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儿子，你已经尽力了，是妈妈太贪心，要求得太多

对不起，儿子，你已经尽力了，是妈妈太贪心，要求得太多

儿子推门进病房的时候，我正盯着天花板上的吊瓶发愣。药水一滴一滴往下落，像极了这些年我落在他身上的那些沉甸甸的期待，一下一下，砸得人喘不过气。

他手里拎着保温桶，额头上还沾着细密的汗，一看就是从公司赶过来的。放下桶，他伸手探了探我的额头，声音放得轻轻的：“妈，今天感觉怎么样？医生说你今天能喝点粥了。”

我看着他眼下的青黑，心里咯噔一下。这孩子，肯定又是熬了通宵加班，又火急火燎跑过来的。我想说句心疼的话，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以前，我不是这样的。

我年轻的时候，心气高得很。嫁给孩子他爸，日子过得不算富裕，但我总觉得，人不能认命。尤其是对孩子，我总想着，他得比别人家的孩子强，才能在这世上站稳脚跟。

儿子小时候，是个特别乖的孩子。别的小朋友在外面疯跑的时候，他被我摁在家里练钢琴。手指头弹得通红，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也没说过一句“不学了”。那时候我看着他，心里又疼又骄傲，疼的是孩子遭罪，骄傲的是我的儿子，就是比别人有毅力。

上小学，我给他报了三个补习班，语文数学英语，一个不落。每天放学，别的孩子背着书包去公园，他得先去补习班，回到家还要写作业写到半夜。有一次他实在困得不行，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我看着他手里还攥着笔，心里不是不难受，但还是狠心把他叫醒：“作业没写完，怎么能睡觉？你看看隔壁家的小明，这次又考了双百。”

儿子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眼圈红红的，没说话，只是揉了揉眼睛，又拿起了笔。

那时候我总觉得，我是为了他好。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我不能让他像我一样，一辈子困在这小城里，过着一眼望到头的日子。

初中升高中，是儿子人生的第一个坎。他的成绩不算顶尖，但也能考上重点高中的普通班。可我不甘心，托人找关系，花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硬是把他送进了尖子班。

进了尖子班，儿子的压力一下子就大了。班里的同学个个都是学霸，他以前的那点优势，荡然无存。第一次月考，他考了班里的中下游。拿着成绩单回家的时候，他头埋得低低的，不敢看我的眼睛。

我当时就火了，把成绩单摔在桌子上，声音都在发抖：“我花了这么多钱，托了这么多人，你就给我考这么个成绩？你对得起我吗？你看看人家班长，门门第一，你怎么就不知道学学？”

儿子的肩膀开始微微发抖，过了好久，才憋出一句话：“妈，我真的尽力了。”

“尽力？”我冷笑一声，“尽力就是这个结果？我看你就是贪玩，心思根本没在学习上！”

那天，儿子没吃饭，躲在房间里，哭了整整一夜。我隔着门，听着他压抑的啜泣声，心里也难受，但转念一想，严师出高徒，现在逼他一把，他以后会感激我的。

就这样，在我的高压政策下，儿子磕磕绊绊地读完了高中，考上了一所不错的大学。拿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天，他没笑，我倒是哭了，觉得这么多年的心血，总算没白费。

大学四年，儿子很少回家。他说学业忙，其实我知道，他是怕我，怕我又念叨他的成绩，怕我又拿他和别人比较。

毕业后，他留在了大城市，进了一家不错的公司。每天加班加点，勤勤恳恳，从一个小职员，慢慢熬成了部门主管。工资越来越高，给我寄的钱也越来越多，可我们之间的话，却越来越少。

每次打电话，他都是报喜不报忧。说自己升职了，说自己涨工资了，说自己买了新车。我每次听完，都会说：“别骄傲，还有人比你混得更好。你看你表哥，都自己开公司当老板了。”

电话那头，总是一阵沉默，然后他会说：“妈，我知道了，你注意身体。”

我那时候还没意识到，我的每一句“还有人比你好”，都像一把小刀子，在他心上划着口子。

直到上个月，我突然晕倒在家里，被送到医院，查出了急性心肌炎。儿子接到电话，连夜开车从几百公里外的城市赶回来，眼睛里的红血丝，比当年他熬夜写作业的时候还要多。

住院的这些日子，他推掉了所有的工作，守在我的病床前。给我擦身，喂我吃饭，夜里我稍微动一下，他就醒了，问我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那天晚上，我睡不着，看着他趴在床边，睡得很沉。我轻轻碰了碰他的头发，才发现，他的鬓角，竟然有了几根白头发。

我心里一下子就酸了。他才三十出头啊，怎么就有白头发了？

旁边的床头柜上，放着他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他同事发来的消息：“主管，你放心养病，公司的事我们盯着呢，你别太累了，你这几年熬的夜，比我们所有人加起来都多。”

我的眼泪，一下就掉了下来。

这些年，我只看到了他飞得高不高，却从来没问过他，飞得累不累。

我总拿他和别人比，比成绩，比工作，比薪水，却忘了，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孩子。他已经很努力了，努力地满足我的所有期待，努力地活成我想要的样子，可我还是不满意，还是想要更多。

今天早上，护士来查房，说我的指标好多了，再过几天就能出院了。儿子听到消息，特别开心，跑出去给我买我爱吃的水果。

他走了之后，我看着窗外的阳光，突然就想通了。

什么成绩，什么工作，什么面子，都不如我的儿子健健康康、开开心心地活着重要。

他推门进来的时候，我正擦着眼泪。他吓了一跳，赶紧跑过来：“妈，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我摇摇头，拉住他的手。他的手很粗糙，掌心全是茧子，那是这些年辛苦工作磨出来的。

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儿子，对不起。”

儿子愣住了，眼圈慢慢红了：“妈，你说这个干什么？”

“这些年，是妈妈太贪心了，”我的声音哽咽了，“总逼着你往前走，总拿你和别人比，从来没问过你累不累。其实你已经做得很好了，真的。你考上大学，找到好工作，对妈妈孝顺，你已经尽力了。是妈妈不好，是妈妈要求得太多了。”

儿子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他蹲在床边，抱着我的手，像个小孩子一样哭着说：“妈，我从来没怪过你。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

我摸着他的头，眼泪越流越多。

是啊，我总说为了他好，可我所谓的“好”，不过是我自己的执念和贪心。我用爱绑架了他这么多年，却忘了，最好的爱，不是逼着他成为最好的人，而是接纳他，成为他自己。

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我们母子俩的身上，暖暖的。

我知道，过去的那些遗憾，再也弥补不回来了。但往后的日子，我只想好好陪着他，看着他笑，看着他闹，看着他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毕竟，我的儿子，健康快乐，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