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老公，我评论区的雨好大，你那里呢？

向晚这辈子都没这么社死过——她对着健身博主喊“老公”的评论，被自家那位清冷矜贵的男朋友顾泽言当场抓获，还一字一句念了出来。

【1】

平板电脑的屏幕光映在顾泽言脸上，明明灭灭。

他修长的手指停在某条评论上，半晌，才抬起眼看我。

那眼神平静得让人心慌。

“好哥哥，我心里的雨倾盆而下，不知道你那里大不大呀？”

他一字一顿，念得字正腔圆。

每个字都像小锤子，狠狠砸在我天灵盖上。

我缩在沙发角落里，恨不得当场消失。

“这乡愁还挺别致。”顾泽言把平板往茶几上一放，发出不轻不重的声响，“我在外头辛苦赚钱，你在家里对着屏幕喊别人老公。”

“不是……你听我解释……”

“解释什么？”他微微倾身，手臂撑在我身侧的沙发靠背上，把我困在这个角落，“我们在一起九个月，你叫我什么？顾泽言，泽言，顾先生——就是没叫过老公。”

他离得太近了。

我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雪松香水味，混着一丝咖啡的苦涩。

“那都是好久以前的事了……”我声音越来越小，“认识你之后我就没再……”

“没再评论，但还在看，是吗？”

顾泽言截断我的话，伸手划了一下屏幕。

那位健身博主的视频开始自动播放，肌肉线条在灯光下泛着健康的光泽。

我闭上眼睛。

完了。

全完了。

顾泽言喜欢什么样的女孩，我最清楚不过。

温柔，端庄，知书达理——像他初恋柳若那样，说话轻声细语，连喝汤都不发出声音的大家闺秀。

而我呢？

我妈为了把我包装成那样的女孩，费了多少心思。

她教我走路要慢，说话要轻，笑不露齿。

她给我报茶艺班、插花课，把我塞进那些我根本不感兴趣的古典文学讲座。

她说：“晚晚，顾家那样的门第，就喜欢这样温婉的姑娘。”

我和顾泽言的相亲，就是两位母亲一手促成的。

他妈看了我的照片，说这姑娘眼神干净，气质恬静。

我妈赶紧附和，说我家晚晚从小就是乖孩子，大学四年都没谈过恋爱。

其实她不知道。

我没谈恋爱，是因为我所有的躁动和幻想，都发泄在了网络世界里。

屏幕那头，我可以是任何人。

我可以对着八块腹肌喊老公，可以在游戏里开麦骂人，可以在深夜转发各种段子哈哈哈。

屏幕这头，我是向晚，是长辈眼里那个安安静静、适合娶回家当媳妇的向晚。

顾泽言大概就是看中了这份“安静”。

第一次约会，他选了一家需要提前三个月预约的怀石料理。

我穿着束缚的旗袍，小口小口吃着根本吃不饱的精致菜肴。

他说他喜欢古典文学，我就把大学选修课那点存货全倒出来，聊苏轼，聊纳兰性德，聊《红楼梦》。

其实我心里想的是，这生鱼片能不能多来几片。

第二次约会，他带我去听音乐会。

我在昏暗的灯光下昏昏欲睡，还要在他看过来时，露出“此曲只应天上有”的陶醉表情。

第三次，第四次……

我演得很好。

好到他牵我手时，掌心都在微微出汗，像是怕唐突了什么易碎的瓷器。

好到他送我回家时，总会叮嘱：“晚上早点休息，别看太久的手机，对眼睛不好。”

他不知道。

他走后，我立刻扑到床上，抱着手机刷沙雕视频，笑得床板都在震。

现在，这场历时九个月的演出，终于要落下帷幕了。

顾泽言看完了我所有的“黑历史”。

那些在健身博主评论区喊老公的留言。

那些在搞笑视频下“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刷屏的回复。

那些转发抽奖时虔诚许愿“信女愿一生荤素搭配”的转发语。

他沉默了很久。

久到我觉得，下一秒他就会起身离开，然后发条微信说“我们不太合适”。

但他没有。

他只是把平板拿起来，站起身。

“顾泽言……”我鼓起勇气叫他，“那个……平板是我的……”

他转头看我，眼神复杂。

“暂时没收。”他说，“等你学会什么叫‘分寸’再还你。”

然后他就走了。

带着我的平板。

门关上的那一瞬间，我瘫在沙发上，大脑一片空白。

【2】

第二天上班，我是飘着进公司的。

同事林晓薇端着咖啡凑过来，盯着我的脸看了三秒。

“向晚，你昨晚做贼去了？”

“差不多吧。”我趴在工位上，有气无力，“我可能快失恋了。”

“顾泽言？”林晓薇瞪大眼睛，“不能吧，他不是对你挺好的吗？上周还来接你下班，那车那长相，咱部门多少小姑娘眼红呢。”

“那是以前。”我把脸埋进臂弯，“现在他发现了我的真面目。”

“什么真面目？你杀人放火了？”

“比那个还严重。”

我简单描述了一下昨晚的社死现场。

林晓薇听完，沉默了很久。

然后她拍了拍我的肩，语气沉重：“姐妹，节哀。这事儿搁哪个男人身上都受不了，尤其是顾泽言那种——他一看就是特别认真、特别传统的那种人。”

“我知道。”

我知道顾泽言有多认真。

他会记得我不吃香菜，记得我生理期是哪几天，记得我说过哪家店的提拉米苏好吃。

他会在我加班时，默默点好外卖送到公司。

他会在我感冒时，买好药放在我家门口，发微信说“记得吃，多喝热水”。

但他做的所有这些，都是给那个“乖巧的向晚”的。

不是给真实的我的。

一整天我都魂不守舍。

下午部门开会，我连PPT翻到哪一页都不知道。

经理周姐点了我的名：“向晚，你这个季度的数据报告呢？”

“啊？哦……马上就好……”

“马上是多久？”周姐皱眉，“小向，你最近状态不太对。是不是感情上出什么问题了？”

周围同事的目光齐刷刷射过来。

我尴尬得脚趾抠地，“没有没有，就是昨晚没睡好。”

“年轻人，谈恋爱要懂得分寸。”周姐语重心长，“别耽误工作。”

我连连点头。

好不容易熬到下班，林晓薇说要陪我喝一杯。

我们刚走到公司楼下，就看见那辆熟悉的黑色轿车停在路边。

顾泽言靠在车门上，手里拿着手机，正在回消息。

他今天穿的是浅灰色的西装，没打领带，衬衫扣子解开了两颗。

夕阳给他的侧脸镀了一层金边。

林晓薇捅了捅我的腰，“你看，人家这不是来了吗？”

顾泽言抬头看见我，收起手机走了过来。

“下班了？”他语气自然，好像昨晚什么都没发生。

“嗯……”我小声应道。

“顾先生好。”林晓薇笑着打招呼，“来接晚晚呀？”

“对。”顾泽言对她点点头，然后看向我，“晚上想吃什么？”

我愣住了。

这走向不对啊。

他不是应该冷淡地跟我说“我们谈谈”，然后宣布分手吗？

“我……”

“听说新开了一家云南菜，你上次不是说想吃菌子锅吗？”顾泽言很自然地接过我的通勤包，“走吧，带你去尝尝。”

林晓薇冲我挤眉弄眼，用口型说：“好好谈！”

我就这么稀里糊涂地上了车。

车厢里很安静。

顾泽言专注地开车，没说话。

我偷偷瞄他，想从他脸上看出点端倪。

但他表情平静，和往常一样。

“那个……”我忍不住开口，“平板……”

“在家。”他说，“吃完饭还你。”

“哦。”

又是一阵沉默。

我抠着安全带，心里七上八下。

这算什么？最后的晚餐？吃完好散伙？

到了餐厅，顾泽言点了一桌子菜。

野生菌火锅，汽锅鸡，宣威火腿，玫瑰鲜花饼。

都是我爱吃的。

但我吃得味同嚼蜡。

“不合胃口？”顾泽言问。

“不是……”我放下筷子，鼓起勇气看向他，“顾泽言，我们……要不要聊聊昨晚的事？”

他夹菜的手顿了顿。

“你想聊什么？”

“就是……我那些评论……”我越说声音越小，“你是不是觉得，我和你想的不一样？”

顾泽言放下筷子，拿起纸巾擦了擦嘴。

动作慢条斯理。

“确实不一样。”他说。

我的心沉了下去。

“我以为你是个很安静的女孩。”顾泽言看着我，“话不多，喜欢看书，听古典音乐，生活很规律。”

“但其实……”

“但其实你会熬夜刷视频，会在网上跟人吵架，会对着陌生男人的腹肌喊老公。”

他说得直白，我脸烧得厉害。

“对不起。”我低下头，“我骗了你。”

“为什么骗我？”

“因为……”我咬着嘴唇，“因为我知道你喜欢什么样的。我妈也一直跟我说，要淑女一点，要文静一点……我怕你不喜欢真实的我。”

顾泽言沉默了。

良久，他才开口：“所以这九个月，你都在演？”

“……嗯。”

“累吗？”

我愣住了。

“我问你，演得累吗？”顾泽言重复道。

不知道为什么，他这句话一下子戳中了我心里最软的地方。

鼻子一酸，眼泪就掉下来了。

“累……”我带着哭腔说，“累死了……我不敢在你面前大声笑，不敢说我想吃烧烤喝啤酒，不敢让你知道其实我根本听不懂巴赫……我每天都要提醒自己，向晚，你要端庄，要温婉，要像柳若那样……”

提到柳若，我顿住了。

顾泽言的表情也微微一变。

柳若是他的初恋，也是他心里白月光一样的存在。

这件事，是我们交往三个月时，他朋友沈曜说漏嘴的。

那天沈曜喝多了，拍着顾泽言的肩说：“可以啊老顾，找的这个，跟柳若真有点像，尤其是笑起来的样子。”

我当时坐在旁边，整个人都僵住了。

后来我问顾泽言，他没否认，只是说：“都是过去的事了。”

但我知道，柳若一直是他心里的标准。

那个标准，我努力了九个月，还是没能真正达到。

“对不起。”我擦掉眼泪，努力让声音平静，“我知道你喜欢的不是我这样的。我们……还是算了吧。”

我说完这句话，心脏像是被一只手攥住了，疼得喘不过气。

但我还是抬起头，看着顾泽言。

该结束了。

这场从一开始就建立在伪装上的感情，该结束了。

顾泽言看着我，眼神很深。

他没有立刻说话。

餐厅里流淌着轻柔的云南民歌，周围是客人们的谈笑声。

我们这桌却安静得可怕。

“向晚。”他终于开口，“你从来没问过我，我为什么和柳若分手。”

我愣住了。

“因为太累了。”顾泽言说，“她永远得体，永远完美，永远知道自己该说什么、该做什么。和她在一起，我觉得自己像是在参加一场永远不会结束的礼仪考试。”

他顿了顿。

“我喜欢你，不是因为你像她。”

“而是因为，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觉得很放松。”

“虽然现在看来……”他苦笑了一下，“那份‘放松’，也是你演出来的。”

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顾泽言继续说：“昨晚我看到那些评论，确实很震惊。但更多的，是生气。”

“气你宁愿对陌生人喊老公，也不肯对我撒个娇。”

“气你在我面前装了九个月，都不肯给我一个了解真实你的机会。”

他伸手，用指腹擦掉我脸上的泪痕。

“向晚，我要的是一个活生生的女朋友，不是一个按模板塑造出来的完美人偶。”

“你明白吗？”

我呆呆地看着他，大脑一片空白。

“所以……你不分手？”

“我为什么要分手？”顾泽言反问，“就因为发现我女朋友其实是个会在网上冲浪、会看腹肌、会哈哈哈的普通女孩？”

“可……可我和你想象的不一样……”

“那又怎样？”他看着我，“我喜欢的，是真实的你。哪怕真实的你，和我以为的不一样。”

我哭了。

这次是真正放声大哭，完全不顾形象的那种。

顾泽言坐到我旁边，把我揽进怀里。

“别哭了。”他声音温柔下来，“妆都花了。”

“反正你也不喜欢我化妆……”我抽抽搭搭地说，“你说过喜欢我素颜。”

“那是实话。”顾泽言笑了，“你素颜好看。”

我哭得更凶了。

服务员走过来，小心翼翼地问：“先生，需要帮忙吗？”

“没事。”顾泽言摆摆手，“我女朋友太感动了。”

服务员一脸懵地走了。

我哭够了，从他怀里抬起头。

“那我的平板……”

“回家就还你。”顾泽言说，“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以后在我面前，做你自己。”他看着我的眼睛，“想笑就笑，想吃就吃，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别再演了，好吗？”

我用力点头。

“还有，”顾泽言凑近我，压低声音，“那声老公，什么时候能补给我？”

我脸一下子红了。

“我……我考虑考虑……”

他笑了，揉了揉我的头发。

“好，我等你。”

【3】

那顿云南菜之后，我和顾泽言的关系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我不再刻意装淑女了。

周末他来接我，我穿着宽松的T恤和牛仔裤就下了楼，头发随便扎了个丸子头。

顾泽言打量了我一番，点头：“这样挺好。”

“不觉得我不够精致？”我系上安全带，故意问。

“精致是给别人看的。”他发动车子，“在我这儿，舒服最重要。”

我们去吃了路边摊的烧烤。

我一手拿着烤串，一手端着啤酒，吃得满嘴油光。

顾泽言坐在我对面，西装外套搭在椅背上，衬衫袖子挽到手肘，慢条斯理地啃着鸡翅。

“你以前来过这种地方吗？”我问。

“很少。”他老实承认，“但我挺喜欢的。”

“真的？”

“嗯。”顾泽言看着我，“看你吃得这么香，比去那些高档餐厅开心。”

我笑了，心里暖暖的。

但改变也不是一帆风顺的。

有一次顾泽言带我去参加他朋友的聚会。

来的都是他那个圈子的人，个个衣着光鲜，谈吐不凡。

我穿着简单的连衣裙，坐在角落听他们聊金融、聊艺术、聊最近的投资项目。

有人问我：“向小姐在哪里高就？”

“我在一家互联网公司做运营。”我说。

“哦，运营啊。”那人点点头，语气有点微妙，“挺辛苦的吧？”

“还好，习惯了。”

“顾总的女朋友，怎么不去顾家公司？”另一个女人笑着问，“泽言，你也太不体贴了。”

顾泽言正在给我剥虾，头也不抬地说：“她喜欢现在的工作，我尊重她的选择。”

那女人讪讪地闭了嘴。

但整个晚上，我都能感受到那些似有若无的打量。

他们大概觉得，我配不上顾泽言。

回家路上，我有点闷闷不乐。

“怎么了？”顾泽言问。

“你那些朋友……是不是觉得我挺普通的？”

“他们怎么想，重要吗？”顾泽言看了我一眼，“和我在一起的是你，不是他们。”

话是这么说，但我心里还是有点膈应。

尤其是，我在聚会上见到了沈曜。

沈曜是顾泽言的发小，也是当初说我和柳若像的那个人。

他这次见到我，眼神有点奇怪。

聚会结束后，他私下拉住顾泽言说了几句话。

我站在不远处，听不清内容，但能看到顾泽言的脸色沉了下来。

上车后，我问：“沈曜跟你说什么了？”

顾泽言沉默了几秒，才说：“没什么，一些废话。”

“关于我的？”

“……嗯。”

“他说什么？”

顾泽言叹了口气：“他说，你现在这个样子，和柳若一点都不像了。”

我心里一紧。

“他还说，柳若最近回国了，想约我见面。”

我握紧了拳头。

“那……你要去吗？”

“不去。”顾泽言回答得很干脆，“我和她已经结束了。”

“但你朋友好像更希望你们在一起。”

“那是他们的事。”顾泽言握住我的手，“向晚，我喜欢的是你，不是柳若，也不是任何人想象中的你。明白吗？”

我点点头，但心里还是蒙上了一层阴影。

几天后，我妈突然打电话来。

“晚晚，你和泽言最近怎么样？”

“挺好的啊。”

“我怎么听说，你在他朋友面前很不注意形象？”我妈语气严肃，“有人看到你穿着T恤牛仔裤就去参加聚会，还当众啃鸡翅？”

我愣住了。

“谁跟你说的？”

“你别管谁说的。”我妈说，“晚晚，妈妈跟你说过多少次，顾家那样的家庭，对媳妇是有要求的。你要端庄，要得体，要……”

“妈。”我打断她，“顾泽言喜欢的是真实的我。”

“真实？”我妈提高了音量，“真实就是你邋里邋遢、不顾形象？晚晚，你别傻了，男人都是要面子的。你现在这样，迟早会被嫌弃的！”

挂了电话，我坐在沙发上发了很久的呆。

顾泽言下班回来，看到我的样子，走过来坐到我身边。

“怎么了？”

我把妈妈的话告诉了他。

顾泽言皱眉：“谁这么多嘴？”

“不知道。”我靠在他肩上，“但她说得对，你那些朋友，还有你家人，可能都不喜欢真实的我。”

“我喜欢就够了。”顾泽言搂住我，“至于我家人，我会处理。”

“怎么处理？”

“找个时间，正式带你回家。”他说，“让他们认识真实的你。”

我紧张起来：“现在？”

“嗯。”顾泽言看着我，“你愿意吗？”

我犹豫了。

我知道顾泽言的父母是什么样的人。

他爸爸是大学教授，妈妈是艺术家，都是那种很有修养、但也很有距离感的人。

我能想象，他们理想中的儿媳妇，应该是柳若那样的大家闺秀。

而不是我这种，会在网上喊陌生男人老公的女孩。

“我有点怕。”我老实说。

“怕什么？”

“怕他们不喜欢我。”

“那就让他们喜欢上真实的你。”顾泽言说，“如果连真实的你都不能接受，那说明他们不是真的想接受你这个人，只是想接受一个符合他们想象的符号。”

他说得有道理。

但我还是紧张。

顾泽言拍拍我的肩：“别怕，有我呢。”

【4】

见家长的日子定在了周末。

我提前一周就开始焦虑。

该穿什么？该说什么？要不要带礼物？带什么礼物？

顾泽言看我坐立不安的样子，觉得好笑。

“就是吃顿饭，别这么紧张。”

“那可是你爸妈！”我说，“万一他们不喜欢我怎么办？”

“那就少吃一顿饭。”顾泽言淡定地说，“反正以后是我们过日子，又不是和他们过日子。”

话虽如此，我还是精心准备了一番。

我买了顾爸爸喜欢的茶叶，顾妈妈喜欢的丝巾。

衣服选了一条素雅的连衣裙，既不会太正式，也不会太随意。

“真的？”

“嗯，像你自己，但又稍微打扮了一下。”他笑着说，“恰到好处。”

顾家在一个安静的别墅区。

院子打理得很精致，种满了花草。

开门的是顾妈妈。

她穿着米色的针织衫，头发挽在脑后，气质温婉，但眼神很锐利。

“阿姨好。”我赶紧打招呼。

“进来吧。”顾妈妈笑了笑，但笑容很浅。

顾爸爸在客厅看书，见我们进来，摘下眼镜。

“叔叔好。”

“坐。”顾爸爸点点头，态度还算温和。

一开始的寒暄还算顺利。

顾妈妈问了我的工作，我的家庭。

我都一一回答了，尽量表现得得体大方。

但很快，话题就转向了更私人的领域。

“听泽言说，你喜欢看……短视频？”顾妈妈问，语气有些微妙。

我看了顾泽言一眼，他对我点点头。

“嗯，平时工作累了，会看看放松一下。”我说。

“那些东西，没什么营养。”顾妈妈说，“还是多看些书比较好。泽言从小就很爱看书，你们在一起，可以多交流交流。”

“好的阿姨。”

“还有，”顾妈妈顿了顿，“我听沈曜说，你最近变化挺大的？”

我心里一紧。

沈曜果然来告状了。

“妈，”顾泽言开口，“沈曜的话，您听听就算了。”

“我只是关心你们。”顾妈妈看了儿子一眼，“泽言，你知道妈妈对你有什么期望。”

“我知道。”顾泽言握住我的手，“但我对我的生活，有自己的规划。”

气氛有点僵。

顾爸爸出来打圆场：“好了好了，先吃饭吧。”

餐桌上的气氛依然微妙。

顾妈妈时不时会问一些试探性的问题。

比如我未来的规划，对婚姻的看法，要不要孩子，孩子怎么教育。

我都能感觉到，她在用一套标准衡量我。

而我，似乎不太达标。

吃完饭，顾妈妈让我去客厅坐，她和顾泽言在厨房收拾。

我坐在客厅，能隐约听到他们的对话。

“泽言，妈妈不是要干涉你，但你要想清楚。”顾妈妈的声音很低，但我还是听到了，“这个向晚，和当初的柳若差太多了。柳若那孩子，多懂事，多得体……”

“妈。”顾泽言打断她，“我选的是我要共度一生的人，不是您选。”

“但婚姻不是两个人的事，是两个家庭的事！”

“如果两个家庭不能互相尊重，那我可以选择只要两个人。”

顾妈妈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顾泽言从厨房出来，脸色不太好。

“我们走吧。”他对我说。

我站起身，向顾妈妈顾爸爸道别。

顾妈妈点点头，没说什么。

上车后，顾泽言一直没说话。

“对不起。”我小声说，“我让你和你妈妈吵架了。”

“不关你的事。”顾泽言说，“是我妈的问题。她总想控制我的人生，包括我的婚姻。”

“但她也是为你好……”

“为我好，就应该尊重我的选择。”顾泽言看了我一眼，“向晚，我不会因为任何人、任何事放弃你。你明白吗？”

我点点头，心里却很沉重。

我知道，顾妈妈那一关，没那么容易过。

【5】

那次见面后，顾妈妈果然开始“行动”了。

她先是给我妈打了电话，委婉地表达了对我“不够端庄”的担忧。

我妈转头就打来电话，把我训了一顿。

“晚晚，你就不能争气点吗？顾家那样的家庭，多少人想攀都攀不上！”

“妈，顾泽言喜欢的是我这个人，不是顾家的钱和地位。”

“喜欢能当饭吃吗？”我妈急了，“他现在喜欢你，可以后呢？等你人老珠黄了，他还会喜欢你吗？你得让自己有价值，让他离不开你！”

我挂了电话，心里很烦躁。

顾泽言看出我的情绪，问我怎么了。

我如实告诉了他。

他沉默了很久，然后说：“周末我约了我妈，我们好好谈一次。”

“谈什么？”

“谈我们的未来。”顾泽言说，“如果她不能接受你，那我们就少来往。但我不会为了迎合她的标准，让你改变。”

周末，顾泽言带我去了一家茶室。

顾妈妈已经在等我们了。

她今天穿得很正式，表情也很严肃。

“阿姨好。”我打招呼。

“坐吧。”顾妈妈说。

茶上来后，顾妈妈直接切入正题。

“泽言，向晚，今天叫你们来，是想把话说清楚。”

她看向我：“向晚，我不否认你是个好女孩。但你和泽言，确实不太合适。”

“妈……”顾泽言想说话，被她抬手制止。

“你听我说完。”顾妈妈看向儿子，“泽言，你是顾家的独子，未来要接手家族生意。你的妻子，不仅要能照顾好家庭，还要能在社交场合为你加分。”

她转回来看我：“向晚，我问你，你能在那些正式场合游刃有余吗？你能和那些太太小姐们谈艺术、谈慈善、谈投资吗？你能在泽言需要的时候，给他事业上的支持吗？”

我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我能。”顾泽言替我回答了，“我需要的是一个能让我回家后放松的人，不是一个商业伙伴。至于社交场合，那些虚与委蛇的事情，我自己能处理。”

“你太天真了。”顾妈妈摇头，“婚姻不是谈恋爱，是实打实的生活。你们现在有情饮水饱，可以后呢？等激情退去，剩下的就是琐碎的生活。到那时候，你会发现，门当户对是多么重要。”

“妈，您和爸门当户对，可您幸福吗？”顾泽言突然问。

顾妈妈愣住了。

“爸常年在外做研究，您一个人守着这个家。你们相敬如宾，但你们真的快乐吗？”顾泽言继续说，“我不想重复您和爸的生活。我要的婚姻，是两个人能真实地相处，能分享喜怒哀乐，而不是扮演各自的角色。”

顾妈妈的脸色变了。

“向晚可能不够完美，可能不符合您的标准。”顾泽言握住我的手，“但她真实，她让我感觉到，我是被爱着的，而不是被需要着的。这就够了。”

茶室里安静了很久。

顾妈妈端起茶杯，手有些抖。

“你长大了，我说不过你。”她放下茶杯，看向我，“向晚，泽言为了你，可以跟他妈妈这么说话。我希望你记住这份心意，好好待他。”

我用力点头：“阿姨，我会的。”

“还有，”顾妈妈叹了口气，“既然泽言选择了你，我也会试着接受。但你要学的东西还很多，以后有时间，多来家里坐坐，我教教你。”

这算是……妥协了？

我看向顾泽言，他对我笑了笑。

“谢谢妈。”他说。

从茶室出来，我长长舒了口气。

“你妈这是……接受我了？”

“嗯。”顾泽言牵起我的手，“虽然可能还需要时间，但她愿意尝试，就是好事。”

我鼻子一酸，又想哭了。

“顾泽言，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因为我爱你啊。”他说得理所当然，“爱一个人，不就是要接受她的全部吗？”

我停下脚步，看着他。

“怎么了？”

“顾泽言。”

“嗯？”

“老公。”

顾泽言愣住了。

他看着我，眼睛一点点亮起来。

“你刚才……叫我什么？”

“老公。”我又叫了一遍，脸有点红，“你不是一直想听吗？”

顾泽言笑了。

他把我拉进怀里，紧紧抱住。

“再叫一遍。”

“老公。”

“再叫一遍。”

“老公老公老公！”我捶他的背，“够了吧！”

“不够。”顾泽言松开我，认真地看着我的眼睛，“叫一辈子，都不够。”

我笑了，眼泪却掉了下来。

这次是幸福的眼泪。

【6】

和顾妈妈和解后，我们的感情进入了一个新阶段。

我开始定期去顾家吃饭，跟顾妈妈学插花、学茶艺。

她虽然还是有点严肃，但态度已经柔和了很多。

有一次，她甚至跟我说：“其实你现在这样也挺好，泽言跟你在一起后，笑容都多了。”

“真的吗？”

“嗯。”顾妈妈笑了笑，“他以前总是一本正经的，现在会开玩笑了，也会跟我们分享你们之间的事了。”

我心里暖暖的。

工作上也顺利起来。

我负责的一个项目取得了很好的成绩，得到了晋升。

庆祝那天，顾泽言带我去了一家很贵的餐厅。

“恭喜。”他举杯，“向经理。”

“谢谢顾总。”我笑着跟他碰杯。

吃饭时，顾泽言突然说：“对了，柳若下个月结婚。”

我愣住了。

“结婚？”

“嗯，和一个美籍华人。”顾泽言很平静，“她给我发了请柬，但我不会去。礼金到就行了。”

“你……不难过？”

“为什么要难过？”顾泽言奇怪地看着我，“都是过去的事了。我现在有你了。”

我看着他，突然问：“顾泽言，你当初喜欢柳若什么？”

顾泽言想了想，说：“喜欢她符合我对完美女友的想象。”

“那现在呢？”

“现在我喜欢你。”他说，“喜欢真实的、不完美的你。”

我笑了。

是啊，这世界上哪有完美的人。

所谓的完美，不过是想象出来的幻影。

而真实，哪怕有瑕疵，也是温暖的、可触摸的。

吃完饭，我们去江边散步。

晚风吹在脸上，很舒服。

“顾泽言。”我叫他。

“嗯？”

“我想吃冰淇淋。”

“这么晚了还吃冰淇淋？”

“就想吃。”

顾泽言无奈地摇头：“等着，我去买。”

他跑去路边的便利店，很快拿着两个甜筒回来。

我们坐在江边的长椅上，一边吃冰淇淋，一边看夜景。

“顾泽言。”

“又怎么了？”

“我爱你。”

顾泽言转头看我，眼睛在夜色中亮晶晶的。

“我知道。”他说，“我也爱你。”

“那你什么时候娶我？”

顾泽言愣住了。

冰淇淋差点掉在地上。

“你……你说什么？”

“我说，你什么时候娶我？”我重复道，“我都叫你老公了，你还不娶我，是不是想赖账？”

顾泽言笑了。

他放下冰淇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

“其实我今天本来就想求婚的。”他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枚很简单的钻戒，“但被你抢先了。”

我瞪大了眼睛。

“向晚，”顾泽言单膝跪地，“你愿意嫁给我吗？不是嫁给顾家的儿子，不是嫁给任何人想象中的完美丈夫，就是嫁给我，顾泽言，这个有点古板、有点固执、但很爱你的男人。”

我哭了。

又哭了。

怎么老是在他面前哭。

“我愿意。”我伸出手，“我愿意嫁给你，不是嫁给顾家的媳妇，就是嫁给你，顾泽言。”

他把戒指戴在我的无名指上，尺寸刚刚好。

然后他站起来，把我拥入怀中。

江风吹过，远处有轮船的汽笛声。

这个城市灯火通明，而我们在其中，拥有了彼此。

真实的、完整的彼此。

【7】

求婚后的那个周末，顾泽言带我回了我家。

我妈看到戒指，激动得差点晕过去。

“好好好，太好了！”她拉着顾泽言的手，“泽言啊，我们家晚晚就交给你了。她有时候有点任性，你多担待。”

“阿姨放心，我会照顾好晚晚的。”

“还叫阿姨？”我妈瞪他。

顾泽言笑了：“妈。”

我妈高兴得合不拢嘴。

吃饭时，我爸开了瓶好酒，和顾泽言喝了几杯。

“晚晚这孩子，从小就被她妈管得严。”我爸说，“其实她本性活泼，爱玩爱闹。你能接受这样的她，我们做父母的，很感激。”

“叔叔言重了。”顾泽言说，“我喜欢的就是这样的她。”

我妈在旁边抹眼泪：“我就说嘛，我的眼光不会错。泽言是个好孩子。”

我看着她，突然想起她之前说的那些话。

其实她也只是希望我幸福。

只是她用错了方式。

饭后，顾泽言和我爸在阳台聊天。

我帮妈妈收拾厨房。

“妈，”我一边洗碗一边说，“谢谢你。”

“谢我什么？”

“谢谢你生了我，养了我。”我说，“也谢谢你，最终接受了真实的我。”

我妈愣了一下，然后红了眼眶。

“傻孩子。”她摸摸我的头，“妈妈只是希望你过得好。”

“我现在过得很好。”我笑着说，“真的。”

婚礼定在了半年后。

筹备期间，顾妈妈和我妈经常在一起商量细节。

两个妈妈从一开始的客套，到后来的熟络，甚至还会一起逛街喝下午茶。

顾妈妈说：“我以前总觉得，门当户对最重要。现在想想，孩子们开心才是最重要的。”

我妈点头：“是啊，我们做父母的，不就是希望孩子幸福吗？”

婚礼那天，我穿着婚纱，挽着爸爸的手走向顾泽言。

他穿着西装，站在红毯尽头，看着我笑。

阳光透过教堂的彩绘玻璃，在他身上投下斑斓的光影。

我觉得，这是我见过的最美的画面。

司仪问：“顾泽言先生，你是否愿意娶向晚小姐为妻，无论顺境还是逆境，富裕还是贫穷，健康还是疾病，都爱她，照顾她，尊重她，接纳她，永远对她忠贞不渝，直到生命尽头？”

顾泽言看着我，一字一句地说：“我愿意。”

司仪转向我：“向晚小姐，你是否愿意嫁给顾泽言先生，无论顺境还是逆境，富裕还是贫穷，健康还是疾病，都爱他，照顾他，尊重他，接纳他，永远对他忠贞不渝，直到生命尽头？”

我深吸一口气，说：“我愿意。”

台下响起掌声。

顾泽言掀起我的头纱，吻了我。

这个吻很轻，很温柔。

像是一个承诺。

承诺我们会一起面对未来的一切。

真实的、不完美的、但属于我们的一切。

婚礼后的派对很热闹。

林晓薇作为我的伴娘，喝得有点多。

她拉着我说：“晚晚，我真为你高兴。你知道吗，当初听说你和顾泽言在一起，我还担心你会一直装下去。现在看到你们这样，真好。”

“谢谢你，晓薇。”

沈曜也来了。

他端着酒杯走过来，有点不好意思。

“向晚，顾泽言，恭喜。”他说，“之前……对不起。我说了些不该说的话。”

“都过去了。”顾泽言拍拍他的肩。

“柳若也让我带句话，”沈曜说，“她说祝你们幸福。”

“谢谢。”顾泽言说。

沈曜走后，我小声问：“你真的不在意柳若了？”

“早就不在意了。”顾泽言说，“我现在满心满眼都是你，哪还有空在意别人？”

我笑了。

派对进行到一半，顾泽言拉着我溜了出去。

我们坐在酒店花园的长椅上，看天上的星星。

“累吗？”他问。

“有点，但是开心的累。”

顾泽言握住我的手，我们的戒指在月光下微微发亮。

“老婆。”他叫我。

“嗯？”

“谢谢你。”

“谢我什么？”

“谢谢你是你。”顾泽言说，“谢谢你的真实，你的不完美，你的一切。”

我靠在他肩上。

“老公。”

“嗯？”

“我也谢谢你。谢谢你的包容，你的理解，你的爱。”

我们就这样坐着，谁也没再说话。

但我知道，我们心里都充满了对未来的期待。

真实的未来。

属于我们的未来。

【尾声】

一年后。

我靠在沙发上刷视频，看到好笑的，笑得前仰后合。

顾泽言从书房出来，坐到我身边。

“看什么呢？这么开心。”

“你看这个狗狗，好傻啊。”我把手机递给他。

顾泽言看了，也笑了。

“对了，”他想起什么，“你那个平板，我还没还你。”

“啊？我都忘了这回事了。”

顾泽言从书房拿出那个平板。

我打开，发现里面多了一个视频。

点开，是顾泽言的脸。

他穿着家居服，坐在沙发上，有点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

“向晚，如果你看到这个视频，说明我们已经度过了那次‘危机’。”

“其实那天看到你的评论，我除了生气，更多的是好奇。好奇真实的你是什么样子。”

“现在我知道了。真实的你，会大声笑，会偷懒不想做饭，会跟我撒娇，也会跟我吵架。”

“但这样的你，我很喜欢。”

“所以，以后都做你自己吧。在我面前，你永远不需要伪装。”

视频结束了。

我转头看顾泽言，他有点不好意思。

“什么时候录的？”

“求婚前。”他说，“本来想婚礼上放的，后来觉得太煽情了，就存平板里了。”

我扑进他怀里。

“顾泽言。”

“嗯？”

“我爱你。”

“我知道。”他抱紧我，“我也爱你，很爱很爱。”

窗外下起了雨。

雨声淅淅沥沥的，像是温柔的背景音。

我想起一年前那个社死的夜晚。

想起那句“好哥哥，我心里的雨倾盆而下”。

现在，我心里没有雨了。

只有阳光。

真实的、温暖的阳光。

而顾泽言，就是我的阳光。

永远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