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孩子的零花钱,换成了练习册,他哭着说我是世界上最坏的妈妈

发布时间:2025-11-15 09:09  浏览量:13

我把孩子的零花钱,换成了练习册。

那天下午,我拎着两大袋“黄冈大状元”和“五年高考三年模拟”的幼童版回家时,正好在电梯里碰见王太太。

她刚接她儿子小浩放学,那孩子身上穿着笔挺的私立小学校服,脖子上还挂着个金灿灿的奖牌,刺得我眼睛疼。

“哟,林姐,给豆豆买好吃的呢?”王太太的嗓门还是一如既往地响亮,带着一股子熟稔又疏离的热情。

我勉强扯了扯嘴角,把印着巨大书店LOGO的袋子往身后藏了藏。

“没,随便买点东西。”

“我们家小浩,唉,不让人省心,”她嘴上说着不省心,脸上那副“快来夸我儿子”的表情,简直要溢出来了,“这不,上周的奥数比赛,又拿了个市里的一等奖。老师非让他去参加全国的,我说孩子太累了,别去了,他还不乐意。”

电梯里的空气净化器嗡嗡作响,却吹不散那股子炫耀的酸腐味。

我嗯嗯啊啊地应付着,眼睛却死死盯着小浩胸前那块奖牌。

真晃眼。

不像我们家豆豆,整天就知道看动画片,玩乐高,存钱罐里那点零花钱,全盘算着要去买新出的什么“幻影忍者”限定款。

“叮”的一声,电梯到了。

王太太拉着她那“不省心”的儿子,优雅地走了出去,留下一句轻飘飘的话。

“孩子嘛,还是得逼一把。我们做家长的,现在狠一点,将来他才能感谢我们。”

那句话像根针,精准地扎进了我心里最焦虑的那个脓包。

我,林微,曾经也是“别人家的孩子”。

985毕业,进了外企,熬夜做PPT,跟客户喝到胃出血,一路拼到部门副总监。

后来,有了豆豆。

我舍不得让他当留守儿童,更不想错过他的成长,于是毅然决然地辞了职,当了全职妈妈。

我以为这是为他好。

可我看着镜子里那个眼角有了细纹、头发随便一扎、身上衣服永远沾着点若有若无油渍的女人,再看看那个在沙发上滚来滚去、对数字和字母毫无兴趣的儿子,一种巨大的恐慌攫住了我。

我放弃了我的世界,换来了他的世界。

如果他的世界,只是一个平庸的、得过且过的世界,那我放弃的意义何在?

我不能接受。

绝对不能。

回到家,豆豆正趴在地板上,小心翼翼地拼着他的乐高。

那是一个极其复杂的星际飞船,他已经拼了快一个星期。

阳光从落地窗洒进来,给他毛茸茸的头发镀上了一层金边,他专注的样子,像个小小的工匠。

有那么一瞬间,我的心软了一下。

但一想到王太太那张志得意满的脸,那点柔软立刻被碾得粉碎。

“豆豆,过来。”我的声音冷得像冰。

他吓了一跳,手里的一个零件“啪嗒”掉在地上。

“妈妈?”

我没理他,径直走进他的房间,从他书桌底下,拖出了那个被他涂得花里胡哨的小猪佩奇存钱罐。

沉甸甸的。

他跟在我身后,小脸上写满了不安。

“妈妈,你干什么?”

我走到客厅中央,当着他的面,把存钱罐的塞子拔开。

哗啦啦——

硬币和纸币,像山体滑坡一样,涌了出来。

一块的,五块的,十块的,还有几张皱巴巴的五十块。

那是他攒了快一年的零花钱。

是他每天帮我扔垃圾、自己收拾玩具、考试得了一百分换来的奖励。

他眼睛一下子就红了。

“妈妈,你不能拿我的钱!我要买幻影忍者的!”

“买什么幻影忍者?”我把地上的钱拢成一堆,看也不看他,“从今天开始,这些,都作废了。”

我把那两大袋练习册,“哐”地一声,扔在他面前。

“你的零花钱,以后就是这些。”

“做完一页,一块钱。得优,两块。”

“什么时候攒够了钱,你再去买你的幻影忍者。”

豆豆愣住了。

他看看地上的钱,又看看那堆比他还高的练习册,小嘴一瘪,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下来。

“我不要!我不要做题!那是我的钱!你还给我!”

他扑过来想抢地上的钱,被我一把推开。

“你的钱?你是我生的,是我养的,你的一切都是我给的。我说是什么,就是什么!”

这话一出口,我自己都愣了一下。

太像我妈了。

那个曾经让我窒息的、控制欲极强的女人。

但现在,我顾不了那么多了。

我必须让他走上“正轨”。

豆abe豆豆的哭声越来越大,撕心裂肺。

“你是个坏妈妈!你是世界上最坏的妈妈!”

他一边哭,一边用小拳头捶打着那堆练习册,好像那是他的仇人。

我看着他,心口一阵阵地抽痛。

但我没有动。

我告诉自己,林微,你要狠下心。

长痛不如短痛。

现在他恨我,总比将来他恨自己无能要好。

我蹲下身,把地上的钱一张一张捡起来,塞进我的口袋。

整个过程,我没有再看他一眼。

那天晚上,我丈夫陈东回来的时候,家里一片死寂。

豆豆把自己锁在房间里,晚饭也没出来吃。

我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里无声的画面,手里还捏着那叠从豆豆存钱罐里拿出来的、带着孩子体温的钱。

“又怎么了?”陈东放下公文包,语气里带着一丝疲惫。

我把下午的事情,用一种极其冷静、客观的口吻,复述了一遍。

我以为他会像往常一样,先是沉默,然后和稀泥。

“是不是……有点太过了?”

没想到,他听完后,眉头紧紧地锁了起来。

“太过了?”我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毛了,“陈东,你知不知道现在竞争有多激烈?你知不知道别人家的孩子都在干什么?我们豆豆呢?除了玩就是玩!再这样下去,他小学都跟不上!”

“跟不上就跟不上,多大点事?”陈东的声音也大了起来,“他才七岁!你让他快乐几年不行吗?你看看你买的那些东西,那是给七岁孩子做的吗?你这是在拔苗助长!”

“我拔苗助长?我是为他好!你整天在外面,你管过他吗?他的学习,他的未来,你操过心吗?现在倒好,站着说话不腰疼,跑来指责我了!”

我的声音越来越尖利,那些积压已久的委屈和焦虑,在这一刻,找到了一个宣泄口。

“我没管?林微,你讲点道理。我哪次家长会没去?我哪次没陪他去上兴趣班?是你,是你自己把所有事情都揽过去,然后又抱怨自己累!是你自己辞了职,现在又把所有的焦虑都转移到孩子身上!”

陈东的话,像一把刀,精准地捅进了我的心脏。

是啊。

是我自己辞的职。

是我自己选择了这条路。

可我后悔了。

我无比怀念那个穿着高跟鞋、在会议室里指点江山的自己。

我讨厌现在这个围着灶台和孩子打转的自己。

而豆豆,成了我唯一的“项目”。

我必须把他打造成一个成功的“产品”,才能证明我当初的选择,没有错。

“我焦虑?我焦虑还不是因为你没本事!”我口不择言地吼道,“你要是能像王总那么能干,我用得着天天在家算计着过日子吗?我用得着看着王太太那张脸,还得陪着笑吗?”

话说出口,我就后悔了。

陈东的脸,瞬间变得惨白。

他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失望和受伤。

“林微,你变了。”

他没再跟我吵,只是转身走进了豆豆的房间。

我听到他压低声音在里面哄着孩子,然后是豆豆压抑的抽泣声。

过了一会儿,陈东拿着一碗饭出来了,默默地在厨房热了热,又端了进去。

整个晚上,他再没和我说一句话。

我一个人坐在冰冷的客厅里,电视的光影在我脸上明明灭灭。

口袋里的钱,硌得我生疼。

我好像,把一切都搞砸了。

接下来的日子,家里就像一个高压锅。

豆豆开始了被练习册支配的生活。

我给他制定了严格的时间表,每天放学后,必须做完两页数学、两页语文,才能有半个小时的“娱乐时间”。

所谓的娱乐时间,也只是看看书,或者听听故事。

乐高,动画片,想都别想。

他反抗过。

把练习册藏起来,假装肚子疼,或者干脆坐在书桌前,一个字也不写。

我的手段也层出不

穷。

藏起来?我再买一套。

肚子疼?我带他去医院,让医生告诉他,他很健康,只是需要多做运动和……多动脑。

不写?可以。

那晚饭就别吃了。

有一次,他真的跟我犟上了,晚饭一口没动。

半夜,我听见厨房有窸窸窣窣的声音。

我走过去一看,他正踮着脚,在冰箱里找吃的。

看到我,他像一只受惊的小兔子,怀里抱着的一袋面包片掉在了地上。

“妈妈……”他怯生生地看着我,眼睛里含着泪。

我的心,像被一只手狠狠攥住。

但我还是硬起心肠,把面包片从他怀里拿走。

“作业写完了吗?”

他摇摇头,眼泪掉了下来。

“那就回房间去。”

他站在原地,不动,就那么看着我,无声地控诉着。

最后,还是陈东听见动静,从房间里出来,给我使了个眼色,然后拉着豆豆回了房。

我隐约听见他小声对豆豆说:“爸爸给你藏了饼干,在床头柜第三个抽屉里。”

那天晚上,我失眠了。

我躺在床上,听着身边陈东平稳的呼吸声,只觉得无比孤独。

我做错了吗?

我一遍遍地问自己。

脑海里,却浮现出我小时候的画面。

我也是这样被我妈逼着长大的。

不准看电视,不准交朋友,每天除了做题就是背书。

我恨过她。

但当我拿着名牌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时,我妈抱着我,哭着说:“妈都是为你好。”

那一刻,我好像原谅了她。

所以,豆豆将来也会原谅我的,对吗?

他会的。

一定会的。

我这样催眠着自己,终于在天快亮的时候,沉沉睡去。

在这种高压政策下,豆豆变得越来越沉默。

他不再跟我分享学校里的趣事,也不再缠着我讲故事。

我们之间,只剩下关于作业的对话。

“今天的题做了吗?”

“做了。”

“拿来我看看。”

我检查他的作业,用红笔圈出错题,让他订正。

他就像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我说什么,他做什么。

只是,他作业本上的错题,越来越多。

有时候,一道简单的加减法,他都能算错。

我越来越暴躁。

“陈诺!这道题我讲了多少遍了!你的脑子呢?”

我直呼他的大名,这是我发怒的前兆。

他吓得一哆嗦,手里的铅笔都握不住了。

“我……我忘了。”

“忘了?我看你玩乐高的时候怎么记性那么好?几千个零件,哪个在哪儿你都一清二楚!”

我把练习册摔在他面前,“重做!做不对不许睡觉!”

他低着头,小小的肩膀一耸一耸的,压抑地哭着。

陈东推门进来,看到这一幕,一把将我拉了出去。

“林微,你够了!”他压着火,“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你看看豆豆被你逼成什么样了!”

“我逼他?我是为他好!”这套说辞,我已经说得麻木了。

“为他好?你摸着你的良心问问,你到底是为了他好,还是为了你自己的虚荣心?”

“我没有!”我尖叫起来。

“你没有?那你为什么天天把‘王太太的儿子’挂在嘴边?你为什么看到人家拿奖你就受不了?林微,你是在跟别人比,你把豆豆当成了你攀比的工具!”

陈-东的话,像剥洋葱一样,一层一层,剥开了我最不愿承认的内心。

我愣住了。

是这样吗?

我只是……只是不想他输在起跑线上。

“你看看这个。”陈东把他的手机递给我。

那是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豆豆的画。

画上,有一个面目狰狞的女巫,手里拿着一根长长的鞭子,正在抽打一个哭泣的小男孩。

那个小男孩,没有嘴巴。

我的血,瞬间凉了。

“这是……豆豆画的?”

“是。他偷偷画的,藏在床底下,被我发现了。”陈东的声音里,满是痛心,“在他心里,你已经变成了一个会打人的女巫,而他,连哭喊的权利都没有了。”

我拿着手机,手抖得厉害。

画上的那个女巫,那么丑陋,那么可怕。

那是我吗?

我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我慢慢滑向墙角,蹲在地上,把脸埋在膝盖里,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

我哭我的委屈,哭我的焦虑,哭我逝去的青春和事业,也哭那个被我一步步推远的儿子。

陈东没有安慰我。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我身边,等我哭够了,才递给我一张纸巾。

“林微,我们聊聊吧。”

那天晚上,我们聊了很久。

从我辞职开始,到豆豆出生,再到最近的种种。

我像倒垃圾一样,把我所有的不安、恐惧、嫉妒,全都倒了出来。

我说我害怕,害怕我的人生就这么完了,害怕豆豆将来会埋怨我,没有给他一个好的起点。

我说我嫉妒,嫉妒那些还在职场上发光的同龄人,也嫉妒王太太她们,可以那么云淡风轻地炫耀自己孩子的成功。

陈东一直安静地听着。

等我说完,他握住我的手。

他的手很温暖,很有力。

“老婆,辛苦你了。”

就这么一句话,我的眼泪又下来了。

“我知道你压力大。”他说,“但你有没有想过,我们对‘成功’的定义,是不是太狭隘了?”

“考上好大学,找到好工作,就是成功吗?”

“那豆豆呢?他能花一个星期,拼出一个那么复杂的飞船,这难道不是一种专注和毅力吗?他能画出那么有想象力的画,这难道不是一种天赋吗?”

“我们为什么非要用我们的标准,去衡量他的人生?”

“林微,我爱的,是那个会因为一个项目成功而开怀大笑的你,是那个会陪着豆豆一起在地上打滚的你,而不是现在这个,每天紧绷着脸,像个教导主任一样的你。”

“至于别人怎么看,那重要吗?日子是我们自己过的。王太太的儿子是天才,那是她的福气。我们的豆豆是凡人,那也是我们的宝贝。”

我看着他,看着他眼睛里的真诚和心疼,心里那块坚硬的冰,终于开始融化。

也许,我真的错了。

错得离谱。

第二天,我没有像往常一样,六点半就起来做早餐。

我睡到了自然醒。

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我甚至能看到空气中飞舞的尘埃。

好久没有这么放松过了。

我走到客厅,看到豆豆已经起来了,正坐在书桌前。

面前,摊着一本练习册。

他没有写,只是拿着铅笔,在草稿纸上胡乱地画着。

听到我的脚步声,他像受惊的鸟儿,立刻挺直了背,拿起了橡皮擦。

那个动作,让我心如刀割。

我走过去,从他身后,抱住了他。

他小小的身体,僵硬得像一块石头。

“豆豆。”我的声音有些哽咽。

“对不起。”

他愣住了,慢慢地转过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妈妈?”

“是妈妈错了。”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妈妈不该抢你的钱,不该逼你做不喜欢的题。”

“妈妈……是个坏妈妈。”

我说出了他曾经对我的控诉。

豆豆的眼睛,一下子就红了。

他没有说话,只是把头埋进我的怀里,小小的肩膀,又开始一耸一耸地。

但这一次,我知道,他不是因为害怕。

我抱着他,轻轻地拍着他的背。

“我们不做了,好不好?这些破本子,我们都不要了。”

我拉着他的手,走到那堆像小山一样的练习册面前。

“你想怎么处理它们?”

他抬起头,含着泪的眼睛里,有了一丝光亮。

“可以……撕掉吗?”

“可以。”我点点头,“妈妈陪你一起。”

我拿起最上面的一本“黄冈大状元”,从中间,“刺啦”一声,撕成了两半。

豆豆愣愣地看着我。

然后,他笑了。

那是这么多天以来,我第一次看到他笑。

他拿起一本,学着我的样子,也用力撕开。

我们俩,就像两个疯子,在客厅里,把那些曾经让我引以为傲、也让他深恶痛绝的练习册,撕得粉碎。

纸屑像雪花一样,在空中飞舞。

我和豆豆,在“雪”中追逐,大笑。

陈东站在门口,看着我们,也笑了。

那天,我们把所有的纸屑都装进了垃圾袋,足足装了三大袋。

我把豆豆的存钱罐,重新塞得满满的,还给了他。

“去买你的幻影忍者吧。”我说,“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他还给了我一个惊喜。

他从他的小金库里,拿出五十块钱,塞到我手里。

“妈妈,这个给你。”他说,“你可以去买一支漂亮的口红。”

我愣住了。

“你怎么知道妈妈喜欢口红?”

“我看到过,你在看手机的时候,总是在看那些亮晶晶的东西。”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我的眼泪,又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我的儿子。

他什么都知道。

他知道我喜欢什么,知道我为什么不开心。

他只是不会表达。

而我,却用最粗暴的方式,堵住了他想要靠近我的路。

我蹲下来,紧紧地抱着他。

“谢谢你,豆豆。这是妈妈收到的,最好的礼物。”

从那以后,我们家又恢复了往日的欢声笑语。

练习册没有了,但豆豆每天还是会主动学习一会儿。

陈东给他报了一个他喜欢的绘画班,还有一个乐高搭建的创意课。

他每天都过得很开心,眼睛里重新有了光。

我也开始找回我自己。

我重新捡起了英语,每天在豆豆上学后,会看一部原声电影,或者读几页英文原著。

我还在一个线上平台,找到了一份兼职的翻译工作。

虽然赚得不多,但那种重新被需要、被认可的感觉,让我整个人都鲜活了起来。

我不再去关注王太太的朋友圈,也不再跟任何人比较。

有一天,我又在电梯里碰到了王太太。

她依然在滔滔不绝地讲她儿子的光辉事迹。

“……唉,前两天又拿了个什么希望杯的特等奖,奖杯都没地方放了。你说这孩子,怎么就这么让人‘操心’呢?”

她说完,期待地看着我,等我接话。

我笑了笑,发自内心地说:

“真好。你儿子真优秀。”

王太太愣住了。

她大概是没想到,我会这么坦然地夸奖她。

我接着说:“我们家豆豆也挺好的,他最近迷上了画画,老师说他特别有天赋呢。”

“画画?”王太太的嘴角,撇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画画能当饭吃吗?以后又不能参加高考。”

“能不能当饭吃不重要。”我看着她,目光平静而坚定,“重要的是,他很快乐。”

“而且,谁说我儿子以后一定要参加高考呢?”

电梯门开了。

我牵着豆豆的手,走了出去。

身后,是王太太错愕的表情。

阳光正好。

豆豆仰起头,问我:“妈妈,我们今天画什么?”

我想了想,说:“我们今天,画一个超级英雄,好不好?”

“好!”他高兴地跳了起来,“我要画一个,全世界最厉害、最温柔的超级英雄妈妈!”

我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

那一刻,我无比确定。

我不需要我的儿子成为人中龙凤,来证明我的价值。

他健康、快乐,能做自己喜欢的事,就足够了。

而我,也不再是那个面目狰狞的女巫。

我是他的妈妈。

是那个,可以陪他一起撕掉练习册,陪他一起在纸屑里大笑的妈妈。

是那个,正在努力成为他心中“超级英雄”的妈妈。

这比任何事业上的成功,都更让我感到骄傲。

当然,生活并非从此就一帆风顺,变成了童话。

焦虑就像潜伏在身体里的病毒,总会在某个免疫力低下的时刻,卷土重来。

比如,豆豆的期中考试成绩出来了。

数学,72分。

我拿着那张画着大大红叉的卷子,沉默了很久。

陈东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

豆豆低着头,小手不停地绞着衣角。

“妈妈……我……”

我深吸了一口气。

我想起了那个画着女巫的本子,想起了陈东的话。

“考了72分啊。”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

“嗯。”豆豆的声音小得像蚊子。

“那……错的这些题,你都弄懂了吗?”

豆豆惊讶地抬起头。

他大概以为,一场狂风暴雨即将来临。

“有……有几道题,老师讲了,我还是不太明白。”

“是吗?”我把卷子铺在桌上,“那我们一起来看看,是哪几只小怪兽,把我们豆豆难住了。”

我坐在他身边,耐着性子,一道题一道题地跟他分析。

讲到一道应用题的时候,我发现,他不是不会算,而是根本没理解题意。

“……一只兔子有4条腿,一只鸡有2条腿,笼子里一共有8个头,26条腿,问兔子和鸡各有几只?”

他皱着小眉头,一脸茫然。

我讲了两种解法,他还是似懂非懂。

我有点烦躁了。

正要发作,陈东在旁边轻轻咳嗽了一声,给我递过来一杯温水。

我喝了口水,压下火气。

突然,我灵光一闪。

我从他的玩具箱里,翻出了几个乐高小人。

“豆豆,你看。”我把一个小人递给他,“我们假设,这个脑袋方方的,是兔子先生。”

我又拿了一个圆脑袋的,“这个,是小鸡女士。”

“现在,笼子里一共有8个头,也就是说,兔子先生和小鸡女士加起来,一共有8位。”

“我们先假设,这8位,全都是小鸡女士。那应该有多少条腿?”

“8乘以2,等于16条!”豆豆的眼睛亮了。

“没错!但是,我们现在有26条腿,比16条多了多少条?”

“多了10条!”

“那这多出来的10条腿,是哪里来的呢?因为我们把一些兔子先生,错当成了小鸡女士。每错当一个,就少算了2条腿。那10条腿,是错当了几个兔子先生呢?”

“10除以2,等于5个!所以,有5只兔子!”豆豆兴奋地喊了出来。

“那鸡呢?”

“8减去5,等于3只鸡!”

他高兴得手舞足蹈。

那一刻,我突然明白了。

他不是笨。

他只是需要用他能理解的方式,去认识这个世界。

而我,一直在用我的方式,强行灌输给他。

那天晚上,我们用乐高小人,解决了卷子上所有的应用题。

豆豆睡着后,陈东对我说:“你看,你也可以是个好老师。”

我笑了笑,心里却有些酸涩。

我差一点,就扼杀了一个孩子最宝贵的想象力和求知欲。

我开始尝试着去了解豆豆的世界。

我陪他一起看他喜欢的动画片,知道了什么是“元神”,什么是“奥特曼宇宙”。

我陪他一起去上绘画课,看他用天马行空的色彩,画出各种奇妙的生物。

有一次,他画了一幅画。

画上,是一个巨大的、温暖的太阳,太阳下面,是三个手牵手的小人。

他指着画,对我说:“妈妈,这个最大的,是你。你在发光,照着我和爸爸。”

我的心,被狠狠地撞了一下。

原来,在孩子心里,我不是那个失败的、焦虑的、被社会淘汰的家庭主妇。

我是他的太阳。

我辞职在家,也不是一种牺牲。

而是换了一种方式,去发光发热。

我开始真正地接纳自己的身份,享受作为一个母亲的日常。

我会在菜市场,为了一毛钱跟小贩讨价还价。

我会在午后,一边听着英语新闻,一边熨烫带着阳光味道的衬衫。

我会在晚上,给豆豆讲完故事后,再打开电脑,敲下几行翻译的文字。

我的世界,好像变小了。

小到只剩下这个家,这个男人,和这个孩子。

但我的心,却变大了。

大到可以装下生活的琐碎,可以容纳孩子的不完美,也可以安放自己的焦虑。

当然,王太太依然是小区里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她的儿子小浩,一路开挂,上了最好的初中,依然是年级第一。

偶尔碰到,她还是会用那种看似关心实则炫耀的口吻,问我:“林姐,豆豆现在怎么样啊?学习跟上了没?要不要我帮你介绍个补习班,我们小浩就在那儿上,效果特别好。”

以前的我,可能会羞愧地无地自容,或者强撑着面子,说一些违心的话。

但现在,我只会微笑着,坦然地回答她:

“谢谢你啊王太太,不用了。豆豆现在挺好的,他画画进步很大,前两天还得了个区里的奖呢。虽然不是什么大奖,但孩子高兴最重要。”

然后,我会拉着豆豆的手,从她身边走过,留给她一个从容的背影。

我不再需要从她的艳羡里,寻找自己的价值。

也不再需要用我儿子的成功,来证明我的人生。

我们,都很好。

以我们自己的方式。

有一天,陈东拿回来一个信封,神秘兮兮地递给我。

“打开看看。”

我拆开一看,是一张设计展的邀请函。

受邀人,是陈诺。

也就是豆豆。

我愣住了。

“这是……?”

“豆豆的绘画老师,把他那幅《我的太阳》,投给了一个少儿创意设计大赛。没想到,入围了。”陈东笑得一脸骄傲,“主办方邀请他去参加颁奖典礼和作品展。”

我拿着那张烫金的邀请函,手都在抖。

我从没想过,豆豆的“玩物丧志”,有一天,也能登上这样的大雅之堂。

颁奖典礼那天,我给豆豆穿上了我特意为他买的小西装。

他有些不自在地扯着领结。

“妈妈,我一定要穿这个吗?好像小大人。”

“当然。”我蹲下来,帮他整理好,“今天,你可是主角。”

我看着他,穿着小小的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像个小绅士。

我的眼睛,有点湿。

展厅里,挂满了孩子们的作品。

五彩斑斓,充满了童真和想象力。

我在一个很显眼的位置,看到了豆豆的画。

那幅《我的太阳》。

画框精致,下面还有一个小小的标签,写着:

《我的太阳》 作者:陈诺(7岁)

作品简介:妈妈是我的太阳,她用光和热,温暖了我和爸爸。

我站在画前,看了很久很久。

旁边有人在小声议论。

“这幅画真好,色彩很大胆,构图也很温暖。”

“是啊,你看那个太阳,画得真有力量感。能感觉出来,这个孩子很爱他的妈妈。”

我听着,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颁奖典礼开始了。

豆豆获得了“最佳创意奖”。

当主持人念到他的名字时,他紧张地攥住了我的手。

“妈妈,我……”

“去吧,儿子。”我推了推他,“那是属于你的舞台。”

他一步一步,走上那个金光闪闪的舞台。

聚光灯打在他小小的身上。

他接过奖杯和证书,对着话筒,说了他的获奖感言。

他的声音,还有些稚嫩,带着一丝紧张的颤抖。

“谢谢……谢谢评委老师。”

“我想……把这个奖,送给我的妈妈。”

“以前,我妈妈总说,我是她的全世界。但我想告诉她,她也是我的太阳。”

“是她,教会我怎么用画笔,画出心里的颜色。”

“妈妈,我爱你。”

全场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我坐在台下,早已泪流满面。

我捂着嘴,不让自己哭出声。

我那个曾经被我逼到没有“嘴巴”的儿子,现在,正站在万众瞩目的舞台上,对我大声说“我爱你”。

我何其有幸。

回家的路上,豆豆抱着那个晶莹剔透的奖杯,爱不释手。

“妈妈,这个比小浩的那个金牌好看。”他小声说。

我笑了。

“嗯,好看。因为这是独一无二的。”

回到家,陈东已经准备好了一桌子菜,为我们的小英雄庆功。

我们一家三口,围坐在一起,分享着今天的喜悦。

豆豆把奖杯,郑重地放在了客厅最显眼的柜子上。

那个位置,曾经是我预留给他的奥数奖杯、英语竞赛奖状的。

现在,它属于他的“最佳创意奖”。

看起来,也挺和谐的。

晚上,我帮豆豆盖好被子,准备离开时,他突然拉住了我。

“妈妈。”

“嗯?”

“你真的是世界上最好的妈妈。”

他看着我,眼睛亮晶晶的,像淬了星光。

我愣住了。

我想起了很久以前,那个撕心裂肺的下午。

他哭着对我说:“你是世界上最坏的妈妈。”

恍如隔世。

我俯下身,在他的额头上,印下一个深深的吻。

“你也是世界上最好的豆豆。”

关上灯,带上门。

我靠在门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客厅里,陈东正在收拾碗筷。

柜子上,那个奖杯在灯光下,折射出温暖的光芒。

我突然觉得,人生好像一场漫长的考试。

我们都急于拿到一份标准答案,却忘了,有些题目,根本没有标准答案。

为人父母,或许就是这样一场没有标准答案的考试。

我曾经用错了公式,走错了考场,差点把一切都搞砸。

但好在,我的阅卷老师,给了我一次重新作答的机会。

我不知道我的最终得分会是多少。

但我知道,我已经找到了,属于我自己的,最好的解题思路。

那就是,爱,和尊重。

第二天,我照常去送豆豆上学。

在小区门口,又碰到了王太太。

她今天看起来,情绪不高。

“林姐,送孩子啊。”她勉强打了声招呼。

“是啊。”我点点头。

她叹了口气,说:“唉,我们家小浩,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天天说不想去上学,昨天晚上还发脾气,把书都给撕了。你说这孩子,真是越来越不让人省心了。”

我看着她,看着她那张曾经写满骄傲、如今却布满愁云的脸。

我没有幸灾乐祸。

心里,反而生出一丝同情。

“孩子大了,都有自己的想法了。”我轻声说,“慢慢来,别太着急。”

她愣了一下,大概是没想到,我会安慰她。

“可能……是我逼得太紧了吧。”她有些茫然地说。

我拍了拍她的肩膀,没再说什么,拉着豆豆的手,走进了阳光里。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功课要做。

而我的功课,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