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妈妈值夜班
发布时间:2025-12-11 17:52 浏览量:1
我十四、五岁那年的一个晚上,我背着书包跟着妈妈到了公社卫生院值夜班。值班室的灯光昏黄发暗,给人一种要昏昏欲睡的感觉。
刚坐下没多久,院子里传来一阵“当啷、当啷”的马铃声和车把式的吆喝声。我跑在前面推开门,妈妈跟在我的身后,一辆马车停在院子当中,两个汉子正从车上搀扶下一个裹着棉被子的男人。妈妈边询问,边招呼他们赶紧进了处置室。眨眼的工夫,处置室里就挤进来十多位住院的患者家属,各个在探头张望着。
两个汉子把裹着被子的男人扶到凳子上坐好,掀开被子,里面还裹着一件草绿色的军大衣。大衣的左袖子上部分齐刷刷割破了一道十多厘米长的大口子,殷红的鲜血早就把口子周围染得通红。
妈妈一边快步走向洗手池,一边朝我喊:“快,把器械盘端过来!”我连忙把器械盘的盖子打开,端着盘站到妈妈身边。妈妈擦干手,熟练地戴上手套和口罩,拿起盘里的剪刀,“咔嚓——咔嚓——”几下就剪开了大衣袖子,接着又剪开了里面的草绿色上衣和红衬衣袖子,伤者的左胳膊这才完全暴露了出来,八、九厘米的伤口狰狞可怖。
那年月公社卫生院条件简陋,连拍片照相的设备都没有。妈妈让伤者轻轻抬一抬胳膊,又活动一下手指,一番检查下来,确定没伤到筋骨和神经,大家这才松了口气。
妈妈吩咐我从药品柜里拿一支普鲁卡因,我麻利地敲掉玻璃盖,把药水抽到针管里,安上针头。
妈妈接过针管,又拿起我递去的酒精棉签,仔细地给伤者的右手腕内侧做着皮下试敏。又用双氧水给那道伤口消着毒。
后来才知道,伤者是生产队铡草机的操作工。当时他听到铡草机发出“扫膛”的异响,就想着用肩膀抗一下机壳。那机壳不过是一毫米厚的铁皮做的。谁能料到,飞速旋转的刀片锋利且威力巨大,瞬间割破了铁皮机壳、割破了大衣袖子、衣服袖子和衬衣袖子,斜着狠狠地砍在了他的胳膊上。
我站在妈妈身旁,静静地端着器械盘。试敏没问题后,妈妈拿着针管,往伤者的伤口处推麻醉药时,我胃里突然一阵翻江倒海,恶心得直想吐。
没过一会儿,妈妈拿起盘里弯溜溜的手术针,理了理事先穿好的缝合线,又用止血钳夹起针头,开始缝合。
当针尖刺破伤者外翻着鲜红的皮肉,向伤口另一边挑去的那一刻,血从伤口慢慢渗出往下流,看到妈妈拽线的那一刻,我只觉得天旋地转,双脚发软,根本站不住了。
我慌忙大喊:“快扶我!我不行了,要摔倒了!”
恍惚间,我看到妈妈扭头看了我一眼,耳边传来她带着几分哭笑不得的声音:“他妈的,这小子是晕血了……”
等我慢慢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妈妈身边值班室的床上。我不知道是谁接过的器械盘、也不知道是怎么从处置室回的值班室。
这时窗外的天,已经大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