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我生来患有自闭症,妈妈总是温柔地对着我自言自语
发布时间:2025-12-21 17:48 浏览量:1
“以后没有我在身边,你要勇敢地长大,也要肆无忌惮地笑。”
“别总想着让我安心,你也该拥有属于自己的快乐。”
这是我最后留给她的嘱托,一字一句,刻进风里。
就在这静谧得近乎凝固的瞬间,父亲突然踉跄着冲进客厅,脸色惨白如纸。
“快!快打120!”他的声音撕裂了空气,双手剧烈颤抖,“乐乐……乐乐晕过去了!”
9
我和妹妹几乎是跌撞着冲向那声源的方向,心跳在胸腔里剧烈撞击。
父亲正抱着母亲往外奔,脚步踉跄却不敢停歇,脸上冷汗顺着鬓角滑落。
他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朝舅舅嘶喊:“快!去把车开过来!”
“再拖一分钟,丽英可能就撑不住了!”
舅舅脸色铁青,转身就往车库方向狂奔,鞋底在水泥地上擦出刺耳声响。
妹妹想追上去,却被姥姥一把拽住手腕,枯瘦的手指攥得死紧。
“你还小,别添乱。”姥姥声音沙哑,眼里布满血丝。
我听见父亲在路上不断呼唤母亲的名字,嗓音颤抖得几乎不成调。
“阿英,醒醒……求你睁开眼看看我。”
“你要是走了,我一个人怎么活啊?”
他的声音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带着哭腔和绝望的窒息感。
舅舅把油门踩到底,轮胎在路面发出尖锐摩擦声,原本半小时的路程被压缩到不到二十分钟。
抵达医院急诊门口时,父亲几乎是拖着母亲冲进大厅的,膝盖一软直接跪倒在地。
我拼命伸手去扶他,可手掌穿过了他的手臂,像抓不住一缕风。
那种无力感让我心口发闷,仿佛胸口压着千斤巨石。
舅舅红着眼眶走过来,用力将父亲从地上拽起,肩头微微发抖。
“姐不会有事的,她命硬,不会丢下我们的。”
10
急诊室上方的红灯亮得刺眼,像一颗悬在头顶的心脏。
我们三人站在门外,谁都不敢说话,只有钟表滴答声在走廊回荡。
灯光终于熄灭,医生摘下口罩,长舒一口气。
“幸好送来得及时,人已经脱离危险了。”
“吃了太多安眠药,正在洗胃,后续饮食必须清淡调理。”
“最重要的是心理状态——你们得盯紧点,不能再让她有轻生念头。”
父亲连连点头,嘴唇哆嗦着说不出完整的话。
“都怪我……这几天光顾着工作,没察觉她情绪不对。”
“我要是多陪陪她,哪怕只是坐在她身边也好……”
他蹲靠在墙边,双手捂住脸,肩膀剧烈抽动。
舅舅忽然抬手狠狠扇了自己两记耳光,声音清脆又沉重。
“是我该死!只顾自己伤心,忘了我姐才是最疼悦悦的那个!”
“她是妈,我是哥,我怎么能让她一个人扛着?”
我在他们之间来回穿梭,心如刀绞。
这一切本不该发生。
如果我没有死,妈妈就不会陷入这般绝境。
活着时我是她的牵挂,死后竟成了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我多怕这样的悲剧还会重演。
必须想办法,哪怕只有一线希望。
母亲被转入普通病房后,整整三天没有进食。
她睁着眼,却对周围视若无睹,泪水无声地淌过脸颊,浸湿枕头边缘。
爸爸端来温粥,轻声哄劝:“吃一口吧,哪怕喝口水也好。”
“你看你瘦成什么样了?悦悦在天上也不会安心的。”
母亲只是闭上眼,转过头去,仿佛连呼吸都懒得回应。
舅舅也试着靠近,语气放得极柔:“姐,咱娘说了,你要挺住。”
“你是她唯一的女儿,她老了还得靠你呢。”
可母亲依旧沉默,像一座被风雨侵蚀殆尽的废墟。
我看在眼里,痛在心里。
这副模样,和我小时候自闭发作时一模一样——对外界彻底关闭感官。
第四天清晨,营养液的袋子又空了,护士皱眉记录体重下降数据。
父亲急得在走廊来回踱步,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最终咬牙拨通电话:“妈,您来一趟吧……丽英快不行了。”
门推开那一刻,我几乎认不出眼前的老人。
曾经挺拔的身姿佝偻如弓,花白的头发凌乱披散,没了昔日精心打理的模样。
她拄着拐杖一步步挪进来,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走到床前,她缓缓坐下,颤抖的手覆上女儿冰凉的手背。
“闺女……妈懂你啊。”
仅仅七个字,母亲猛地睁开眼,随即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嚎。
“妈——是我害死了悦悦啊!”
“我不配当妈!她走那天,我还在怪她不听话……”
“我要是抱她一下,哪怕说句‘妈妈爱你’……她会不会就不走了?”
父亲瞬间红了眼眶,跪倒在床边紧紧抱住母亲的腿。
“不是你的错,是我们都没准备好面对这一天。”
“但她知道你爱她,一直都明白。”
姥姥用袖子抹了把脸,声音哽咽却坚定:“孩子,活着的人还得走下去。”
“悦悦走了,可你还在这儿,还有我们。”
窗外阴云渐散,一缕阳光斜照进来,落在母亲微微颤动的手指上。
11
如果当时我回头看了她一眼,是不是就能把她留住。
这些日子,悦悦总在梦里出现,她用那双湿漉漉的眼睛望着我,一句话不说,可我知道她在怪我。
我不在她身边的时候,谁给她穿那条粉红色的小裙子?谁把她的头发编成两个翘翘的小辫子?谁蹲在厨房灶台前,一勺一勺熬着她爱喝的米粥?夜里那么黑,她一个人躺在病床上,会不会缩成一团,偷偷地哭?
她来到这世上一趟,我没给她一副健康的身体,现在她又悄无声息地走了,连个告别的机会都没留给我。
让我去陪她吧,求你们了……就让我跟着她走。
姥姥紧紧抱着女儿,手指深深掐进她的后背,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呜咽。
她张了张嘴,终究没能说出一个“不”字——那是她的孩子啊,她怎么忍心拦?可若真放她走,这个家也就散了。
忽然间,我心里亮起一道光。
对,入梦。
我要钻进她的梦里,亲口告诉她:妈妈,我没有怨你。
我只盼你们都好好活着,活得热热闹闹,风风光光。
夜深了,父亲坐在床边打盹,头一点一点地垂下来,手里的蒲扇滑落在地也没察觉。
母亲却睁着眼,目光死死黏在窗外那轮浑圆的月亮上,泪水顺着太阳穴滑进枕头,洇出一片暗色。
我急得在屋里来回飘荡,像一只找不到出口的蛾子。
今天是十五,月满之时,唯有此刻魂灵才能借月光潜入梦境。错过今夜,我就再也不能与她相见。
我轻轻伏在她耳边,哼起那支她曾一遍遍唱给我听的童谣,声音轻得如同羽毛拂过水面。
她的眼皮颤了颤,呼吸渐渐平稳。
等她终于沉入睡乡,我将额头贴上她的眉心,仿佛两片冰凉的叶子相触。
刹那间,天地翻转,我跌入一片灰雾弥漫的世界。
四野空旷,没有山,没有树,只有无尽的灰白像旧照片泛黄的底色铺展到天边。
我踉跄着奔跑,呼喊着“妈妈”,声音被浓雾吞没。
终于,在一片荒芜中央,我看见她蜷在地上,怀里死死搂着我的照片,嘴唇干裂,喃喃自语。
“对不起……明天我就来陪你了,好不好?”
“我都安排好了,姥姥会照顾妹妹,爸爸也能撑住……”
“这次,妈妈不会再丢下你了。”
我站在她身后,胸口胀得发疼,眼泪还没落下就被风吹干。
“哼!我才不要你来陪!”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猛地回头,眼睛瞪得极大,像是看到了不该存在的幻影。
“小……悦悦?”她哆嗦着爬起来,脚步踉跄地奔向我,“真的是你吗?别跑,别消失……”
她抬起手,指尖离我的脸只剩半寸,却又迟疑地停住,仿佛怕一碰就会碎。
我往前迈一小步,歪着头,轻轻蹭上她的掌心。
那双手曾经为我梳头、喂饭、擦泪,如今瘦得只剩骨头,却依旧柔软温热。
“妈——”我唤了一声,声音哽咽。
她突然扑上来,把我狠狠搂进怀里,力道大得几乎让我喘不过气。
她抖得像秋风里的树叶,嘴里不住地念:“找到了……终于找到了……我的宝贝回来了……”
我也闭上眼,贪婪地嗅着她衣领间残留的洗衣粉味,混着一点药香和汗渍的气息——那是属于妈妈的味道。
“悦悦……你是来接妈妈的吗?”她哽咽着问,“妈妈不怕死,只要你能原谅我……”
我仰起脸,伸手抹去她眼角不断涌出的泪水,撅着嘴说:
“我不是来接你的!我是来告诉你,我从来没有怪过你!”
她怔住了,嘴唇微微颤抖。
我顿了顿,想起隔壁病房那个总爱讲故事的姐姐曾说过的话,一字一句重复给她听:
“人这一生,有命定的路要走。我已经走了,可你们还得继续往前。”
“别老想着我,别把自己困在悲伤里。你看春天开的第一朵花,夏天吹过耳畔的风,秋天落在肩上的叶子,冬天窗上的霜花——那都是我在看着你们。”
“妈妈,妹妹还小,姥姥年纪也大了,她们都需要你。”
“你要替我活下来,活得明亮些,热闹些,听见了吗?”
她死死咬住下唇,指甲掐进掌心,肩膀剧烈起伏。
“可我……我真的撑不住了……每天睁开眼,看不到你,我的心就像被人掏空了一样……”
“我知道。”我轻声说,“可正因为这样,你才更要坚强。你是我的妈妈啊,你不坚强,谁来替我爱她们?”
她猛地抱住我,像是要把我揉进骨血里。
“悦悦……妈妈爱你,比这世上任何东西都爱……”
我笑了,眼角闪着微光。
“我也爱你呀,妈妈。我比你想象中更爱你,比你能想到的所有方式加起来还要多。”
我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轮廓像晨雾般缓缓消散。
最后一刻,我踮起脚,在她脸颊上轻轻亲了一下。
“再见啦,妈妈。”
她保持着拥抱的姿势,双臂悬在半空,闭着眼,泪水滚落如雨。
“宝贝……妈妈知道……妈妈都知道……”
12
与母亲道别时,她的指尖轻轻拂过我的发梢,那触感像秋日飘落的叶。
我转身走向父亲,俯身将脸颊贴上他微凉的额头。
梦中的他正站在琳琅满目的货架前,手中翻拣着一个个精致的小玩偶。
我在他身后静静凝望,目光落在他掌心里那个扎着红头绳的布娃娃上。
“爸爸,”我轻声说,“那个娃娃,是我最喜欢的。”
他猛然回头,一米八的身躯在刹那间晃了半分,眼眶骤然泛起血丝。
“悦悦?”他的声音颤抖得几乎不成调,“真的是你?”
泪水无声地滑过他粗糙的脸颊,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喜欢这个。”他哽咽着,把娃娃紧紧攥在手心。
“你在那边……过得好吗?”他问,嗓音低得几乎被呼吸吞没。
我接过那小小的布偶,指尖拂过它绣花的眼睛,笑着点头。
“我很好,爸爸。真的。”
“我还去看了妈妈,劝她别总想着来陪我。”
“你们要活得热热闹闹的,我才敢安心走啊。”
他蹲下身,双臂张开,像小时候接住扑向他的我那样。
“让爸爸再抱一下,好不好?”他的声音沙哑而卑微。
我没有犹豫,像幼时那样扑进他怀里,闻到了熟悉的烟草与旧毛衣混合的气息。
原来成年后才懂得,父亲的怀抱是能隔绝整个世界的港湾。
我的身体开始变得稀薄,如同晨雾被阳光穿透。
我依偎在他耳边,气息轻得几乎听不见。
“爸爸,做你们的女儿,是我这辈子最幸福的事。”
“我爱你们,真的很爱。”
当我从他的梦境中缓缓退出,天边已泛起鱼肚白。
母亲睁开眼,侧头看见身旁同样醒来的丈夫。
“我梦见悦悦了。”她低声说,眼角还挂着未干的泪痕。
“我也梦见她了。”父亲的声音有些发涩。
两人对视一眼,竟不约而同地笑了,那笑容里带着苦涩的暖意。
“我饿了,”母亲忽然开口,声音虽轻却坚定,“我们去吃点东西吧。”
这是这些天来,她第一次主动提起吃饭。
父亲怔了一瞬,随即眼底涌上一层水光。
早餐桌上,粥温菜淡,却吃得格外安静踏实。
饭后,母亲站起身,拍了拍裙摆上的碎屑。
“该去给悦悦办后事了。”她说,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
“她在冷冻柜里待得太久了,该让她走了。”
我站在角落,虚弱地扬起嘴角。
看见母亲终于愿意活下去,我的心终于落回了实处。
父亲和母亲一起为我举办了葬礼。
亲友们纷纷上前安慰,言语温柔却沉重。
母亲嘴唇微微颤动,几次欲言又止。
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化作一阵微风掠过她的面颊。
她忽然停顿,抬手抚了抚鬓角被风吹乱的发丝。
然后,她轻声说道:“我知道,她一直都在。”
“我能感觉到她的存在。”
拿到殡仪馆开具的死亡证明后,母亲准备去为我销户。
父亲伸手拦住她,眉头紧锁。
“让我去吧。”他说,“她是我的女儿,也是我带到这个世界来的。”
“这最后一程,该由我送她离开。”
最终,父亲陪着母亲走进了派出所。
民警例行询问、核对信息,一切程序冰冷而有序。
当那把剪刀递出一角残破的身份证时,母亲伸手接过。
她的手指剧烈地抖了一下,仿佛那薄片重若千钧。
我靠在墙边,意识逐渐模糊。
最近的力量像是被抽丝般一点点流失。
我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了。
事情办妥之后,父母的生活渐渐恢复了节奏。
只是他们的脚步慢了下来。
父亲辞去了常驻外地的工作,开始每天回家吃饭。
他陪母亲散步,教妹妹写字,在阳台上种起了她最爱的茉莉。
母亲也开始整理简历,反复修改自我介绍的措辞。
妹妹在幼儿园交到了新朋友,每次放学回来都会跑到她的小帐篷里说话。
“姐姐,今天老师夸我画画好看!”她仰着脸,眼睛亮晶晶的。
我坐在她身边,默默听着,心中满是欣慰。
一切,似乎终于走上了正轨。
那天午后,阳光斜照进客厅,母亲独自坐在沙发上刷着手机。
突然,她猛地坐直身子,眼睛睁大,手指激动地敲击屏幕。
下一秒,她高高举起手机,对着空无一人的空气大声宣布:
“悦悦!妈妈被录用了!人事部刚发来的邮件!”
她的眼角泛着泪,却笑得像个孩子。
“你看,妈妈可以重新开始了。”
“你现在,可以放心走了。”
我愣住了,心跳仿佛停滞了一拍。
她怎么会……知道我看得到?
可她的眼神分明就锁定在我站立的位置,精准得不像巧合。
“妈妈……你能看见我?”我喃喃问道。
她点点头,泪水终于滚落。
“从你那天入梦以后,我就看得见你了。”
“我看到你每天都守在我身边,怕我想不开。”
“我也看到你一天比一天更透明,更虚弱。”
“所以我一直不敢说破,怕你听了会难过。”
“但现在,妈妈真的准备好了。”
她吸了吸鼻子,努力挤出一个微笑。
“悦悦,去吧。投胎转世,重新开始。”
“等你再来到人间的时候——”
她顿了顿,声音轻柔得像哄睡婴孩。
“还愿意来做妈妈的孩子吗?”
我望着她,泪水早已流尽,只剩心底最柔软的暖意在蔓延。
我用力点头,声音清亮如初春溪水。
“好呀,妈妈。”
“下辈子,我还想钻进你的肚子。”
“还要听你哼那首跑调的摇篮曲。”
“还要看你一边骂我调皮,一边偷偷给我塞糖吃。”
“但这一次,我要活得久一点,再久一点。”
“我要陪你变老。”
话音落下,我的身影如烟散去,最后一缕意识消融在午后的光影里。
人间这一遭,虽短,却盛满了爱。
灯火阑珊处,我曾被深深珍藏。
足矣。
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