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同事拉黑了 同事是单亲妈妈,一个人养两个孩子,很坚强

发布时间:2025-11-15 22:22  浏览量:15

我被同事拉黑了。

微信聊天框里,那个红色的感叹号,像一根扎进肉里的刺,扎得我眼睛疼。

我盯着它看了足足一分钟,反复确认是不是网络问题。

我切到4G,切到5G,又连上公司的WiFi。

感叹号还在。

红得那么理直气壮,那么斩钉截铁。

我,林未,三十二岁,在一家不好不坏的互联网公司做项目管理,不好不坏地混了七年,第一次被一个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同事,拉黑了微信。

这个同事,叫陈静。

她就坐在我对面,隔着一个绿萝盆栽。

此刻,她正专注地盯着电脑屏幕,手指在键盘上敲得飞快,侧脸的线条绷得很紧,像一根随时会断掉的弦。

我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被洗衣粉反复搓洗过的阳光味道,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疲惫。

陈静是个单亲妈妈,一个人带两个孩子。

这是全公司都知道的“人设”。

一个儿子上小学,一个女儿上幼儿园。

她很强。

这是所有人对她的评价。

强到什么地步?

项目deadline前,她能陪我们一起熬到凌晨三点,第二天早上八点半,又化着精致的淡妆,准时出现在工位上,手里还提着给孩子做好的、用保温饭盒装着的早餐。

她从不迟到早退,除非是学校老师打电话。

那种时候,她会走到楼梯间,声音压得极低,但语速飞快,像一架机关枪。

“是,老师,对不起。”

“发烧了?多少度?”

“我马上过去,您让她先喝点温水,谢谢您,真的太麻烦您了。”

然后她会走回来,脸色煞白,但表情依旧平静,跟主管请假,言简意赅,一个多余的字都没有。

“主管,我女儿发烧了,我得去一趟学校。”

她从不抱怨,从不诉苦,也从不参与茶水间的八卦。

她像一座孤岛,矗立在办公室这个喧闹的群岛中央,沉默,坚硬,自带结界。

我一直觉得,我对她,是怀着一种复杂的、混杂着同情与敬佩的善意。

直到那个感叹号出现。

它像一个巴掌,狠狠扇在我脸上。

告诉我,林未,你的善意,一文不值。

甚至,可能是一种冒犯。

事情的起因,是上周五的部门聚餐。

新来的实习生小雅,为了搞好关系,咋咋呼呼地张罗着要去吃一家人均三百多的日料。

一群人都在起哄。

“好啊好啊,听说那家海胆很新鲜!”

“我早就想去了,太贵了,一直没舍得。”

我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陈静。

她正低着头,假装在整理桌面上的文件,手指却无意识地一遍遍抚摸着一个旧得起了毛边的笔筒。

那个笔筒上,贴着一张大头贴,是她和两个孩子,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我心里咯噔一下。

三百多。

对我们这些一人吃饱全家不愁的人来说,是一顿饭。

对她来说,可能是一个星期,甚至更久的买菜钱。

我几乎能想象到她此刻的窘迫。

去,还是不去?

去了,这三百多块钱,像从心口剜下一块肉。

不去,又显得太不合群,太不给新人面子。

她那种要强的人,怎么可能当众说“我不想去,因为太贵了”?

于是,我自作聪明地,干了一件蠢事。

我把小雅拉到一边,悄悄跟她说:“待会儿结账的时候,陈静姐那份就算我的,你别跟她说,也别让大家知道。”

小雅眨了眨她那双天真无邪的大眼睛,一脸“我懂了”的表情,冲我比了个OK的手势。

我当时还觉得自己挺体贴,挺周全。

既保全了陈静的面子,又让她能无压力地参与集体活动。

我简直是个活雷锋。

聚餐的气氛很好,大家喝了点清酒,话都多了起来。

陈静也破天荒地,没有像往常一样中途找借口提前离场。

她坐在角落里,安安静静地吃着东西,偶尔被cue到,也只是淡淡地笑一下。

我心里那点小小的虚荣感,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看,我多会办事。

然而,买单的时候,意外还是发生了。

小雅大概是喝多了,脑子有点短路。

她拿着POS机过来,挨个刷卡,刷到陈舍面前时,顿了一下,然后大着舌头说:“静姐,你的就不用啦,林姐帮你付过啦!”

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能让围坐在桌子旁的一圈人都听见。

空气,瞬间凝固了。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像是被投入了一颗炸弹。

所有人的目光,都“刷”地一下,聚焦在我和陈静身上。

有惊讶,有好奇,有探究,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看好戏的意味。

陈静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白转红,再从红转白。

她握着水杯的手,指节捏得发白。

她没有看我,而是看着小雅,一字一句,清晰得像冰块砸在地上。

“你说什么?”

小雅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还在那儿傻笑:“林姐说,让我别告诉你……哎呀,我说漏嘴了。”

我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我站起来,结结巴巴地解释:“不是,陈静,你别误会,我没别的意思,我就是……”

我就是什么?

我就是觉得你穷,付不起这顿饭钱?

我就是可怜你,所以想施舍你一点善意?

这些话,我怎么说得出口?

我说不出口。

陈静终于抬起头,看了我一眼。

就那一眼。

很平静,没有任何情绪。

但又像一把淬了冰的刀,直直插进我的心脏。

那眼神里,没有感激,没有愤怒,只有一种被剥光了衣服,扔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的,巨大的、无声的羞耻。

她从钱包里抽出四张一百块的钞票,用力拍在桌子上。

“我这份,我自己付。”

她的声音不大,甚至有些发抖,但在死寂的餐厅里,却像惊雷一样。

然后,她拿起包,头也不回地走了。

留下我们一桌子人,面面相觑,尴尬得能用脚趾抠出一座三室一厅。

那晚,我失眠了。

翻来覆去,脑子里全是她最后那个眼神。

我给她发微信。

“陈静,对不起,我真的没有恶意,我只是想……”

发送。

红色的感叹号。

我被拉黑了。

星期一的早晨,走进办公室,像走进一个没有硝烟的战场。

我几乎是同手同脚地挪到自己的工位上。

我不敢看她。

但我能感觉到她的存在,像一团低气压,笼罩在我的头顶。

绿萝的叶子,今天看起来都无精打采的。

我打开电脑,登录公司内部的沟通软件,看到她灰色的头像,心里又是一沉。

工作群里,主管在@我们俩。

“@林未 @陈静,城西那个新项目的方案,今天下午下班前要给我。”

完了。

这个项目,是我和她两个人负责的。

这意味着,今天,我必须和她说话。

我深吸一口气,像一个即将奔赴刑场的囚犯。

我抱着笔记本电脑,磨磨蹭蹭地走到她的工位旁。

“陈静。”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

她头也没抬,手指依旧在键盘上飞舞。

“说。”

一个字,冰冷,利落,不带任何感情。

我把电脑放在她桌上,指着屏幕上的流程图。

“这个……这个地方的逻辑,我觉得有点问题,你看……”

我的手指在发抖。

她终于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目光扫过我的屏幕。

“哪里有问题?”

“就是……就是用户激活的路径,我觉得可以再简化一下,从这里直接跳转到……”

“不行。”

她打断我,语气不容置疑。

“这样会增加服务器的瞬时压力,高峰期容易崩。”

“可是现在的路径太长了,用户流失率会很高。”

“那是技术部该解决的问题,不是我们改动产品逻辑的理由。”

“但是……”

“没有但是。”

她抬起头,终于正眼看我。

“林未,我们现在是在讨论工作,对吗?”

我愣住了。

“是。”

“那就只谈工作。”

她顿了顿,补充道:“把你的私人情绪,收起来。我不想因为任何工作以外的事情,影响项目的进度。”

说完,她低下头,继续敲她的键盘,仿佛我只是一个透明的摆设。

我站在原地,手脚冰凉。

私人情绪。

在她眼里,我那点可笑的、自以为是的“善意”,我这两天的坐立难安,辗转反侧,都只是……“私人情绪”。

是一种不专业的、应该被鄙视的、会影响工作的东西。

我感觉自己像个小丑。

一个自导自演了一出独角戏,结果发现台下根本没有观众的小丑。

我默默地抱起电脑,走回自己的座位。

一整天,我和她之间,除了必要的、不超过三个字的、关于工作的问答,再没有任何交流。

她中午没出去吃饭,吃的是自己带来的便当。

一个很小的饭盒,里面是白米饭,上面铺着一层炒青菜和几片香肠。

她吃得很快,很安静。

下午,她接了个电话,又是学校打来的。

她去了楼梯间。

我竖着耳朵听,隐约听到“家长会”、“爸爸”、“没时间”之类的词。

她回来的时候,眼圈有点红。

但她坐下来,立刻又进入了那种刀枪不入的工作状态。

我突然觉得很没意思。

我到底在纠结什么呢?

人家根本不在乎。

人家有比我这点破事重要一百倍的事情要去烦心。

孩子的学费,房租,水电煤气,还有那个不知道是死了还是失踪了的“爸爸”。

我这点所谓的“伤害”,在她那如同惊涛骇浪般的生活里,算个屁。

可能连一朵小小的浪花都算不上。

下班的时候,我故意磨蹭了一会儿。

我想等她走了再走。

我不想和她一起等电梯。

我怕那种窒息的沉默。

她果然是第一个冲出去的。

六点整,打卡,关电脑,背上那个洗得发白的帆布包,一阵风似的消失了。

我松了口气。

慢悠悠地收拾东西,六点半才离开公司。

走到楼下,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陈静。

她站在路边,不停地看着手机,踮着脚朝马路尽头张望,一脸焦急。

她在等公交车。

我们公司在郊区的软件园,这个点的公交车,半个小时一班都是常事。

我鬼使神差地,把车开了过去,停在她身边。

我摇下车窗。

“陈静,我送你吧。”

她吓了一跳,看到是我,脸上的表情瞬间又冷了下来。

“不用了,谢谢。”

“这个点不好等车,你还要去接孩子吧?”

“不麻烦你了。”

她说完,就转过身去,背对着我,摆明了不想再跟我多说一句话。

我看着她的背影。

很瘦,但站得笔直。

像一棵在寒风中顽强生长的白杨。

那一瞬间,我所有的委屈,所有的不甘,所有的恼怒,突然都烟消云散了。

我只觉得,她好辛苦。

我把车熄了火,下了车,走到她身边。

“陈静。”

她没理我。

“我知道你还在生我的气。”

她还是没理我。

“那天的事,是我不对。我承认我自作聪明,自以为是,用一种很蠢的方式,伤害了你的自尊心。”

我一口气说完,心脏砰砰直跳。

“我跟你道歉。郑重地道歉。”

她终于有了一点反应。

她转过头,看着我,眼神很复杂。

“说完了?”

“……说完了。”

“那你可以走了吗?你的车停在路边,会影响交通。”

我彻底没辙了。

我感觉我一拳打在了一团棉花上,不,是打在了一块钢板上。

我泄了气,准备转身走人。

就在这时,一辆黑色的奥迪A6,一个漂亮的甩尾,停在了我们面前。

车窗降下,露出一张戴着墨镜、打理得油光水滑的脸。

“哟,陈静,还没走呢?”

男人的声音,轻佻,又带着一丝不耐烦。

陈静的身体,瞬间僵硬了。

“你怎么来了?”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

“我怎么来了?我不来,你是不是打算让我的儿子在学校门口喝西北风?”

男人摘下墨镜,露出一双桃花眼,嘴角挂着一丝嘲讽的笑。

“我今天有个重要的饭局,跟你说了我没空去开什么狗屁家长会。你非要我去,现在好了,我客户都等急了。”

“周志明!”陈静的声音提高了八度,“那是你的儿子!不是你养的狗!”

“是是是,我的儿子,”叫周志明的男人敷衍地摆摆手,“所以呢?你现在想怎么样?让我为了他,丢掉一笔几百万的生意?”

他扫了我一眼,眼神里充满了审视和不屑。

“这位是?”

“我同事。”陈静冷冷地说。

“哦,同事啊。”周志明笑了,“美女,你们公司待遇不错嘛,还给配车?”

他指了指我的小破甲壳虫。

我气得差点当场爆炸。

但我还没来得及开口,陈静就抢先一步。

“我的事,不用你管。你走吧。”

“我走?我走了你怎么办?你指望坐公交车去接到孩子,天都黑了。”

周志明说着,打开了副驾驶的车门。

“上车,别磨叽了。我先送你去学校,然后再去饭局。”

他的语气,像是在施舍。

陈静站在原地,没动。

她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脸色白得像纸。

我看到她的手,紧紧地攥着帆布包的带子,指甲都陷进了肉里。

那是一种极力隐忍的愤怒和屈辱。

我突然明白了。

我那天在饭桌上对她做的事情,和这个男人现在对她做的事情,本质上,有什么区别呢?

都是打着“为你好”的旗号,居高临下地,践踏着她拼命想要维护的尊严。

周志明还在催促:“快点啊,磨磨蹭蹭的干什么?想让全公司的人都来看你笑话吗?”

这句话,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陈静猛地抬起头,眼睛里像是有火在烧。

她没有上周志明的车。

她转身,拉开了我的车门,坐了进去。

“开车。”

她对我说。

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我愣了一秒,立刻反应过来。

我冲着目瞪口呆的周志明,露出了一个(自以为)胜利的微笑,然后迅速上车,发动,踩油门。

甲壳虫发出一声轰鸣,绝尘而去。

后视镜里,周志明那张错愕的脸,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了一个模糊的点。

我心里,竟然涌起一阵报复的快感。

车里的气氛,很尴尬。

陈静一直看着窗外,不说话。

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去……去哪个学校?”我小心翼翼地问。

“阳光实验小学。”

我打开导航。

沉默。

令人窒息的沉默。

我感觉自己手心都在出汗。

“那个……刚才那个人,是你前夫?”我还是没忍住,八卦之火熊熊燃烧。

她没回头,只是“嗯”了一声。

“他……他怎么这样啊?”

“他一直都这样。”

她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

“结婚前,他对我很好。我说东,他不敢往西。我喜欢吃城南的豆浆油条,他可以早上五点起床,开车一个小时去给我买。”

“后来呢?为什么……”

“后来,他公司上市了,有钱了。”

她自嘲地笑了一下。

“有钱的男人,会变坏。这是真理。”

“他开始夜不归宿,开始跟不同的女人传绯闻。我跟他吵,跟他闹,没用。”

“他说,陈静,你别给脸不要脸。我给你钱,给你房子,让你过富太太的生活,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你看看你,人老珠黄,又没工作,离开我,你连自己都养不活。”

我的心,揪了一下。

“所以,你就跟他离婚了?”

“对。”

她说得云淡风轻。

“我什么都没要。房子,车子,存款,我一分钱都没要。我只要了两个孩子。”

“他一开始不同意,觉得我疯了。后来,他大概是觉得,没有孩子拖累,他能更自由。他给了我一笔钱,五十万,算是买断了这两个孩子的抚养权。”

“他说,以后,孩子跟你,我每个月给抚舍费。但是,别拿孩子来烦我。我忙。”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任何安慰的语言,在这样残酷的现实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你……那你为什么还要出来工作?那五十万……”

“五十万,在A市,能干什么?”她反问我。

“租房子,养两个孩子,他们的学费,兴趣班,生病……那点钱,像水一样,一下子就没了。”

“而且,”她顿了顿,声音里有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我不想让我的孩子,觉得他们的妈妈,是一个只会伸手要钱的废物。”

“我想让他们知道,他们的妈妈,就算没有男人,也能靠自己的双手,给他们一个家。”

我的眼眶,有点湿。

我终于明白,她那身坚硬的铠甲,是怎么来的。

那不是天生的。

那是在生活的刀山火海里,被逼着,一刀一刀,自己刻出来的。

我那天那三百块钱,就像往她的铠甲上,泼了一盆脏水。

是在嘲笑她所有的努力和坚持。

车子到了学校门口。

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背着一个比他身子还大的书包,正站在门口张望。

看到我们的车,他眼睛一亮,飞奔过来。

“妈妈!”

陈静推开车门,我看到她脸上的冰霜,在看到儿子的那一瞬间,全部融化了。

她蹲下来,张开双臂,把儿子紧紧搂在怀里。

“滔滔,等急了吧?”她的声音,温柔得能掐出水来。

“没有!妈妈,我今天听写得了100分!”小男孩骄傲地仰起脸。

“滔滔真棒!”

她摸了摸儿子的头,然后从帆布包里,拿出一个小小的保温杯。

“快,喝点水。”

那一刻,她不是那个在办公室里雷厉风行的女强人陈静。

她只是一个最普通,最温柔的妈妈。

“阿姨好!”叫滔滔的小男孩,很有礼貌地跟我打招呼。

“你好啊,滔滔。”我冲他笑了笑。

“妈妈,这位阿姨是谁呀?她的车好可爱,像个大甲壳虫!”

童言无忌。

陈静的脸,微微红了。

“这是妈妈的同事,林阿姨。今天妈妈下班晚了,是林阿姨送我们过来的。”

她看着我,眼神里有些不自然。

“林未,今天……谢谢你。”

“不客气。”我赶紧说,“举手之劳。”

“那……我们先走了,还要去幼儿园接妹妹。”

“好。”

她牵着滔滔的手,转身离开。

走了几步,她突然又回过头。

“那个……你明天,还用这个号码给我发消息试试。”

说完,她就匆匆地走了,像是在害羞。

我愣在原地,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她这是……要把我从黑名单里放出来了?

我忍不住,笑出了声。

第二天,我一到公司,就迫不及待地打开微信。

我找到陈静的头像,深吸一口气,像拆盲盒一样,紧张又期待。

我发了一个表情。

一个小心翼翼探出头的猫咪。

没有红色感叹号!

发送成功了!

我高兴得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

过了一会儿,她回复了。

也是一个表情。

一个“谢谢”的动态图。

我看着那个小小的、鞠躬的卡通人物,心里暖洋洋的。

我们的关系,好像破冰了。

但也仅仅是破冰而已。

在公司,我们之间,依然保持着一种微妙的距离。

工作上的交流多了起来,但仅限于工作。

她不再像之前那样,用一两个字就把我打发掉。

她会耐心地听我讲完我的想法,然后给出她的意见。

“这个方案,可行。但是细节需要再敲定。”

“你说的这个风险点,我考虑到了。我做了个备用方案。”

我们像两个严丝合缝的齿轮,开始高效地、默契地运转起来。

那段时间,为了那个城西的项目,我们几乎天天加班。

办公室里的人走光了,只剩下我们两个人,还有噼里啪啦的键盘声。

有时候,我们会一起点外卖。

她总是点最便宜的套餐,一份十几块钱的盖浇饭。

有一次,我多点了一份奶茶,想给她。

我把奶茶推到她面前。

“请你喝的。”

她愣了一下,看着那杯奶茶,没有接。

“林未,”她说,“我不是不喜欢喝奶茶。”

“只是,这杯奶茶的钱,够我给悦悦买一罐她最喜欢喝的酸奶了。”

悦悦是她女儿的小名。

我默默地把奶茶收了回来。

我好像,又做错事了。

“我不是在怪你。”她看出了我的窘迫,轻声说。

“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们的消费观,不一样。”

“你觉得是享受的东西,对我来说,是奢侈,是负担。”

“我明白。”我点点头。

那天晚上,我们第一次,聊了很久。

聊的不是工作。

她跟我说起她的两个孩子。

滔滔很懂事,学习从来不用她操心,还会帮她做家务。

悦悦很黏人,每天晚上都要听她讲故事才能睡着。

她说,有一次,她加班到半夜才回家,发现四岁的悦悦,抱着她的小枕头,就睡在门口的地板上。

因为悦悦说,她要第一个看到妈妈回家。

陈静说起这些的时候,眼睛里闪着光。

那是比任何珠宝都要璀璨的光。

她说:“林未,你知道吗?每次我觉得快要撑不下去的时候,只要一想到他们俩,我就觉得,我什么都能扛过去。”

“他们是我的软肋,也是我的铠甲。”

我静静地听着。

我发现,我从来没有真正地了解过她。

我看到的,只是一个被生活压得喘不过气的、坚强的、甚至有点不近人情的单亲妈妈。

我没有看到,她作为一个母亲,内心那片最柔软,最温暖的地方。

项目进入了最关键的阶段。

我和陈静,连续熬了好几个通宵。

我们的眼睛里都布满了红血丝,靠着一杯又一杯的速溶咖啡续命。

那天晚上,我们终于把最终版的方案,发给了主管。

时钟,指向凌晨两点。

我伸了个懒腰,感觉全身的骨头都要散架了。

“搞定了!终于可以回家睡觉了!”我欢呼。

陈静也松了口气,她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脸色苍白得嚇人。

“陈静,你没事吧?”我有点担心。

“没事,就是有点累。”她有气无力地说。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响了。

是那种很急促的、撕心裂肺的铃声。

她猛地睁开眼睛,抓起手机。

看到来电显示,她的脸色,“唰”地一下,全白了。

是她家小区的座机号码。

她请的那个住家阿姨的电话。

“喂?王阿姨?”她的声音在发抖。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女人焦急的、带着哭腔的声音。

“陈静啊!你快回来!悦悦……悦悦她从床上摔下来了!”

陈静“噌”地一下站了起来,椅子都被她带倒了。

“摔下来了?怎么样?有没有事?”

“我也不知道啊!额头磕破了,流了好多血!人……人好像有点昏迷,我怎么叫她都不醒!”

“送医院!赶紧打120送医院!”陈静几乎是在嘶吼。

“我……我打了,但是……但是我一个人,我害怕啊……”

“你在哪个医院?我马上过来!”

挂了电话,陈静整个人都在抖。

她想去拿包,手却不听使唤,试了好几次,都拿不起来。

“林未……林未……”她看着我,眼睛里充满了恐惧和无助,“我……我的腿软了……”

我从来没见过她这个样子。

那个永远坚强,永远冷静的陈静,消失了。

此刻站在我面前的,只是一个快要被吓疯了的母亲。

“别怕!我送你去!”

我冲过去,扶住她,拿起她的包,架着她就往外走。

凌晨的马路上,空无一人。

我把油门踩到了底。

甲壳虫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咆哮。

陈静坐在副驾驶上,一直在哭。

不是嚎啕大哭,是那种压抑的、绝望的呜咽。

她不停地用手捶打着自己的头。

“都怪我……都怪我……我不应该加班的……我不应该把她一个人扔在家里的……”

“这不怪你!”我大声说,“你也是为了她们!为了给她们更好的生活!”

“可如果她有什么三长两短……我赚钱还有什么意义?”

她哭得更凶了。

我的心,也跟着揪成了一团。

赶到医院,急诊室里一片混乱。

我们找到了那个王阿姨,还有一个满头是血、躺在病床上的小女孩。

是悦悦。

“医生!医生!我女儿怎么样了?”

陈静扑了过去。

一个年轻的医生拦住了她。

“你是孩子家属?别急,已经做了初步处理,现在需要做个脑部CT,看有没有颅内出血。”

“快!快去做!”

“去缴费吧。”

陈静这才如梦初醒,慌忙地去翻她的包。

可是,她抖得太厉害了,钱包掉了好几次,都捡不起来。

“我来!”

我抢过她的包,拿出她的银行卡,冲向缴费处。

等我缴完费回来,CT结果也出来了。

医生拿着片子,表情很严肃。

“有点麻烦。轻微颅内出血,需要马上住院观察。”

陈静的身体,晃了一下,差点晕过去。

我赶紧扶住她。

“医生,严重吗?会不会有后遗症?”我替她问。

“现在还不好说。未来24小时是关键期。你们家属,做好心理准备。”

医生说完,就去安排病房了。

留下我们,站在原地,如坠冰窟。

悦悦被送进了病房。

她的小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额头上缠着厚厚的纱布,小小的身体上,插着各种管子。

陈静就守在病床边,一动不动地看着她,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不停地往下掉。

她握着悦悦的小手,一遍又一遍地亲吻着。

“悦悦,宝宝,你醒醒啊……你看看妈妈……妈妈错了,妈妈再也不离开你了……”

我看着这一幕,心如刀割。

我给主管发了个信息,说陈静家里出了急事,项目的事情我先顶着。

然后,我就默默地陪着她。

我给她买了水和面包,她一口都吃不下。

天,一点点亮了。

医院的走廊里,人渐渐多了起来。

陈静已经哭不出来了。

她的眼睛又红又肿,嘴唇干裂起皮,整个人像被抽干了灵魂的木偶。

她的手机响了。

她看了一眼,是周志明。

她按掉了。

手机又响。

她又按掉。

第三次响起的时候,她终于接了。

她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什么事?”

电话那头,传来周志明不耐烦的声音。

“你什么意思?我打了好几个电话你都不接?你知不知道我昨天晚上为了等你,鸽了多大的客户?”

“周志明,”陈静的声音,冷得像冰,“悦悦住院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住院了?怎么回事?”

“从床上摔下来,颅内出血。”

“……严重吗?”

“医生说,24小时危险期。”

又是一阵沉默。

我以为,他至少会说一句“我马上过来”。

结果,他说的是:“那你……那你先在医院看着。我这边今天有个重要的会,走不开。医药费够不够?我给你转点钱。”

陈静笑了。

那笑声,比哭还难听。

“不用了。我的女儿,我自己会负责。”

她挂了电话。

然后,把周志明的手机号码,也拉黑了。

做完这一切,她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瘫倒在椅子上。

她看着我,眼神空洞。

“林未,我是不是很失败?”

“作为一个女人,我留不住我的丈夫。”

“作为一个妈妈,我保护不了我的孩子。”

“我每天那么拼命,那么努力,活得像个笑话。”

“我到底图什么?”

我走过去,蹲在她面前,握住她冰冷的手。

“陈静,你不是失败。”

“你是我见过,最勇敢,最了不起的女人。”

我说的是真心话。

“你一个人,撑起了一个家。你给了滔滔和悦悦,全部的爱。你靠自己的努力,赢得了所有人的尊重。你不是笑话,你是英雄。”

我的眼泪,也掉了下来。

“至于那个男人,他不配。他不配做你的丈夫,更不配做悦悦的爸爸。”

“离开他,是你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决定。”

她看着我,愣住了。

过了很久,她才点了点头。

“谢谢你,林未。”

她轻声说。

“真的,谢谢你。”

那一刻,我们之间所有的隔阂,所有的误会,都消失了。

我们不再是同事。

我们是战友。

是在这操蛋的生活里,相互扶持,并肩作战的战友。

悦悦的危险期,平安度过了。

医生说,恢复得很好,再观察几天,就可以出院了。

陈静那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她开始有胃口吃东西,脸上也渐渐恢复了一点血色。

滔滔被她送到了外婆家。

我每天下班,都会来医院陪她一会儿。

我给她带晚饭,陪她聊天,帮她给悦悦擦身子。

我们的关系,变得前所未有的亲密。

有一天,她看着正在削苹果的我,突然说:“林未,你真好。”

我笑了:“现在知道我好了?当初是谁把我拉黑的?”

我故意逗她。

她的脸,红了。

“我……我那时候……是觉得太丢人了。”

她低下头,小声说。

“我一直想在公司里,活得体面一点。我不想让别人觉得,我是一个需要同情的弱者。”

“我拼命工作,假装坚强,就是想告诉所有人,我陈静,就算离婚了,就算一个人带孩子,我也过得不比任何人差。”

“你那天……让我觉得,我所有的伪装,都被撕破了。”

“我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赤身裸体的小丑,被所有人围观,指指点点。”

“我不是气你,我是气我自己。”

“气我自己,为什么那么没用,连一顿三百块的饭,都要犹豫那么久。”

我停下削苹果的手,看着她。

“陈静,坚强,不是说你什么事都要自己扛。”

“坚强是,你知道自己什么时候需要帮助,并且,敢于接受别人的帮助。”

“真正的朋友,不是看你飞得高不高,是看你摔倒的时候,愿不愿意拉你一把。”

她抬起头,眼睛里亮晶晶的。

“那你……愿意拉我一把吗?”

“我的荣幸。”我笑着说,把削好的苹果,递给她。

她接过去,咬了一口。

“甜。”她说。

出院那天,我去接她们。

陈静抱着悦悦,悦悦手里拿着我送她的一个奥特曼玩偶。

小姑娘已经恢复了活泼,冲着我甜甜地笑。

“谢谢林阿姨!”

“不客气,悦悦要快快长大哦。”

回家的路上,陈静突然说:“林未,这个周末,你有没有空?”

“有啊,怎么了?”

“来我家吃饭吧。”她说,“我给你做我最拿手的红烧肉。”

我愣住了。

这是她第一次,邀请我去她家。

“好啊!”我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周六,我拎着一大堆水果和零食,按响了陈静家的门铃。

开门的是滔滔。

“林阿姨好!”

“滔滔好!”

我走进她家。

房子不大,是个两室一厅的老公房。

但是,收拾得一尘不染,窗明几净。

阳台上,种满了各种各样的绿植,生机勃勃。

墙上,贴满了滔滔的奖状,和悦悦的涂鸦。

空气里,弥漫着饭菜的香气。

这是一个,充满了生活气息的,温暖的家。

陈静系着围裙,从厨房里探出头来。

“来啦?快坐,饭马上就好。”

她的脸上,带着我从未见过的,轻松而明媚的笑容。

那顿饭,我们吃得很开心。

陈静的红烧肉,肥而不腻,入口即化,是我吃过最好吃的。

滔滔和悦悦,很活泼,也很懂事。

他们争着给我夹菜,给我讲学校里的趣事。

吃完饭,陈静在厨房洗碗。

我走进去,想帮忙。

“你出去陪孩子玩吧,我来就行。”她说。

我靠在门框上,看着她的背影。

“陈静。”

“嗯?”

“你现在,真好。”

她回过头,冲我一笑。

阳光从窗户里洒进来,落在她的身上,给她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

“是啊。”她说,“我现在,挺好的。”

从那以后,我成了她家的常客。

我陪滔滔做奥数题,陪悦悦搭积木。

她会给我做各种好吃的,我们像一家人一样,围在一起看电视。

有时候,我会开车带他们去郊野公园,去游乐场。

看着两个孩子在草地上奔跑,欢笑。

看着陈静坐在旁边,满眼温柔地看着他们。

我常常会觉得,这才是生活,最真实,最动人的样子。

我的生活,也因为她们,变得丰盈而温暖。

我不再是那个下班后,只能回家面对空荡荡的房间,靠刷手机打发时间的孤单的林未。

我有了牵挂。

有了可以分享喜怒哀乐的人。

公司里的人,都看出了我和陈静关系的变化。

他们很惊讶。

想不通,我们这两个看起来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怎么会突然变得这么好。

有人在背后窃窃私语。

说我肯定是图陈静什么。

说我肯定是想利用她,在项目里多捞点功劳。

对于这些流言蜚语,我一笑置之。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他们不懂。

他们不懂,有一种感情,叫作感同身受,叫作惺惺相惜。

城西的项目,大获成功。

庆功宴上,主管特意表扬了我和陈静。

说我们是最佳拍档。

大家都在鼓掌,起哄,让我们喝交杯酒。

我端起酒杯,看着对面的陈静。

她也看着我,眼睛在灯光下,亮得像星星。

我们相视一笑,一饮而尽。

那天晚上,我们都喝了很多。

回家的路上,是我叫的代驾。

陈静靠在我的肩膀上,睡着了。

她的呼吸,均匀而平稳。

我看着她的侧脸,在路灯的光影下,显得那么安详。

我突然想起,我们认识的这几年。

从一开始的点头之交,到后来的拉黑决裂。

从医院里那个绝望的夜晚,到今天庆功宴上的相视而笑。

我们之间,好像经历了一部漫长的电影。

电影的名字,大概就叫《生活》。

生活,有时候,真的很操蛋。

它会给你一记又一记的重拳,打得你鼻青脸肿,头破血流。

但是,它也会在不经意间,塞给你一颗糖。

这颗糖,或许是一个温暖的拥抱。

或许是一顿可口的饭菜。

或许是,一个愿意在你最狼狈的时候,为你挺身而出,对你说“别怕,有我呢”的朋友。

车子停在了陈静家楼下。

我轻轻地拍了拍她。

“陈静,到家了。”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嗯……到了啊……”

她揉了揉眼睛,对我笑了笑。

“林未,谢谢你送我回来。”

“客气什么。”

我看着她,突然很想说点什么。

“陈静。”

“嗯?”

“你以后,别再随便拉黑我了。”

她愣了一下,然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快出来了。

“好。”

她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看着我,认真地点了点头。

“我保证。”

“以后,就算你再请我吃一万块的日料,我也绝对不拉黑你。”

“真的?”

“真的。”

她冲我眨了眨眼睛,眼神里,带着一丝狡黠。

“但是,饭钱,必须AA。”

我也笑了。

“好。”

我说。

“AA就AA。”

我看着她走进楼道,背影消失在黑暗中。

我拿出手机,打开微信。

置顶的聊天框里,是她的头像。

一个妈妈,左手牵着一个男孩,右手牵着一个女孩,迎着夕阳,走向远方。

头像下面,是她的微信签名。

“为母则刚。”

我盯着这四个字,看了很久。

然后,我笑了笑,发动了车子。

刚,是铠甲。

是面对生活刁难时,竖起的每一根刺。

但铠甲之下,也应该有一颗柔软的心。

一颗,懂得爱,也懂得被爱的心。

我想,现在的陈静,终于懂了。

而我,也很庆幸。

庆幸我当初,没有因为那个红色的感叹号,就放弃走向她。

庆幸我,最终,看到了她铠甲之下,那片最柔软的,闪着光的风景。

车窗外,城市的霓虹,流光溢彩。

我的手机,轻轻震动了一下。

是陈静发来的微信。

“到家了吗?”

我停在红灯前,拿起手机,回复她。

“在路上了。”

想了想,我又加了一句。

“明天早上想吃什么?我给你带。”

很快,她就回复了。

“豆浆油条。城南那家。”

我笑了。

“好嘞。女王陛下。”

“滚蛋。”

后面跟了一个笑脸的表情。

我把手机扔在副驾驶上,心情前所未有的轻松。

绿灯亮了。

我踩下油门,汇入车流。

前方,灯火通明。

我知道,明天,又将是新的一天。

有工作,有孩子,有操蛋的甲方,有永远也还不完的房贷。

但是,没关系。

因为,我不再是一个人。

我有一个战友。

一个可以陪我一起,去对抗这纷繁复杂的世界的,最好的战友。

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