。

老陈终于发现了我的不对劲。

他不再说是豆豆胡说,而是强行给我挂了医院的号。

“必须去看看,你这脸色,跟纸一样。”他一边说,一边把我的社保卡塞进包里。

我没反抗。

因为我也害怕了。

我怕我的身体里,真的长了什么不好的东西。

医院里永远是那股消毒水的味道,冰冷、刺鼻,钻进鼻腔,让人从心底里发毛。

走廊里人来人往,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或焦急、或麻木的表情。

我坐在冰凉的塑料椅子上,手心里全是冷汗。

老陈去给我排队缴费了,高大的背影在人群里穿梭,显得有些笨拙。

我看着他,心里突然涌上一股酸楚。

我们有多久,没有好好说过话了?

好像自从……自从那件事之后,我们之间就隔了一层透明的玻璃。

看得见,摸不着。

谁也不愿意主动去敲碎它。

医生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戴着金丝眼镜,表情很严肃。

她问了我一堆问题,我都一一回答了。

食欲不振,腹部坠痛,体重下降。

她按了按我的肚子,眉头皱得更紧了。

“去做个B超,再验个血。”她开了单子,语气不容置疑。

躺在B超室的床上,冰凉的耦合剂涂在肚子上,我冷得打了个哆嗦。

操作仪器的医生是个很年轻的姑娘,她握着探头,在我的肚子上滑来滑去。

显示屏上是黑白一片的模糊影像。

我看不懂,但我能看到那个年轻医生的表情,从一开始的轻松,慢慢变得凝重,最后是全然的困惑和震惊。

她一遍又一遍地在我肚子上扫着,还叫来了另一个年纪大点的医生。

两个人对着屏幕,低声讨论着什么。

我听不清,只觉得那仪器的嗡嗡声,像是钻头一样,在我脑子里钻着。

我的心,一点一点地沉到了谷底。

做完检查,我魂不守舍地坐在走廊上等结果。

老陈给我买了一杯热豆浆,我捧在手里,却一口也喝不下去。

那股子甜腻的香气,让我觉得恶心。

终于,叫到我的名字了。

我和老陈一起走进诊室。

女医生看着手里的报告,又抬头看了看我,眼神里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探究。

“医生,到底是什么问题?”老陈急切地问。

医生没有马上回答,她把那张B超的片子,插在了灯箱上。

“你自己看吧。”

我和老陈凑过去。

那张黑白的片子上,我的腹腔里,被一团巨大的、杂乱的阴影占据了。

那团阴影,像是一团……一团纠缠在一起的……

“这是什么?”老陈的声音都抖了。

医生推了推眼镜,一字一句地说,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

“从影像上看,你的腹腔里,充满了大量的……毛发状物质。”

毛发。

这两个字,像两颗子弹,瞬间击中了我的天灵盖。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老陈也懵了,他结结巴巴地问:“毛……毛发?怎么可能?医生你是不是搞错了?”

“CT的结果也出来了,和B超显示的一致。”医生把另一份报告推到我们面前,“我们从医这么多年,从来没见过这种情况。这团东西占据了你胃部和肠道的大部分空间,我们称之为‘毛发胃石’,但……这么巨大的,简直闻所未闻。”

医生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惊疑和不解。

“你……是不是有什么异食癖?比如,吃自己的头发?”

我的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老陈猛地转过头看我,眼睛瞪得像铜铃。

“你会吃头发?你疯了?!”他抓住我的肩膀,用力摇晃着。

我任由他摇晃,像个没有灵魂的木偶。

眼泪,毫无征兆地就流了下来。

不是因为害怕,不是因为疼痛。

而是因为,这个埋藏了五年的秘密,这个我用尽所有力气去守护的、腐烂的、黑暗的秘密,终于,被暴露在了阳光之下。

是啊。

我吃“头发”。

但我吃的,不是我自己的头发。

我吃的,是悠悠的“头发”。

悠悠。

我的女儿。

我那个,只在这个世界上停留了六年的,我的小公主。

五年前的那个夏天,和今天一样,也是一个阳光很好的下午。

悠悠穿着她最喜欢的粉色连衣裙,在客厅里跳舞。

她有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像最上等的黑色绸缎,又滑又软。

我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给她梳头。

我的指尖穿过她的发丝,能闻到她头发上淡淡的洗发水香味,混着小孩子特有的奶香。

她说:“妈妈,等我长大了,头发要留得比你还长,长到脚脖子。”

我笑着说:“好啊,我的长发公主。”

那天,她说想吃小区门口那家新开的冰淇淋。

老陈加班,我正在厨房里忙着晚饭。

“悠悠乖,等妈妈做完饭,我们就去。”

“不嘛不嘛,我现在就要吃,太阳下山了,冰淇淋就不好吃了。”她拉着我的衣角撒娇。

我拗不过她,给了她十块钱。

“那你自己去,快去快回,过马路要看车,知道吗?”我叮嘱了无数遍。

“知道啦!”她像只快乐的小鸟一样飞出了家门。

我看着她小小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心里还觉得暖洋洋的。

我怎么会想到。

那竟是她留给我的,最后一个背影。

厨房里的汤,刚刚滚开。

楼下就传来了刺耳的刹车声,和人群的尖叫声。

我的心,漏跳了一拍。

我冲下楼。

我看到了。

看到了那件粉色的连衣裙,被染成了刺目的红色。

看到了那辆失控的卡车。

看到了散落一地的,融化了的冰淇淋。

我没有看到悠悠的脸。

她被盖上了白布。

我的世界,在那一刻,崩塌了。

我没有哭,一滴眼泪都没有。

我只是觉得,我的灵魂,好像被抽走了。

剩下的,只是一具空荡荡的躯壳。

处理后事,安慰老人,接待亲友。

我像个机器人一样,麻木地做着这一切。

老陈抱着我,哭得像个孩子。

我却只是呆呆地看着天花板。

直到所有人都走了,家里又恢复了安静。

我走进悠悠的房间。

房间里的一切,都还保持着她离开时的样子。

小床上放着她最爱的兔子玩偶,书桌上摊着她的画本,上面画着一个长发公主。

空气中,还残留着她身上淡淡的奶香味。

我走到她的床边,坐下来。

枕头上,静静地躺着一根头发。

一根乌黑的、长长的头发。

是悠悠的。

我伸出手,用指尖,轻轻地把它捻了起来。

我把它放在手心,像是捧着一件稀世珍宝。

我看着它,看着它。

眼泪,终于决堤了。

我把那根头发,凑到嘴边,用嘴唇轻轻地吻了一下。

然后,鬼使神差地,我把它放进了嘴里。

我把它,咽了下去。

头发丝滑过喉咙,有一种微弱的、刺痒的感觉。

可当它落进我的胃里时,我却感觉到了一丝奇异的……满足。

好像,我的悠悠,又回到了我的身体里。

她没有离开我。

她只是,换了一种方式,陪着我。

从那天起,我疯了一样地,在家里寻找悠悠的头发。

她的枕头上,她的梳子上,她换下来的衣服上,地板的缝隙里。

每一根,都是我的宝贝。

我把它们一根一根地收集起来,放在一个精致的首饰盒里。

每天晚上,等老陈睡着了,我就会偷偷地溜进悠悠的房间。

打开那个盒子,取出一根。

然后,虔诚地,把它吃下去。

很快,家里再也找不到一根悠悠的头发了。

我开始恐慌。

那种感觉,就像是悠悠要再一次离开我一样。

我不能失去她。

绝对不能。

我把自己关在悠悠的房间里,整天整天地待着。

我抱着她的衣服,闻着上面残留的气味。

我看着她的照片,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她黑色的长发。

有一天,我拿起她的一件黑色毛衣。

那是一件很柔软的羊绒衫。

我无意识地,从上面揪下了一根黑色的毛线。

那根毛线,在昏暗的光线下,看起来,多像一根头发啊。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我脑子里冒了出来。

我颤抖着手,把那根毛线,放进了嘴里。

它比头发粗糙,带着羊毛特有的味道。

但咽下去的时候,那种空虚被填满的感觉,又回来了。

我找到了……替代品。

我开始拆解悠悠所有的黑色衣物。

毛衣,围巾,袜子。

我把那些黑色的线,一根一根地抽出来,搓成一小团,搓得像一缕头发。

然后,一根一根地,吞下去。

后来,悠悠的黑衣服拆完了。

我就去买新的黑毛线。

最细的,最柔软的,最像头发的那种。

我成捆成捆地往家买。

老陈问我买这么多黑毛线干什么。

我说,我想织点东西。

他没有怀疑。

他只是觉得,我终于肯找点事情做了,是好事。

他不知道,我织的,不是毛衣,不是围巾。

我织的,是我的念想,是我的罪孽,是我走不出的地狱。

每天晚上,我都会把自己锁在房间里。

台灯下,我用手指,把那些黑色的毛线,一根一根地缠绕,打结,做成头发的模样。

那是一个极其漫长而枯燥的过程。

但我的内心,却无比平静。

因为在做这件事的时候,我感觉悠悠就在我身边。

她好像在看着我,对我笑。

“妈妈,你在给我变魔术吗?”

我做好了,就会把它们吃下去。

一天一根。

一天也不能断。

因为我怕,我怕我一停下来,悠悠就会消失。

我怕我一停下来,那种铺天盖地的痛苦和自责,就会把我彻底淹没。

是我。

是我害死了她。

如果那天,我没有偷懒,如果我陪她一起去买冰淇淋。

一切,是不是都会不一样?

这个念头,像一条毒蛇,五年里,日日夜夜地啃噬着我的心。

我不敢告诉老陈。

我怕他会用那种看疯子的眼神看我。

我也不敢告诉任何人。

这是我一个人的秘密。

一个人的,赎罪。

我以为,这个秘密,会跟着我一辈子,直到我死。

直到我的身体,再也装不下这些“头发”。

直到豆豆,闻到了我身上,那股腐朽的、来自地狱的味道。

诊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老陈的吼声还回荡在耳边。

医生看着我,眼神从震惊,变成了怜悯。

“先住院吧,需要尽快手术,把胃石取出来。”她的声音,放得很轻,很柔。

老陈颓然地松开手,跌坐在椅子上。

他双手抱着头,肩膀剧烈地颤抖着。

我看着他,这个我爱了十年的男人,这个和我一起经历了生命中最沉痛打击的男人。

我第一次发现,他的头发里,已经夹杂了那么多的白发。

他的背,也不再像以前那么挺直了。

这五年,痛苦的,又何止我一个。

我只是,用了一种最极端,最自私的方式,把自己关了起来。

也把他,关在了门外。

“对不起。”

我终于,说出了这三个字。

声音沙哑得,不像我自己的。

老陈没有抬头。

我看到有眼泪,从他的指缝里,一滴一滴地,落下来,砸在地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手术很成功。

医生从我身体里,取出了一个巨大的、由黑色毛线和食物残渣纠结而成的团块。

它被放在托盘里,像一个丑陋的、黑色的怪物。

那就是,我五年来,吞下去的所有思念和罪孽。

麻药过后,伤口疼得钻心。

但我却觉得,前所未有的轻松。

好像那个压在我心口五年的巨石,终于被搬开了。

老陈一直守在病床前。

他给我喂水,擦脸,笨手笨脚地,像个不知所措的孩子。

我们谁也没有提那件事。

但我们都知道,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那层隔在我们之间的玻璃,碎了。

豆豆来看我的时候,扑在我床边,小声地问:“妈妈,你生病了吗?”

我摸了摸他的头,点点头。

“妈妈肚子里长了个坏东西,现在医生叔叔把它拿掉了,以后就好了。”

豆叫着说:“那太好了!妈妈,你身上的怪味道,是不是也没有了?”

我愣了一下,然后把他搂进怀里。

“嗯,没有了。以后,妈妈身上,只有豆豆喜欢的味道。”

出院那天,天气很好。

阳光透过车窗照进来,暖洋洋的。

车开到家楼下,老陈没有马上熄火。

他转过头,看着我,眼神很认真。

“回家后,我们把悠悠的房间,收拾一下吧。”

我的心,猛地一揪。

悠悠的房间,是我这五年的禁地。

除了我,谁也不许进去。

老陈试过几次,想把她的东西收起来,都被我发疯一样地赶了出去。

我看着他,嘴唇动了动,却没说出话。

“我知道你放不下。”老陈的声音很低沉,“我也放不下。这五年,我每天晚上都梦到她。梦到她拉着我的手,问我为什么不陪她去买冰淇淋。”

他的眼圈,红了。

“我不敢在你面前提她,我怕你难过。我只能拼命工作,用加班麻痹自己。我以为,只要我们都不说,时间长了,伤口就会自己愈合。我错了。”

他伸出手,握住我的手。

他的手心,很粗糙,但很温暖。

“我们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们还有豆豆。我们不能让豆豆活在一个,连姐姐的名字都不敢提的家里。”

“我们一起,把悠悠的东西收起来。不是扔掉,是收起来。把她放在我们心里,一个最干净,最温暖的地方。好不好?”

我的眼泪,又一次流了下来。

这一次,不是痛苦,不是自责。

是释放。

是解脱。

我用力地点了点头。

回到家,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出那把,我藏了五年的,悠悠房间的钥匙。

我的手,有些颤抖。

老陈从我身后,覆上我的手,和我一起,把钥匙插进了锁孔。

门,开了。

一股熟悉的,尘封的味道,扑面而来。

阳光,争先恐后地涌了进去,照亮了房间里飞舞的尘埃。

房间里的一切,都还和我记忆中一样。

只是,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

像我们被尘封了五年的心。

我和老陈,开始动手收拾。

把她的衣服,一件一件地叠好,放进箱子里。

把她的玩具,一个一个地擦干净,装进袋子里。

把她的画本,一本一本地收起来,摞在一起。

每一样东西,都承载着一段回忆。

有欢笑,有泪水。

我们一边收拾,一边聊着。

聊悠悠第一次叫“爸爸”。

聊她第一次自己走路。

聊她画的第一幅画,上面是一个歪歪扭扭的太阳。

我们聊了很多很多。

那些我们刻意回避了五年的话题,在今天这个下午,全都说了出来。

我们哭了,也笑了。

最后,我拿起书桌上的那个相框。

相框里,是悠悠六岁的生日照。

她穿着粉色的公主裙,戴着生日帽,笑得眼睛弯成了两道月牙。

她的头发,又黑又长,披在肩上,像一道瀑布。

我用手指,轻轻地,抚摸着照片上她的脸。

“悠悠,妈妈对不起你。”

“妈妈以后,会好好活着。带着你那一份,好好地活着。”

“妈妈会和爸爸一起,把弟弟带大。我们会告诉他,他有一个很漂亮,很可爱的姐姐。”

“你在天上,要好好的。不要担心我们。”

我说完,把相框,递给了老陈。

老陈接过去,紧紧地抱在怀里。

一个大男人,哭得泣不成声。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

我梦见了悠悠。

她还是穿着那件粉色的连衣裙,站在一片开满了栀子花的原野上。

她对我笑,还是那么甜。

“妈妈,我走了。”

“你要去哪里?”我急切地问。

“我要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那里没有车,只有冰淇淇和长长的头发。”

她转过身,向着远方的光走去。

她的长发,在风中飘扬,像一面黑色的旗帜。

我没有追。

我只是站在原地,看着她,微笑着,挥了挥手。

“再见,我的长发公主。”

醒来的时候,枕边湿了一片。

但我心里,却无比的平静和安宁。

我知道,悠悠是真的走了。

她去了一个更好的地方。

而我,也要开始我新的生活了。

悠悠的房间,被我们收拾成了一个书房。

阳光可以毫无阻碍地照进来,把整个房间都照得亮堂堂的。

书桌上,摆着我们一家四口的照片。

照片上,悠悠靠在我的怀里,豆豆坐在老陈的肩上。

我们四个人,笑得那么开心。

我的身体,在一天天恢复。

肚子上的伤口,结了痂,又脱落,留下了一道粉色的疤痕。

像一条蚯蚓,提醒着我那段荒唐又痛苦的过去。

但我不再害怕看到它。

那是我的勋章。

是我战胜了心魔的证明。

我开始学着做饭,研究各种各样的菜谱。

看着老陈和豆豆把我做的饭菜吃得干干净净,那种满足感,是任何东西都无法替代的。

家里,又有了烟火气。

周末的时候,我们会带着豆豆去公园。

豆豆喜欢放风筝。

他拉着线,在草地上奔跑,笑声像银铃一样。

风筝飞得很高很高,像一只自由的小鸟。

我看着他,常常会想起悠悠。

但我不再感到心痛。

我只是觉得,悠悠好像也变成了那只风筝,在天上看着我们,守护着我们。

有一天,豆豆又凑到我身上闻了闻。

“妈妈,你现在身上的味道,真好闻。”

“是什么味道呀?”我笑着问他。

他想了想,说:“是太阳的味道,是饭菜的味道,是……是妈妈的味道。”

我把他紧紧地抱在怀里,眼泪,又一次流了下来。

这一次,是幸福的泪水。

我的人生,被那场车祸,撕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

我曾经以为,那个口子,永远也无法愈合了。

我用一种近乎自毁的方式,试图去填补它。

结果,却让自己坠入了更深的深渊。

是爱,把我从深渊里拉了出来。

是老陈的不离不弃,是豆豆的天真无邪。

他们让我明白,活着的人,要带着逝去的人的爱,更好地活下去。

这才是对逝者,最好的告慰。

我的肚子里,再也没有了那些黑色的毛线。

但我的心里,永远为悠悠,留了一个位置。

那里,阳光明媚,四季如春。

我的长发公主,永远活在那里。

活在我的,记忆里。

后记。

我的主治医生,后来把我的病例,写成了一篇论文。

她说,这是一个非常罕见的,由极度心理创伤引起的,异食癖案例。

她问我,愿不愿意接受心理疏导。

我同意了。

心理医生是一个很温和的阿姨。

她陪我聊了很多。

她告诉我,悲伤,是需要被看见,被允许,被表达的。

压抑和逃避,只会让伤口发炎、溃烂。

她说我吞下的,不是毛线。

是说不出口的思念,是无处安放的自责,是无法流出的眼泪。

我才明白,那五年,我病得有多重。

我不仅病在身体,更病在心里。

我很庆幸,我身边的人,没有放弃我。

老陈陪着我,一起去做家庭治疗。

我们学会了如何去沟通,如何去表达自己的脆弱和需要。

我们学会了,如何作为一个整体,去面对共同的创伤。

我们的感情,比以前更好了。

豆豆也长大了。

他知道了自己曾经有一个姐姐。

我们会带他去看悠悠的照片,给他讲姐姐小时候的故事。

他会指着照片说:“姐姐的头发好长,好漂亮。”

是啊,好漂亮。

我的悠悠,永远是那个,有着一头乌黑长发的,漂亮的小公主。

而我,也终于,可以坦然地,微笑着,说出她的名字。

悠悠。

我的悠悠。

妈妈爱你。

永远。

那段日子,像是做了一场漫长而黑暗的梦。

梦里,我总是在一个没有尽头的黑色隧道里奔跑。

隧道的尽头,隐约有悠悠的笑声传来。

我拼命地跑,想抓住那笑声,可它总是忽远忽近,让我触摸不到。

而那些被我吞下去的黑色毛线,就像是构成这个隧道的砖石,冰冷、坚硬,硌得我生疼。

手术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会在半夜惊醒。

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摸摸自己的肚子。

平坦的,柔软的。

那道疤痕,在黑暗中,像是一条沉默的河流。

我会长长地舒一口气,然后扭头看看身边熟睡的老陈和另一张小床上蜷缩着的豆豆。

他们的呼吸声,均匀而平稳,是这个世界上最动听的音乐。

它告诉我,这不是梦。

我回来了。

我从那个黑暗的隧道里,走出来了。

老陈给我报了一个烘焙班。

他说,家里总是冷冰冰的,缺了点甜味儿。

我一开始是拒绝的。

我的手,习惯了和冰冷的毛线打交道,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去触碰那些柔软的面团了。

但老陈很坚持。

他亲自把我送到了烘焙教室的门口。

“去吧,就当是玩儿。”他拍拍我的肩膀。

我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教室里,弥漫着一股黄油和糖的香甜气息。

那种温暖的、能让人从心底里放松下来的味道,和我身上曾经有过的腐朽气味,是那么的不同。

我笨手笨脚地,跟着老师的步骤,和面,发酵,塑形。

当我的指尖,第一次陷进那团柔软而富有弹性的面团时,一种奇异的感觉,传遍了我的全身。

那是一种……创造的感觉。

是一种,赋予生命的感觉。

我不再是那个只会拆解、吞噬的破坏者。

我可以用我的手,做出美好的东西。

我烤出了我的第一个面包。

外形有点丑,像一块石头。

但我把它带回家时,老陈和豆豆却像迎接英雄一样。

豆豆咬了一大口,含糊不清地说:“好吃!妈妈做的面包,是全世界最好吃的面包!”

老陈也掰了一块,慢慢地嚼着。

“嗯,是挺香的。”他看着我,眼睛里有光。

那一刻,我突然觉得,我好像找到了,和这个世界重新连接的方式。

我开始沉迷于烘焙。

我烤饼干,烤蛋糕,烤各种各样的小点心。

厨房,成了我的新阵地。

我不再把自己锁在那个充满回忆的房间里。

我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面粉、黄油和糖的世界里。

家里的味道,也渐渐变了。

不再是死气沉沉的。

而是充满了黄油的香,蛋糕的甜,面包的暖。

豆豆每天放学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冲进厨房,看看今天又有什么好吃的。

“妈妈,今天我们家是甜甜圈味的!”

“妈妈,今天我们家是巧克力味的!”

他像个小美食家一样,每天给家里的味道下定义。

而我身上,也再也没有了那股怪味。

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甜甜的烘焙香气。

豆豆现在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抱着我,把脸埋在我怀里,像只小猫一样,使劲地闻。

“妈妈的味道,真好闻。”他会满足地叹息。

我的人生,好像被分成了两半。

悠悠走之前,是彩色的。

悠悠走之后,是黑白的。

而现在,我又重新拿起了画笔,开始给我的世界,涂上新的颜色。

虽然,那片黑色,永远都在。

但它不再是主色调。

它只是,我生命画卷里,一道深沉的背景。

提醒着我,曾经有过的爱,和痛。

有一天,我整理旧物的时候,翻出了那个我用来装悠悠头发的首饰盒。

打开它,里面空空如也。

我把它拿到阳台上,用湿布,仔仔细细地擦了一遍。

然后,我把我新烤好的,一盘小熊饼干,放了进去。

我捧着那个盒子,去了悠悠的墓地。

墓碑上的照片,她笑得依然灿烂。

我把盒子放在墓碑前,打开。

“悠悠,妈妈来看你了。”

“妈妈给你带了新烤的小熊饼干,是你最喜欢的巧克力味。你尝尝,看妈妈的手艺,有没有进步。”

“妈妈现在,过得很好。爸爸和弟弟,也很好。”

“我们都很想你。但是,我们不再害怕提起你了。”

“你在那边,也要好好的。要记得,多吃点好吃的,不要挑食。”

我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

一阵风吹过,卷起几片落叶,拂过我的脸颊。

好像是悠悠,在回应我。

我笑了。

我知道,她听到了。

回家的路上,夕阳把我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我路过一家理发店。

鬼使神差地,我走了进去。

我对理发师说:“我想剪个短发。”

理发师有些惊讶地看着我。

我有一头长发,和悠悠一样,又黑又亮。

这五年,我几乎没有动过它。

因为我觉得,留着它,就像是留着悠悠的一部分。

但现在,我想剪掉了。

我想,和过去,做一个真正的告别。

剪刀,在我的耳边,“咔嚓咔嚓”地响着。

一缕一缕的黑发,从我的肩上,滑落。

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短发的我,看起来,清爽了很多,也精神了很多。

好像,连眼神,都变得不一样了。

走出理发店,天已经快黑了。

晚风吹过我的脖颈,凉飕飕的。

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的感觉。

我回到家,老陈和豆豆正在客厅里玩。

他们看到我,都愣住了。

豆豆第一个反应过来,他冲过来,摸着我的短发。

“妈妈,你的头发呢?”

“妈妈剪掉了呀,好看吗?”

豆豆歪着头,看了半天,然后用力地点点头。

“好看!像个酷酷的超人妈妈!”

老陈也走了过来。

他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轻轻地,碰了碰我的发梢。

他的眼神里,有惊讶,有心疼,但更多的,是欣慰。

他把我,拉进怀里,紧紧地抱着。

“很好看。”他在我耳边说,“真的。”

我知道,他懂我。

他知道,我剪掉的,不仅仅是头发。

我剪掉的,是那份沉重的、让我无法呼吸的过去。

我剪掉的,是那个把自己囚禁在悲伤里的,我自己。

从今天起,我要做一个全新的,为自己,也为爱我的人,好好活着的,我。

生活,就像一条河。

有时候,会遇到急流险滩,会遇到惊涛骇浪。

我们可能会被冲散,可能会迷失方向。

但只要我们不放弃,只要我们心中还有爱,就总能找到,重新汇合的渡口。

我的那场大病,就像一场洪水。

它几乎摧毁了我的一切。

但也正是这场洪水,冲走了我们家所有的隔阂与伪装。

让我们,看到了彼此最真实,最脆弱的样子。

也让我们,学会了如何,更紧地,拥抱在一起。

现在的我,依然会想念悠悠。

在看到粉色连衣裙的时候。

在闻到栀子花香的时候。

在看到别的小女孩,扎着漂亮的辫子的时候。

心,还是会,轻轻地疼一下。

但我不会再沉溺于其中。

我会对身边的豆豆笑一笑,告诉他:“你看,那个小妹妹,像不像姐姐?”

豆豆会很认真地看,然后说:“像!但是姐姐肯定比她更漂亮!”

是啊。

我的悠悠,永远是这个世界上,最漂亮的小公主。

她活在我们的记忆里,闪闪发光。

而我们,会带着这份光,继续,勇敢地,走下去。

走到,春暖花开。

走到,岁月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