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靠谱的女儿，停不下来的妈妈｜三明治

文 | 斐斐 编辑 | 璇子 1 —— 蜜语童言 —— 蜜把手工用的胶水，滴在大拇指和食指之间，一张一合拉丝玩，我说你这挺浪费胶水的，不如挖点鼻屎，也能拉丝。蜜抬头皱着眉一脸嫌弃的说“妈妈你可太恶心了”。 我觉得我现在越来越没有当妈的威望了。 睡不醒的烦躁 早上，客厅里此起彼伏的聊天声和我内心翻江倒海的烦躁，是相得益彰“和谐”的节奏。我的太阳穴“突突突”跳跃。 是不是半夜呢，屋里太黑，我无法判断。客厅里有人在努力踮起脚尖，尽量不与地板摩擦着走路，这脚步声像踩着秋日的枯叶，一脚一片。我妈压着嗓子和我爸说，“我一直都睡不着，又嚓嚓嚓走到客厅和我弟说了句“你的被子掉下来了”。她把声音压到恨不得把嗓子眼里话挤掉了字，只剩下音。 要怪就怪这夜太安静了。 大概七点，一屋子人都热热闹闹的醒了，这个点是我周中上班不得不起床的点。 我醒了，在被窝，很清醒。 不想起。也不写东西。 可这些我不想干的，一会我都得干。 我妈说她胳膊疼得抬不起来。但她又无法控制地从厨房流转到屋子的各个缝隙里，挥舞着她很痛的胳膊忙碌着，好像家里的其他人都是废物。而她这样释放的压迫与焦虑，就像割开了大动脉，让人慢慢流干血的窒息不写了不写了，我得赶紧出去解救我妈。不然餐桌上一会就摆满了丰盛的早餐，丰盛的午餐，然后我妈带着一身药膏的味道，从我身边经过。 2 —— 蜜语童言 —— 地铁上，小夕宝特别信任的把地铁卡递给我，“阿姨你帮我保管一下卡，我怕我弄丢了”。我虔诚的接过卡，准备揣进我的内兜，定不负小朋友的信任。 “你别把卡交给我妈妈，她会给你弄丢的，我给你保管”。 蜜同学冷静的接过我手里的卡，拉开衣兜上口袋的拉链，把卡放了进去。 我......我...... 我悬在空中无处安放的手，以及惭愧以及内疚以及....真是难以言表。 不靠谱的女儿 对对对，这个不靠谱的女儿，没有任何悬念，是我是我。 从我爸妈买到火车票那天，我就盘算，等爸妈踏进屋的那一刻，我要摆上满满一桌美食，以示我当闺女的的热情。我把自己会做的那几道能上桌的小菜，在脑袋里靠想象做了一遍，瞬间觉得泄气又麻烦。 到周末，我只想吃睡玩，亲爹亲妈也驱动不了内在积极性啊。 估计是父女间的那点心灵感应，我爸在群里说“晚上别准备饭菜了，我们到了太晚，随便在火车上吃点就行。” 我那因懒惰产生的内疚瞬间荡然无存。 我爸说的也对。 不过，什么都不做也不太好，我和大吕说“要不我们包饺子吧，买点皮，拌点馅，进门的饺子出门的面”。 我可真是个贴心孝顺的闺女。 以上都是我给自己形象预设装点门面的想象。 真实的状态是，上午吕哥带着蜜同学去上架子鼓。我得洗个头洗个脸见爹娘吧，我得把屋子稍微收拾一下吧，不然我强迫症的妈，晚上一定睡不着。脸上的沫沫还没冲干净，朋友发过来视频，口干舌燥唠了一个多小时，除了脸干净了点，也不过是把门口的鞋子往一边踢了踢，堆积在明处的衣服塞进了衣柜，要是衣柜再大点，我真想钻进去跺上几脚压一压，真怕我妈一开柜门，全坍塌。 不管了，先保证眼不见心不烦。 中午的蜜，嚷着要去打羽毛球，那就去打会。朋友发来语音，过来一起吃个饭吧，好久没见了。 好啊好啊，我最喜欢有人邀请我吃饭了。 大吕在一旁说“你不是晚上要给爸妈包饺子吗？” “啊…可是我已经答应人家了，现在包饺子是不是已经来不及了。” “要不我点个外卖，买点包子，在煮点小米粥，坐了那么久的车，吃点清淡的也不错”。 “我觉得很不错”，大吕的肯定让我更加坚定点个外卖的包子是个不错的主意。 朋友定的餐，等大桌需还需四十分钟，朋友果断换了另一个餐厅。 我们吃到一半的时候，弟弟发来消息“我们还有二十分钟到你家啦。” 我狼吞虎咽吃掉了碗底的最后一口米饭，一路上抱怨大吕把车停的太远，怎么走都走不到停车点。 而我想象的为爸妈准备的迎门饭，从大餐变成饺子，落到实处时，是一顿外卖的包子。 我妈已经急着在收拾屋子，老爸把千里路上带来的各类美食分装进了冰箱，在家迎接晚到半小时的我们。 唉，父母没当头，没当头，这世上最不划算的职业，就是当父母，付出最多，回报全看运气。 3 —— 蜜语童言 —— “哎呀妈妈，这个饼干太好吃了，我都忘了给你尝一尝”。 “我有好吃的都想着你，你有好吃的就不记得我，我好难过，好伤心”。 蜜去零食柜里翻腾。 “妈妈，我把我珍藏很久的饼干给你尝尝。” “不要，就要想吃你刚才吃的那个”。 嗯….. “那妈妈，你要不舔舔我舌头，上面还有点渣渣，你尝尝”。 站我旁边的蜜同学舌头伸老长。 停不下来的妈妈 我妈像鱼缸里的清道夫，不断游走在屋子的各个角落，每个肉眼可见或不可见的污垢都逃不掉她的清理。下班踏进家门的我，像进入了温馨的样板间，平日里随脚拖下的鞋子，我自觉的往门口摆了摆，随手乱撇的衣服，自觉的挂在了衣柜。 人在整洁的环境里会不自觉地自我规范起平时大剌剌的行为。 我妈的手，就像猫咪需要时不时在猫抓板上磨一磨的爪，她的手，需要不停地与家里的物件摩擦，她也才能舒服，只是她很少像猫咪那样，磨完爪子后，惬意慵懒的躺在阳光下享受。 周末的阳光很好，我坐在书桌前发呆，我妈依旧忙碌，给我泡了玫瑰花茶水，在厨房里把塑料袋的东西腾到罐子里，即便她干活的效率是开了2.0倍速一样高效，但家务活始终像生命力顽强的野草。 我在阳台上铺了一个软乎乎的垫子，把她从厨房拽了出来。 “妈，你来晒会太阳，休息会”。 “我会打扰你写东西啊” “没事，我写我的，你晒你的太阳。 我只是想让她停一会，休息一会，让她感受什么都不做，时间就停留在喝水之间，停留在看树之间，停留在发呆之中，而不一定非要在做事情之中。当然，这一切都我的“自作多情”，她是否能体会到闲下来的松弛呢，听着女儿打字，她又在想些什么呢？ 我想她的手没有在动，是因为被女儿的热情所捆绑，缓慢的音乐，明媚的阳光 ，窗外浓郁的秋季，树木以各种颜色在表达着品种的不同 ，她能感受到吗？她的心真的安静下来了吗？还是不情不愿的坐着，为了满足女儿的请求。 我忍不住扭头看了一眼她，她在喝玫瑰花茶，皱着眉。她在想什么呢，想还没结婚的儿子，想辛苦的女儿，想肋骨被撞断的姊妹，想她已年迈的母亲，想常年打工赚不到钱的兄弟。 阳光撒在绿植上，植物折叠的光影又投在地面上、床上、五斗橱上，无法以规则形状描述的影影绰绰，静止在妈妈的脸上，我多渴望她能慢下来，其实也是希望我能慢下来。 我还是忍不住又看了她一眼 ，妈妈的脑袋开始往后仰，阳光照着她的红袜子，好艳丽。 4 —— 蜜语童言 —— 蜜最近又开始迷看《小猪佩奇》， 爸爸很不屑的说，“你是返老还童啦”。 蜜很不服气，“我有那么老吗”？ 爸爸，“比起三岁时，你确实老了很多”。 伤害没有终止，反击见缝插针。 一会爸爸端着煎好的鸡蛋给蜜， “你要多吃点鸡蛋，增加营养”。 “爸爸，还是你多吃点吧，你不是常说吃什么补什么”， 气得大吕哥跑来和我吐槽，这娃太过分了，我被她羞得没词回了。 蜜同学最近不光口出“狂”言，行为也很大胆。 周末去清华园，我们都在赞叹清华的秋景实在宜人。 蜜指着湖对岸，“妈妈，对面有两个学霸在接吻。” 我顺着望去，确实两个热恋中的情侣你侬我侬，我本来想找个话题岔开她的注意力。 蜜同学双手已搭成望远镜状，“让我看看学霸是怎么接吻的…… 这小孩怎么不按套路剧情发展，这时候不应该捂眼睛害羞吗？ “看不清楚啊，妈妈”，一旁的蜜已经打开手表摄像头。 “你狗仔队的啊，这样很不礼貌啊” 湖对岸的情侣或许也感受到这双未成年眼睛盯着他们的灼热，赶紧转移地方。l 妈妈，他们走了…… 妈妈，他们换个地方继续接吻吗….. 妈妈，……. 妈妈的手 我拆了一管护手霜，抹了些，感觉很滋润。 “妈，来你试试这护手霜怎么样”。 我妈是个白净的女人，很多人都夸她皮肤白嫩。她的脸看起来会比同龄人年轻，但我好像很少端详过她的手。 油渍、污渍钻进她衰老的皱纹里，钻进她凌乱的掌心纹路里，像岩石的裂痕一样清晰。 “妈，手背也来你抹点”。 她的手指像被杀死的鸡的爪子曲拱着，皱纹紧密挤在一起的皮肤，已经撑不开手指的骨骼。 我妈妈出生时的手，也会像所有刚出生小孩的的皮肤，细软如丝绒一般吧，我妈妈少女时的手，也如葱根一样白嫩吧。 沧海要经历亿年才能变桑田。而改变女人的一双手，不过区区几十年。 她会端详着自己的手，感叹过衰老吗？她会端详着自己的手，埋怨过这总也干不完的活吗？ 原标题：《不靠谱的女儿，停不下来的妈妈｜三明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