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带妈妈去旅游,她在寺庙拜佛时,一个和尚对她喊:师妹

发布时间:2025-11-15 06:19  浏览量:19

我决定带我妈去旅游,纯属一次冲动消费后的心虚。

刚拿下半年奖,我转头就给自己换了最新款的手机和电脑,眼都没眨一下。

夜里躺在床上,新手机的光映着我的脸,我忽然就想起了我妈。

她那个用了五年的手机,屏幕裂得像蜘蛛网,接电话都得找个刁钻的角度,不然就听不见声。

我说给她换一个,她摆着手,一脸“你敢买我就跟你急”的表情。

“能用!好好的换什么换?钱多烧得慌?”

我了解她,钱对她来说,是安全感的同义词。

我爸走得早,她一个人把我拉扯大,吃过没钱的苦。

所以,直接给钱或者买东西,她会拒绝。

但如果是“旅游套餐里送的”,或者“公司福利发的”,她就比较容易接受。

我立马打开旅游APP,在“夕阳红”和“佛系养生”两个标签里反复横跳。

最后,我选了一个离我们城市不远的千年古刹,两天一夜,包吃住,听禅礼佛,主打一个清心寡欲。

我妈信佛,虽然算不上虔诚,但初一十五总会念叨几句。

我觉得她会喜欢。

我把订单截图发给她,配上精心编造的谎言:“妈,我们公司团建,可以带家属,免费的,你去不去?”

三秒后,她回了一个字。

“去。”

我都能想象到她在那头,嘴角压都压不住的样子。

出发那天,我妈像个要去春游的小学生。

一个20寸的行李箱塞得满满当当,打开一看,半箱子都是吃的。

苹果、橘子、自己烙的饼、茶叶蛋,甚至还有一小罐她自己腌的咸菜。

“外面东西贵,还不好吃。”她一边整理一边念叨。

我哭笑不得,两天一夜而已,妈,我们不是去逃难。

大巴车上,她很兴奋,跟邻座的阿姨聊得热火朝天,从孙子上哪个小学,一路聊到菜市场的白菜又涨了两毛钱。

我戴上耳机,假装听歌,实则在听她说话。

她的声音里有一种我久违了的,轻松的雀跃。

那一刻我觉得,这趟旅行,值了。

古刹建在半山腰,空气里都弥漫着一股潮湿的草木和淡淡的香火味。

青石板路被岁月磨得光滑,两旁的古树遮天蔽日。

我妈显然很喜欢这里,她深吸一口气,脸上是那种发自内心的舒展。

“这地方好,空气都甜。”

我附和着:“那可不,花钱了的空气能不好吗?”

她立刻瞪我一眼:“不是说免费的吗?”

我赶紧捂住嘴:“口误,口误,我是说公司花钱了。”

她这才满意地转过头去,继续欣赏风景。

我们跟着导游,把寺庙逛了一圈。

我妈对那些金碧辉煌的大殿兴趣缺缺,反而对角落里那些不起眼的小佛龛,或者某块长了青苔的石碑更感兴趣。

她会凑上去,仔细看那些模糊不清的刻字,一看就是好几分钟。

那专注的神情,让我觉得有点陌生。

好像她不是在看风景,而是在寻找什么。

晚饭是斋饭,清汤寡水,味道一言难尽。

我扒拉了两口就没了胃口,我妈却吃得津津有味。

她甚至把我碗里剩下的青菜都夹了过去。

“不能浪费。”她说,语气平静但坚定。

这是她一辈子的习惯。

晚上,我躺在酒店床上玩手机,她洗完澡出来,拿着毛巾擦头发。

“墨墨。”她忽然叫我。

“嗯?”

“明天……我们早点起,去拜拜吧。”

“行啊。”我随口答应,“你想求什么?求我早点嫁出去?”

她没像往常一样顺着我的话怼我,只是沉默地擦着头发。

水珠顺着她的发梢滴下来,落在木地板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印记。

“求个心安。”她轻声说。

第二天,天还没亮,我们就起来了。

清晨的寺庙比白天更显肃穆,几乎没什么游客。

只有早起的僧人,穿着灰色的僧袍,悄无声息地走过,像一道道移动的影子。

我们走进主殿,巨大的佛像在昏暗的光线里垂着眼,悲悯地注视着下方。

空气里香火味浓郁得几乎化不开。

我妈买了一炷香,点燃,然后走到蒲团前,极其标准地跪了下去。

她的背挺得笔直,双手合十,举过头顶,再缓缓落下。

一拜,二拜,三拜。

每一个动作,都带着一种近乎刻板的虔见。

我站在她身后不远处,百无聊赖地看着。

就在她拜完第三拜,准备起身的时候,一个声音毫无预兆地响了起来。

那声音不大,却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师妹?”

我愣住了。

循声望去,一个穿着明黄色袈裟的老和尚站在殿门口,正一动不动地看着我妈的方向。

他看起来年纪很大了,眉毛胡子都白了,但眼神清亮得吓人。

周围几个路过的小沙弥和香客也都停了下来,好奇地看着。

我妈的身体僵住了。

她还保持着跪着的姿势,头埋得很低,我看不清她的表情。

但她那瞬间绷紧的背脊,像一根被拉到极致的弦。

老和尚又喊了一声,声音里带着一丝不确定和颤抖。

“静兰师妹?”

静兰。

赵静兰。

是我妈的名字。

这一下,我脑子里“嗡”的一声。

什么情况?

我妈,一个在菜市场为三毛钱都能跟人掰扯半天的家庭妇女,怎么会跟一个看起来像得道高僧的和尚扯上关系?

还“师妹”?

这是什么武侠小说里的情节?

我妈终于动了。

她没有回头,也没有起身,而是以一种近乎踉跄的姿态,猛地从蒲团上爬了起来。

然后,她做了一个我这辈子都无法想象的动作。

她拉起我的手,掉头就跑。

是的,跑。

用尽全身力气,像后面有洪水猛兽在追赶。

她的手心冰凉,全是冷汗,力气却大得惊人,攥得我手腕生疼。

“妈!妈!你干什么!”我被她拽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她不说话,只是埋着头,拼命往外冲。

清晨的宁静被我们彻底打破。

我的惊呼,她的喘息,还有身后传来的,老和尚那一声苍老的,带着无尽复杂的叹息。

“唉……”

我们一口气跑下了山。

真的,是一口气。

我妈那体力,别说我,就是二十岁的小伙子都未必跟得上。

她对这里的路况熟悉得不可思议,专挑那些小路和石阶,三绕两绕就把寺庙甩在了身后。

直到我们冲到山脚下的停车场,她才停下来,扶着一棵树,大口大口地喘气。

她的脸煞白,嘴唇一点血色都没有。

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浸湿,紧紧贴在皮肤上。

整个人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妈,你到底怎么了?”我惊魂未定,也跟着喘,“那个和尚是谁啊?你认识他?”

她不理我,只是剧烈地咳嗽着,弯着腰,好像要把心肝肺都咳出来。

我急了,上去拍她的背:“你别吓我啊!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她猛地推开我的手。

“别问!”

她的声音嘶哑,带着一种陌生的,不容置喙的严厉。

我被她吼得一愣。

长这么大,她骂过我,打过我,但从来没有用这种眼神看过我。

那是一种……混杂着恐惧、愤怒、还有一丝绝望的眼神。

她不再是我熟悉的那个,有点唠叨,有点抠门,但永远把家打理得井井有条的妈妈。

那一刻,她像一个被揭开了伤疤的陌生人。

回程的大巴上,一路死寂。

我妈靠着窗,闭着眼睛,一句话也不说。

她身边的气压低得可怕,连前排叽叽喳喳的阿姨们都感受到了,悄悄地降低了音量。

我几次想开口,话到嘴边,看着她那张毫无血色的侧脸,又咽了回去。

我知道,现在不是问话的时候。

但我心里的疑云,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师妹。

静兰师妹。

这个称呼,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一扇我从未窥见过的大门。

门后,是我妈被尘封了三十年的,另一个人生。

回到家,我妈把自己关进了房间。

晚饭也没出来吃。

我敲门,她只在里面应一声:“不饿,你吃吧。”

我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客厅里,对着一桌子菜,一点胃口都没有。

我开始疯狂地回忆。

回忆我妈这几十年来的点点滴滴,试图找出一些蛛丝马迹。

她很坚强。我爸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因病去世了,她一个人在工厂里上班,把我养大。邻居都说她是个女强人。

她很自律。每天五点半准时起床,不管刮风下雨,都要去公园里走一个小时。我一直以为那是老年人的习惯。

她力气很大。小时候家里住六楼,没有电梯,她能一个人扛着一袋五十斤的大米,一口气上楼,脸不红心不跳。

她手上有很多老茧。特别是指关节和手掌外侧,又厚又硬。我问过她,她总说是以前在工厂干活磨的。

还有,她会一些很奇怪的“土方子”。

我小时候发烧,她不用酒精,而是用一种特殊的手法,在我背上又搓又捏,出一身汗就好了。

同学崴了脚,她能三两下就把错位的骨头给正回去。

这些画面,以前我觉得再正常不过。

现在串联起来,却指向一个让我心惊肉跳的可能。

我妈……会功夫?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我自己都觉得荒唐。

这又不是拍电影。

但寺庙里那个老和尚的眼神,我妈惊慌失措的逃跑,都做不了假。

夜里,我偷偷溜到我妈房间门口。

门没锁。

我轻轻推开一条缝。

月光从窗户洒进来,我妈没有睡。

她盘腿坐在床上,背对着我。

她的背,在月光下,像一截挺拔的青松。

她的呼吸,悠长而平缓,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

那一刻,我几乎可以肯定,我妈和我认识的那个妈,完全是两个人。

第二天早上,我妈像没事人一样,准时起来做早饭。

小米粥,煮鸡蛋,还有她烙的葱油饼。

一切都和往常一样。

仿佛昨天在寺庙里发生的一切,只是一场噩梦。

她不提,我也不敢问。

我们之间,隔着一层脆弱的窗户纸。谁都不敢去捅破。

这种诡异的平静持续了好几天。

直到一个周末,我大扫除,在整理我妈的衣柜时,无意中发现了一个藏在最里面的小木盒子。

盒子很旧了,是那种老式的,上面雕着简单的莲花图案,锁都生了锈。

我心里一动。

我知道,这可能就是答案。

我拿着盒子,走到正在看电视的我妈面前。

“妈,这是什么?”

她看到盒子的瞬间,脸色又变了。

那种我在寺庙里见过的,煞白的颜色。

“你从哪翻出来的?”她的声音都在抖。

“衣柜里。”我把盒子放在茶几上,“里面是什么?”

“没什么。”她一把将盒子抢过去,紧紧抱在怀里,像护着什么稀世珍宝,“小孩子别乱翻东西。”

她的反应,更加印证了我的猜测。

我深吸一口气,决定不再逃避。

“妈,那个和尚,到底是谁?”

我直视着她的眼睛。

“你为什么要跑?‘师妹’是什么意思?你到底有什么事瞒着我?”

一连串的问题,像炮弹一样砸过去。

我妈的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她抱着那个盒子,身体微微发抖。

“你是不是……会功夫?”我问出了那个最荒唐,也最接近真相的问题。

她猛地抬起头,眼睛里全是震惊。

仿佛我戳中了她内心最深处的秘密。

我们对视着,客厅里的空气都凝固了。

电视里还在放着家长里短的肥皂剧,那些嘈杂的声音,此刻听起来遥远得像另一个世界。

终于,她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瘫坐在沙发上。

她慢慢地,慢慢地打开了那个小木盒。

盒子里没有金银珠宝。

只有一张泛黄的黑白照片,和一件叠得整整齐齐的,洗得发白的灰色僧衣。

照片上是三个年轻人。

一个清秀的女孩,扎着两条麻花辫,笑容灿烂。

她身边站着两个穿着同样僧衣的少年。

一个眉目俊朗,神情坚毅。

另一个,五官和寺庙里那个老和尚有七分相似,只是年轻了许多。

我一眼就认出来了。

那个女孩,是我妈。

那个眉目俊朗的少年,虽然青涩,但轮廓依稀能看出我爸的影子。

而另一个……就是那个叫她“师妹”的老和尚。

“他叫慧明,是我的师兄。”

我妈终于开口了,声音干涩得像砂纸在摩擦。

“你爸,叫林岳,是我的……师弟。”

我的脑子彻底宕机了。

师兄?师弟?

我爸?

我爸不是个普通的会计吗?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的声音都在飘。

我妈没有直接回答我。

她拿起那张照片,指尖轻轻抚过上面每一个人的脸。

她的眼神,变得悠远而悲伤。

一个尘封了三十多年的故事,就这样,在我家的客厅里,被缓缓揭开。

我妈,赵静兰,出生在青城山下的一个小村庄。

她从小就不是个安分的孩子,跟村里的男孩子打架,爬树掏鸟窝,样样精通。

七岁那年,她生了一场大病,高烧不退,眼看就要不行了。

我外公外婆急得没办法,背着她去求山上的清云观。

清云观,就是我们这次去的那个寺庙。

只不过那个时候,它还不叫这个名字,也还没那么商业化。

它是一个真正的,有着数百年传承的武学道场。

观主,也就是我妈的师父,玄尘道长,看我妈根骨清奇,是个练武的奇才,就动了恻t隐之心。

他用独门内功心法,救了我妈一命。

条件是,我妈要拜他为师,成为清云观的入室弟子。

我外公外婆自然是千恩万谢地答应了。

就这样,七岁的赵静兰,成了玄尘道长的关门弟子。

带发修行。

“那……那个慧明和尚,就是你的师兄?”我小心翼翼地问。

我妈点点头。

“慧明比我大五岁,是师父的大弟子。他为人稳重,处处照顾我。”

“那我爸呢?”

提到我爸,我妈的眼神柔和了下来。

“你爸……他是个意外。”

我爸,林岳,不是山下村庄的人。

他是被送到乡下来改造的知识青年。

他跟别的知青不一样,不抱怨,不消沉,反而对山里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

他喜欢画画,经常一个人跑到山里写生。

有一次,他为了找一个好的角度,不小心失足摔下了山崖。

正好被下山采药的我妈和慧明师兄救了。

“你爸那个人,傻乎乎的。”我妈说着,嘴角竟然有了一丝笑意,“腿都摔断了,还抱着他的画板不放手。”

玄尘道长慈悲,就让林岳在观里养伤。

这一养,就是半年。

半年时间,足够发生很多事了。

林岳对我妈,这个救了他一命,性格像小辣椒一样的女孩,一见钟情。

他会偷偷给她画素描。

会在她练功累了的时候,给她讲山外面的故事。

讲城市里的高楼大厦,讲电影院,讲那些她闻所未闻的新鲜事物。

我妈,一个从小在山里长大的野丫头,哪里经得住这个。

她那颗练功练得古井无波的心,就这么被一个叫林岳的“傻书生”,给搅乱了。

“师父不同意?”我猜。

“嗯。”我妈的眼神又黯淡下去,“清云观有规矩,弟子不能与凡俗之人通婚。更何况,我是师父最看好的继承人。”

玄尘道长打算把清云观的独门绝学“青云心法”和掌门之位,都传给我妈。

她是百年难遇的奇才,仅仅十五岁,功力就已经超过了大师兄慧明。

师父在她身上,倾注了所有的心血。

“那后来呢?”我追问。

“后来……你爸伤好了,要回城了。”

离别的前一晚,林岳找到了我妈。

他拉着她的手,问她,愿不愿意跟他一起走。

去他的城市,过一种全新的生活。

“我犹豫了。”我妈的声音很轻,“一边是师父的期望,是十几年的养育之恩。一边是……我喜欢的人。”

那晚,她一夜没睡。

第二天,她做出了选择。

她留下一封信,没有跟任何人告别,偷偷跟着林岳,下了山。

她放弃了清云观继承人的身份,放弃了十几年的武学生涯,放弃了师父和师兄。

为了一个叫林岳的男人,和一份奋不顾身的爱情。

“我走的时候,把师父传给我的青云剑谱,留在了慧明师兄的房间里。”

“我以为,我走了,师父就会把掌门之位传给他。他一直都很想当掌门。”

我妈的声音里,充满了愧疚。

“我没想到,他会……出家。”

我一下子明白了。

慧明,这个名字,听起来就像个法号。

他是在我妈走后,才从道士,变成了和尚。

清云观,也变成了现在的古刹。

“为什么?”我不解,“他为什么要出家?”

我妈摇摇头,眼圈红了。

“我不知道。我再也没有回去过。我不敢回去。”

她和我爸到了城市,隐姓埋名,过上了普通人的生活。

我爸当了会计,她进了工厂。

她把自己会功夫的秘密,藏得严严实实。

她再也没有跟任何人动过手,再也没有用过内力。

她努力让自己变成一个最平凡的妻子,最普通的母亲。

直到我爸去世。

直到她一个人,撑起这个家。

那些被她刻意遗忘的本领,才在生活的逼迫下,一点点地显露出来。

比如惊人的力气,比如那些治疗跌打损伤的“土方子”。

“那你……后悔吗?”我看着她,轻声问。

为了爱情,放弃了另一个波澜壮阔的人生。

值得吗?

我妈沉默了很久。

她伸手,摸了摸我的头,就像我小时候一样。

“不后悔。”

她说。

“有了你,就不后悔。”

她的眼神,温柔而坚定。

我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

我终于明白了。

我妈不是不敢面对过去。

她只是怕,那个过去,会影响到现在的生活,影响到我。

她用三十年的平凡,为我筑起了一道坚实的墙。

墙内,是安稳的,没有波澜的岁月静好。

墙外,是她独自一人背负的,惊涛骇浪的江湖恩怨。

那个周末之后,我们家的气氛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我和我妈之间,那层看不见的隔阂消失了。

我们开始聊起她过去的生活。

她会告诉我,她小时候练功有多苦,夏天顶着大太阳站桩,一站就是两个时辰。

她会告诉我,师父其实是个很温柔的人,嘴上严厉,但会偷偷给她做好吃的。

她会告诉我,慧明师兄像个闷葫芦,什么心事都藏着,但每次她被师父罚了,都是师兄去求情。

她说得越多,我脑海里那个叫赵静兰的少女,形象就越鲜活。

她不再只是一个泛黄照片上的影子,而是一个有血有肉,敢爱敢恨的江湖儿女。

有一天,我妈正在阳台打理她的花草。

我走过去,状似无意地问:“妈,那个青云心法,你还记得吗?”

她浇水的手顿了一下。

“记着又有什么用,都三十年没练了。”

“那你教教我呗?”我嬉皮笑脸地说,“就当强身健体了。”

她转过头,很认真地看了我几秒钟。

“你真想学?”

我用力点头。

我不是一时兴起。

我知道,这是属于我妈的东西。

我不想让它,就这么消失了。

从那天起,我们家多了一项新的晨间活动。

每天早上,我妈会带着我,去附近的小公园。

在没人的角落里,她教我站桩,教我吐纳,教我青云观最基础的入门心法。

她的动作,一开始有些生涩。

但很快,那种刻在骨子里的记忆就被唤醒了。

一招一式,行云流水,带着一种古朴而强大的力量。

我这才真正见识到,我的妈妈,到底有多厉害。

她不再是那个在菜市场跟人讨价还价的妇人。

她是青云观曾经最耀眼的天才,赵静兰。

练功很苦。

比我上学时考八百米还苦。

每天站桩站到腿打哆嗦,第二天浑身酸痛得像被车碾过。

好几次我都想放弃。

但我妈只是在旁边看着,不催促,也不安慰。

她的眼神在说:这点苦都吃不了,还想学功夫?

我咬咬牙,又坚持了下来。

我好像有点理解,她为什么那么坚强了。

一个能顶着烈日站四个小时桩的人,生活里那点苦,又算得了什么。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

我的身体在变好,不再是那个坐办公室坐得腰酸背痛的亚健康青年。

更重要的是,我的心,在慢慢静下来。

每天的吐纳练习,让我学会了如何控制自己的情绪,不再那么浮躁和焦虑。

我和我妈的关系,也进入了一个全新的阶段。

我们是母女,也是师徒。

我开始真正地,从一个成年人的角度,去理解她,敬佩她。

转眼,就到了年底。

一天,我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

电话那头,是一个很温和的男声。

“请问,是林墨,林小姐吗?”

“是我,您是?”

“我是清云观的弟子,法号知客。是慧明住持,让我联系您的。”

我的心,咯噔一下。

慧明。

那个老和尚。

他怎么会找到我的?

“住持想请您和您的母亲,赵静...赵施主,在年三十那天,回观里吃一顿年夜饭。”

年夜饭?

我愣住了。

“为什么?”

“住持说,有些事,总要有个了结。有些年,也该一起过了。”

挂了电话,我把这件事告诉了我妈。

她正在包饺子,听到“慧明”两个字,手里的饺子皮,差点掉在地上。

她沉默了很久很久。

久到我以为她不会回答了。

“去吧。”她终于说。

“三十年了,是该回去看看了。”

除夕那天,我们没有开车。

我妈说,我们走上去。

就像她当年,走下来一样。

还是那条青石板路。

只是这一次,我们的心境,完全不同了。

没有逃跑,没有惊慌。

只有平静。

走到半山腰,一个穿着灰色僧袍的小沙弥,正在路边等着。

看到我们,他双手合十,躬身行礼。

“赵施主,林施主,住持等候多时了。”

他带着我们,穿过熟悉的庭院。

这一次,我们没有去那个金碧辉煌的主殿。

而是绕到后山,来到一处很清静的院落。

院子里,种着一棵巨大的银杏树。

慧明和尚,就坐在树下的石桌旁,正在煮茶。

他还是穿着那件明黄色的袈裟,看起来比上次更显苍老。

看到我们,他站起身,脸上露出一丝复杂的笑容。

“师妹,你来了。”

我妈看着他,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她没有说话,只是对着他,深深地鞠了一躬。

这一躬,包含了太多的东西。

有愧疚,有感谢,有三十年未曾说出口的歉意。

慧明和尚坦然地受了这一礼。

然后,他对我妈说:“坐吧。”

又看向我:“这位,就是你的女儿吧?跟你年轻的时候,真像。”

我学着他的样子,双手合十:“住持好。”

“叫我慧明师伯吧。”他说。

石桌上,已经摆好了几样简单的斋菜。

热气腾腾,散发着食物的香气。

“知道你们吃不惯观里的饭菜,我让后厨特意做的。尝尝看。”慧明给我和我妈都倒了一杯茶。

茶是热的,暖意顺着指尖,一直传到心里。

这顿年夜饭,吃得很安静。

没有人说话。

但气氛并不尴尬。

反而有一种久别重逢的,淡淡的温情。

饭后,慧明把我妈单独叫到了一边。

他们在银杏树下,站了很久。

我离得远,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我只看到,我妈一直在流泪。

而慧明师兄,不,慧明师伯,只是安静地听着,时不时递上一张纸巾。

最后,他从怀里,拿出了一个东西,交到我妈手上。

那是一把剑。

一把连着剑鞘的,古朴的长剑。

“这是……青云剑。”

我妈的声音在发抖。

“师父走之前,一直把它擦得很亮。”慧明说,“他说,这把剑,永远都属于你。”

我妈接过剑,手抖得几乎握不住。

她拔出剑。

“噌”的一声,剑身如一泓秋水,在月光下闪着寒光。

三十年了,它依然锋利如初。

“师父……他,原谅我了吗?”我妈哽咽着问。

“师父从未怪过你。”慧明看着她,眼神悲悯,“他只是……想你。”

“他说,清云观的弟子,可以不成才,但不能不幸福。你找到了自己的幸福,他比谁都高兴。”

我妈再也忍不住,蹲在地上,抱着那把剑,失声痛哭。

那哭声里,有压抑了三十年的委屈,有无尽的思念,还有终于被原谅的释然。

慧明师伯没有去扶她。

他只是抬头,看着那棵巨大的银杏树,仿佛在透过它,看另一个时空。

“当年,你走后,师父大病一场。他把我叫到床前,问我,是不是也想下山。”

“我说,弟子不孝,也曾动过凡心。但如今,师妹已走,清云观,需要有人守着。”

“于是,我剃了发,断了念想,接过了师父的衣钵。”

“我把清云观,改成了清云寺。我想,佛家讲究普度众生,或许,能让更多的人,找到心里的平静。”

我站在不远处,听着这一切,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

原来,慧明师伯也曾喜欢过我妈。

只是,他的爱,是成全,是守护。

他用自己的一生,守住了我妈的“家”,等着她有一天,能够回来。

这是怎样一种深沉而伟大的感情。

下山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

山道上挂起了一盏盏红灯笼,映着脚下的路。

我妈抱着那把青云剑,走在前面。

她的背影,不再像来时那么沉重。

反而多了一种说不出的轻快。

“妈。”我叫住她。

她回头。

“以后,还练剑吗?”我问。

她笑了。

是那种发自内心的,像少女一样灿烂的笑。

“练。”

她说。

“从明天起,我教你青云剑法。”

回到家,已经是深夜。

城市的上空,被绚烂的烟花照亮。

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此起彼伏。

新年到了。

我和我妈,都没有睡意。

她拿出那本我从未见过的,泛黄的剑谱。

借着灯光,一页一页地翻看。

她的手指,拂过那些熟悉的人形图谱,就像在抚摸一个久别的故人。

“这一招,叫‘云起龙骧’,是你师公最得意的剑招。”

“这一式,叫‘风过无痕’,讲究一个快字。”

她一边看,一边轻声给我讲解。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种重获新生的喜悦。

那个被她藏在心底三十年的江湖,终于,在今天,重见天日。

它没有带来灾难和纷扰。

反而像一阵春风,吹散了她心头多年的阴霾。

我忽然明白。

人是不能割裂自己的过去的。

你走过的每一条路,都塑造了今天的你。

逃避,只会让那部分过去,变成一个沉重的包袱。

只有正视它,接纳它,才能真正地,与自己和解。

春节过后,我们的生活,似乎没什么变化,又似乎处处都变了。

我妈还是那个每天去菜市场买菜,精打细算的家庭主女。

但她身上,多了一种说不出的气场。

她的腰板,比以前更直了。

眼神,也比以前更亮了。

每天清晨,她不再只是去公园散步。

她会带着我,和我,还有那把青云剑。

在公园最僻静的树林里,她开始一招一式地,重新拾起她的剑法。

一开始,她的动作还有些僵硬。

但很快,那种融入血脉的记忆,就让她找回了当年的感觉。

剑光闪烁,衣袂翻飞。

她不再是林墨的妈妈,她是赵静兰。

是那个曾经能让整个青云观都为之侧目的天才少女。

而我,也从一个连广播体操都做不标准的菜鸟,慢慢地,能完整地打下一套入门剑法了。

虽然动作笨拙,毫无美感可言。

但我妈从不苛责我。

她总说:“不急,慢慢来。练武,先练心。”

春天的时候,慧明师伯来过我们家一次。

他脱下了袈裟,穿了一身普通的灰色布衣,看起来就像个邻家老爷爷。

他给我妈带来了一些山里自产的茶叶。

两人坐在阳台上,喝着茶,聊着天。

聊的不再是过去的恩怨,而是一些家常。

比如山上的茶树今年长势如何,比如我工作顺不顺心。

我妈还开玩笑地问他,有没有想过还俗,找个老伴。

慧明师伯笑着摇摇头。

“不了。”

“守着那座山,守着师父的灵位,挺好。”

他的眼神,平静而通透。

我知道,他已经找到了自己的道。

夏天,公司组织去海边团建。

晚上,我们在沙滩上烧烤,有几个喝多了的男同事,借着酒劲,对一个女同事动手动脚。

女同事吓得花容失色,周围的人,要么假装没看见,要么想管又不敢。

我当时脑子一热,就冲了上去。

“你们干什么!放开她!”

那几个男的,见是个女的,根本没把我放在眼里。

“小丫头片子,滚一边去,别多管闲事!”

其中一个,伸手就来推我。

我下意识地,用上了我妈教我的“引字诀”。

身体一侧,一引一带。

那个一米八几的壮汉,就像个陀螺一样,自己把自己给绊倒了,摔了个狗啃泥。

所有人都惊呆了。

包括我自己。

我看着自己的手,简直不敢相信。

那几个男的也懵了,大概是觉得丢了面子,恼羞成怒地围了上来。

我心里有点发慌。

一对一我或许还能侥幸,一对三,我肯定没戏。

就在这时,一个清冷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光天化日,欺负女人,算什么本事?”

我回头一看,差点叫出声来。

我妈。

她不知什么时候来的。

她就穿着一身普通的运动服,站在我身后,眼神冷得像冰。

那几个男同事,被她的气场镇住了。

“你……你谁啊?”

“我是她妈。”

我妈往前走了一步,把我护在身后。

“我女儿不懂事,我来跟你们讲讲道理。”

她话音刚落,人已经动了。

我甚至没看清她的动作。

只听见几声闷哼和惨叫。

不过几秒钟的功夫,那三个大男人,全都躺在地上,起不来了。

一个抱着手腕,一个捂着膝盖,还有一个,直接被我妈一个巧劲,扔进了海里,正在那扑腾。

全场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用看外星人的眼神,看着我妈。

我妈却像只是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一样,云淡风轻。

她走到那个被扔进海里的男人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道理,听懂了吗?”

那男人在水里呛得直咳嗽,哪里还敢说半个不字,拼命点头。

我妈这才满意地转过身,拉起我的手。

“回家。”

回酒店的路上,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心里是排山倒海的震惊,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自豪。

这他妈的,才是我妈啊!

太帅了!

“妈,你……”

“以后别那么冲动。”她打断我,“功夫不是用来逞能的。”

“可是他们……”

“我知道。”她看着我,眼神里有一丝赞许,“你做得对。看到不平事,该管还得管。但是,要先学会保护自己。”

“你那三脚猫的功夫,对付一个还行,三个就歇菜了。下次,记得先叫妈。”

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心里的那点后怕,全被她这句“记得先叫妈”给冲散了。

是啊,我怕什么。

我有妈。

我有一个会功夫的,超级厉害的妈。

那件事之后,我在公司的地位,发生了一点微妙的变化。

没人再敢小瞧我。

甚至连领导,跟我说话都客气了三分。

我成了公司里的一个传说。

传说,我的背景,深不可测。

我哭笑不得。

我的背景,就是我妈。

秋天,我爸的忌日。

我妈带着我,还有那把青云剑,去了陵园。

她把剑,轻轻地放在墓碑前。

“林岳,我来看你了。”

她对着墓碑上的照片,絮絮叨叨地说着话。

说我长大了,工作了。

说她现在身体很好,还捡起了以前的功夫。

说慧明师兄来看过我们,他一切都好。

“你放心吧,我们都很好。”

“当年跟你下山,我从没后悔过。”

“如果有下辈子,我还选你。”

她说着说着,就笑了。

那笑容里,没有悲伤,只有释然和思念。

我站在她身后,看着她的背影,忽然觉得,我爸其实从未离开过。

他活在我妈的心里,活在她的记忆里,活在她每一次挥剑的招式里。

他们的爱情,早已超越了生死。

从陵园回来,我妈做了一个决定。

她要把青云观的武学,传承下去。

不是开宗立派,不是广收门徒。

她只是在社区里,办了一个免费的健身班。

教那些退休的老头老太太,还有放学后没地方去的孩子们,一些最基础的,可以强身健体的武术套路。

她把那些复杂的剑法和心法,都简化了。

变成了一套,像太极拳一样,简单易学的“青云健身操”。

一开始,没人来。

大家觉得,一个老太太,能教出什么名堂。

直到有一次,社区里有个老奶奶,买菜回家的路上,被一个骑摩托的飞车党抢了包。

我妈正好路过。

她二话不说,一个箭步上去,抄起路边卖甘蔗的小贩用来看摊的竹竿,手腕一抖。

竹竿像长了眼睛一样,精准地戳中了摩托车的后轮。

飞车党连人带车,摔了个四脚朝天。

我妈走过去,捡起包,还给了老奶奶。

整个过程,不超过三十秒。

从那以后,我妈的健身班,火了。

每天傍晚,社区的小广场上,都站满了人。

男女老少,跟着我妈,一招一式,练得有模有样。

“云起龙骧!”

“风过无痕!”

我妈洪亮的声音,回荡在广场上。

夕阳的余晖,洒在她身上,给她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

她看起来,就像一个真正的,一代宗师。

我有时候会想。

如果当年,我妈没有下山,她会成为一个什么样的掌门?

她的人生,又会是怎样一番光景?

但这个问题,已经没有意义了。

人生没有如果。

每一条路,都有每一条路的风景。

她失去了江湖,却得到了家庭。

她放弃了掌门之位,却在三十年后,用另一种方式,把青云观的精神,传承了下去。

谁又能说,哪一种选择,更好呢?

冬天,又到了年底。

我和我妈,再次回到了清云寺。

这一次,我们是来送东西的。

我妈用了一年的时间,把青云观所有的武学,都重新整理、修订、完善,写成了一本厚厚的册子。

她把册子,交给了慧明师伯。

“师兄,这是我欠清云观的。”

慧明师伯接过册子,手在微微颤抖。

“师妹,你……”

“我老了,打不动了。”我妈笑了,“但这些东西,不能在我手上失传。你找个合适的弟子,把它传下去吧。”

“青云观,不能没有根。”

慧明师伯看着她,看了很久很久。

最后,他郑重地,对着我妈,行了一个佛礼。

“阿弥陀佛。”

“贫僧替师父,替清云观上下,谢过赵掌门。”

我妈愣住了。

然后,她也笑了,眼角带着泪。

“我不是掌门。”

“你永远都是。”

那天,我们在寺里,又吃了一顿年夜饭。

还是那几样斋菜,还是那棵银杏树。

只是这一次,我们每个人的心里,都再无遗憾。

回家的路上,下雪了。

大片大片的雪花,从天空中飘落,把整个世界都染成了白色。

我和我妈,撑着一把伞,走在山道上。

“妈。”

“嗯?”

“明年,我们还来吗?”

“来。”

她回答得干脆利落。

“以后每年都来。”

“这里,也是我们的家。”

我把伞,往她那边,又倾斜了一些。

雪花落在我的肩头,冰凉,却又让人觉得无比心安。

我知道,这个故事,还没有结束。

我妈的人生,下半场,才刚刚开始。

而我,作为她最忠实的观众,和唯一的弟子,会一直陪她走下去。

看着她,如何把这平凡的市井生活,过出一个江湖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