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带我嫁入江家时,江耀野正跟他爸吵架,当晚,我冒着大雨去找他
发布时间:2025-12-08 11:39 浏览量:2
妈妈带我嫁进江家那天,
江耀野正和他父亲在客厅激烈争执。
“让我叫她一声妈?不如先给我收尸。”
“还有这个刚进门的小丫头——敢踏进我家门一步,我就亲手拧断她的脖子。”
父子俩话不投机,最终摔门而去,余下满室寒意。
那晚暴雨如注,
我浑身湿透,在KTV迷宫般的走廊里,一间间找寻江耀野的包厢。
推开门时,他斜倚在沙发里,抬眼扫来,唇角一扯:
“哟,专程来围观我出丑?真以为自己多机灵?”
“不是……来看你笑话的。”
我攥着被雨水洇湿一角的成绩单,指尖冰凉,声音轻得几乎发颤。
“班主任说必须家长签字……我不敢喊我妈去。”
几秒静默后,包间里骤然炸开他压抑着怒火的低吼:
“数学六分?你脑子是灌了水泥还是泡过水?!
——别在外头提你是我妹妹!”
本内容纯属虚构
1
江耀野正和他爸激烈对峙。
客厅里碎玻璃如冰雹般四溅。
地面铺满残渣与裂痕。
江叔叔用身体挡住我妈,将她严严实实护在身后。
我孤零零站在风暴边缘,无人遮挡,只得把头埋得更低,面朝墙壁蜷在角落。
浑身控制不住地轻颤。
心底反复默念:千万别让江耀野发现我在场。
可话音未落,他就猛地抬手直指我:“你要是敢把这个小野种接进家门,我就亲手掐死她!”
我立刻缩得更紧,几乎要把自己嵌进墙缝里。
眼眶发热,目光怯怯地投向我妈。
嫁入豪门,真是非走不可的路吗?
这位继兄,令人脊背发凉。
其实就在今天清晨,我对新生活还怀揣着微光般的期待。
继父曾告诉我,家里有位哥哥。
说他将来能替我挡风遮雨,遇事有人撑腰。
我成绩常年垫底,性格也软弱怯懦。
总被同学当软柿子捏——不是被推搡着撞上黑板,就是被故意泼洒墨水染透校服。
老师常当众戳我额头:“罗念念,脑子不笨,就是懒骨头!不如回乡下犁地去!”
还有一次,他们往我椅子上涂满强力胶,我起身时整条裤缝撕开,布料挂在腿边晃荡。
每次回家,妈妈都攥着校服碎片,眼圈通红,嘴唇发白。
有个哥哥罩着,或许真能喘口气。
临行前夜,我还攥着行李箱拉杆,轻声宽慰她:
“你别担心,我会乖,一定跟哥哥好好相处。”
“——处你.大.爷!”
江耀野最后一声咆哮砸在挑高穹顶上,震得水晶吊灯都在晃。
大门被他甩得轰然巨响,像一声休止符。
争执戛然而止。
江叔叔脸色铁青,一手按住左胸,额角青筋暴起,嘶声喊着“逆子”。
妈妈正疾步递来速效救心丸。
我攥着那张被汗浸得发软的成绩单,指尖发黏,眼前又浮出班主任冷硬的面孔:
“罗念念,若你智商在线,问题就全出在态度上!别解释了!叫家长来!”
此刻冲过去,无异于往滚油里滴水。
可明天一早,老师就要见到家长——怎么办?
窗外雨声渐密,雨点敲打玻璃,像细碎而固执的叩问。
我盯着玄关那把黑伞,终于伸手拎起,推开门走了出去。
2
我妈总在我耳边反复强调,去KTV的没几个正经人。
入夜后,常有醉醺醺的男人三五成群倚在店门口,勾肩搭背,冲我吹起刺耳的口哨。
从前我见了就绕开,宁可多走二十分钟冤枉路。
这次为了寻人,我咬牙硬闯。
浑身湿透,像只被暴雨浇瘪的麻雀,一间间包厢推门而入,哑着嗓子喊:“江耀野——!”
直到推开那扇贴着烫金“帝王”二字的门。
正在唱歌的人听见后,晃着话筒,朝中央沙发上的身影打趣:
“哎哟,耀哥,哪段旧账没结清?债主都追到包间来了。”
江耀野陷在昏暗光影里,嗓音冷得像淬了冰:“滚。”
我没滚,反而往前挪了两步。
脸垮得像被揉皱的纸。
神情灰败,活像刚参加完自己的葬礼。
他冷笑一声,眉峰陡然压低:“怎么?专程来围观我出丑?你觉得自己挺机灵?”
这位继兄,凶得让人不敢直视。
若非老师铁了心要见家长,我才不愿踏进这乌烟瘴气的地方,更不愿跟他开口。
“真不是来看你笑话的。”
我把那张被雨水泡得边缘起毛的成绩单递过去,“老师说……必须家长到场。我不敢让我妈去……”
他嫌恶地扫了一眼:“找我?白费劲。滚。”
我站在原地,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脚跟生了根,一步不动。
他额角青筋突突直跳,终于被我耗尽耐心,一把抽过成绩单。
整个包间霎时安静下来,连背景音乐都像被掐住了喉咙。
几秒死寂之后,他猛地掀桌站起,吼声震得玻璃杯嗡嗡作响:
“数学六分?你脑袋里灌的是水泥?”
我本能地缩起脖子,十指死死抠住门框边沿,膝盖发软,只想立刻蒸发。
可后颈衣领还被暴怒中的江耀野攥得死紧。
呜……我真的错了。
早知道就不该来找江耀野。
他朋友悄悄瞄了我一眼,又瞥了瞥江耀野涨红的脸,小声试探:
“那个……哥,她真是咱家新来的妹妹?有事慢慢聊……别上手啊……”
“闭嘴!我可没这么蠢的妹妹!”
3
半小时后,江耀野从KTV大门跨出来。
我跟在他身后,像一截甩不掉的湿麻绳,鼻尖通红,眼眶浮肿,活脱脱一只被雨泡发的哭包。
雨水浸透校服,冷意直往骨头缝里钻;加上在包间里被他连珠炮似的拷问了半晌,脑袋嗡嗡作响,像塞了一团棉絮。
「立体几何画不出辅助线就算了——勾股定理你都能套错公式?」
「我会……」
「会?那你卷子上写的‘3²+4²=16’是什么鬼?」
「……算错了。」
「……」
他一边疾步往前走,一边把手机贴到耳边,语气凶得能刮下墙皮:「立刻派人来领走你这小野种!」
话音未落,我脚下一滑,整个人向前扑去,结结实实撞进他后背,又顺着惯性往前一栽——额头直接磕在他肩胛骨上,眼前一黑,彻底软了下去。
「退烧药已服,体温正在回落,再观察两小时,若稳定就可离院。」
我眼皮沉得抬不动,却听见一道平稳的女声在耳畔响起。
鼻腔里灌满刺鼻的消毒水味,像被塞进刚刷洗过的铁皮柜。
紧接着,是江耀野低哑而克制的回应:「好,谢谢医生。」
我悄悄掀开一条眼缝——惨白灯光下,是医院走廊的吊顶,还有他垂眸盯我的侧影。
心口一紧,我慌忙闭眼装死。
谁知他嗓音陡然压低,带着不容置疑的警告:「罗念念,睁眼。」
我只好慢吞吞掀开眼皮,声音细如蚊蚋:「我不是小贱种。」
他冷笑一声,像刀刃刮过玻璃:「你妈插足别人婚姻,你不是小贱种,是什么?」
「我妈不是小三。」
「那我问你——你亲爸是谁?」
我喉咙一哽,没接上话。
「怎么?卡壳了?」
「我爸死了。」
他瞳孔微缩,睫毛猝然一颤,整个人僵在原地,像被按下了暂停键。
我吸了吸鼻子,声音闷闷的:「他以前跑长途货运,高速上撞了油罐车……没抢救过来。」
见我怔怔望着他,他忽然别开脸,喉结滚动了一下:「哼,那你们母女俩图什么来的?总不会是来扶贫的吧?」
我手指绞着衣角,耳根发烫,嗫嚅道:「叔叔说……搬进来,我能住大房子,穿新校服,还能请家教……」
「我就知道。」
他扯了扯嘴角,讥诮翻涌:「一肚子算盘,哪句真,哪句假?」
后半夜,他斜倚在陪护床边打盹,呼吸沉缓。
睡到一半,脸颊忽然被什么毛茸茸的东西蹭了蹭——温热、轻软,像猫尾巴扫过。
他倏然睁眼,发现我正跪坐在床沿,手里捏着一枚创可贴,踮着脚往他额角那道细长血痕上贴。
「啧。」他皱眉偏头,「你干吗?」
「给你处理伤口。」我指指他眉骨上方,「破皮了。哥,疼不疼?」
他眼神闪躲一瞬,随即一把推开我手:「少在这儿演孝顺!」
我老老实实摇头:「不是演。明天老师要见家长,你脸上带伤,怕她觉得你靠不住……」
他沉默盯着我,目光沉沉,像两口深井。
我后颈一凉,汗毛倒竖——这眼神,比数学卷子上的叉还让人发怵。
通常这时,我就该找借口遁了。
「我……我去趟洗手间——」
「罗念念!」
4
第二天踏进校门时,我老远就停下脚步,下意识反复揉搓右耳——
那地方还隐隐发烫,像被铁钳夹过。
江耀野手劲儿真狠。
活像从阎罗殿借来的夜叉,拧我耳朵时指节绷得发白。
可奇怪的是,他全程没吼一句,也没翻一个白眼。
竟破天荒地垂着眼,站得笔直,像个刚被收编的不良少年,在班主任面前敛了所有锋芒。
「罗念念这学习态度,根本就是摆烂!」
「对不起,老师。」
「你是她哥哥?」
「……是。」
「我在荣誉墙‘杰出校友’栏里见过你照片——数学满分,对吧?」
「是。」
「那你怎么不帮她把基础打牢?!同一个爹妈生的,怎么脑子差得这么离谱?!」
他牙关咬紧,下颌线绷成一道冷硬的弧:「我会盯紧她,认真管教。」
——管教?
昨晚他抄起晾衣架抽我大腿时,可没喊“管教”,只说“让你长记性”。
屁股到现在还火辣辣的,走路都得岔开腿。
全靠我这张嘴惹的祸,江耀野被班主任堵在办公室整整六十分钟。
出来时,他额角青筋微跳,眼神扫过来的瞬间,我差点跪下求饶。
临到校门口,班主任追出来,朝我扬声补刀:
「罗念念,建议你去三甲医院挂个神经内科,查查智力发育情况。」
「哦。」
江耀野脚步骤然刹住,侧脸阴沉如暴雨前的天幕。
「你『哦』什么?」
我茫然抬头,睫毛还在颤。
他二话不说拽着我折返,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刮骨:
「回去,让她道歉。」
班主任皱眉:「我道什么歉?」
「您身为教师,无凭无据质疑学生智商,已构成言语伤害。」
他目光如刃,寸寸钉在对方脸上:「请正式向罗念念道歉。」
对方嗤笑一声,敷衍地朝我一瞥:
「行吧行吧,罗念念,老师刚才说话重了——不过你也别怪我,毕竟数学才考6分,谁听了不怀疑?」
江耀野冷笑打断:
「不必假惺惺。我们正为罗念念办理转学手续。
连学生都能教成6分的老师,留着,只会耽误更多人。」
他转身大步离开,风掀动校服下摆。
我小跑跟上,仰起脸,眼睛亮得像刚擦过的玻璃:
「哥。」
他目不斜视。
我绕到他前面,踮脚再喊:「哥哥!」
「有话快说,啰嗦什么!」
「你数学能考满分诶……真的好厉害!」
他脚步一顿,喉结上下一滑,耳根猝不及防泛起一点薄红——
随即凶巴巴甩来一句:
「少灌迷魂汤!满分也不给你讲题!」
5
江耀野说我是拖油瓶,扬言要把我打包送回原籍。
他前脚刚替我硬扛下班主任的羞辱,我后脚就舍不得松手了。
拽着他衣角,仰头追问:「你去哪儿?不回这个家了吗?」
他眼皮一掀,嗓音冷得像冰碴子:「管好你自己,再多问一句,我就抽你。」
我们一前一后踏进别墅大门——
他刚抬脚跨过门槛,一只玻璃杯便迎面砸来,正中太阳穴,血珠瞬间渗出,蜿蜒而下。
「逆子!不是要滚吗?滚了又回来?还敢彻夜不归?!」
方才在医院刚贴好的创可贴,转眼被血浸透,边缘泛起暗红。
我脑子嗡地一空,本能张开双臂挡在他身前,声音发颤:「江叔,他没夜不归宿!他昨晚——」
江耀野猛地将我搡开,黑眸沉得不见底,像结了霜的深潭:「你以为我想踏进这扇门?我宁可冻死在外头,跟你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他力道太大,我整个人原地打了个旋,额头“咚”一声撞上玄关门框,震得耳膜嗡鸣。
客厅霎时静得能听见挂钟秒针的跳动。
妈妈第一个冲过来,指尖发抖:「念念,伤着没有?!」
江叔叔怒火未消,手掌高高扬起,眼看就要落下——
我躺在地上,虚弱却清晰地举起一只手:「等等!别打!」
他动作骤停,满脸错愕;连妈妈也怔在原地,嘴唇微张。
我翻身坐起,一把攥住江耀野的手腕,指节用力到泛白,仿佛攥着最后一根浮木:
「昨晚我高烧昏过去,是他陪我在医院守了一整夜。」
「今天还替我去开了家长会。」
「求你们……别再骂他了。」
「松手!谁是你哥——」
他冷声低吼,用力甩臂,可我咬牙死扣不放。
僵持几秒,他忽然闭嘴,绷着下颌线,一言不发。
江叔叔目光如刀,直刺江耀野:「她说的是真的?」
江耀野垂眸,嗓音干涩:「假的。」
——啊?!
我差点翻白眼。
哥,您这张嘴是跟阎王爷签过生死契吗?
我立刻顺杆爬,踮脚凑近江叔叔,声音清亮又带点讨好:「江叔,以后能让哥哥给我补习功课吗?」
他嗤笑一声,眼神里满是不信:「他?给你补课?你确定他脑子没生锈?」
「当然可以!他数学考过满分呢!」
江叔叔眉峰一拧:「你考过满分?什么时候?」
「没考过——唔唔唔!」
我闪电般捂住他嘴,一边拖一边往楼梯口拽:「走走走,补习现在就开始!」
「罗念念!你放开——」
「哥哥,快教我解方程吧!」
6
我满心以为,自己捡到了一位不收钱的金牌家教。
结果他整个人摊在飘窗上,衬衫领口微敞,眼罩遮着半张脸,睡得像被抽了骨头。
真搞不懂——
像江耀野这样脑子开过光的人,怎么偏要往泥坑里躺?
听说他高中毕业那年,轻而易举就敲开了A大的门。
可录取通知书刚到手,他就把学籍一锁,办了无限期休学。
从此游荡在夜色边缘:不是跟人约架巷口,就是彻夜失联,手机关机,行踪成谜。
要是我能拿到A大的入场券,怕是连梦里都要抱着通知书打滚。
我忍不住“噗”地笑出声,傻气直冒——
江耀野睫毛一颤,倏然掀开眼罩,语气凉飕飕:「题写完了?开始原地发癔症?」
见我张了张嘴又闭上,欲言又止,他长长呼出一口气,仿佛接下了某种宿命,翻身坐起,拖过椅子,在我书桌前落座。
「哪道不会——」
目光扫过卷子,满页红叉密如血网,无一幸免。
「罗念念!你这答案是拿脚趾头抠出来的吧?!」
A大幻想当场碎成齑粉。
他一把将我拽到桌边,指尖压着纸面,强压火气,逐字逐句掰开揉碎讲:
「到这里,必须代入标准公式——你告诉我,该用哪一个?」
我抿紧嘴唇,不敢动。
「说话。别装哑巴,更别装无辜。」
「哥……我真的不知道。」
「……」
「这三个集合取并集,逻辑链就通了,结论自然浮现……」
我铆足劲学了一整个下午,错题率终于从100%艰难滑落到70%。
江耀野瘫进椅背,眼神空洞,仿佛刚经历一场灵魂剥离——
他彻底认命了:这辈子,确实有个智商常年离线的妹妹。
我立刻端茶倒水、捏肩捶腿,殷勤得像刚上岗的实习小厮。
心里默默立誓:此生唯江耀野马首是瞻,忠心可鉴日月。
他斜睨我一眼,忽然弯起嘴角,笑得露齿又狡黠,眼尾都翘了起来:
「笨蛋,带你出门兜风,敢不敢?」
自打他得知我妈并非插足者那天起,“小野种”三个字便从他词典里永久删除,取而代之的是这个带点嫌弃、却莫名柔软的称呼。
我眼睛瞬间亮得像通了电:「去哪?!」
「去了,你就知道了。」
7
夜色沉落,酒吧里低音炮震得玻璃嗡嗡共振。
我抱着一桶冰可乐,缩在吧台边的高脚凳上,眼巴巴盯着那扇漆黑的包厢门。
该死的江耀野!
他居然把我带进了酒吧!
临进门,他随手把我塞给酒保,只撂下一句:「人交给你,别让她乱跑。」
转身就消失在霓虹暗影里——
原来我是他今晚的“免检通行证”,是块活体挡箭牌。
酒保推来一碟精致小食,语气熟稔:「垫垫肚子吧,你哥一时半会儿出不来。」
「他……常来这儿?」
「算得上铁杆老客了,刷卡从不眨眼,姑娘.们排队跟他搭话。」
他朝舞池边缘抬了抬下巴:「喏,你自己瞧——围得跟蜂巢似的,连他后脑勺都快看不见了。」
果然。
他被七八个妆容明艳的女孩簇拥着,香槟杯举得比心跳还勤。
酒保拍拍我肩膀:「小妹妹,冰桶空了,我去后仓补点。你乖乖坐这儿,别挪窝,我五分钟就回。」
「好。」
他一走,四周目光便像探照灯般扫过来。
我立刻把脸埋进可乐桶,吸管狂吸,气泡在舌尖炸开又碎掉——
等这桶见底,我就冲进去揪他衣领,逼他立刻带我回家。
可下一秒,一道修长阴影兜头罩下。
「小朋友,一个人坐这儿?等谁呢?」
我仰起脸,撞进一双含笑的眼睛。
男人西装笔挺,笑容温润得像刚出炉的糖霜蛋糕。
心口警铃轰然炸响——
江耀野对那些搭讪的女生,也是这么笑的。
他在打我的主意。
我猛地往后一缩,椅子腿刮过地板发出刺耳锐响:「不是一个人!我跟我哥来的!」
「多大啦?」
「没成年……」
「骗人。」他轻笑着伸手扣住我手腕,力道不重却不容挣脱,「酒吧不放行未成年人——你当真以为我看不出来?」
我浑身一僵,拼命甩手:「放开!我不认识你!」
「聊两句就熟了嘛。来,靠哥哥近点——」
恐惧像冰水灌顶。
我抄起整桶可乐,朝他脸上狠狠泼去!
他猝不及防,怒火腾地燃起,扬手就要掴下来——
巴掌未落,一道黑影破风而至,一脚踹在他腰侧,直接将他掀翻在地,撞翻三张卡座。
失去支撑的瞬间,我重心失衡,整个人从高脚凳上向后栽倒,后脑重重磕在大理石地面。
天旋地转间被人一把捞起。
再睁眼,只见江耀野单膝压在那人胸口,指节染血,眼神狠戾如狼:
「你叫谁妹妹?!」
「那是我江耀野的亲妹妹!」
「活得不耐烦了?!」
温热液体顺着额角滑进眼角,视野迅速蒙上一层猩红薄雾。
酒保惊慌失措的声音劈开嘈杂:「江少爷!你妹妹额头破了!快送医!」
8
我当了江耀野三天名义上的妹妹。
进了两次医院。
这次连警察都惊动了。
他留在外面应付问询,声音低沉而克制。
我独自坐在诊疗床上,像一尊被遗弃的瓷娃娃。
护士穿针引线时,指尖冰凉,针尖刺进皮肉那一瞬,我浑身发颤——
不知是疼的,还是怕的。
我发誓:这辈子再也不踏进酒吧半步。
也再不想看见江耀野那张脸。
他冲进诊室时,我正顶着一头夸张的纱布包扎,哭得鼻涕眼泪糊成一片,抽噎声断断续续,活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第一次没叫“罗念念”,而是轻轻唤:「念念……我……」
我没等他说完,光着脚跳下床,一声不吭往外走。
「念念。」
他伸手攥住我手腕,力道很轻,却像一道铁箍。
我猛地回头,眼眶通红,狠狠甩开:「我讨厌你!」
江叔叔震怒。
把江耀野叫进书房,语气平静得可怕,却比咆哮更令人窒息:
「江耀野,你到底想活成什么样?」
「荒废学业、顶撞长辈、自毁前程——现在好不容易有个女人愿意跟我踏实过日子,你偏要搅得鸡飞狗跳,是不是?」
江耀野垂着头,沉默良久,没应一个字。
我悄悄挪到门边,耳朵贴紧木纹,屏息凝听。
只听见江叔叔缓缓开口:「你休学快到期了吧?回A大复学去吧。我和你罗姨已经领证,念念懂事又乖巧——往后若无大事,你……就别常回来了。」
这不是劝,是逐客令。
江耀野嗓音忽然哑得厉害:「爸,你还记得我妈吗?」
江叔叔不耐烦地打断:「别把今天的一切,全推给你妈!」
他顿住了。
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再没开口。
那一刻我才真正明白——
他和这个家之间,横着一道深不见底的裂谷。
不是他不愿回头,而是没人替他搭桥。
就算犯错,也不该被亲手推入深渊。
他一定痛得说不出话。
如果我不那么生气……
或许会过去,轻轻拍拍他的肩。
可我现在只想离混蛋越远越好。
最后,我踮脚翻进他书包,塞进去整整一整袋巧克力——
包装纸哗啦作响,鼓鼓囊囊撑得拉链都咬不住。
妈妈说过:巧克力是甜的。
甜味能盖住苦,也能暖住心。
我爸走后那段灰蒙蒙的日子,我总揣着它,难过时就掰一小块,含在嘴里慢慢化开。
「你在干什么?」
他沙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顶着滑稽的纱布头套,气鼓鼓地转身:「关你什么事!」
说完又偷偷瞄他一眼,生怕他抄起扫帚把我轰出去。
他没发火。
只是静静看着那堆溢出书包的巧克力,抬手按了按眼角,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头还疼不疼?」
——我哥,居然会问疼不疼?
这温柔来得太突兀,我一时没接住。
只哼了一声,扭头跑回卧室,把门关得震天响。
很快,我的转学手续办妥了。
从镇上那所连操场都坑洼的普通中学,直接转入A大附属中学。
校门与A大仅一墙之隔——
那道爬满藤蔓的旧铁栅栏,就是两所学校的分界线。
中间开了扇窄小侧门,专供教师通行与学生拓展课程使用。
我成绩垫底,被安排在教室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
午后阳光斜斜切进来,我趴在冰凉的玻璃上打盹,睫毛轻颤。
隔壁栅栏外,忽有说话声随风飘来,断断续续:
「耀哥,最近怎么老皱着眉?失恋了?」
江耀野声音低沉,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滞涩:「我有个朋友……惹妹妹生气了,该怎么哄?」
哄笑声立刻炸开:
「哎哟!花丛浪子也有今天?哄女生不都是你的强项?」
他似乎扬手扔了什么,闷响一声:「胡扯!是我亲妹妹。」
「哟——亲的啊?」
紧接着是几声狼狈的哀嚎和求饶:「哥!早说啊!我们真没妹妹经验!」
他冷笑一声,语气却松了半分:
「少废话。真不知道怎么哄?」
「真不知道!老大,我们几个连表妹都没哄过……」
9
这一个月,我课桌抽屉仿佛成了神秘百宝箱——
清晨翻开,常躺着一盒冰镇草莓牛奶;
午休回来,又多出几包进口海盐焦糖饼干;
某天竟还冒出顶流影星的限量手办、爆火小说作者亲笔签名的精装本;
更有甚者,是拍卖行标价八位数起的绝版收藏卡。
全班同学自发组成“情报小队”,蹲点摸排后一致确认:
是隔壁A大一位身形修长、眉眼凌厉的高个男生,趁课间操溜进我们教学楼送来的。
不用猜,就是江耀野。
看他这般诚恳补救,我心头那点怨气,终于悄悄松了扣。
那天傍晚,我妈把我叫到厨房,递来一只保温饭盒,热气氤氲着糖醋小排的浓香,还有一叠叠叠得整整齐齐的手织毛衣——针脚细密,颜色温柔。
「念念,明天上学,给你哥送去。」
他已搬进A大宿舍。
江叔叔因项目驻外,长期不归。
这栋曾属于江家的老宅,如今只剩我和我妈住着。
空气里静得发空,连脚步声都像踩在别人家地板上。
我再也按捺不住,拎着饭盒直奔A大。
按地址找到14栋三单元男生宿舍楼下,却傻了眼——
老师严禁带手机,我连他电话都拨不出去,只能抱着饭盒,在梧桐树影里来回踱步。
等啊等,没等到江耀野,倒等来了那个噩梦般的身影。
上次酒吧里被他纠缠的男人,正叼着烟晃过来。
四目相对,他咧嘴一笑,伸手就攥住我后脑勺的头发:
「哟,江耀野的小尾巴,自己送上门啦?你哥那一拳,可把我肋骨都踹歪了。」
头皮撕裂般疼,我反手死扣他手腕,声音发颤却不退:
「歪得活该!劝你立刻放手——不然他来了,你骨头就得全拆了重装!」
他嗤笑一声,手指骤然收紧:
「实话告诉你,惦记你哥的人,可不止我一个。要是让他们知道——江耀野还有个软乎乎的妹妹,啧啧……」
那眼神黏腻又恶毒,看得我脊背发麻。
话音未落,四周不知从哪围来七八个身影,皮笑肉不笑地堵住出路。
「谁想玩他妹妹?」
「狗杂碎一个,连亲妈都没见过,哪来的妹妹?」
「管他有没有,反正宝贝得紧,逗两下,准炸。」
「嘘——小声点,让江耀野听见,又得挨顿狠的。」
「怕什么?他爹不管,娘早走,惹了事没人兜底,揍他?白揍!」
我浑身血液冲上头顶。
最恨别人拿“野孩子”这三个字当刀子捅人。
亲人离世不是耻辱,而是刻在心上的疤——不该被嚼碎了当谈资。
难怪他总在打架。
换作是我,拳头早比脑子快。
不知哪来的力气,我猛地低头,一口咬在他手腕内侧——
牙齿深深陷进皮肉,腥甜瞬间漫开舌尖。
「不许骂我哥是狗杂碎!」
「草!」
一记耳光狠狠扇来,眼前金星乱迸,耳朵嗡鸣不止。
从前,我大概会缩成一团,任人推搡。
可今天不一样——
我知道,他一定会来。
只要再撑一秒,我就有靠山。
于是咬得更狠,牙关死锁,血顺着嘴角往下淌。
半颗门牙硬生生崩断,残片卡在他皮肉里,像一枚微小却锋利的证物。
江耀野冲进来时,场面已是一片狼藉。
「念念——!!!」
他吼声劈开嘈杂,人未至,拳风先到,一记直勾拳砸得那人仰面飞出三米远。
人群霎时溃散。
他踉跄扑到我身边,双手抖得不成样子,一把将我搂进怀里:
「念念!你身上怎么全是血?哪儿伤了?说话啊!」
我捂着嘴,眼泪混着血水往下掉,含糊嘶喊:
「牙……我的牙!」
「好、好,别哭,哥马上带你去医院!」
我终于崩溃大哭,鼻涕眼泪糊了一脸:
「呜呜……牙还在他肉里!快给我抠出来!」
10
江叔叔和妈妈赶到医院时,我正蔫头耷脑地坐在塑料长椅上,江耀野一言不发坐在我旁边,两人像两尊被雨淋透的泥塑。
江叔叔冲进门,抬手就要扇他耳光:
「长本事了?还带着妹妹一起动手?!」
「老江!住手!」
妈妈一步跨上前,张开双臂把我俩护在身后,声音不高,却稳得像一道堤坝:
「事情没弄清前,别急着打孩子。」
江耀野垂着眼,嗓音低哑:
「是我的错。要不是我招惹那些人,念念不会挨打,更不会崩掉牙……罗姨,我爸打得对。」
我刚补完牙,说话漏风,含混却执拗:
「呼呼……他们先骂哥哥——说他有娘生、没娘养。」
「我气不过,就咬了。」
江叔叔扬起的手僵在半空,瞳孔骤然一缩,拳头缓缓松开。
他蹲下身,手指微颤,轻轻碰了碰我包着纱布的嘴角:
「念念,还疼不疼?伤哪儿了?」
医生拎着病历本走来,语气平静:
「小姑娘门牙断裂,已做即刻修复;其余无明显外伤。她哥刚才把我的问诊流程问了三遍,连麻醉剂量都记在手机备忘录里——你们放心吧。」
江叔叔喉结上下一动,眼神沉沉地落在江耀野脸上。
尤其听到“有娘生没娘养”那句,眼尾倏然泛红,像被砂纸磨过。
警察走近时,他忽然伸手,重重按在江耀野肩头:
「你坐着。这事,爸来办。」
江耀野猛地抬头,嘴唇微张,眼底猝不及防涌上一层水光——
仿佛第一次看清:原来父亲的脊背,还能弯下来,替儿子挡一回风雨。
后续如何交涉,我们始终未被告知。
我挨了一记耳光,崩断一颗门牙;
对方被我咬穿手腕,又被江耀野打得肋骨骨裂,住院观察三天。
照理说,我家大概率要赔医药费、精神损失费,甚至可能被起诉。
可最终警方定性为“互殴”,建议双方调解结案。
我被江耀野牵着,乖乖走到对方病房门口道歉。
他绷着脸,一字一顿,敷衍得毫无诚意:
「对——不——起。」
我探出半个脑袋,咧嘴一笑,缺了颗门牙,笑容歪斜又嚣张:
「对不起。」
嘻嘻,下次还咬。
那人躺在病床上,手臂缠着厚厚绷带,气得浑身发抖:
「看见没?看见没?!这哪是道歉?这是挑衅!我还要去打狂犬疫苗!疯子!他们兄妹俩全是疯子!」
我挽紧江耀野的手臂,走出医院大门时,阳光正好洒在肩头。
他掌心温热,指节分明,不再挣脱。
我仰起脸,笑嘻嘻道:
「这就叫——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他没反驳,只是默默收紧五指,把我的手裹得更牢了些。
11
江耀野终于开始真正把我当家人了。
最近我常跑A大,给他送妈妈炖的排骨汤、熬的银耳羹,还有几件手织毛衣——针脚细密,毛线柔软得像云朵。
他照单全收,连保温桶盖都不掀,只淡淡说句“放着”,转身就塞进柜子最里层。
有时临走,还能拎回一整袋零食:进口巧克力、限定款果冻、甚至还有盲盒小卡……
我们班同学眼巴巴看着,酸得直嘬牙花子。
只是偶尔撞见他,总是一副刚打完架的模样——
左眼淤青未退,右耳后结着暗红血痂,衬衫领口还沾着灰。
那天我又提着食盒去14栋楼下,却远远看见他被三四个男人围在梧桐树影里,狠狠摁在地上。
「当初踹我脸的时候,怎么没想过今天?」
他抹了一把嘴角渗出的血,冷笑:「废话少说——打完就滚。」
「哟,江少爷转性了?主动排队挨揍?」
「你不知道?他现在满城找人‘约架’,挨一顿打,换一句‘以后不准动我妹妹’。」
「切,谁还没个妹妹?装什么护崽狼!」
话音未落,拳头又雨点般砸下。
就这样,他用一个多月的时间,把旧账一笔笔清空。
等淤青褪尽,那个眉目锋利、身形挺拔的江耀野,终于回来了。
KTV彻底绝迹;酒吧再没他的身影;
连手机屏保都从夜店合影,换成了图书馆窗边一杯冷掉的咖啡。
我悄悄松了口气:这下,该没人敢来招惹我了吧?
结果,一个穿米白风衣、妆容精致的姐姐,径直拦在我校门口。
她盯着我胸前校牌,语气带着审视:
「你跟江耀野什么关系?他微信背景图,为什么是你?」
「学生首要任务是学习,明白吗?」
「别被那种人带偏了,小心被骗!」
我认得她——上次在酒吧,她曾端着香槟杯,笑着朝江耀野敬酒。
我仰起脸,认真解释:「姐姐,他是我哥。」
她扫了眼我胸前校牌上的姓氏,唇角微扬,笑意却凉薄:「姓都不一样,喊哥?他应你一声试试?」
我二话不说,借过她手机,拨通江耀野号码。
铃声响到第五下,才被接起,背景嘈杂,他嗓音懒散又漫不经心:
「不是早说清楚了?分手就别打电话。」
我一把抢过听筒,气鼓鼓地凑近话筒:
「哥!你怎么回事啊?!」
许云舒脸色瞬间苍白。
电话那头静了两秒,随即传来江耀野骤然绷紧的声音:
「念念?」
再开口时,已裹着冰刃般的寒意:「许云舒,你在哪?立刻告诉我位置。」
他几乎是冲进校门的。
我正坐在银杏树下的长椅上,慢吞吞舔一支雪糕——
是许云舒硬塞给我的,说是“雪糕刺客”,贵得离谱,甜得发颤。
她一见江耀野,眼眶倏地红透,几步上前,“啪”地甩出一记响亮耳光:
「江耀野!你混蛋!」
我举着半融的雪糕,呆若木鸡:
不是……你把我哥叫来,就为了扇他一巴掌?
那我这口,到底还吃不吃?
江耀野看也没看她,径直走过来,伸手夺走我手里那支雪糕,
低头盯了两秒,皱眉扔进路边垃圾桶,
然后凶巴巴地瞪着我:
「还舔?当心她给你下毒!」
12
从那天起,江耀野就搬回老宅住了。
此后每天清晨六点四十分,他准时出现在我家楼下,校服外套随意搭在臂弯,手里拎着两杯热豆浆。
我一路小跑跟在他身后,话匣子像拧开的水龙头:
「哥,你为啥突然回家住?」
「哥,是不是你风流债太多,怕连累我被群殴?」
「哥——」
他猛地刹住脚步,侧过脸,眉峰冷峻如刃:
「再叫一声‘哥’,我就把你书包扔进喷泉池。」
「哦。」
我立刻闭嘴,低头踢石子,心里却偷偷翻白眼——
不认?行啊,等你下回偷吃我便当里的溏心蛋再说。
他斜睨我一眼,喉结微动,像是想缓和气氛,终于开口:
「听说你们刚发月考成绩?」
「对!刚发!」
我手忙脚乱翻书包,掏出那张被汗渍晕染得字迹模糊的成绩单。
历史重演——
他扫了一眼,脸色骤沉,转身就追着我在小区里狂奔三圈。
「罗念念!数学再敢给我考十二分,门锁密码换掉,你别想进家门一步!」
这顿团圆饭,是新家庭组建后第一次正式聚餐。
妈妈和江叔叔并排坐在长桌一侧;
我坐在江叔叔正对面;
江耀野坐在我右手边,像一尊沉默的黑曜石雕像。
没人先动筷。
空气凝滞得能听见挂钟秒针的刮擦声。
妈妈一辈子温顺本分,面对江耀野这种一点就炸的活火山,手足无措;
江叔叔与他积怨多年,三句话不到就能掀桌;
于是,我成了这场饭局里唯一一根绷紧又不敢断的线。
江叔叔笑着夹起一只油亮鸡腿放进我碗里:「念念,多吃点。」
妈妈紧张得指尖发白,立刻把另一只鸡腿放进江耀野碗中——
却被我闪电般截胡。
「念念!」
我咬了一口,腮帮鼓鼓:「我不爱吃鸡腿。」
话音未落,已把整盘酱香排骨全拨进他碗里,堆成一座颤巍巍的小山。
「鸡腿归我,排骨归你。」
——他向来嫌鸡腿肉柴,每次食堂打完都推给我,说“给你补脑子”;
而我挑出来的西兰花、胡萝卜、还有他最讨厌的青椒丝……
全被他不动声色夹走,嚼得理直气壮。
满桌人都静了。
连呼吸都放轻,目光齐刷刷钉在他脸上,等着看那根引信会不会爆。
尤其江叔叔,手指死死扣着酒杯边缘,指节泛白。
妈妈急忙出声:「念念,别这样对哥哥!」
可江耀野只是垂眸,用筷子慢条斯理剔掉排骨上的筋膜,
然后,把那朵我挑剩的西兰花,稳稳送进嘴里。
一顿饭,在诡异又微妙的寂静中结束。
四个人里,只有我撑得直打嗝,食物几乎顶到喉咙口。
江叔叔喝得微醺,被妈妈扶着回房休息。
江耀野站在阳台打电话,声音低沉而克制。
我困得眼皮打架,溜进厨房找保姆阿姨聊闲天。
她一边擦灶台一边叹气:「小野啊,有快十年没在家安安静静吃过一顿饭了。」
「他跟江叔老吵架?」
「哪止吵架?摔碗砸玻璃都是轻的……」
她顿了顿,压低声音:「其实啊,他姥姥那边,也不是省油的灯。」
「姥姥?」
「唉……他妈妈走的时候,他才十五岁。那种事,怎么能怪孩子?」
——他妈妈的死,真的和他有关?
我还在怔忡,阿姨忽然拍拍我肩膀:「过几天,是他妈妈忌日。你最近乖一点,别惹他上火。」
「惹谁上火?」
一道清冷嗓音猝然从厨房门口响起。
我和阿姨齐齐一抖,差点把抹布甩飞。
我正绞尽脑汁编借口,江耀野已大步上前,一把拎住我后领,直接拖上楼。
「上来。数学补习,现在开始。」
我瞬间蔫了:「哥,太晚了……」
「所以?」
「人晚上需要睡眠修复大脑。」
他盯着我这张写满“我不想学”的脸,忽然低笑一声,
声音里带着点无可奈何的锋利:
「罗念念,懒和蠢,真会要命。」
13
最近江耀野给我补习时,我乖得像只刚断奶的猫。
题讲一遍就点头,哪怕脑子转得比蜗牛还慢,也不敢眨一下眼。
甚至偷偷备了枚小图钉,一犯困就往掌心扎一下,用刺痛逼自己清醒。
他眼尖得惊人,一把扣住我手腕:「罗念念,手抖什么?」
我老老实实摊开手掌,露出那点微红的针尖印:「我困。」
「困就去睡。就你这十二分的成绩,还搞悬梁刺股?演给谁看?」
我嗫嚅着:「……怕你生气。」
「我生哪门子气?」
我立刻闭嘴,像被按了静音键。
他耐性告罄,嗓音沉下来:「数到三——」
「你妈妈忌日快到了……我怕你难过。」
他整个人骤然僵住,眼神像被冻住的湖面:「谁告诉你的?」
我心虚地盯着地板缝:「……我自己查的。」
他脸上最后一丝松动也消失了,下颌绷紧,声音低哑:「看题。」
「哦。」
我悄悄抬眼,刚想开口:「哥——」
他抄起我搭在椅背上的外套帽子,“啪”地扣在我头顶,严严实实遮住视线:
「再多说一个字,今天所有错题抄一百遍。」
果然,随着那个日子逼近,他像一根越拧越紧的弹簧。
一周内和江叔叔起了两次激烈争执,话里句句带刺,全是关于“她走那天,你在哪里”。
我帮不上忙,只能每天天不亮就踮脚翻进他书包,塞进去五颗、八颗、十颗巧克力——
包装纸窸窣作响,像一捧无声的糖霜。
他照单全收,从不拆封,却总在课间撕开一颗含着,苦味混着甜味,在唇齿间慢慢化开。
终于,那个日子来了。
我知道不该去。
可清晨出门时,他接连碰倒茶壶、打翻汤碗,连鞋带都系错了三次;
最后伸手关门,指尖被门缝狠狠夹住,他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我咬咬牙,辗转坐了三趟公交,赶到城郊那座青松环绕的公墓。
登记完姓名,抱着一束白菊冲进园区,还没走多远,就听见几道刻薄如刀的声音劈面而来——
「江耀野,你也配来给你妈上香?」
「你们江家没一个好东西!要不是为了养你这个野种,她至于忍你爸十年冷暴力?」
「你明知道她有重度抑郁,还把她一个人锁在家里,自己跑去喝酒打架?!」
「没良心的东西,你妈死的时候,你在哪?!」
一位银发老人攥着他的胳膊,枯瘦的手指用力捶打他胸口。
江耀野垂着眼,抬手抹了把脸,喉结滚动,始终没吭声。
旁边中年男人扶住老人,语气平静得近乎冷漠:「妈,别说了,咱们走。」
江耀野忽然抬头,声音沙哑得像砂纸磨过铁锈:
「舅舅……我知道错了。对不起。」
「错?你错在哪?!」舅舅冷笑一声,目光如冰锥刺来,「听说你爸新娶进门的那个女人,还带着个拖油瓶,现在就住在你家?你倒好,天天守着人家吃喝——你跟我说你错了?!」
江耀野脸色瞬间惨白,嘴唇微微翕动,却一个字也没能吐出来。
两人转身离开,目光扫过不远处抱着花束怔立的我。
江耀野也看见了。
他站在风里,睫毛颤得厉害,眼尾泛起一片湿润的潮红。
14
江耀野没打车。
他独自走在空旷的街道上,路灯将影子拉得又细又长,像一道不肯愈合的伤口。
我远远缀在他身后。
他迈一步,我就挪一步;
他驻足,我也立刻停住,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第三次,他忽然顿住,转身望来:「你打算跟到天亮?」
我鼻子一酸,眼泪毫无预兆地滚下来。
他脸色一变,快步折返:「哭什么?我又没凶你!」
「你是不是……要赶我走?」
「谁说要撵你了?」
他声音低哑,抬手替我抹泪,动作生涩却很轻:「我没事儿。也不会赶你走——你先回去吧。」
我抽抽搭搭,忽然想起口袋里空空如也:「那……你借我点钱?我要坐末班公交,再晚就回不去了。」
他气笑了:「你专程跑来陪我,还得我倒贴路费?」
可下一秒,他掏出一张百元钞票塞进我手里,顺势把我往反方向轻轻一推:
「打车回去。别跟着我。」
我没走。
还是像只甩不掉的影子,亦步亦趋。
他没再驱赶,只是拐进街角便利店,拎出一提啤酒,坐在路边花坛沿上,单手拉开易拉罐,仰头灌了一口。
接着扔给我一瓶冰镇雪碧:「麻烦精,喝完就撤。」
我没撤。
挨着他坐下,小口小口啜着气泡清甜的液体。
风在耳畔低语,谁也没开口。
初秋的枫叶悬在枝头,迟迟不肯落。
一阵风过,几片红叶打着旋儿飘下,跌进路边积水的浅洼里,轻轻浮沉,
恰好遮住了他低垂的眼睫和眉间郁结的阴翳。
他漫不经心踢了踢水面,看那片叶子打着圈儿晃荡。
忽然问:「罗念念,你知道抑郁症是什么吗?」
「知道。」
「我妈有。因为她嫁给了我爸。」
「哦……」
我喉咙发紧,一个字也接不上。
他喝得有点多,话却比平时更沉、更碎:
「老一辈信‘婚是一辈子’,她怀我的时候,就咬牙忍着不离。」
「我爸常年出差,家是旅馆,她是我妈,也是个病人。」
「我出生后,她时而抱着我哼歌,时而在厨房割腕,血滴在围裙上,像一朵朵暗红的花。」
「所以我从小学会的第一件事,就是盯紧她——盯她吃药,盯她笑,盯她有没有把刀藏进抽屉。」
「我得救她啊。」
他说这话时,神情温柔得令人心碎。
「我高考放榜那天,她第一次穿了红裙子,在阳台等我回家。」
「她说,‘儿子出息了,妈终于熬到头了’。」
「她说,往后每一天,都是好日子。」
他捏扁易拉罐,金属发出刺耳的呻吟,低头吸了吸鼻子:
「我当时真信了。以为我够优秀,就能成为她留在世上的理由。」
我早已猜到结局,心口像被攥紧,闷得发疼。
「那天,本该我守着她的。」
「可她硬把我推出门,说‘去庆功宴吧,人生就这一次’。」
「还塞给我五百块,让我去兰功街买黑森林蛋糕——她最爱的口味。」
「刚走出楼道,我就后悔了。」
「我想折回去,蛋糕可以点外卖,人不能丢。」
他把脸深深埋进膝盖,肩膀无声地起伏。
风又起,落叶簌簌而下。
我悄悄挪近,伸手拍拍他后背。
见他仍低着头,便张开双臂,用力抱住他单薄的脊背。
「哥,这真的不怪你。」
「有些人想走,不是谁拦得住的。」
他埋了很久。久到我指尖发凉,才慢慢直起身,把外套脱下来裹住我肩膀。
「嗯……你说得对。我确实拦不住一个决心离开的人。」
他牵起我的手,沿着公路慢慢往前走。
我暖和了些,忍不住叽叽喳喳:
「其实你早该明白——她给你钱,是想支开你。她早就决定走了,跟谁都没关系。」
「只要她不怨你,就够了。」
他忽然笑出声,笑声里带着鼻音,又被呛得咳嗽两声。
低下头时,眼尾还湿着,却弯起了眼角:
「罗念念,多亏有你,我才没继续活在死胡同里。」
「你干嘛!」
我慌忙躲开他揉我头发的手,扒着路边橱窗玻璃照了照——
头发炸成一团乱草,活像刚被雷劈过。
「哥!你太过分了!!」
他一边笑,一边从书包里抽出一本崭新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
“啪”地拍在我怀里:
「为表谢意,送你全套教辅——你哥我,仁至义尽。」
「……」
15
高三的钟声刚敲响,我的高中生活便正式坠入炼狱。
自江耀野搬回家后,他干脆办了走读手续,每晚六点整雷打不动堵在校门口——
像一尊黑衣门神,单手插兜,目光如钩,专等我拎着书包现身。
只要看见他那张脸,我小腿就条件反射发软。
可同学们还眼巴巴羡慕:「罗念念,你太幸运啦!有这么帅的哥哥天天接你放学!」
谢谢,这福气我双手奉上,谁爱要谁拿去。
我现在梦里都在解三角函数恒等变形,醒来满嘴都是“sin²α+cos²α=1”。
熬过半个学期,我彻底绷不住了,开始策划一场精密“出逃”。
偶然发现他听见许云舒名字就下意识皱眉,我立刻锁定这位战略盟友。
天一转凉,她不再请我吃冰棍,改送热乎乎的烤红薯——
最贵的那种,蜜糖色流心,用小银勺一挖,软糯甜香直冲鼻腔。
几周下来,我腰围暴涨,校服裤扣都快崩飞。
那天傍晚,街角忽然炸开一声怒吼:「罗念念!立刻跟我回家!」
我吓得一个激灵,嗖地钻到许云舒身后,只露出两只眼睛。
江耀野大步流星赶来,皮鞋踩得地面咚咚响,语气凶得能吓退流浪猫:
「我妹脑子已经不够用了,你别再喂她垃圾食品!」
卖红薯的大爷举着铁铲,一脸懵:「那个……」
许云舒眼眶瞬间红了,声音发颤:「你多久没回我消息了?上次在天台亲我的时候,说‘这辈子只牵我手’——渣男!」
大爷又举起铲子:「其实吧……」
我和大爷并排蹲在马路牙子上,捧着热烘烘的烤红薯,边吹边啃,吃得津津有味。
临走,他还塞给我一块:“小姑娘,补补脑子。”
江耀野和许云舒从日头西斜吵到路灯初亮,终于达成某种诡异共识。
然后——我就被许云舒亲手打包,原封不动交还给他。
恋爱脑的世界,我永远无法理解。
他一路把我提溜回家,手指掐在我后颈,力道精准得像拎猫:
「罗念念,数学再敢考十八分,神仙下凡都救不了你!」
江叔叔和我妈早已见怪不怪。
每次周考发榜,我乖乖站成一根豆芽菜,听他逐题批驳半小时,已是家中保留节目。
终于,某次他指着卷子上密密麻麻的叉,冷笑着问:“这道题讲过三遍,你记的是火星语?”
我气血上涌,直接跳上沙发,居高临下嘶吼:
「江耀野!我讨厌你!!」
他眼皮都没抬,伸手一拽,直接把我薅下沙发,拧着耳朵冷笑:
「行啊,讨厌我?先把这张十六分的卷子全对了,再来谈讨厌。」
天杀的江耀野。
凶得连我妈煮的红烧肉都不敢多夹第二块。
16
四年光阴倏忽而过。
我即将大学毕业,而数学成绩依旧稳如磐石——没救,也没敢报A大,被调剂到了千里之外的南方小城。
每年寒假,江耀野都会驱车八百公里来接我。
今年也不例外。
腊月廿三,他电话打来,声音裹着冬日清冽:
「罗念念,回不回来过年?」
我支吾半天,手指绞着围巾流苏。
今年不一样了——
我正和一个男生暧昧着,他约我留在本地跨年,说要一起看零点烟花。
他听出我语气飘忽,顿了顿:「实习忙?导师压任务?」
「对对对!实习!」
我长舒一口气,暗叹他替我圆得及时。
他沉默两秒,忽然放软了语气:「行吧。在外头自己当心——天黑别乱走,别信陌生人的‘代购’,宿舍没人时拔掉所有插头,充电宝别放枕头下,阳台晾衣绳别挂太多……」
这些唠叨我早能倒背如流。
「知道啦!您这啰嗦劲儿,快赶上我妈织毛衣时数针脚了——」
「就嘱咐两句,你急什么?还不是妈刚问完,让我转达?」
我心虚得耳根发烫,胡乱应了几声,火速挂断。
男生把厚实羊绒围巾一圈圈绕上我脖颈,笑意温润:「刚才谁的电话?」
「我哥。」
他挑眉:「这么怕他?他很凶?」
凶吗?
嗯……算不上凶。
就是对我好得有点用力过猛。
当然,和天下所有兄妹一样——
前四十八小时,兄友妹恭,其乐融融;
超过四十八小时,必因一道错题、一句顶嘴、甚至一盘没抢到的红烧肉,当场开战。
我爸——哦不,现在该叫“爸”了——常摇头感慨:
「没见过吵得这么热闹的兄妹,跟俩炮仗塞进一个纸箱里似的。」
一想到他若知道我偷偷恋爱,会是什么反应……
我后颈一凉,打了个寒噤。
「求你,千万别遇上他。」
话音未落,命运就给了我一记响亮耳光。
腊月二十八,我正和男生站在校门口雪地里拍照,手机还没收进包里——
一道黑影破开风雪疾驰而来。
江耀野西装笔挺,皮鞋踩在积雪上发出咯吱脆响,活像被丧尸病毒追杀的逃亡者。
他一把攥住我手腕,嗓音炸雷般劈开寂静:
「你不回家,就为了在这儿跟人啃脸?!」
整条街的目光瞬间聚焦。
我捂着耳朵缩成一团:「哥!我们还在暧昧期!请文明用语!」
「文明你个头!」
他气得太阳穴直跳,拽着我就往停车场拖,边走边朝男生吼:
「你给我站这儿别动!等我收拾完她,再跟你好好谈谈人生!」
我被塞进副驾驶,刚系好安全带,就看见许云舒坐在后排,正低头刷手机,听见动静抬眼一笑:
「念念~」
我脚趾瞬间抠穿鞋底:「云舒姐……」
她掩唇轻笑:「你哥出差顺路,非拉着我陪他来‘突击检查’。」
「还念叨好几天呢——说‘这丫头突然不回消息,准是在外头搞大事’。」
「不过啊,大过年的拦着妹妹不回家,这男生确实欠教育。」
江耀野拉开车门坐进来,车厢空气骤然凝固。
他一路无言,将车稳稳停进酒店地下车库。
熄火后,只丢下一句:「明天跟我回去。」
「哦……行。」
我垂头耷脑跟在他身后,像只被霜打蔫的蒲公英。
当晚,他喝多了。
抱着半瓶白酒瘫在沙发里,眼尾通红,声音哽咽:
「我一把屎一把尿把她养大,她倒好,转身就跟外地来的毛头小子跑了!」
「怪我啊……怪我没本事,没让她考上A大。」
「老天爷,要是她真远嫁了,我这辈子都睡不踏实……」
我心头一酸,喉头发紧。
许云舒轻轻叹了口气:「他其实一直盼着你毕业就回来。每次喝醉都念叨,说怕你在外地被人欺负,说等你回家那天,他要把整个家都腾出来,连你小时候画在墙上的歪歪扭扭的涂鸦,都留着没铲。」
这些年,他开始接手我爸的公司,从莽撞少年蜕变成雷厉风行的掌舵人。
偶尔与我爸争执,也多是经营理念不合,而非意气用事。
能回家,谁愿漂泊?
我动摇了。
第二天清晨,便主动给男生发了条消息,语气平静而坚定。
不只是因为江耀野的担忧。
更因为——
我偶然发现,他新聘的男秘书,侧脸轮廓,竟有几分神似当年的他。
返程航班起飞时,江耀野心情明显晴朗。
他靠在窗边,一边揉我头发,一边笑得爽朗:
「亲兄妹哪有什么隔夜仇?我辛辛苦苦拉扯大的姑娘,终究还是听哥的话。」
许云舒望着窗外流云,浅浅一笑,没说话。
一个月后,他在办公室撞见我和那位秘书靠在茶水间接吻——
一声暴喝震得玻璃嗡嗡作响:
「罗念念!!」
「手!拿开!!」
「再摸一下,我真剁了它!!」
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