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死不瞑目,只为再看一眼妈妈穿婚纱
发布时间:2025-12-15 05:03 浏览量:1
我握着女儿冰凉的手,轻声说:
“妈妈买了那条你喜欢的婚纱,这次不是租的,妈妈穿着它送你走。”
殡仪馆的告别厅里,空气凝滞,弥漫着消毒水和百合花过于甜腻的混合气味,冰冷得不像人间。林雪就那么躺在鲜花丛中,三十二岁的脸庞异常清瘦,皮肤是蜡质的白,唯有嘴唇上被仔细涂上的一抹红,突兀地昭示着曾经的生命力。最让人心碎的是她的眼睛——依然微微睁着,空洞地望着天花板某处,仿佛在执着地等待,又像是对这个世界最后的、无声的诘问。任人怎么轻柔抚触,那眼帘就是不肯合上。
陈玉兰扑在女儿身边,枯瘦的手死死抓着水晶棺冰冷的边缘,指尖青白。她没有嚎啕,喉咙里只发出嗬嗬的、破风箱般的气音,泪水早已流干,红肿的眼睛只剩下绝望的深渊。亲友们的低语、叹息,司仪程式化的念诵,都成了遥远模糊的背景噪音。她的世界里,只剩下了女儿那双睁着的眼睛。
“我的囡囡啊……你怎么不闭眼啊……你是……你是想看妈妈穿那条裙子吗?” 她忽然猛地抬起头,嘶哑的声音劈开凝重的空气,像一把生锈的刀。周围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都聚焦在这位一夜之间被彻底摧垮的母亲身上。她浑浊的眼里迸出一丝奇异的光,随即又黯淡下去,化为更深的剧痛。她记起来了。
时间倒回一年半前,那个被命运劈开的春日午后。诊断书上的“晚期”两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烫穿了母女俩所有关于未来的平凡憧憬。林雪最初是不信的,拿着报告单跑了几家医院,直到相同的结论冰冷地垒在面前。她把自己关在房里一天一夜,出来时,眼睛肿着,却对满脸泪痕的陈玉兰挤出笑容:“妈,没事,我们治。”语气轻松得像是要去处理一场感冒。
化疗的痛苦远超想象。呕吐,脱发,钻骨的疼痛,迅速消瘦的身体。陈玉兰辞了保洁的工作,寸步不离地守着。女儿夜里被疼醒,咬着被子不吭声,她就假装睡着,然后躲在医院厕所的水龙头下,让哗哗的水声淹没自己的呜咽。林雪爱美,头发大把脱落那天,她摸着光溜溜的头皮,对着镜子看了很久,最后转头对陈玉兰笑:“妈,像不像个小尼姑?也挺好,凉快。”
林雪手机里有个相册,名字叫“好了以后”。里面存的,全是各式各样美丽的婚纱。她以前总说,要先拼事业,结婚不急。病倒后,这个相册成了她疼痛间隙的精神吗啡。“妈,你看这款鱼尾的,多显身材。”“这款缎面的,简单又高级,以后我就要这样的。”陈玉兰总是凑过去看,嘴里应和:“好看,我囡囡穿什么都好看。”心里却像被钝刀割着。
有一次,林雪翻到一款改良的中式旗袍婚纱,领口和袖口绣着精致的缠枝莲,优雅又不失喜庆。她看了很久,手指轻轻摩挲着屏幕。“妈,”她声音很轻,带着化疗后的虚弱,“你年轻时候,都没穿过婚纱吧?”
陈玉兰一愣。她结婚那年头,条件艰苦,就扯了块红布做了件新衣裳,拍了张黑白合影,就算礼成了。这事她偶尔提过,没想到女儿记在了心里。
“妈,等我好了,”林雪转过头,眼睛因为消瘦显得更大,里面有一种近乎天真的光,“我们一起去拍套写真吧。你穿这个,我也穿这个。你穿肯定好看,你肩膀脖子好看,穿旗袍最显气质了。”她兴致勃勃地规划着,仿佛那已是触手可及的未来。陈玉兰当时笑着点头,眼泪却差点掉下来,借口去打水,慌忙逃出了病房。
病情急转直下,是在三个月前。癌细胞像疯长的藤蔓,侵蚀了最后的希望。从医院回到云南老家,说是“安宁疗护”,每个人都心知肚明意味着什么。林雪大部分时间昏睡,清醒的时刻越来越少,眼神开始涣散。
最后那几天,她几乎说不出完整的话。陈玉兰日夜握着她的手,一遍遍说着从前的事,说女儿小时候如何淘气,说夏天的傍晚一起在院子里乘凉。林雪的呼吸时而急促,时而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
弥留之际,林雪忽然有了片刻的清醒。她极慢地转动眼珠,视线在陈玉兰泪痕斑驳的脸上停留了很久,嘴唇翕动,用尽最后气力吐出几个破碎的音节:“妈……裙子……好看……”
陈玉兰把耳朵贴过去,泣不成声:“囡囡你说什么?裙子?婚纱吗?妈妈穿,妈妈一定穿给你看!”
但林雪的眼神已经散了,那点微弱的光熄灭了。监测仪上拉出一条残酷的直线。刺耳的警报声中,陈玉兰的世界彻底崩塌。而林雪的眼睛,就这样一直睁着,不肯闭上。医生护士试过,亲友试过,都说这是肌肉僵直或神经性的,常见。可陈玉兰不信。她只知道,她的女儿有心愿未了。
葬礼前的深夜,灵堂里只剩下陈玉兰和长眠的女儿。惨白的灯光下,她颤抖着手,拿出一个下午偷偷拜托亲戚取回来的大纸盒。打开,里面正是那件林雪最喜欢的改良旗袍婚纱,在灯光下流淌着珍珠般温润的光泽。
她走到角落,背对着女儿,用一种近乎仪式般的缓慢,脱下了身上连日来被泪水浸透又焐干的旧衣,换上了那身洁白的婚纱。尺码有些宽松,套在她因劳累和悲伤而消瘦的身体上。她走到水晶棺边,苍老的手再次抚上女儿冰冷的脸颊。
“囡囡,”她开口,声音是哭哑后的平静,带着一种穿透生死的温柔,“妈穿上了。你睁眼看看,妈穿上了……是你挑的那件,你看看,妈穿好看不?”
她俯下身,让自己穿着婚纱的身影,完全映入女儿那双依然睁着的、空洞的眸子里。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灵堂里静得可怕。就在陈玉兰的眼泪又要决堤而出的瞬间,她似乎看到,女儿那长而密的睫毛,几不可察地,轻轻颤动了一下。
她屏住呼吸,近乎虔诚地,用指尖极轻、极柔地,拂过女儿的眼睑。
这一次,那双眼帘,终于缓缓地、安详地,合上了。仿佛一个等待了太久太久的拥抱,终于得以完成。那张年轻却失去生气的脸庞,此刻呈现出一种近乎沉睡的宁静。
陈玉兰没有动,她穿着那身与灵堂格格不入的洁白婚纱,静静站在女儿身边。窗外,云南深沉的夜色正一点点褪去,远山轮廓渐显。她知道,天快要亮了。她知道,从今往后的每一个黎明,对她而言,都是漫漫长夜。
婚纱的缎面冰凉地贴着她的皮肤,那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女儿指尖触碰屏幕时的温度,和那个关于“好了以后”的、永远无法抵达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