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岁月:一声妈一世情,她是十二名上海知青永远的朝鲜族妈妈
发布时间:2025-12-05 21:22 浏览量:3
1969年4月5日的上海,春寒还未褪尽,彭浦火车站挤满了人。刚满十七岁的李根生背着行囊,站在熙攘的人群里,鼻尖萦绕着母亲前夜烙的芝麻饼香,眼眶却忍不住发热。他初中毕业刚半年,还没来得及熟悉上海的街巷,就跟随同学们登上了待发的列车,他们要奔赴几千里之外的吉林省延边朝鲜族自治州延吉县,去那里插队落户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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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生哥,到那边照顾好自己,记着给家里写信。”小妹通过车窗递过来一个纸包,里面是她妈妈包的一点冰糖。李根生接过冰糖塞进挎包里,用力点了点头,尽力克制住没让眼泪流淌下来。
汽笛一声长鸣,列车缓缓开动,车窗内外的哭声混在一起,父母和小妹的身影越来越小,最终消失在站台尽头。这列满载着青春与迷茫的火车,将穿越平原与山川,驶向大东北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
满载近千名上海知青的火车一路狂奔,一路呼啸,起初,知青们还带着新鲜感,凑在一起谈论延边的样子,想象着长白山的雪、朝鲜族的歌舞。可随着时间推移,旅途的疲惫渐渐袭来,车厢里安静了许多。李根生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的景色从江南的青瓦白墙,变成华北的平原,再到东北的黑土地,心里既忐忑又期待。他听说延边靠近朝鲜,那里的人穿长裙、吃泡菜,说话像唱歌一样好听,这些都让他充满了好奇。
历时三天三夜,火车终于驶入了延边朝鲜族自治州境内,缓缓停靠在延吉县车站(现在的龙井车站)。刚下车,李根生就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站台上挤满了身着节日盛装的朝鲜族乡亲,他们脸上洋溢着淳朴热情的笑容:“欢迎上海来的学生!”“辛苦了,孩子们!”虽然有些话语调古怪,带着明显的语序颠倒,但那份热情却直直地撞进心里。欢快的长鼓声响起,乡亲们载歌载舞,把知青们围在中间,旅途的疲惫瞬间消散了大半。
知青们分散开在老乡家借住了一晚,第二天吃过早饭,就分乘多辆卡车前往各自的插队地点。李根生和另外十一名同学被分到了智新公社长台大队第一生产小队。卡车在103国道上颠簸前行,窗外是连绵的青山和白雪皑皑的原野,空气清新得让人心旷神怡。到了国道岔道口,两辆牛车早已等候在那里,赶车的是个皮肤黝黑、身材壮实的朝鲜族大叔,他笑着自我介绍:“我是崔龙基,生产队的队长,跟我走,到家了!”另一位也是中年大叔,脸上带着慈祥的笑容。
六七十年代吉林延边的朝鲜族村落
崔队长赶着牛车,慢悠悠地往山里走。一个多小时后,一个朝鲜族小山村出现在大家眼前,这就是长台一队。整个屯子只有三十多户人家,房屋都是清一色的朝鲜族风格的土坯茅草房,错落有致地分布在山脚下。屯子里百分之九十都是朝鲜族,只有两户汉族和一户回族,有趣的是,就连这几户非朝鲜族人家,日常交流也都说朝鲜语。乡亲们听说上海知青来了,都纷纷围了过来,好奇地打量着他们,嘴里说着听不懂的朝鲜语,眼神里满是友善。
知青们的临时住处安排在队部大院的三间土坯草房里。房间里没有床,只有两铺宽敞的地炕,中间的屋子是厨房,两个大灶分别连着两边的炕,每个灶上都架着两口黑黝黝的大铁锅。“这地炕睡着暖和,冬天不冷!你们暂时住这儿,有啥困难跟我说。”崔队长一边帮着卸行李,一边用生硬的汉语解释着。
帮知青们做饭的是一位五十岁左右的朝鲜族大妈,名叫崔香子。第一次见面时,她穿着干净的素色契玛,头发梳得整整齐齐,手里端着一大盆热呼呼的打糕,笑着走进来:“饿了吧孩子们?打糕快吃,刚打的,还温乎。”她的汉语不算流利,常常把“吃打糕”说成“打糕吃”,但语气格外亲切,一口一个“孩子”,听得人心里暖暖的。
崔大妈对知青们格外关照,知道他们刚到农村,不习惯农村生活,她总是提前把饭菜做好,怕他们饿肚子。延边四月的天气还很很冷,她会早早地来帮着烧炕,让屋子暖暖的。知青们都是第一次离开家,在陌生的环境里,崔大妈的照顾就像一束暖光,驱散了他们心中的孤独与不安。大家都打心底里感激她,有事没事总爱围着她说话,虽然交流起来有些费劲,但一个眼神、一个手势,就能明白彼此的意思。
相处久了,知青们才从崔队长口中得知,崔大妈是烈属,无儿无女。抗日战争时期,她的丈夫为了保护乡亲们转移,在一次战斗中牺牲了,那年她丈夫才十九岁,两人成亲还不到半年。崔大妈丈夫的遗骨埋在三合公社的一个山冈上,不远处立着一块纪念碑,上面还刻着他的名字。
得知这个消息的那天晚上,知青们都沉默了。他们看着崔大妈忙碌的身影,看着她脸上始终挂着的温和笑容,心里既心疼又敬佩。李根生提议:“以后咱们就叫她崔妈妈吧,她就像咱们的亲妈妈一样。”大家纷纷点头。当第二天早晨,十二名知青齐声喊出“崔妈妈”时,崔香子愣了一下,随即眼圈红了,她挨个抚摸着孩子们的头,哽咽着说:“好,好,我有这么多孩子了!”从那以后,崔妈妈就成了十二名上海知青共同的妈妈,而长台一队,也成了他们真正的家。
社员和知青一起劳动(图片来源网络)
日子一天天过去,知青们渐渐适应了农村的生活。他们跟着乡亲们学耕地学播种,学习锄地间苗,空闲时间也上山打柴。皮肤晒黑了,手上磨出了茧子,但眼神却越来越坚定。崔妈妈总是心疼他们,经常给他们送好吃的。
那年秋后,队里为知青们盖了新房子,成立了长台一队知青集体户,李根生担任集体户户长。崔妈妈只要能抽出空来,就到知青集体户看望她的孩子,帮知青们烧炕做饭,帮知青们缝补衣裳,帮知青们腌朝鲜族泡菜,她家有什么好吃的,都会毫不吝惜地送给知青们吃。 崔妈妈喂了三只老母鸡,母鸡下的蛋都给知青们吃了,她自己一个都舍不得吃。
1973年,转机来了。厂矿企业开始在插队知青中招工招干,第一个名额分到了集体户,女知青林晓燕(音)被招到了县皮革厂工作。得知消息的那天,崔妈妈特意做了好吃的,还有她最拿手的打糕。吃饭时,崔妈妈不停地给林晓燕夹菜,眼眶红红的,哽咽着说:“到了城里,要好好工作,照顾好自己,妈妈真舍不得你离开。”第二天清晨,崔妈妈和其他知青一起送林晓燕到村头,看着她坐上前往县城的汽车,崔妈妈忍不住抹起了眼泪,嘴里一遍遍念叨着:“要照顾好自己,记得回来看看。”林晓燕隔着车窗挥手,泪水模糊了视线,她大声喊着:“妈妈,我会回来看您的!”
从那以后,陆续有知青通过招工离开屯子,有好几个人去了开山屯化纤厂。每次有知青离开,崔妈妈都会精心准备饯行的饭菜,都会流着眼泪送他们到村头。而每一位离开的知青,都会跪在崔妈妈面前,深情地叫一声“妈”,然后依依不舍地离去。作为户长,李根生每次都把招工名额让给同学们,他说:“我是户长,应该让大家先回城,我最后走。”同学们都很感动,说根生哥是最讲义气的人。
时间一晃到了1977年秋后,李根生终于也得到了一个招工名额,是去开山屯化纤厂当工人。他收拾好行李,准备第二天就出发。可就在那天晚上,广播里传来了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国家恢复高考了!
听到消息的那一刻,李根生的心猛地一跳。他一直没有放弃学习,即使在繁忙的农活之余,也会拿出课本翻一翻。上大学,是他藏在心底的梦想。他犹豫了一夜,最终做出了决定:放弃招工进厂,全力以赴备战高考。
崔妈妈得知后,非常支持他:“根生,你有文化,应该去上大学,将来做个有出息的人。”从那以后,崔妈妈就把照顾李根生的生活当成了最重要的事。她每天都会早早地来到知青集体户,帮李根生烧炕、做饭,变着花样给他补充营养。她知道李根生复习辛苦,特意杀了自己家最肥的一只老母鸡,炖了浓浓的鸡汤,给他补身体。
李根生看着崔妈妈忙碌的身影,心里充满了感激与感动。他知道,崔妈妈把所有的爱都给了他们这些知青,这份恩情,他一辈子都报答不完。他在心里暗暗发誓,不管将来走到哪里,都不会忘记崔妈妈。
1978年春天,高考成绩公布,李根生考上了延边大学。当他拿着录取通知书回到屯子时,崔妈妈高兴得合不拢嘴,拉着他的手,逢人就说:“我的根生考上大学了,成大学生了!”离开屯子去学校报到的那天,崔妈妈早早地就起床做好了饭菜,看着李根生吃饭,眼泪却不停地往下掉。“妈,我放假就来看您。”李根生拉着崔妈妈的手,哽咽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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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村头,要分手了,崔妈妈突然哭出了声,哽咽着说:“你们都走了,我的孩子都走了……”。李根生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深情地叫了一声:“妈!”泪水夺眶而出。崔妈妈赶紧把他扶起来,擦掉他的眼泪:“好孩子,去吧,好好读书,以后要有出息。”
在延边大学读书期间,只要寒暑假有空,李根生就会回到长台看望崔妈妈。那些已经在开山屯化纤厂工作的同学,也经常结伴回来看望她,给她带些好吃的,给她塞零花钱。李根生那时候没有收入,只能空着手回去,但崔妈妈从来不在意,每次都给她做最好吃的饭菜,临走时还会煮几个鸡蛋让他带回学校,有时还会偷偷把几块钱塞到他的挎包里。
大学毕业后,李根生被分配到政府机关工作。不久后,他和一起插队的女同学王小妹结了婚。一年后,他们的儿子出生了,李根生第一时间就把崔妈妈接到了延吉市,让她帮忙照顾媳妇坐月子。崔妈妈悉心照料着王小妹和刚出生的孙子,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出了满月后,崔妈妈想着要回农村老家,李根生夫妻俩说啥也不同意:“妈,您就留在这儿吧,跟我们一起生活,以后我们给您养老送终。”崔妈妈看着眼前的小家庭,看着可爱的孙子,点了点头,眼里满是幸福的泪水。
从此,崔妈妈就留在了延吉,和李根生一家生活在一起。那些没有回上海、留在延边工作的知青,知道崔妈妈跟着李根生一起生活,逢年过节都会不约而同地聚到李根生家,看望崔妈妈。大家围坐在一起,吃着崔妈妈做的泡菜和打糕,聊着当年在长台插队的往事,仿佛又回到了那段青春岁月。
每逢崔妈妈的生日,知青们都会齐聚一堂,他们会跪在崔妈妈面前磕头祝寿,齐声喊着:“祝妈妈生日快乐!长命百岁!”崔妈妈坐在中间,看着这些已经长大成人的“孩子们”,脸上总是洋溢着幸福的笑容。李根生常常握着崔妈妈的手说:“妈,等我退休了,就带着您回上海,让您看看我们的家乡,尝尝上海的特色小吃。”崔妈妈总是笑着点头:“好,好,妈等着那一天。”
可惜,崔妈妈没能等到那一天。2005年初冬的一天,李根生下班回家,发现崔妈妈坐在沙发上,闭着眼睛,面容很安详,已经永远地离开了他们。那天,崔妈妈还自己洗了头,换上了干净的衣裳,就像她知道自己要离开这个世界了。
得到崔妈妈去世的消息,当年的十一名上海知青都从四面八方赶了过来。他们穿着黑衣,戴着白花,送了崔妈妈最后一程。按照崔妈妈的遗愿,他们把她的遗体葬在了三合那个山冈上,和她牺牲的丈夫合葬在一起。
现如今,李根生夫妻俩已经回到了上海生活,和儿子儿媳、孙子孙女一家共享天伦之乐。虽然离开了延边,但他们的心始终牵挂着那个山清水秀的小山村,牵挂着长眠在那里的妈妈。每逢清明节,只要身体允许,李根生夫妻俩都会回到延边,来到妈妈的墓前,献上鲜花和祭品,诉说着这些年的生活点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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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名上海知青,有一个共同的妈妈—崔香子老人,这位淳朴善良的朝鲜族妈妈,用她无私的爱,温暖了十二名远离家乡的知青的青春岁月,她成为了他们心中永远的妈妈。那段插队的时光,那些在延边生活的日子,因为有了崔妈妈的陪伴,变得格外温暖而珍贵,成为了他们一生都难以忘怀的记忆。无论岁月如何变迁,无论相隔多么遥远,崔妈妈的恩情,他们永远铭记在心。那份跨越地域、跨越民族的母子情,也永远不会褪色。
作者:草根作家(感谢李根生老师真情讲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