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年了，那个被我救起的孩子的妈妈，你睡得安稳吗？好心没好报？

时间过得真快啊，一晃眼，9年了。

9年，足够一个孩子从懵懂的小学生，长成半大的小伙子；也足够一道伤疤，从鲜血淋漓，变成一块摸上去平平整整，但阴雨天依旧隐隐作痛的顽疾。

我这道疤，不在身上，在心里。

9年前的那个夏天，天热得像个大蒸笼。我记得那天下午，我请了半天假，本来是想在河边公园的长椅上，吹吹风，看看书，享受一下难得的清静。河边的柳树条子无精打采地垂着，知了叫得人心烦。

就在我快被那蝉鸣催眠的时候，突然听到“扑通”一声，紧接着是一声短促的尖叫。

我猛地站起来，往河里一看，心一下子就揪紧了。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正在水里扑腾，离岸边大概有个五六米远。看那架势，是完全不会水，手脚乱划，脑袋一沉一浮的，眼看就要没顶了。

当时那情况，哪有时间想啊？脑子里就一个念头：救人！

我连衣服都没来得及脱，手机往岸草地上一扔，想都没想就一个猛子扎了下去。河水比我想象的要凉，也急。我拼了命地往孩子那边游，总算抓住了他的胳膊。那孩子吓坏了，死死地抱住我，跟个八爪鱼似的，差点把我给拖下水。

我一边安抚他“别怕，叔叔救你上去”，一边费力地拖着他在岸边游。谢天谢地，总算把他推到了岸边浅水区。他自己能站住脚了，咳了好几口水，总算是缓过来了。

我当时也累得不行，浑身湿透，刚想松口气，却发现不对劲。我的脚，好像被什么东西给缠住了，动弹不得。我低头一看，是陷进了河底的淤泥里。那玩意儿又软又黏，你越使劲，它陷得越深。我试着拔了几次脚，不但没拔出来，反而陷得更深了，泥已经没到了我的小腿肚子。

我心里有点发毛，但想着孩子安全了，就朝岸上喊：“嘿！小朋友，你没事吧？快去叫人！你爸爸妈妈在哪儿？快叫人来拉我一把！”

我当时想，这孩子肯定得听话，要么跑去找大人，要么至少会大声呼救。我看着他，他也看着我。可就在这时候，一个女人尖叫着跑了过来，看样子是孩子的妈妈。

“宝宝！我的宝宝啊！”她冲过来，一把将那孩子搂在怀里，上上下下地检查，哭得稀里哗啦。

看到这一幕，我心里其实挺欣慰的。虽然自己还陷在泥里，但看到母子团聚，那种感觉，怎么说呢，觉得自己这趟没白冒风险。我喘着气，冲那女人笑了笑，说：“大姐，孩子没事了，你放心。不过……我这脚陷进去了，你能不能……”

我的话还没说完，我就看到了我这辈子都忘不了的一幕。

那个女人，抱着孩子，猛地抬起头看我。她的眼神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激，反而充满了警惕、怀疑，甚至是一种……厌恶。就好像我是什么洪水猛兽。

她把孩子搂得更紧了，往后退了两步，离我远远的。

我当时就懵了，心想这是什么情况？我还在泥里站着呢，你这什么态度？

我耐着性子又说：“大姐，你别误会，我就是路过，看孩子落水了才跳下来的。你快帮我叫个人来，或者找个长点的树枝什么的，让我拉一下，我出不来了。”

你猜她怎么说？

她指着我，声音都变了调，对她怀里的孩子，也是对我，大声喊道：“你别过来！谁知道你安的什么心？是不是你把我儿子推下水的？现在又想干什么？”

那一瞬间，我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冻住了。

什么叫“我把你儿子推下水的”？我为了救他，手机都扔了，一身臭泥，累得跟狗一样，我图什么？我图你一句感谢，还是图你那声“叔叔”？

我气得浑身发抖，半天说不出话来。我看着她，又看看那个被他妈妈死死护在怀里的小男孩。那孩子也怯生生地看着我，不说话，他妈妈不让他说话。

“大姐，你讲点道理好不好？岸上还有我的手机，所有人都看得见，是我跳下去救的！你怎么能这么血口喷人？”我真是气急了。

“谁知道你是不是演戏？现在这种人多了去了！先假装救人，然后再勒索！我才不上你的当！”她一边说，一边抱着孩子，转身就跑。跑得飞快，就好像后面有鬼在追她一样。

她就那么跑了。

把我一个人，留在了那冰冷的河水里，留在了那深不见底的淤泥里。

我眼睁睁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公园的小径尽头。周围有几个路人远远地看着，指指点点，但没有一个人上前来。也许他们也被那女人的话给吓住了，也许他们只是单纯的冷漠。

那一刻，我感觉到的不是冷，不是累，而是一种从骨头缝里透出来的寒意，一种巨大的荒谬和委屈。我救了一个人，结果被当成了人贩子、勒索犯，然后被我的“被救者”和她的母亲，无情地抛弃了。

后来，我是怎么上岸的？我自己折腾了快半个小时，用尽全身力气，总算把一只脚拔了出来，然后像拔萝卜一样，一点点把另一只脚也弄了出来。等我爬上岸的时候，天都快黑了。我浑身是泥，狼狈不堪，那个被我扔在草地上的手机，早就不知道被谁捡走了。

回家的路上，我一瘸一拐，脑子里反复回响着那个女人的话：“谁知道你安的什么心？”

是啊，我安的什么心？

我只是个普通人，一个看到孩子有危险，会本能地伸出援手的普通人。我以为，善良是会有回报的，哪怕只是一句“谢谢”。我以为，人性本善，大部分人都是懂得感恩的。

但那天，我所有的“以为”，都被击得粉碎。

从那以后，我变了。

我不再轻易相信陌生人。看到路边有人求助，我第一反应不是上前，而是警惕地后退几步，心里盘算着：这是不是个骗局？

我再也没去过那个河边公园。甚至，我连靠近有水的地方都觉得心里发毛。

这件事，我没跟几个人说过。跟父母说，他们只会担心；跟朋友说，他们有的安慰我，有的说我傻，但没人能真正体会到我心里的那个坎儿。那不是一道简单的伤口，那是一种信仰的崩塌。它让我对人性的看法，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尘。

九年了，我有了自己的家庭，有了自己的孩子。我时常会想，如果当年落水的是我的孩子，我会希望有人像我当时一样，毫不犹豫地跳下去救他吗？

会的，我依然会这么希望。

但我也害怕，害怕我的孩子，会遇到一个像我当年一样，奋不顾身的好心人；更害怕，我的孩子，会有一个像那个女人一样，不懂感恩、充满恶意的母亲。

我教我的孩子要善良，要乐于助人。但我也会教他，保护好自己，看清人心。我告诉他，不是所有的善意，都能换来善意。这个世界上，有温暖，但也会有刺骨的寒风。

有时候夜深人静，我会突然想起那个下午，想起那个女人惊恐又厌恶的眼神。我不恨她了，更多的是一种悲哀。她用她的恶意，不仅伤害了一个好心人，也给她自己的孩子，上了人生中最糟糕的一课。她教会了孩子什么呢？是怀疑，是冷漠，是恩将仇报。

那个被我救起来的孩子，现在应该上高中了吧。他还会记得那个夏天，那个把他从河里拖上来的浑身是泥的叔叔吗？还是，他只记得妈妈的话，那个叔叔是“坏人”？

九年了，我的手机换了好几个，但那种被冤枉、被抛弃的感觉，却像那个被捡走的手机一样，永远地消失在了我的生活里，却又永远地留在了我的记忆中。

我不知道那个女人现在过得怎么样，但她当年那句话，和那个决绝离去的背影，成了我人生中一个无法愈合的洞。它时常提醒我，人心，有时候比河底的淤泥，还要深，还要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