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每次喝完酒回家都会发疯般问我:为什么你要和她玩捉迷藏?
发布时间:2025-11-27 15:31 浏览量:10
本内容纯属虚构
我记得我七岁那时候。
跟妹妹凑在一起玩捉迷藏。
哪曾想啊,玩得正起劲呢,地震突然就来了。
爸妈第一时间把我从危险里拉了出来。
可救援队找了整整三天三夜。
硬是没找到妹妹藏起来的地方。
爸妈的眼睛都熬红了。
抓着我问妹妹到底藏哪儿了。
我只能傻愣愣地重复着。
“我真不知道……我是真的不知道妹妹藏在哪儿啊……”
打从那天起。
爸妈就再也没对我笑过。
以前他们可是把我宠得跟个小祖宗似的。
这次爸妈要去给妹妹上坟。
我一开口说我也想去。
妈妈当场就崩溃了。
“你给我走开!都是因为你非要拉着悠悠玩捉迷藏!”
“是你害死了你妹妹!”
“你不是喜欢躲吗?那你进去躲个够啊!”
她扯着嗓子冲我喊。
硬生生把我塞进了行李箱里。
可她忘了。
这箱子是带密码锁的。
锁上之后我怎么推都推不开。
我乖乖地蜷缩起来。
把自己塞进这狭窄的箱子里。
其实一直以来。
这行李箱就是我的秘密避风港。
每次妈妈情绪失控。
抓起桌上的东西就砸的时候。
爸爸只要给我一个眼神。
我就熟练地钻进去躲着。
拉上拉链。
我就假装什么都听不见。
就跟当初玩捉迷藏一样。
我开始数起数来。
安安静静地准备数到一万。
但这次。
我没能像往常那样数到最后。
长时间扭着身子。
我的胳膊腿都变得僵硬发麻。
膝盖紧紧顶着胸口。
让我几乎喘不上气。
我用小手抠着拉链旁边的小孔。
可怎么也推不开那厚厚的拉链。
“悠悠的东西都收拾好了吧?我已经放车里了。”
爸爸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
我一下子燃起了希望。
想立刻喊出来道歉。
求爸爸把我放出去。
可突然之间。
天旋地转的。
我感觉行李箱被人提了起来。
然后猛地倒置过来。
我的身体一下子就倒挂着了。
窒息的感觉瞬间就涌了上来。
我本能地挣扎着。
用手拍打着行李箱的内壁。
可箱子内壁太厚了。
我力气又小。
就连费劲发出的“啊啊”声。
也被爸妈的说话声盖了过去。
“大师都说了。该烧的都得烧掉。”
“孩子被困住了。你不送送她。她不会安心走的。”
妈妈尖锐的声音打断了爸爸的话。
“要不是他非要拉着悠悠玩什么捉迷藏!”
“孩子能连尸体都找不到吗?我的悠悠啊。她到最后都尸骨无存啊……”
后面的话。她的声音又低了下去。
每个字都带着沉甸甸的痛苦。
我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突然掐住了。
一下子就发不出任何声音。
妹妹的死。
就像一支锋利的箭。
早就深深扎进了我的心脏里。
和血肉长在了一起。
在这个让人窒息的小空间里。
空气变得又浑浊又稀薄。
我的脑子越来越转不动了。
意识也开始变得模糊。
迷迷糊糊中。
我好像看见远处站着一个小女孩。
她清脆地喊我:“哥哥。我们来玩捉迷藏吧!我去藏啦!”
我愣了一下。
像是有肌肉记忆似的。
膝盖一软。
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
“不要。不要玩捉迷藏……”
“对不起悠悠。是哥哥的错。是我害了你……”
这番话。
我在被关在行李箱里的时候。
在脑子里想了一遍又一遍。
可真说出来的时候。
还是变得语无伦次。
其实我想说的是。
如果可以的话。
我愿意用我的命去换妹妹的命。
就像妈妈这些年一遍遍祈祷的那样……
再抬头的时候。
我的灵魂竟然慢悠悠地飘出了行李箱。
前面站着的不是我日思夜想的妹妹。
而是一脸呆滞的妈妈。
她木木地开口。
像是在跟自己说话:
“真的要全部烧掉吗?”
“悠悠的东西。悠悠的衣服。还有我给她做的玩偶……”
“这些都是我从废墟里一点点挖出来的啊……”
“都是因为许丞承。害得悠悠死了也不得安宁。”
“你说他是不是老天爷派来惩罚我的!”
妈妈的情绪又激动起来。
眉宇间的忧愁变成了深深的恨意。
她听了大师的话。
觉得人死后必须得全尸好好下葬。
是我害得妹妹没法投胎转世。
爸爸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关节都发白了。
他转过头来。
那张疲惫不堪、布满皱纹的脸上。
眼窝深深地陷了进去。
就连声音都显得有气无力:
“都过去这么久了。”
“就像大师说的。悠悠要去她该去的地方。”
“活着的人也得往前看啊。”
他的笑容苦涩极了。
“以后我们还能再生一个。一家三口。好好过日子。”
爸爸的语气很平淡。
可这句话却让我的灵魂晃了一下。
一家三口。
这里面没有我。
我原来是爸妈心里最想拔掉的那根刺。
其实我一直都清楚。
我这张跟妹妹长得极为相似的脸。
还有身上背负着的妹妹的命……
所以几天前。
我偷偷去了好几家孤儿院。
鼓起勇气问院长。
这里收不收小孩。
可现在我看着自己透明的身体。
突然觉得这样也挺好。
我死了。
爸妈就不会因为看到我而难受了。
我身上的罪孽。
是不是也能在爸妈心里。
慢慢淡去一些呢。
车子越开越近那个地方。
妈妈的身体开始明显地颤抖起来。
距离那场地震已经快五年了。
原来的地方早就变了模样。
新的房子一栋栋盖了起来。
可我和妹妹出事的那个地方。
依旧是一片破败不堪的景象。
我还记得那天。
爸妈像疯了一样。
在废墟里不顾一切地挖着石块。
直到他们的手指都流出血来。
“悠悠喜欢吃烧烤味的薯片。我特意多买了几包。”
“还有旺仔牛奶。也带了不少。”
爸爸一边说着。
一边从车里拿出这些东西。
一一摆放在废墟上。
妈妈的眼睛早就湿润了。
看到爸爸从车上搬下那个行李箱。
她想冲过来。
却被爸爸拦住了。
“就让我再看最后一眼……”
她哀求着。
爸爸皱紧了眉头。
眼里满是疲惫和心痛。
他把手放在箱子的密码锁上。
好像在犹豫着什么。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爸妈会发现吗?
会发现他们拿错了箱子。
里面装着的不是妹妹的遗物。
而是我的尸体吗?
“看了只会让你更放不下。”
“算了。别打开了。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
爸爸无奈地叹了口气。
可妈妈的手并没有收回去。
就在两人僵持着的时候。
爸爸的手机响了。
他接起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家里阿姨焦急的声音:
“许先生。我又找不到承承了。”
“他这是又躲到哪里去了啊?”
妈妈一把抢过手机,情绪激动:“管他干什么,他就是故意的。”
“存心在这种日子还给我们找事。吴阿姨,你把他房门锁了,让他自己待着。”
爸爸的眼中也流露出不耐烦。
他也告诉阿姨别管,然后毫不犹豫地挂断了电话。
“他可真聪明,以为自己躲起来不出现在我面前,就能得到原谅?”
妈妈轻蔑地笑了一声。
气氛变得沉默,但隐约有一种压抑的情绪在空气中蔓延。
爸爸没有说话,默默地准备点燃火堆。
但妈妈眼中的怒火却越来越旺盛。
“都是许丞承,是他!是他害得我连悠悠最后的一点东西都留不住。”
“我们对他这么好,他怎么可以这么恶毒呢!地震时哄着妹妹藏起来玩什么捉迷藏,现在悠悠死了都不能超生,他就这么恨她妹妹?”
妈妈眼睛赤红,咬牙切齿地骂道。
这样的话我已经听过无数次了。
我知道妈妈太痛苦了,总要找些东西来发泄。
我转头看向爸爸,他的脸上早已没有了一开始对我的心疼,只剩下麻木和冷漠。
因为我,他失去了小女儿。
又因为我,妈妈患上了严重的精神疾病。
爸爸是律师,理智和冷静是他生活的准则。
但日复一日的痛苦吞噬了他的理智,他无法对我毫无芥蒂。
曾经在我被妈妈伤害时,他会偷偷给我躲在衣柜里的我递来糖果,会靠在衣柜外和我道歉:
“承承,妈妈只是一时生病了,你再躲一会儿,爸爸知道你受委屈了。”
但后来,他会在妈妈看不见的角落喝很多酒。
也会拉着我质问为什么,为什么要带妹妹玩捉迷藏。
再后来,他不再关心被妈妈打伤的我,会锁上我的房间,忘记给关了一天的我送饭……
直到现在,他淡淡地说:
“嗯,把悠悠送走后,我会把这个孩子也送回老家。”
“以后,我们重新开始。”
仿佛我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垃圾。
我的心仿佛漏跳了一拍。
我想笑,想为父母开心,开心他们终于摆脱了过去的噩梦,有了重新开始的勇气。
但面前已经燃起的火苗跃跃欲试,要吞噬掉我最后的痕迹。
我空荡的胸膛还是很痛。
妈妈茫然地抱着妹妹的小熊。
我将灵魂依附在玩偶上,仿佛回到了妈妈的怀抱。
久违的温暖将我包围。
我想起我刚从废墟中被救起的时候,还未看清周围,就被妈妈紧紧抱在怀里。
但最后一丝温暖,因为我说出“捉迷藏”三个字,被妈妈一巴掌打得粉碎。
火光渐起,父亲将母亲怀中的小玩具熊投入火中。
母亲的脸色变得苍白,她转过头,目光落在行李箱上,然后踉跄地扑向它,紧紧抱住。
“求求你了,让我再陪悠悠一会儿吧。”
她的泪水如断线的珠子,几乎是低声下气地恳求。
父亲的脸上写满了纠结和痛苦。
我突然感到一阵内疚。
如果父母发现箱子里是我的遗骸,他们一定会非常愤怒和不吉利。
我偏偏选择在今天离世,破坏了妹妹的重生。
我的灵魂在父母身边焦急地徘徊。
却只能眼睁睁看着父亲坚决地夺过箱子,仿佛下了决心,一脚将其踢入火中。
火焰中传来噼啪作响的声音。
“不对!这不是悠悠的箱子!”
母亲突然尖叫起来。
她的手指颤抖着指向火中的行李箱,语气坚定:
“悠悠喜欢粉色的贴纸,她的箱子上明明贴着凯蒂猫。”
父亲愣了一下,显得有些困惑。
“这是许丞承的箱子!”
我心中一惊,紧张感瞬间涌上心头。
我以为母亲会想起我被关在箱子里,未曾被释放。
但紧接着,母亲扯着嗓子,脸上带着我熟悉的愤怒和厌恶:
“你装东西的时候不看的吗?怎么可以用许丞承的脏箱子装悠悠的东西?!这样送给悠悠,悠悠会不高兴的!”
父亲愣了愣,我也愣住了。
原来,问题出在这里。
母亲不仅不记得我,连我的箱子也让她感到恶心。
“不行,不能用这个脏东西烧给悠悠……”
母亲像疯了一样想要冲向火堆。
父亲赶紧阻止。
他按住激动的母亲,将她拥入怀中,轻声安慰:
“好了好了,冷静一下,别这样。
“只是一个箱子,没关系的,不会影响到什么的。”
母亲被控制住,火光映照着她苍白的脸,她瞪大眼睛,紧紧捂住口鼻,似乎下一刻就要晕倒。
察觉到母亲情绪不对,父亲盯着我的箱子,脸色也变得难看。
他可能也在责怪我,责怪我还不能安息。
“可以了,我们先回家吧。”
他只能轻拍着母亲的背,顾不上即将熄灭的火焰,急忙扶着母亲回到车里。
给她喂了一颗药,看着母亲入睡的样子,他给某人发了消息:
【谢谢医生,悠悠的东西都处理了。麻烦您到时候告诉我妻子,孩子已经成功投胎了。】
对方回复很快。
【不客气,希望这样的治疗能帮助您妻子走出阴影,我们再约。】
我这才明白,根本就没有什么大师。
不过是父亲和心理医生共同策划的一场戏,帮助母亲走出这个噩梦。
非常巧妙的计划。
如果不是因为我的话。
我望着窗外,我的尸体被困在那个行李箱里,默默祈祷,希望永远不要有人发现我的尸体。
就让我的尸体在这片废墟中腐烂,成为妹妹新生的养分吧。
但我的希望破灭了。
车子驶回家时,我看到家门口的院子里站着几个人。
父亲扶着迷迷糊糊的母亲下车时,人群中紧张的吴阿姨终于松了一口气。
她指着父母,急忙说道:
“看,这是许丞承的父母,他们回来了,你们去问他们吧。”
父亲一时间没回过神来,对眼前发生的一切感到困惑。
我却一眼认出了那个戴眼镜的女士。
她就是我最近询问的那家孤儿院的负责人。
当时她蹲下来,语气温和地问我,为何会来到孤儿院。
我结结巴巴,只是低头尴尬地回答:
“我在家里,爸妈总是不高兴。”
她愣了一下,似乎想要继续询问我家的情况。
但我却闭口不谈,急忙逃走了。
我没想到,她竟然会带着人找到我家。
另一位女士也走上前来,从口袋里掏出证件:
“您好,我是本地妇女联合会的,想要了解一下您家孩子许丞承的情况。”
“许丞承是谁?!”
妈妈听到我的名字,仿佛被点燃的炸药。
她冷冷地看着来人,露出一丝嘲讽的笑容:
“妇联的?许丞承现在这么能耐,还会找人帮忙了?
“难道她在外面说我们虐待她?”
她的态度让妇联的人和孤儿院的院长都皱起了眉头。
我并不知道,在我几次偷偷溜进孤儿院后,院长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劲,甚至几次去我的学校询问我的情况。
老师也认真回忆了一下:
“这孩子平时挺内向的,不太爱说话。
“说到他的父母,我好像很少见到他们,家长会也经常缺席。他总是要等所有孩子都被接走后,才一个人慢慢走回家。”
因此,院长出于担忧,特别联系了妇联,想要了解我的情况。
“不好意思,你们似乎没有权力干涉别人的家事。”
爸爸站在妈妈前面,皱着眉头,显得很不耐烦。
“吴阿姨,以后别让乱七八糟的人进家门。”
他搂着妈妈想要进屋,但院长却迎上前来,温和地说:
“抱歉,承承爸爸。是这样的,承承好几次跑到我们孤儿院,说很想和孤儿院的孩子们一起生活。
“我们想了解,孩子有这样的行为,是不是有什么我们大人没注意到的困难或误会?承承在吗,我们可以一起谈谈吗?”
提到我的名字,爸爸一愣,似乎这才意识到我的存在。
“许丞承要去孤儿院?好极了!那才是他应该去的地方,当初他出生时我就应该把他扔进孤儿院。”
妈妈尖叫起来,情绪越来越激动。
“吴阿姨,你先带夫人回车里,我拿点药等下带她去医院。”
爸爸转头吩咐,看向院长他们的眼神已经变得冷淡,“我太太情绪不稳定,我要带她去医院。”
他转身进屋,砰地一声关上了大门。
他像是用尽了力气一样跌跌撞撞地走向卧室,却被脚边的东西绊了一下。
爸爸稳住身子,这才看清自己撞倒了一个行李箱。
他紧缩的瞳孔里映出了倒下的行李箱里散落的东西。
妹妹的衣服,妹妹的玩偶,妹妹的小被子……
那一刻,爸爸僵住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扑向我的房门,颤抖着开了锁,再打开我的衣柜,我的书架,甚至床底……
哪里都没有我的身影。
“承承?承承?你在哪里,别躲了……”
我飘在爸爸身边,看着他翻遍家里的每个角落。
所以,爸爸,你会找到我吗?
当年的捉迷藏,没找到的妹妹让爸妈痛苦了一辈子。
但我不同,找不到的我是去为妹妹赎罪,是会让爸妈开始新生活。
“不可能,不可能是那个箱子……”
爸爸颤抖着翻出古老的购物记录。
产品介绍上的“自动上锁”“加厚内壁”几个字。
像刀子一样,刺进了他的眼底。
父亲突然跌坐在地上,愣了好一会儿。
他那迷茫的眼神,我从未见过。
接着,他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仿佛一切都没发生,他把妹妹的遗物全部收拾进垃圾袋,藏好。
父亲带着母亲出门了,他们先去了医院。
期间,他给大师发消息:
【我算出你们家孩子已经放下执念,转世了。临走前,她还让我带话给你们。】
“真的吗?悠悠说了什么?我的悠悠下辈子一定会幸福吧……”
母亲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泪水也随之涌出。
【孩子说,让你们别担心她,要向前看。】
看完大师的话,母亲已经泪流满面。
到了心理诊所,她的情绪已经好多了。
医生检查了一下,觉得效果不错,让助理带母亲去另一个房间进行催眠治疗。
然后对父亲笑了笑:
“许先生,你这个方法确实不错,还是你了解自己的爱人。
有时候执念太深,就是要逼她一把。我看她最近状态其实不错,给你们开点药,回去好好休息。这些日子可以出去旅游,放松一下心情。”
他说着,但父亲的脸色却不太好。
我靠近父亲,能听到他急促而沉重的呼吸声,和胸腔里鼓槌般的心跳。
他把平静下来的母亲带回家,一路上母亲不停地说:
“大师既然这么说了,悠悠没事了,太好了……
“悠悠你放心,妈妈不会忘记你,但妈妈也会努力生活,我们都要好好的。”
我看着父亲僵硬的笑容。
一边庆幸母亲的恢复,一边担心我又给母亲带来伤害。
车子平稳地行驶着,期间吴阿姨又发来消息:
“先生,我今天的卫生打扫完了,饭菜也准备好了。不过承承这孩子还没动静,他估计一天没吃东西了,还要继续关着吗?”
父亲挡住手机不让母亲看见,悄悄回复:
“不用管,你回去吧。接下来几天你也先别来了,我们要出门。”
他转头,看到母亲久违的笑容,自己的脸色却更加难看。
窗外夕阳灿烂耀眼,母亲靠在车窗上,神色前所未有的平静。
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察觉到父亲这边几乎凝滞的氛围。
然后,手机铃声像炸弹一样炸开。
对面的声音严肃而冰冷,说出了我最害怕听到的事情:
“你好,请问是许丞承的家长许先生吗,我们在城西荒山处发现了你儿子的尸体,请您尽快来派出所一趟。”
沉寂的车内,这句话中的每一个字都清晰地传入我父母的耳朵里。
如平地一声惊雷。
纵使我再不想承认,但事实却是,这样安宁美好的瞬间终究要被我打破。
那个装着我尸体的行李箱,被附近垦荒的老人发现。
他们见东西被烧了一半,好奇地扒开。
下一秒被吓得瘫倒在地。
因为害怕而放大的瞳孔里,赫然是我难看无比的尸体。
枯瘦扭曲的身子,被烧毁碳化的皮肤……
活像一团被烧干的枯枝。
他们毫不犹豫地报了警。
兜兜转转,这个消息还是被送到了父母耳朵里。
车内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安静。
父亲握着方向盘的手,青筋都鼓了起来。
他的目光微微颤抖,谨慎地观察着母亲的反应。
母亲脸上掠过一抹困惑,仿佛在努力消化刚才听到的话。
但当提到我时,她的思维似乎已经将我和仇恨紧紧绑在了一起。
接着,她的眉头再次紧锁,露出我熟悉的愤怒:
「许丞承?我差点忘了这个混蛋!
「这次又在耍什么花样?他是不是不想让他妹妹过上好日子,非要给我们添麻烦?
「这次他本事真大,还找人一起装死?他要是想死怎么不早点死,地震时就应该砸死他!」
恶毒的话语接连不断。
我却松了一口气。
谢天谢地,妈妈没发现我已经死了。
但如果我死了,能让她开心,那也值得。
我卑微地笑了笑。
父亲把母亲送回家后,她立刻大声喊我:
「许丞承呢?!你给我出来,现在别躲了!」
母亲总是这样,好像地震后,我成了所有灾难的源头。
她只有把所有恶意都倾泻在我身上,才能缓解内心的痛苦。
「你为什么不出来?你以为你躲着装死,我就会心疼你?像心疼你妹妹那样?别做梦了!」
母亲疯狂地在房间里四处寻找,「你给我出来,我要把你送走,送到孤儿院去。
「我要像悠悠说的那样,以后好好过日子,你别再来烦我了!」
我不知道,母亲为什么突然有这么大的反应。
明明以前,她一直不想见到我。
恨不得我一直躲在衣柜或者行李箱里不出来。
现在我真的消失了,她为什么要找我呢。
「你冷静点,承承已经被我让吴阿姨带走了,过几天我就把他送回老家寄养。以后你都不会见到他了。」
父亲赶紧上前。
父亲亲口说出的这番话,似乎让母亲相信了。
冷静下来的母亲呆坐在那里,竟然抬头问了一句:
「你真的把她送走了?」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母亲平静地点了点头,表情有些古怪。
没有对我的歇斯底里,没有对我的恶毒咒骂。
可能她觉得解脱了吧。
安抚完母亲后,父亲借口有事,又出门了。
我知道,他要去给我收尸。
到了派出所后,他不出所料地被盘问了。
警察严肃地审视他:
「孩子为什么会在行李箱里?还有,箱子为什么会出现在那块荒地,火是谁点的?」
那块地方早就没有监控了,一切都要父亲来解释。
我看着脸色沉重,像盯着犯人一样的警察,有些焦急地在空中转来转去。
不关父亲的事啊,我的死和父母一点关系都没有啊。
但没人能听到我的声音。
只有父亲平静地叙述着一切,声音像一潭死水:
「五年前那里发生了大地震,我的小女儿被压死在那里。我的妻子因此得了精神疾病,
「这次我把小女儿的遗物放在了行李箱里,准备一起烧掉,送她最后一程,也算是逼我妻子能走出来。
「只是我没想到,承承钻了进去。然后被我误拿了。」
他沉着地讲完,紧接着和警员一起走向了我那已经没有生命的身体。
我那向来沉着冷静的父亲,在这一刻似乎失去了方寸。
他站在门口,脚步停了下来,不再向前。
直到他深吸了两口气,才又继续向前走。
然后,他终于看到了我。
仅仅一天的时间,我就变成了一具没有感觉的尸体。
身体表面烧得焦黑,四肢末端有些部分已经不见了。
更让人不忍直视的是,我那蜷缩的身体和扭曲的脸,已经看不出任何表情。
“这是许丞承吗?”
他声音嘶哑地问,似乎无法相信这是我。
警察没有回答。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他看到了角落里那个烧焦的行李箱,显然是早上他拿走的那个。
房间里静得可怕。
突然,一个尖锐刺耳的女声打破了沉默。
“许丞承人呢?让他给我滚出来!还在和我玩什么花样?
“胆子这么大,居然还敢找警察?”
我飘了出去,看到妈妈挣脱了几个警察的阻拦。
仿佛心灵感应一般,她一下冲了进来。
然后和爸爸对视。
“好啊,许丞承越来越能耐了,演这么大一出戏。”
妈妈嘴上这么说,但声音却在颤抖。
年轻的警察尴尬地插话:
“这位女士自称是死者的母亲,非要硬闯进来……”
“死者?许丞承怎么可能舍得死?他命大得很,这么大的地震都没压死他——”
妈妈愤怒地大骂,试图像以前那样显得有威严。
但头顶的白光让她脸色苍白。
她话还没说完,空气中隐约飘来的尸体臭味,也争先恐后地钻进了她的鼻子。
最先有反应的是身体器官。
俗话说,人感到痛苦时,最先反应的是胃。
妈妈猝不及防,胃里翻腾,然后撑着墙呕吐起来。
她倔强地不肯低头的眼睛,最终还是落在了我的尸体上。
焦黑的身体,没有面貌的脸……
我不知道她是否认出了我,我只看到她因为难受而不断呕吐,生理性的泪水糊满了脸。
妈妈看起来很狼狈。
自从妹妹去世后,她似乎永远都是狼狈的。
我记忆中那个知识渊博、总是面带微笑的母亲,再也不见了。
她变得蓬头垢面,衣衫不整,声音嘶哑,尖酸刻薄。
我以为我的死能让她解脱,但我还是搞砸了。
“尸检结果已经出来了,死者的直接死因是窒息。也就是说,在火烧之前,他被关在密闭的行李箱里超过四个小时。
“死者死前是倒挂着的,严重缺氧。而且在死者的指甲里,我们发现了大量的行李箱布料碎片。”
法医说到这里,平静的语气停顿了一下,似乎有些哽咽。
“他死前,应该非常痛苦。”
空气突然凝固,像山一样压在人身上。
仿佛与我感同身受,在场的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那么,孩子为什么会在行李箱里?还被关了四个多小时,你们作为家长的,没注意到吗?”
老警员淡淡地问。
他那鹰隼般锐利的眼睛。
和妈妈对视的那一刻,仿佛瞬间点燃了她积压的情绪。
“她自己要玩捉迷藏,她自己要躲的。
“这都是她自找的,早在五年前,她就应该是这样的结局!”
妈妈一字一句地说,声音嘶哑。
像被折断脖子的鸟,临死前扯着嗓子尖叫。
爸妈被警察扣下了。
如果没有妈妈那歇斯底里的怒吼,爸爸或许能搞定一切。
毕竟他是个厉害的律师,还有很多律师朋友。
这事儿本来就是个意外,如果话说得好听点。
但警察叔叔叫来了好多人来问话。
吴阿姨、院长阿姨,还有我的老师,邻居们……
「先生太太总爱说,“去捉迷藏吧”,承承就听话地躲进衣柜或行李箱,大人还说别管他,让他自己藏着,挺怪的。但他们确实不太管孩子,连吃饭都不叫他。」
「这家人好像不太喜欢大儿子,这不是明摆着的嘛。」
「他老婆在小区里总是神神叨叨的,之前看着挺正常,说自己只有一个孩子叫悠悠,后来才知道,悠悠是她小女儿,早就去世了。」
「父母很少来学校,孩子一般都是自己走回家。」
「对,承承之前好几次来孤儿院,说想留下,他状态很差,我当时就觉得,他是不是遭受了家暴。」
所有的证据都被记录下来,爸爸看着这些证词,只是笑了笑,没有否认。
「不好意思,我会留下来配合你们。但我妻子有精神疾病,刚有点好转,你们能不能先别刺激她?」
他提出了要求,但警察不能满足他想送妈妈回医院的愿望。
不过他们请来了医生。
他们一边执行着温和的执法,一边却依旧无情。
警察带来了我家的监控录像,当着爸妈的面播放。
画面中,妈妈情绪失控,疯狂地拿起桌上的水杯朝我头上砸。
我站得笔直,碎瓷片擦过我的脸颊。
我依旧对着妈妈傻笑。
镜头外的妈妈愣住了。
这时,她被心理医生从狂躁中拉了回来。
我不知道她此刻有多少理智。
只看到她眼中一闪而过的迷茫和好奇。
也许,她也在疑惑,监控里那个发疯的女人,是她吗?
「滚!你给我滚!都是因为你这个贱.货!」
又是那些重复的咒骂,又是那些重复的动作。
监控里的妈妈已经把我拖到行李箱旁。
我没有哭喊,像一个任人摆布的玩偶,任由妈妈把我塞进去。
我蜷缩着身体,仿佛回到了母亲的怀抱。
箱子关上的那一刻,我露出了依恋的笑容,轻轻地叫了声:
「妈妈。」
直到现在,我也不清楚当时为什么要叫她。
我只记得最后看到妈妈时,有一缕阳光从窗外溜进来,像金子一样薄薄地洒在妈妈的脸上。
让她的五官看起来都很柔和。
仿佛回到了过去,我和妹妹手牵手,抬头看着妈妈的日子。
我几乎不假思索,嘴唇轻轻一碰,「妈妈」这个简单的词就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来。
这个称呼贯穿了我短暂的一生,像一根长长的脐带,带我来到这个世界,又无形中扼住了我的喉咙。
那一声其实很轻。
当时没人会注意到。
但在异常安静的警察局里,这一声却异常清晰。
像落下的鼓槌,突然击中了妈妈。
她明显地颤抖了一下。
突然想起,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听到有人这样叫她了。
我妈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在我脑海里,她是个温柔又博学的女性,和当律师的爸爸一样厉害。
她总是给我讲历史故事,教我怎么做个好人。
我和妹妹吵架时,她总是严厉地教育我们,从不偏向任何一方。
但是因为我,她变得暴躁、不讲理,甚至狠毒。
就像现在,她突然发狂,抢过警察的鼠标,开始切换监控录像。
想阻止她的人被老警官拦住了。
于是大家只能眼睁睁看着妈妈换了一个又一个日期。
然后监控里重复播放着这些画面。
失去理智的妈妈,疲惫安慰的爸爸……
还有我,每一幕我都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妈妈身边。
我出现的时候,往往是妈妈情绪不那么激动的时候。
我会趁妈妈不注意,偷偷往她喝完的茶杯里加水。
我会一遍遍地擦干净墙上妈妈的照片,尤其是妈妈抱着书站在大学门口的那张单人照,被我擦得锃亮。
我会给躺在沙发上睡着的妈妈盖被子。
趁她不注意,悄悄地、小心地靠在她的膝盖上,贪婪地感受着妈妈的气息。
妈妈,妈妈,妈妈。
只有这时,我才敢小声地叫出这个名字。
监控视频定格在这个画面,妈妈好像做了噩梦,眉头紧锁。
而我轻轻地给她拍背,唱着小时候妈妈给我们唱的摇篮曲。
画面定格。
映出屏幕前妈妈呆滞的表情。
她的眼神迷茫又无助,还带着一股孩子般的迷茫。
一直以来,她都被困在这个噩梦般的怪圈里,被困在对我的仇恨里。
她看不见我。
想不起我曾经也是她的宝贝,是她的心肝宝贝。
直到这一刻,我的死讯像一块突如其来的石头,突然打破了她和我之间的那层厚厚的隔阂。
她这才意识到,尽管她一直对我充满恶意和仇恨。
但我就像一株生命力极强的小草。
只要妈妈曾经滋养过我,我就能顽强地生存下来。
然后,倔强地,拼命地,不断地,向妈妈回馈着她甚至不会收到的爱。
“许丞承呢,许丞承躲哪儿去了?”
仿佛历史重演。
妈妈站起来,拉着爸爸的袖子,声音沙哑:
“让他别躲了,捉迷藏不好玩!别躲了!”
她抬头,对上爸爸痛苦又苍老的眼睛。
多年来的痛苦交织在一起,后知后觉地涌上来,妈妈的眼睛瞬间变得清澈,下一秒又被汹涌的泪水挡住。
“他死了,承承死了,怎么都死了,怎么会都死了!”
妈妈再也忍不住,她扑在爸爸怀里,放声大哭。
那天之后,妈妈恢复了正常,她不再需要吃药,不再变得狂躁易怒。
爸爸在法庭上没有辩解。
只是平静地接受审判结果,被带走时,他朝妈妈露出了一个解脱的笑容。
这些年来,他一直像紧绷的弦。
他太累了。
妈妈的表情依旧莫名其妙。
只是在知道,如果没有烧毁妹妹的遗物,让妹妹重新投胎让妈妈走出来这件事,或许我不会死。
“都是因为我,是我相信什么大师,我怎么这么可笑啊哈哈哈哈。”
她坐在法院门口大笑。
但笑着笑着,眼泪却像珠子一样掉下来。
妈妈的背一点点弯下去,我听见她在呢喃:
“对不起,承承,我对不起你……”
但我却飘到她面前,一点点擦去她的眼泪。
我想说,我不怪你,妈妈。
一阵风吹过,吹散了她的眼泪,吹散了我的爱和恨,也吹散了我的灵魂。
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