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妈妈找寄托

今日导读

数据显示，截至2023年年底，我国60岁及以上人口达2.97亿，占总人口的比重为21.1%；65岁及以上人口达2.17亿，占总人口的比重为15.4%。如此庞大的老年人群体，他们如何更多地被看见、被呵护，是一个绕不开的话题，也是一个亟待进一步解决的问题。作为子女，我们在面对家中的长辈时，除了给予生活上的照顾，是否看见他们因为无人问津而涌起的失落，也看见他们如何通过一次微小的自我肯定来重建价值？今天推荐的文章，作者讲述了这样一个“看见”的故事。

我的朋友悦木成为茶文化领域的知名学者后，每年出差二百多天是常事，就算在家，她也有很多事情要做：剪视频、焙茶、写书、设计下一次讲座的结构，还要做实验，将新出的茶与之前研发的茶做拼配，看能否激发出更妙绝的味道。

这天深夜，悦木照例忙到夜深人静。80岁的妈妈睡醒，见女儿的书房门缝里漏出一道雪亮的光，就知道女儿还没睡。她花了好大的力气，才抑制住了去敲门的冲动，只在门口站了两分钟，就悄悄走开。

母女连心。那晚，悦木也在一片秋虫的呢喃中，觉察到妈妈走到门口，听到了她那蹑手蹑脚的踌躇，欲言又止的牵挂。次日，妈妈跟女儿坦白说：“你小时候，我当了你三年语文老师和班主任，现在，我时刻提醒自己，我不是你的班主任了，不该再管你了。可是，看你半夜两点还没睡，我就知道你时间不够用，我跟你聊天都觉得罪过了。唉，还是以前好哇，那时，咱们母女经常围炉夜话，喝着茶，吃着烤栗子和红皮花生，把对方逗得哈哈大笑。”

悦木听了惭愧。她知道，自从自己的事业越做越大，妈妈在她这里分得的关注越来越少。她有学生、有粉丝、有丈夫、有两个孩子，还有众多的同好，一年到头忙得像陀螺一样，确实很难像十几年前那样，与妈妈无话不谈，给老人家带来深刻的慰藉。

时间不够用，精力也不够分配，恐怕是所有在某个领域干出一点名堂的中年人无法摆脱的困境。悦木的爸爸去世多年，妈妈唯一的血脉至亲只有她这个独生女了，难道妈妈从今往后就该与女儿的事业和小家庭争夺关注？

悦木决定给妈妈找些寄托，把这个要强了一辈子的女人拉入自己的创业团队，要让老人家觉得自己很有用，是女儿的事业齿轮中不可或缺的一环。

妈妈的书法不错，写得一手娟秀的毛笔字，那么，以后茶叶包装上的字，为何要请外面的书法家来写？妈妈来写也成啊。看过妈妈书法的朋友曾经说过：“老太太的字，有一点丰子恺的味道，没有火气，字的缝隙里有夏天的一丝晚风。”

实践了一段时间，老太太的精神面貌果然焕然一新。她每天研墨，净手，握笔，字写得工工整整，又兴致盎然。之前，悦木到深山老林里去做茶，老太太总是眼含热泪，人还没走，就扳着手指头在数女儿何时回来。现在，老太太喜笑颜开：“又要出新品了，好啊好啊，回头咱来设计一下，这回要写小篆、楷体还是行书？”

老太太的气也顺了，脸也红润了，花白头发底下，冒出了乌黑的发茬。见妈妈尚有余力，做女儿的又郑重交给她一项新任务：“老妈，有空帮我在桐木薄板上写一套茶谱。”

悦木收藏了不少优质桐木，打磨得光洁可人，做成茶盒，剩余的小片废料，她也舍不得扔，就裁剪成巴掌大的木片，打算为自己研发的三百多款茶品写一套茶谱。现在，这项有趣的工作，就交给妈妈吧！

妈妈不慌不忙，认真写来，由冬至春，又由春至夏，已写妥四十多片。

这是一个教书40年的老人家留下的笔迹，也是她尽了当女儿、妻子、妈妈、外婆的所有责任后，留下的万千思绪与个性光芒。在书写中，她打败了暮年的孤独与恓惶，找到了发自内心的宁静，她放下了那些稠密的对儿孙的牵挂，找到了独属于她的价值感。

很多年之后，即使妈妈不在了，桐木片会在漫长的时光中悄悄变深，毛笔字会微微变淡，但只要看到这笔迹，悦木会再次想到2025年的夏天，妈妈对她提的要求：“你做茶，要用最好的材料，要用心，要对得起我这笔认认真真的字啊。”

作者：小满，涉足散文随笔创作三十余年，出版《与尔同消无尽夏》等作品集。

图源：神笔PR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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