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迷路的小女孩送回家,她妈妈却报警说我拐卖儿童
发布时间:2025-11-13 09:07 浏览量:13
我那天,纯属倒霉。
真的,就是老黄历上写着“诸事不宜”的那种倒霉。
下午三点,甲方爸爸第十七次把设计稿打了回来,理由是“感觉不对”。
感觉。
我去他妈的感觉。
我叫陈阳,一个半死不活的自由设计师,说白了就是在家接单的画图狗。
电脑屏幕上那五彩斑斓的黑,看得我眼冒金星,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我决定放弃。
不是放弃这份单子,是放弃跟我的胃较劲。
下楼,买包泡面,再来根火腿肠,奢侈一把。
我们这小区,老旧小区,楼下就是个小花园,几台生了锈的健身器材,还有一个磨得锃光瓦亮的滑滑梯。
平时这个点,花园里都是带孙子孙女的大爷大妈,热闹得像个菜市场。
但今天,有点安静。
我叼着根没点的烟,晃晃悠悠地往小区门口的便利店走。
然后,我听见了哭声。
很小,压抑着,像小猫的呜咽。
声音就是从那个滑滑梯后面传来的。
我停下脚步,犹豫了一下。
讲真,这个年头,闲事是最管不得的东西。
手机新闻里,扶个老太太能倾家荡产,帮个迷路小孩都可能被当成骗子。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脑子里有个声音这么说。
但我还是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
滑滑梯后面,蹲着一个小女孩。
大概四五岁的样子,穿着粉色的公主裙,裙摆上沾了点泥。
她抱着膝盖,把头埋在里面,小小的肩膀一抽一抽的。
“小朋友?”
我试探着问了一句,刻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无害。
她猛地抬起头,一双大眼睛又红又肿,像两颗熟透了的樱桃,挂着泪珠。
看到我这个陌生男人,她的眼神里瞬间充满了警惕和害怕。
“你……你是谁?”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奶声奶气的,但充满了防备。
“我住这儿,”我指了指身后的居民楼,“你是不是找不到家了?”
她不说话,只是用那双大眼睛瞪着我,眼泪还在往下掉。
我有点手足无措。
我既不是孩子王,也没什么哄孩子的经验。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尴尬的沉默,只有她小声的抽泣。
“你妈妈呢?”我又问。
她哇的一声,哭得更响了。
这下我彻底慌了。
我最怕的就是这个,女人的眼泪,尤其是小女孩的。
“别哭,别哭啊,”我蹲下来,想离她近一点,但又怕吓着她,只能保持一个安全的距离,“叔叔不是坏人。”
这句话说出来我自己都觉得苍白无力。
哪个坏人会把“我是坏人”写在脸上?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小脸涨得通红。
我脑子飞速运转,想着各种解决方案。
送去物业?我们这破小区物业常年没人。
报警?为这点事就报警,是不是太小题大做了?
我叹了口气,掏出兜里皱巴巴的烟盒,才想起嘴上还叼着一根。
赶紧拿下来,塞回盒子里。
“这样吧,”我放低了声音,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像个邻家大哥哥,“你渴不渴?叔叔去给你买瓶水?”
她摇摇头,哭声小了点。
“那……吃糖吗?”
我灵光一闪。
动画片里不都这么演的吗?棒棒糖是哄娃神器。
果然,她抽噎着,有点犹豫地看着我。
有戏。
“你在这儿别动,千万别乱跑,”我指了指不远处的便利店,“叔叔去那儿,给你买个棒棒糖,好不好?你看着我,我就去那儿。”
她没点头,也没摇头,但至少没哭了。
我把这当成了默许。
我一步三回头地走进便利店,顶着老板娘探究的目光,买了一根草莓味的棒棒糖,还有我那包该死的红烧牛肉面。
老板娘跟我很熟,扬了扬下巴,朝滑滑梯的方向示意:“你家亲戚啊?”
我苦笑一下:“捡的。”
她撇撇嘴,一副“你小子小心点”的表情。
我拿着棒棒糖走回去,小女孩还蹲在原地,像只被遗弃的小猫。
我把糖递给她。
她怯生生地看着,小手攥着裙角,不敢接。
“拿着吧,草莓味的。”我把糖纸剥开一角,红色的糖果露了出来。
甜腻的香气在空气中散开。
她终于伸出了小手,接了过去。
“谢谢叔叔。”声音细若蚊鸣。
“不客气,”我松了口气,“现在能告诉叔叔,你家住几号楼了吗?”
她舔了舔棒棒糖,情绪明显稳定了很多。
“我……我忘了。”
我眼前一黑。
“那你叫什么名字?你爸爸妈妈叫什么?”
“我叫豆豆,”她含着糖,口齿不清地说,“我妈妈叫妈妈,爸爸叫爸爸。”
……行吧。
这天是聊不下去了。
我感觉我的耐心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消耗。
胃又开始叫了。
“豆豆,”我换了个策略,“你记得你家楼下长什么样吗?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
她想了想,眼睛一亮。
“有!我家楼下,有一棵好大好大的树!”
我环顾四周。
我们这个老小区,最不缺的就是好大好大的树。
绝望。
“还有呢?”我追问。
“还有……还有一辆红色的车车!”
我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一排车里,红色的至少有三辆。
我感觉自己像在玩一个解谜游戏,而我显然不是那个有天赋的玩家。
就在我准备放弃,决定还是报警的时候,豆豆突然又说了一句。
“妈妈说,我们家在7栋。”
我精神一振!
柳暗花明啊!
“7栋?你确定吗?”
她用力点点头,棒棒糖差点从嘴里飞出去。
“太好了!”我一拍大腿,“叔叔就住8栋,我们是邻居!走,叔叔送你回家!”
我站起来,向她伸出手。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她那只黏糊糊的小手,放进了我的掌心。
软软的,小小的。
那一瞬间,我心里竟然有了一丝莫名的成就感。
牵着豆豆,我往7栋走去。
一路上,她的话多了起来。
“叔叔,你也是设计师吗?我妈妈也是。”
“是吗?这么巧。”我有点惊讶。
“嗯,我妈妈画的房子可好看了。”她一脸骄傲。
“那你妈妈今天怎么没陪你?”
“妈妈在打电话,跟一个叔叔吵架,”她撇撇撇嘴,“吵得好凶,我就自己跑出来了。”
我心里大概有了数。
家庭矛盾,大人吵架,孩子遭殃。
唉。
7栋就在眼前。
“豆豆,你家是几楼?”
“10楼,1001。”
电梯里,狭小的空间,只有我和她。
她仰着头看我,大眼睛忽闪忽闪的。
“叔叔,你是个好人。”
我愣了一下,笑了。
“是吗?”
“嗯,妈妈说,不能跟陌生人走,不能吃陌生人给的东西。”
我心头一紧。
“那你还……”
“可是你长得不像坏人,”她理直气壮地说,“而且,我认识你。”
“你认识我?”我更惊讶了。
“嗯,我在楼上看到过你,你在楼下抽烟。”
我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原来我早就被监控了。
电梯门开了,10楼。
我领着她走到1001门口。
深红色的防盗门,看起来很厚重。
我松开她的手。
“好了,到家了,自己敲门吧。”
她点点头,踮起脚,用力拍打着门。
“妈妈!妈妈我回来了!”
过了好一会儿,门里才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门“咔哒”一声开了。
一个女人出现在门口。
她很年轻,穿着一身家居服,头发有些凌乱,眼眶也是红的,显然是刚哭过。
当她看到门口的豆豆时,先是一愣,随即一把将孩子紧紧搂进怀里。
“豆豆!你跑哪儿去了!吓死妈妈了!”
声音里带着失而复得的颤抖和后怕。
我站在一旁,觉得任务完成,可以功成身退了。
“那个,孩子找到了,我就先走了。”我转身准备离开。
“站住!”
女人突然厉声喝道。
我停下脚步,回头。
她的目光像两把淬了冰的刀子,死死地钉在我身上。
她上下打量着我,眼神里充满了审视和怀疑。
然后,她的目光落在了豆豆手里的棒棒糖上。
“这是谁给你的?”她的声音瞬间冷了下来。
豆豆指了指我:“是叔叔给的。”
女人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
她把豆豆更紧地护在身后,看我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人贩子。
不,不是像。
在她眼里,我恐怕已经是了。
“你是谁?”她质问我,声音发紧,“你对我女儿做了什么?”
我懵了。
这剧本不对啊。
不应该是千恩万谢,感动得热泪盈眶吗?
“我……我是你邻居,住8栋的,”我努力解释,“我看到她在楼下哭,就把她送回来了。”
“邻居?”她冷笑一声,“我怎么没见过你?”
“我们小区这么多人,没见过很正常吧?”我有点恼火了。
这叫什么事儿?
好心当成驴肝肺?
“你跟着我女儿,给她糖吃,你想干什么?”她的声音越来越尖锐,带着一丝歇斯底里的味道。
“大姐,你讲点道理好不好?”我的火气也上来了,“你女儿一个人在楼下哭,我不闻不问走开了,那叫冷漠!我把她送回来,你又说我想干什么?我能想干什么?我要真是人贩子,我把她送你家门口来?我有病啊?”
我的声音有点大,楼道里都有了回音。
对面的门好像开了一道缝,有邻居在偷听。
“谁知道你安的什么心!”女人完全不听我的解释,她死死地护着孩子,另一只手已经摸出了手机,“现在的骗子花样多得很!先骗取孩子信任,再图谋不轨!”
我气得快要原地爆炸了。
“你这人是不是有被迫害妄想症啊?”
“你别走!”她看我一脸不耐烦,以为我要跑,尖叫起来,“豆含,快,告诉妈妈,他有没有碰你?有没有带你去别的地方?”
豆豆被她吓到了,哇的一声又哭了。
“妈妈,叔叔是好人……”
“你闭嘴!你懂什么!”女人冲孩子吼了一句,然后毫不犹豫地按下了手机上的三个数字。
“喂?110吗?我要报警!这里是XX小区7栋1001,有人拐卖儿童!对!他就在我家门口,你们快来啊!”
她挂了电话,用一种既恐惧又充满“正义感”的眼神瞪着我。
仿佛她正在和一个穷凶极恶的罪犯对峙。
我站在那里,脑子里一片空白。
拐卖儿童?
我?
我看着她,又看看她怀里哭得喘不过气的豆豆,再听听楼道里隐约传来的议论声。
一股巨大的荒谬感和屈辱感,像潮水一样将我淹没。
我他妈的……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警察来得很快。
两名警察,一老一少。
警笛声由远及近,最后刺耳地停在楼下。
楼道里的邻居们这下不偷听了,纷纷打开门,探出头来看热闹。
我感觉自己像个被放在玻璃罩子里的珍稀动物,被无数道目光检阅、剖析、审判。
年轻的警察一上来,看到这阵仗,立刻变得很严肃。
“谁报的警?”
“我!”女人立刻举手,像个小学生回答问题一样积极。
她指着我,手指都在发抖。
“警察同志,就是他!他拐骗我女儿!”
年轻警察的目光立刻转向我,犀利得像X光。
“身份证拿出来。”他的语气不容置疑。
我感觉自己的血压在飙升,但理智告诉我,这时候不能冲动。
我从兜里掏出钱包,拿出身份证,递了过去。
“警察同志,这是个误会。”我深吸一口气,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
“是不是误会,跟我们回所里说清楚。”年轻警察一边核对我的信息,一边冷冷地说。
年长的警察则蹲下来,和颜悦色地问那个女人。
“这位女士,你先别激动,具体怎么回事,你详细说说。”
女人像是找到了主心骨,立刻开始声泪俱下地控诉。
她把我说成了一个处心积虑的跟踪狂,一个用糖果引诱小孩的恋童癖,一个准备实施犯罪却被她及时发现的人贩子。
她说得绘声绘色,细节丰富,好像她亲眼目睹了我所有的“罪行”。
我听得目瞪口呆。
这想象力,不去当编剧真是屈才了。
“不是这样的!”我忍不住打断她,“我就是看孩子一个人在哭,好心送她回来!”
“你闭嘴!”年轻警察呵斥我,“现在没问你话!”
我感觉一团火堵在胸口,烧得我五脏六腑都疼。
周围邻居的议论声更大了。
“看着人模狗样的,没想到是这种人……”
“是啊,现在的人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可怜那孩子,差点就……”
这些话像一根根针,扎在我的耳朵里,扎在我的心上。
我百口莫辩。
年长的警察听完女人的话,又看了看我,眼神里带着一丝探究。
他对年轻警察说:“小王,把这位先生带回所里,做个笔录。这位女士和孩子,也一起去。”
“凭什么?”我怒了,“我是做好事,凭什么要跟你们去警察局?搞清楚状况好不好!”
“我们现在就是在搞清楚状况,”年长警察站起来,拍了拍我的肩膀,语气缓和了一些,“这位先生,请你配合我们的工作。如果事情真像你说的那样,我们不会冤枉一个好人。”
话是这么说,但他的眼神告诉我,他现在更相信那个看起来脆弱无助的母亲。
我还能说什么?
我被一左一右地“请”进了电梯。
下楼的时候,我看到更多的邻居聚集在楼下,对着我指指点点。
我活了二十多年,从来没这么丢人过。
我被塞进警车的后座。
透过车窗,我看到那个女人抱着豆豆,上了另一辆警车。
豆豆还在哭,一边哭一边回头看我。
她的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恐惧,反而多了一丝困惑和愧疚。
警车开动了。
我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感觉自己像在做一场荒诞的梦。
我只是想下楼买包泡面而已。
怎么就成了“拐卖儿童”的嫌疑犯了?
这个世界,的操蛋。
警察局里,一股消毒水和烟草混合的味道。
我被带进了一间审讯室。
一张桌子,两把椅子,头顶一盏惨白的节能灯,墙上贴着“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标语。
跟电视里演的一模一样。
讽刺的是,我坐的位置,是被审问的那一边。
给我做笔录的,还是那个年轻警察,小王。
他一脸的公事公办,好像我已经是板上钉钉的罪犯。
“姓名。”
“陈阳。”
“年龄。”
“二十七。”
“职业。”
“自由设计师。”
“自由设计师?”他挑了挑眉,似乎对这个职业有什么误解,“就是没工作,待业在家?”
我攥紧了拳头。
“警察同志,我们能不能先搞清楚,我不是罪犯,我是受害者。”
“是不是受害者,我们调查清楚了才知道,”他敲了敲桌子,“现在,把你今天下午的行踪,从出门开始,一五一十,全部说清楚。不许有任何遗漏。”
我深吸一口气,开始讲述。
从我被甲方折磨得死去活来,到我下楼买泡面。
从我听到哭声,到我发现豆豆。
从我买棒棒糖,到我送她回家。
我讲得口干舌燥,每一个细节都尽力回忆。
我甚至把我原本打算买什么牌子的泡面都说了出来。
小王警官一边听,一边飞快地记录,脸上没什么表情。
等我说完,他抬起头,目光锐利。
“你说,你是在滑滑梯后面发现孩子的?”
“对。”
“当时周围没人?”
“没……没有吧,我没注意。”
“你给她买了糖?”
“是,她一直在哭,我想让她平静下来。”
“你一个大男人,随身带着糖?”他语气里的怀疑,毫不掩饰。
“我没带!我是去便利店买的!”我几乎是吼出来的。
“哪个便利店?”
“小区门口的‘好德’。”
“老板你认识吗?”
“认识,一个四十多岁的阿姨。”
“她能证明你买了糖?”
“能!她当时还问我孩子是谁家的。”
小王警官点了点头,又问:“你说,孩子告诉你她家住7栋1001?”
“是她自己说的。”
“一个四五岁的孩子,能准确记住自己的家庭住址?”
“我怎么知道!也许她妈妈教得好!”我感觉自己快要疯了。
他的每一个问题,都像一个预设好的陷阱。
无论我怎么回答,听起来都像是在狡辩。
“陈阳,我提醒你,”他的声音严厉起来,“拐卖儿童是重罪。你现在坦白,还能争取宽大处理。”
“我坦白什么?我坦白我倒霉吗?”我“噌”地一下站了起来,椅子腿和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我他妈做好事,被你们当成犯人审!还有没有天理了!”
“坐下!”他厉声喝道,“你再不配合,我有权对你采取强制措施!”
我瞪着他,胸口剧烈地起伏。
愤怒、委屈、无力……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像一团乱麻。
就在这时,门开了。
年长的老警察走了进来。
他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小王,然后对小王说:“你去看看孩子母亲那边的情况。”
小王点点头,拿着笔录本出去了。
审讯室里,只剩下我和老警察。
气氛稍微缓和了一点。
老警察给我倒了杯水,递过来。
“小伙子,别激动。”他的声音很沉稳。
我没接水,一屁股坐回椅子上,扭过头去。
“我们当警察的,每天要接触各种各样的人,各种各样的事,”他自顾自地说,“有时候,宁可错抓一千,也不能放过一个。尤其是在涉及孩子的问题上。”
“所以我就活该倒霉?”我冷笑。
“我看了你的身份信息,名牌大学毕业,工作履历也很清白,”他看着我,“说实话,我个人不太相信你会做这种事。但是,办案要讲证据。”
“证据?”我转过头,看着他,“那个女人的胡说八道就是证据?我的解释就是放屁?”
“孩子母亲的情绪很激动,这是可以理解的。任何一个母亲,在孩子失而复得,并且发现孩子跟一个陌生男人在一起的时候,都会产生最坏的联想。”
“那也不能血口喷人啊!”
“所以,我们需要证据来证明你的清白,”他顿了顿,说,“你说你去了便利店,我们已经派人去核实了。你说你是在花园里遇到孩子的,我们小区的监控,虽然老旧,但关键位置还是有的。”
听到“监控”两个字,我心里燃起了一丝希望。
“对!监控!你们可以查监控!”我激动地说,“从我下楼,到我遇到孩子,再到我送她上楼,监控肯定都拍到了!”
老警察点了点头:“我们会的。”
他看着我,眼神变得有些复杂。
“小伙-子,我多问一句,你这么做,图什么?”
我愣住了。
图什么?
我当时脑子里想什么来着?
好像什么都没想。
就是听见一个孩子在哭,觉得不能放着不管。
就这么简单。
“不图什么,”我摇了摇头,感觉很累,“可能就是……闲的吧。”
老警察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没再说话。
他又坐了一会儿,然后起身离开了。
审讯室的门再次被关上。
我又变成了一个人。
惨白的灯光照在我的脸上,我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一下,又一下。
我在想,如果,如果监控坏了呢?
如果便利店老板娘今天恰好没记住我呢?
如果……
我不敢再想下去。
我第一次发现,原来证明自己“没做过一件事”,是这么的困难。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我的胃早就已经不叫了,它在用一种更深沉的方式抗议,一阵阵地抽痛。
我开始胡思乱想。
我想,这件事要是传到我爸妈耳朵里,他们会怎么样?
我妈肯定得急出心脏病。
我爸估计会提着棍子来派出所捞我。
我又想,要是被我那些朋友知道了,他们会怎么嘲笑我?
“陈阳,年度最佳好人好事奖非你莫属啊,奖品是派出所一日游。”
想着想着,我竟然有点想笑。
笑自己。
笑这个世界荒唐。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又开了。
还是那个老警察。
他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表情看不出喜怒。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他走到我面前,把文件夹放在桌上,打开。
里面是几张打印出来的监控截图。
画面不是很清晰,但能清楚地看到。
一张,是我一个人走在小区里,一脸的生无可恋。
一张,是豆豆一个人蹲在滑滑梯后面哭。
一张,是我和豆豆在便利店门口,我把棒棒糖递给她。
还有一张,是我牵着她的手,走向7栋。
每一张,都和我说的分毫不差。
“便利店老板证实,你确实在四点左右去买了一包泡面和一根棒棒糖。”
老警察的声音很平静。
“花园门口的监控显示,孩子是三点半左右一个人跑进花园的。四点零五分,你进入花园。四点十五分,你和孩子一起离开,走向7栋。”
他顿了顿,抬眼看我。
“孩子母亲也承认了,她下午因为工作的事和客户在电话里吵架,情绪失控,没注意到孩子自己跑出去了。”
我长长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整个人像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瘫在椅子上。
清白了。
我终于清白了。
但是,我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没有沉冤得雪的激动,也没有真相大白的喜悦。
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恶心。
“所以,我可以走了吗?”我问。
“手续办完就可以走了,”老警察点点头,“陈阳同志,这次的事,委屈你了。我代表我们派出所,向你表示歉意。”
歉意?
我心里冷笑。
一句轻飘飘的歉意,就能抹去我今天所承受的一切吗?
那些邻居指指点点的目光,那个女人歇斯底里的指控,这间审讯室里惨白的灯光……
这些东西,会像烙印一样,刻在我的记忆里。
“那个女人呢?她就没什么表示?”我还是没忍住,问了出来。
老警察叹了口气。
“林女士……也就是孩子的母亲,她情绪也几近崩溃。她反复说,如果孩子真的出了事,她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她现在……也很后悔。”
后悔?
她后悔的,是差点冤枉了我?
还是后悔自己没有看好孩子?
我不想知道了。
我只想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
办完手续,我走出了派出所的大门。
天已经黑了。
城市的霓虹灯闪烁着,车水马龙,人声鼎沸。
一切都和几个小时前一样。
但又好像什么都不一样了。
我拦了辆出租车回家。
坐在车上,我看着窗外,一句话都不想说。
司机是个健谈的大叔,问我去哪儿。
我说出小区名字的时候,他“哟”了一声。
“那小区我知道,今天下午是不是出事了?听说有人贩子?”
我的身体僵住了。
“是吗?不清楚。”我把头转向另一边,冷冷地回答。
“怎么不清楚,我刚拉的客人就在说呢,警察都去了。说是一个男的,用糖骗小女孩,还好被孩子妈发现了。”
司机还在喋喋不休。
“现在这世道,真是乱了套了。你说好好一个人,干点什么不好,非要去干这种伤天害理的事……”
我再也听不下去了。
“师傅,停车。”
“还没到呢。”
“我叫你停车!”我几乎是吼出来的。
司机吓了一跳,赶紧一脚刹车,把车停在路边。
我甩下钱,拉开车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不想回那个小区。
我不想再看到那些熟悉的脸,不想再承受那些异样的目光。
我在马路上漫无目的地走着。
晚风吹在脸上,有点凉。
我的胃又开始疼了。
我才想起来,我折腾了整整一个下午,晚饭还没吃。
而这一切的起因,只是因为我想下楼买一包泡面。
我走进一家24小时便利店,拿了一桶泡面,一根火腿肠,一瓶冰水。
坐在靠窗的位置上,用开水泡开面饼。
熟悉的香味飘散出来。
我拿起叉子,大口大口地吃着。
面条有点烫,但我毫不在意。
我需要用这种滚烫的食物,来填满我空虚的胃,来驱散我心里的寒意。
吃着吃着,眼泪就毫无征兆地掉了下来。
一颗,一颗,砸进泡面汤里。
我没有哭出声。
我只是默默地流着泪,把那碗混着泪水的泡面,全部吃完。
连汤都喝得一干二净。
那天晚上,我没有回家。
我在一家便宜的快捷酒店开了一间房。
洗了个热水澡,把自己扔在床上。
我以为我会失眠,会翻来覆去地想着今天发生的这些破事。
但没有。
我几乎是头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睡得像个死人。
第二天,我是在刺眼的阳光中醒来的。
宿醉般的头痛。
我拿起手机,看到十几个未接来电。
有我爸妈的,有朋友的。
还有一个陌生号码。
我猜,是我那个“好邻居”,林女士。
我一个都没回。
我关了机。
我在酒店又待了一天。
什么都没干,就是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发呆。
我在想,我以后还会不会多管闲事?
答案好像是否定的。
一次就够了。
我不是圣人,我只是个想安安稳稳过日子的普通人。
这个世界太复杂,人心太险恶。
我玩不起。
第三天,我退了房。
我总不能一辈子不回家。
硬着头皮回到小区。
正是下午,小区里很安静。
我低着头,走得飞快,生怕遇到任何一个熟人。
幸好,一路顺利地回到了楼下。
就在我准备上楼的时候,一个声音叫住了我。
“陈先生。”
我身体一僵。
是那个女人的声音。
我转过身。
她就站在不远处,穿着一身正装,看起来很干练。
和那天那个歇斯底里的家庭主妇,判若两人。
她的身边,站着豆豆。
豆豆也换了身干净的衣服,手里拿着一个……奥特曼的玩具。
“有事吗?”我的声音冷得像冰。
她快步走到我面前,然后,深深地鞠了一躬。
九十度。
“陈先生,对不起。”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但很诚恳。
我没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她。
“那天……那天是我不对,我不该不分青红皂白就冤枉你,我……我给你造成了很大的伤害,我真的,真的非常抱歉。”
她抬起头,眼眶又是红的。
“我已经去派出所说明了情况,也跟小区的物业和几个邻居解释了事情的经过。我……”
“所以呢?”我打断她,“你觉得这样,一切就能当没发生过?”
她愣住了,嘴唇动了动,说不出话来。
“林女士,是吧?”我往前走了一步,盯着她的眼睛,“你知道我这两天是怎么过的吗?我不敢回家,我不敢开手机,我走在路上,都觉得每个人都在背后指指点点,说我就是那个人贩子。”
“我……”
“你的一句道歉,很值钱吗?你的一句解释,能把所有人的记忆都清除吗?”
我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像刀子。
她的脸色越来越白。
“陈先生,我知道,我说什么都无法弥补对你的伤害。但是,我还是想请你……原谅我。”
“我为什么要原谅你?”我反问,“因为你是个母亲?因为你爱女心切?这不是你伤害别人的理由。”
她被我问得哑口无言。
旁边的豆豆,似乎感觉到了气氛的紧张。
她扯了扯她妈妈的衣角,然后怯生生地走到我面前。
她把手里的奥特曼玩具,举到我面前。
“叔叔,对不起。”她小声说,“这个,送给你。”
我看着那个崭新的奥特曼,又看了看豆豆那张充满愧疚的小脸。
我心里的那堵冰墙,好像裂开了一道缝。
我能对一个大人恶语相向,但我没法对一个孩子说出任何一句重话。
我叹了口气。
“叔叔不要你的玩具,你自己留着玩吧。”
我绕过她们,准备上楼。
“陈先生!”她又叫住了我。
我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我丈夫……一年前出车祸去世了。”
她的声音很轻,飘在空气里。
“豆豆是我一个人带大的。我平时工作很忙,压力也大。那天,我刚刚丢了一个很重要的项目,跟客户吵了一架,心情很糟糕……我发现豆豆不见了的时候,我真的要疯了。”
“我脑子里全都是那些新闻里看到的,孩子被拐走,被伤害……我不敢想。所以,当我看到你,一个我完全不认识的男人,和我女儿在一起,她手里还拿着你给的糖……我当时,理智就断线了。”
“我承认,我偏激,我愚蠢,我伤害了你。但是,请你相信,我不是一个坏人。我只是一个……被吓坏了的母亲。”
楼道里的风吹过来,有点凉。
我沉默了很久。
我能说什么呢?
说我理解你?
不,我不能完全理解。
针不扎在我身上,我永远不知道有多疼。
但她的这番话,确实让我心里的火气,消散了不少。
我转过身。
“以后,看好你的孩子。”
我只说了这一句。
然后,我头也不回地上了楼。
回到家,我把自己摔在沙发上。
房间里一股沉闷的味道。
我打开窗户,新鲜的空气涌了进来。
桌上,还放着那包我没来得及吃的红烧牛肉面。
我看着它,突然觉得很可笑。
生活,有时候就是这么操蛋。
你永远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
你可能因为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就被卷入一场巨大的风波。
你可能会遇到无端的恶意,也可能会看到人性的脆弱。
这件事,在我心里留下了一道疤。
它不会轻易消失。
也许,在未来的很多年里,当我再看到有需要帮助的人时,我都会想起那个下午,想起那间审讯室,想起那些指指点点的目光。
我会犹豫,会退缩。
我可能,再也做不成那个“好人”了。
但是……
我走到窗边,看向楼下。
林慧正牵着豆豆的手,慢慢地走着。
夕阳的余晖洒在她们身上,拉出长长的影子。
豆豆还在回头,朝我这个方向望。
我不知道她能不能看到我。
我拿起手机,开机。
信息和未接来电提醒,疯狂地涌了进来。
我翻了翻,看到了那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是林慧。
“陈先生,我知道道歉很廉价,但我还是要再说一次,对不起。我咨询了律师,我的行为对你造成了名誉损害和精神损失,我愿意承担一切赔偿责任。另外,我是一名建筑设计师,如果你不嫌弃,以后你在工作上如果遇到什么问题,或者需要一些资源,随时可以找我。这可能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一点补偿了。最后,再次感谢你,把我的豆豆,安全地送了回来。”
短信的最后,是她的全名和电话。
林慧。
我看着这条短信,很久,很久。
然后,我回了四个字。
“不用了,算了。”
我删掉了短信,也删掉了她的号码。
我不想和她再有任何交集。
无论是赔偿,还是所谓的资源。
我只想让这件事,彻底翻篇。
我给爸妈回了个电话,说我这几天在忙一个急活,没顾上看手机。
他们唠叨了几句,也就信了。
我又给朋友回了微信,说自己前两天手机坏了。
他们骂骂咧咧地约我晚上出去喝酒。
生活,好像又回到了原来的轨道。
几天后的一个晚上,我加完班,下楼去扔垃圾。
又在那个滑滑梯旁边,看到了豆豆。
她不是一个人。
林慧陪在她身边,正耐心地教她跳皮筋。
看到我,林慧的表情有点不自然,但还是冲我点了点头。
我也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豆豆看到我,眼睛一亮,朝我跑了过来。
“陈阳叔叔!”
她不知道从哪儿知道了我的名字。
她跑到我面前,从兜里掏出一颗大白兔奶糖,剥开糖纸,塞到我手里。
“叔叔,吃糖。”
她的手还是黏糊糊的。
但这一次,我没有躲开。
我接过那颗糖,放进了嘴里。
很甜。
“谢谢豆豆。”我摸了摸她的头。
她开心地笑了,又跑回去找她妈妈。
林慧看着我,眼神很复杂。
有感激,有愧疚,还有一丝如释重负。
我冲她笑了笑。
是一个发自内心的,没有芥蒂的笑。
然后,我转身离开。
那一刻,我突然想明白了。
我可能,还是会犹豫,还是会害怕。
但是,如果再有一次,我看到一个孩子在街边哭泣。
我想,我还是会走上前去,问一句:“小朋友,你怎么了?”
因为,我不想变成那个因为害怕被冤枉,就对一切都冷漠旁观的人。
因为,这个操蛋的世界,总还是需要一些傻子的。
哪怕,那个傻子是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