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岳父重病托人找我借8万,第二天前妻递给我一份11年前亲子鉴定

发布时间:2025-12-28 19:48  浏览量:1

过去这十年时光里,我如同漂泊的浮萍,辗转更换了三座风格迥异的城市,在职业的道路上更是频繁转换,足有五次之多。就连身体里的细胞,在这漫长的岁月里,也几乎都更新换代了个彻底。然而,在这诸多变化之中,有一个东西却始终如一,那便是我使用了整整十年的手机号码。

曾经,我满心觉得,坚守这个号码不过是一种荒诞可笑的执念罢了,是潜藏在内心深处,从不向旁人吐露分毫的一种默默等待。这份等待,就像藏在黑暗角落里的秘密,只有自己知晓。

直到今日,我才恍然领悟,它更像是细细的一根丝线。这根线,一头深深埋藏在我用十年时光精心构筑的平静生活里,它融入了我生活的每一个角落,成为我生活安稳的一部分;而另一头呢,却始终被那个我原以为早已在岁月的滔滔长河中消失得无影无踪的过去,紧紧地攥在手里,不肯松开。

就在电话铃声突兀响起的时候,我正全神贯注地为一尊清代的瓷瓶做最后的修补工作。工作室里,弥漫着老瓷器与专用胶水相互交融后产生的独特气味。这气味,对我而言早已习以为常,它就像一位熟悉的老友,能让我内心感到无比的安宁。

来电显示上是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我顺手按下了免提键,手中的细毛刷依旧在瓷瓶的裂痕处轻轻拂过,动作娴熟而自然。

“喂,是林远吗?”一个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那声音里带着几分刻意的讨好,又隐隐透着一丝迟疑。

我手上的动作丝毫未停,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嗯,是我。”

对方似乎被我这冷淡的态度弄得有些尴尬,干笑了两声,这才缓缓切入正题:“那个……我是你李叔啊,你还记得不?就是以前住你们家隔壁的老李。”

刹那间,记忆的闸门迅速开启,一个模糊的身影在我的脑海中浮现出来。那是一个喜欢穿着汗衫,在院子里悠闲乘凉,还爱抽旱烟的男人。

在我与沈家那段婚姻的时光里,他是为数不多既没有对我落井下石,却也从未向我伸出援手的邻居。

“有事?”我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长期从事修复古物的工作,早已将我的情绪磨砺得如同光滑的镜面一般,波澜不惊。

“是……是这么个事儿。”老李的声音压得更低了,带着一种难以启齿的尴尬,“你前岳父,沈国栋……他生病了,病得还挺严重。是脑梗,好几根血管都被堵住了,现在人在市一院呢,医生说得赶紧做手术,不然……不然就危险了。”

我的手指不自觉地微微一颤,手中的毛刷也停在了瓷瓶的瓶口处。

那尊静静伫立着的瓷瓶,仿佛也在这一刻,默默地注视着我,似乎在等待着我做出某种决定。

“手术费……还差不少呢。”老李的声音愈发艰涩难听,“你前岳母把能借的人都借遍了,可还是凑不够。她……她实在没脸给你打电话,就托我问问……看你能不能……借个五万块钱,救个急。”

五万。

这是一个既不算太少,也不算太多的数字。

它不足以让一个家庭陷入倾家荡产的绝境,却也足以让一个普通家庭感受到沉重的压力,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更重要的是,这个数字,就像一把钝刀,精准无误地在我心上划开了十一年前的一道旧伤。

那天,同样也是为了钱。

我创业遭遇失败,欠下了巨额的债务,如同背负着一座沉重的大山。

沈晚的母亲,我曾经的岳母,将一张银行卡狠狠地摔在我面前,上面的数字,不多不少,恰好也是五万。

她扯着嗓子,用整个楼道都能听得清清楚楚的声音尖叫道:“拿着这笔钱,跟我女儿离婚!我们沈家,可养不起你这种没用的废物!”

当时,沈晚就静静地站在她母亲身后,低着头,从始至终,都没有看我一眼,也没有说一句话。

她的沉默,比那五万块钱,比岳母那如利刃般的辱骂,更像一把锋利无比的匕首,直直地刺进了我的心脏,让我痛不欲生。

原来,十年过去了,在他们眼里,我依旧是那个只值五万块的男人,没有丝毫的改变。

“林远?你还在听吗?”老李小心翼翼地问道,声音里满是担忧。

我回过神来,将手中的毛刷轻轻放下,缓缓走到窗边。

窗外,是这座北方城市连绵不断的阴云,乌云如同一块巨大的幕布,将远处的高楼大厦笼罩得严严实实,没有一丝缝隙。这景象,像极了我那段被强行从记忆中抹去的过去,黑暗而压抑。

“他家现在……怎么样了?”我问道,语气平静得就像在谈论天气一样,没有丝毫的情绪起伏。

“唉,别提了。”老李重重地叹了口气,“沈国栋前几年从单位退了下来,本想着能安享晚年,好好享受生活,结果却被一个什么‘高收益’投资项目骗光了所有的积蓄。沈晚呢?她那个后来的丈夫,叫赵明轩的,你还记得吧?前两年公司倒闭,欠了一屁股债后就跑路了,把所有烂摊子都留给了沈晚。她现在一个人带着孩子,在超市打工,日子过得……唉。”

赵明轩。
这个名字宛如一根尖锐的刺,无情地刺破了我那层刻意伪装坚强、故作镇定的外壳,让内心深处的脆弱无所遁形。

遥想当年,他驾驶着豪华轿车,风度翩翩,手中捧着娇艳欲滴的鲜花,堂而皇之地出现在沈晚面前,那场面,好似一场精心策划的炫耀。而我呢,仅仅背着一个装满梦想与规划的破旧背包,在他们的光芒映衬下,显得无比寒酸与落魄。

那一场无声的较量,我输得惨不忍睹、一败涂地。

原来,命运的齿轮在悠悠转动了十年之后,又鬼使神差地回到了一个极为相似的起点。

只是这一次,我和他们的位置,发生了天翻地覆的颠倒。

“我明白这事儿让你陷入两难境地了。”老李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要是你手头资金周转不灵,或者心里那道坎实在迈不过去,就权当我没打过这个电话。毕竟……当年他们家对你……”

“把账号给我。”我毫不犹豫地打断了他的话。

电话那头瞬间安静得如同死寂一般。

老李似乎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愣了好一会儿才惊讶地“啊?”了一声。

“沈国栋的银行卡号,或者他家属的,给我。”我再次清晰地重复了一遍,声音里没有丝毫情绪的起伏。

“哦……哦哦!好,好!我这就马上发给你!”老李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如释重负般的惊喜。

挂掉电话后,一条带有银行卡号的短信迅速发了过来。

我没有丝毫犹豫,立刻点开手机银行,手指在屏幕上如飞一般地操作着。

在转账金额那一栏,我稍微停顿了一下,随后果断地删掉了预设的“5”,输入了“15”。

十五万。

这绝非宽恕,更不是旧情复燃。

这是我为那段被肆意践踏的尊严,精心举行的一场盛大且无声的告别仪式。

我用超出他们预期的十万块,去换取一份彻底、决绝且永不回头的两清。

我要让他们清楚地明白,我早已不是那个能被区区五万块就轻易压垮的林远了。

我的人生,早已翻开了崭新的一页,那是他们永远都无法读懂、无法企及的篇章。

转账成功的提示音清脆地响起,窗外的雨,仿佛也感受到了我内心的波澜,下得更大了。

我回到工作台前,重新拿起毛刷,目光紧紧注视着那尊瓷瓶。

它依旧静静地伫立在那里,好似一位沉默的见证者,默默见证着我内心深处那汹涌澎湃的波澜。

而在它的注视下,我那颗原本早已平静如水的心湖,却因为这笔转出的钱,泛起了一丝连我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异样的涟漪。

转完账的那个下午,我哪儿也没去,就静静地坐在工作室里。

我以为自己会涌起一种大仇得报的畅快感,或是彻底了结过去的轻松感。

然而,什么都没有。

内心平静得就像一口深不见底的深井,投下的十五万巨石,连一丝回声都未曾激起。

我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重新转回到工作上。

那尊清代瓷瓶的修补已经进入了最关键的“补缺”阶段,需要用特制的瓷粉,对缺失的部分进行与原作色泽、质感、乃至神韵都无限接近的填补。

这是个极其考验耐心和技艺的活儿,要求修复师心无旁骛,气息沉稳如山。

往常,我最享受这个充满挑战与乐趣的过程。

调配瓷粉,就如同古代的炼金术士一般,多一分则色泽过于浓重,少一分则显得过于淡薄。

毛刷在瓷器的表面轻盈地游走,仿佛是在与几百年前的工匠进行一场跨越时空的深度对话。

可今天,我握着毛刷的手,却莫名地感到一丝若有若无的颤抖。

瓷粉盘上那抹淡雅的青色,在我眼中,竟渐渐幻化成了医院消毒水那刺鼻难闻的气味。

十一年前,我母亲也是因为脑梗突然倒下的。

那时候,我刚刚创业失败,身无分文,穷困潦倒,连凑齐ICU一天的费用都捉襟见肘、困难重重。

我放下了所有的尊严,去苦苦哀求沈国栋和岳母,希望他们能先借我一点钱救急。

我记得无比清楚,那天沈国栋那冷漠的表情。

他坐在沙发上,手里慢悠悠地盘着两颗油亮的核桃,没有看我一眼,只是死死地盯着电视里播放的新闻,慢悠悠地说:“林远,不是我们不愿意帮你。只是这钱,它就像个无底洞。你妈这病……我们也是普通人家,实在填不起这个窟窿啊。”

而我的岳母,则更加直接、毫不留情。

她指着我鼻子,气势汹汹地说:“当初沈晚要嫁给你,我就一百个不同意!你看看你现在这个落魄的样子,连自己的妈都救不了,还想拖累我们一家人吗?”

最后,是沈晚,从卧室里拿出了那张五万块的卡。

她没有亲手递给我,而是轻轻地放在了茶几上,然后推到我面前,轻声细语地说:“林远,我们离婚吧。这钱,算是我……补偿你的。”

我没要那笔钱。

我几乎是狼狈不堪地逃着离开那个曾经被称为“家”的地方。

后来,是我的几个朋友东拼西凑,才让我母亲的手术得以顺利进行。

虽然母亲最终还是没能挺过来,但那份雪中送炭的恩情,我铭记了一辈子。

所以,我今天转出的十五万,到底是为了什么?

是为了向他们炫耀我如今的成功与辉煌?

还是为了弥补当年我自己无能为力的深深遗憾?

又或者,我只是想替当年那个走投无路、绝望无助的自己,完成一次迟到的、对命运的漂亮反击?

我不知道。

思绪纷乱如麻间,手机又响了。

还是老李。

“林远!钱……钱收到了!”他的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激动,甚至激动得有些破音,“是十五万!你……你是不是转错了?”

“没有。”我淡淡地回应道。

“我的天……林远……你……你这……”老李在那头语无伦次,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沈国栋的老婆……她……她都哭了。一直拉着我的手,说不出话来,一个劲儿地作揖。她说,她说她们家这辈子都还不清你这份情了……”

“不用还。”我平静地说,“告诉他们,这钱不是借的,是给的。从此以后,我们两清了。”

说完,我便果断地挂了电话,不想再听任何关于感激或忏悔的言辞。

那些东西对我而言,毫无意义。

我需要的,只是一场彻底的切割。

然而,我低估了这十五万带来的冲击力。

它宛如一颗猛然投入死寂死水潭的炸弹,不仅瞬间炸醒了沈家人沉睡已久的记忆,也如同一把锐利的钥匙,猛然开启了我刻意尘封许久的往事大门。

暮色渐浓,傍晚的余晖如一层薄纱,轻柔地洒在大地上。就在这个时刻,我接到了一个全然出乎意料的电话。

那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号码,然而,我几乎在对方开口的刹那,便敏锐地认出了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林远……是我。”

是沈晚。

时光匆匆,已然过去了十年,她的声音相较于往昔有了些许变化。曾经那清脆悦耳的嗓音,如今少了几分灵动,多了一丝被生活的重重磨砺所打磨出的沙哑与疲惫。但那独特的语调,依旧如同一根纤细却锋利的针,精准无误地刺入了我记忆的最深处,勾起那些被我刻意遗忘的过往。

我陷入了沉默,没有给出任何回应。

我实在不知该说些什么,又或者说,我内心深处根本不想与她有任何交谈。

“我……我听我妈提及了……钱的事情。”她的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颤抖,仿佛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树叶,“谢谢你。但是……我们不能收下你这么多钱。这笔钱,我们会想尽办法还给你的。”

“我说过,无需归还。”我的声音冷得如同寒冬里的冰凌,没有丝毫温度。

“林远,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她在那头带着哭腔,声音带着几分质问,“你是在报复我们吗?是在羞辱我们吗?”

报复?

羞辱?

我忽然觉得这想法荒谬至极,不禁有些想笑。

原来在他们眼中,我所做的任何事情,都必然怀揣着某种不堪的动机。

他们永远都无法理解,一个从地狱般深渊中艰难爬出来的人,对于曾经将他无情推下去的那双手,早已没有了恨意,只剩下彻彻底底的漠然,如同看待陌生人一般。

“我没那么无聊。”我平静如水地说道,“钱给了,事情也就了结了。就这样吧。”

我准备挂断电话。

“别挂!”沈晚急切地呼喊起来,“林远,我们……我们能见一面吗?我有一样东西,必须……必须亲手交给你。”

“没必要。”我语气冷淡地回应。

“有必要!”她的声音陡然变得尖锐起来,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固执,“这件事,跟你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跟我们所有人的过去都紧密相连!你如果不见我,你会后悔一辈子的!”

后悔一辈子?

我的人生里,最大的后悔,便是认识了她。

还有什么事情,能比这更让我悔恨的呢?

“我明天会去找你。”她不等我有拒绝的机会,便飞快地说出了一个地址,“你工作室的地址,我已经问到了。明天上午十点,我等你。”

电话被挂断了,只留下一阵忙音。

我静静地靠在椅背上,缓缓闭上了眼睛。

工作室里那尊正在修复中的瓷瓶,在昏暗的光线映照下,轮廓愈发显得模糊不清,仿佛隐藏着无数不为人知的秘密。

我忽然有一种强烈的预感,我用十年时间精心构建起来的、看似坚不可摧的内心壁垒,即将迎来一场最为猛烈的撞击。

她究竟要给我什么东西呢?

是一份迟到的道歉信,字里行间满是愧疚与悔恨?

还是某些能够证明她当年“苦衷”的所谓证据,试图为自己的过错开脱?

无论是什么,对我而言,都已然太晚了,一切都无法回到从前。

第二天,天空依旧阴沉得如同一块巨大的铅板,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我没有取消上午所有的预约安排,也没有刻意去打扫工作室,让一切都维持着平常的模样。

仿佛沈晚的那个电话,只是一场虚幻的梦境,从未真实发生过。

我甚至比平时更早地投入到工作中,全神贯注地试图用瓷粉和毛刷散发的独特气味,将那份即将到来的不安情绪彻底掩盖,让自己沉浸在修复工作的世界里。

九点五十五分,我正在为瓷瓶的一处缺失部分进行细致的填补工作,眼角的余光不经意间瞥见一辆出租车在楼下缓缓停住。

车上下来一个身着黑色风衣的女人,身形显得格外单薄,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她吹倒。她手里紧紧攥着一个牛皮纸文件袋,仿佛那是她此刻唯一的依靠。

十年时光的流转,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迹比我想象中还要沉重。

她的脸上带着一种长期积累下来的、无法舒展的疲惫,眼角的细纹如同细密的蛛网,清晰可见。

曾经那个骄傲得如同孔雀一般的女孩,如今却像一只被雨淋湿的麻雀,带着满身的寒气与不安,在冷风中瑟瑟发抖。

我没有下楼去迎接她,也没有站在窗边默默注视她。

我只是静静地坐回工作台前,拿起最小号的毛笔,继续专注地做着我的工作。

仿佛即将上楼的,只是一个与我毫无关联、无关紧要的访客。

门被轻轻敲响,三下,声音迟疑而克制,仿佛敲门的人内心充满了犹豫。

“进。”我头也没抬,继续专注于手中的工作。

门轴发出一声轻微的呻吟,像是在诉说着岁月的沧桑。然后,一股夹杂着室外湿冷空气和淡淡香水味的复杂气息涌了进来。

我微微皱了皱眉。

在我的记忆中,沈晚从不使用香水,她身上总是带着一股淡淡的、如同茉莉花般的清香,那股清香仿佛能让人忘却一切烦恼。

“林远。”

她静静地站在门口,没有再向前迈出一步。

我能清晰地感觉到她的目光,如同探照灯一般,一寸寸地扫过这个完全属于我的空间——墙上挂着的各种修复工具,整齐有序;架子上摆放的残损古物,散发着古朴的气息;以及工作台上那尊正在被我赋予新生的瓷瓶,仿佛承载着无数的故事。

这里的一切,都与她记忆中的那个我,截然不同,仿佛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我终于停下了手中的工作,缓缓转过身,正视着她。

十年来的第一次对视,没有火花四溅,没有怨怼愤怒,只有一片死寂般的陌生,仿佛我们之间隔着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

她比照片里显得更加憔悴,紧紧抿着的嘴唇毫无血色,如同一张苍白的纸。

“有事?”我开口,声音平静得如同在询问一个迷路的陌生人,没有丝毫情感的波澜。

我的冷漠显然刺痛了她。

她的肩膀微微一颤,攥着文件袋的手指因用力过度而泛白,仿佛要将那文件袋捏碎一般。

“我爸……昨天晚上醒过来了。”她低声说道,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手术很成功。医生说,多亏了你的钱,送得及时,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那是医生尽职尽责。”我拿起一块软布,轻轻地擦拭着手上的工具,“与我并无太大关系。”

“林远,我知道,你恨我们。”她的眼圈红了,眼眶中闪烁着晶莹的泪花,“当年……是我妈不对,是我……是我太软弱,没有勇气站出来反抗。我今天来,不是求你原谅的。我只是想……”

“如果你是来道歉的,那就不必了。”我打断她的话,语气冷淡而决绝,“我早就不在乎了。钱你收了,人救了,我们的账,两清了。”

“两清不了!”她猛地抬起头,声音里带着一丝绝望的尖锐,如同受伤的野兽在咆哮,“林远,我们的账,这辈子都清不了!”

她快步走到我面前,将那个被她攥得变了形的牛皮纸文件袋,“啪”地一声,重重地拍在我的工作台上。

那声音不大,却像一道惊雷,在我耳边炸响。

我看着那个文件袋,眉头紧锁。

它很旧了,边缘已经磨损,封口处用胶带反复粘贴过,看得出被它的主人犹豫着打开又关上了无数次。

“这是什么?”我问。

沈晚的嘴唇剧烈地颤抖着,她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痛苦、悔恨,还有一丝……我读不懂的恐惧。

“你自己看。”她用气声说道,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看完……你就全明白了。”

说完,她像是被抽空了所有精力,踉跄着后退了两步,靠在了门框上,仿佛随时都会瘫倒在地。

我的目光从她苍白的脸上,移回到那个神秘的文件袋上。

一种强烈的不祥预感攫住了我的心脏。

这里面装的,绝不是一份道歉信那么简单。

它像一个潘多拉的魔盒,一旦打开,我用十年时间构筑的平静,将会瞬间崩塌。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悸动,伸出手,指尖触碰到了那粗糙的牛皮纸。

纸张的温度,冰冷得像一块墓碑。

我没有立刻撕开它。

我抬起眼,最后看了沈晚一眼,试图从她脸上找到一丝线索。

但她只是闭上了眼睛,两行清泪无声地从她紧闭的眼角滑落。

最终,我还是缓缓地、一寸寸地,撕开了那个被反复封存的封口。

里面没有厚厚的一叠信纸,只有一张单薄的、折叠得整整齐齐的A4纸。

我将它抽了出来。

纸张展开的瞬间,几个加粗的黑体字,像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了我的视网膜上——

“亲子鉴定报告”。

我的呼吸,在这一刻,彻底停滞了。

工作室里,只剩下窗外细雨敲打玻璃的沙沙声,和我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

这五个字,像五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我的大脑。

我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一瞬间冲上了头顶,又在下一秒尽数褪去,手脚冰凉。

我的目光死死地锁在那张纸上,视线却开始变得模糊。

我用力眨了眨眼,试图看清下面的内容,但那些密密麻麻的文字和数字,此刻却像一群扭曲的蚂蚁,在我眼前疯狂爬行。

沈晚……她为什么要给我看一份亲子鉴定报告?

是谁和谁的?

一个荒唐至极的念头,像一道黑色的闪电,劈开了我混乱的思绪。

难道是……当年她和我离婚,是因为她怀了别人的孩子?

她今天来,是想用这个事实,来为当年的背叛做一个终极的、残忍的注解?

一股混杂着屈辱和暴怒的火焰,从我胸腔深处腾地升起。

我猛地抬起头,死死地盯着沈晚,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什么意思?”

我的声音,因为极度的压抑而变得嘶哑和陌生。

沈晚被我眼中的凶光吓得浑身一抖。

她靠着门框,脸色比墙壁还要苍白。

她没有说话,只是用颤抖的手指,指了指我手中的那份报告。

像是在说:答案,就在那里。

我低下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深呼吸,让几乎要爆炸的肺部重新获得氧气。

我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几乎捏不住那张轻飘飘的纸。

我一个字一个字地往下看。

委托人:沈晚。

被鉴定人A:林远。

B:沈悦。

沈悦?

这个陌生的名字,让我感到一阵眩晕。

这是谁?

我的目光继续下移,越过那些我看不懂的专业术语和基因位点图谱,直接落在了最下方的结论部分。

那里,有一行打印出来的、冰冷无情的结论。

“……根据DNA分析结果,支持林远为沈悦的生物学父亲。”

支持……林远……为……沈悦的……生物学父亲。

轰!

我的大脑,在这一刻,彻底变成了一片空白。

仿佛有一颗炸弹在我的颅内引爆,所有用十年时间建立起来的认知、理智、平静,全都在这一瞬间被炸得粉碎。

我是……父亲?

我有一个孩子?

一个叫“沈悦”的孩子?

这怎么可能?

我的目光猛地跳到报告的落款日期上。

鉴定日期:十一年前,六月十五日。

十一年前!

那是我和沈晚办理离婚手续的前一个月!

那个时候,她就已经怀孕了?

怀了我的孩子?

并且,还偷偷去做了亲子鉴定?

然后呢?

然后她拿着这份确定无疑的报告,没有告诉我,而是选择打掉孩子,再和我离婚?

还是……她根本没有打掉孩子,而是……

一个更加恐怖的念头,让我浑身汗毛倒竖。

“孩子……呢?”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发抖,那是一种连我自己都感到陌生的、充满了恐惧的颤音。

沈晚紧紧地咬着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

她闭上眼,泪水汹涌而出,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她……她十岁了。”

十岁了。

那个叫沈悦的孩子,我的孩子,已经十岁了。

在我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她来到了这个世界,并且已经度过了十年的光阴。

这十年里,我在做什么?

我在拼命地工作,我在修复那些残破的古物,我在用忙碌和孤独来舔舐自己的伤口,我以为自己的人生早已了无牵挂。

可我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流着我的血脉的孩子,在另一个我看不见的角落,悄无声息地长大。

而她的母亲,我的前妻,拿着这份足以改变一切的鉴定报告,对我隐瞒了整整十一年!

为什么?

一股前所未有的狂怒,夹杂着巨大的悲哀和委屈,像火山一样从我的心底喷发出来。

我感觉自己快要疯了。

我猛地一挥手,工作台上所有的工具、瓷粉、瓶瓶罐罐,被我狠狠地扫落在地!

噼里啪啦的破碎声,响彻整个工作室。

那尊我修复了半个月的清代瓷瓶,也从高高的台架上摔了下来,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摔成了几段。

那张慈悲的面容,此刻碎裂在地,仿佛在无声地嘲笑着我的愚蠢和可悲。

“为什么?”我冲着沈晚,发出了野兽般的咆哮,“沈晚!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凭什么?你凭什么剥夺我做父亲的权利?凭什么让我和我的孩子,骨肉分离十年?”

我一步步向她逼近,双眼赤红,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困兽。

我恨不得掐住她纤细的脖子,问清楚这一切!

沈晚吓得瘫软在地,蜷缩在墙角,失声痛哭。

“对不起……林远……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她语无伦次地哀求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不是故意的?”我冷笑,笑声里充满了绝望,“你拿着这份报告,瞒了我十一年!你告诉我,你不是故意的?”

我的质问,像一把把尖刀,刺向她,也刺向我自己。

“是……是我妈……”沈晚在剧烈的抽泣中,断断续续地吐出几个字,“是她逼我的……她说……她说如果你知道孩子的存在,你一定会跟她抢抚养权……她说她不能让她外孙女,跟着一个……一个负债累累的废物……”

又是她!

又是那个女人!

那个亲手毁了我婚姻,现在又被我用十五万救了丈夫性命的女人!

“所以,你就听她的?你就为了那个看不起我的男人赵明轩,让我的女儿,管别人叫了十年的爸爸?”我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反而变得异常冰冷。

沈晚猛地抬起头,哭着摇头:“没有!没有!悦悦她……她从来没有叫过赵明轩爸爸!赵明轩他……他知道悦悦不是他的孩子!他根本不待见她!”

什么?

这个信息,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让我沸腾的怒火,瞬间凝固了。

赵明轩……知道孩子不是他的?

那这十年,我的女儿……沈悦……她是怎么过来的?

在一个不爱她的母亲,和一个嫌弃她的继父身边,度过了她的童年?

一股尖锐的、远比愤怒更甚的刺痛,狠狠地攫住了我的心脏。

我看着蜷缩在墙角,哭得几乎要昏厥过去的沈晚,再看看满地狼藉,和那尊摔碎的瓷瓶。

我忽然感到一阵巨大的、无边无际的荒谬和疲惫。

我的世界,在短短十分钟内,天翻地覆。

我多了一个十岁的女儿。

而我,错过了她整整十年的生命。

工作室里一片死寂,只剩下沈晚压抑不住的、细碎的抽泣声,和窗外越来越大的雨声。

那尊摔碎的瓷瓶,静静地躺在满地狼藉之中,断裂的截面,像一道无法愈合的伤口。

我没有再对沈晚咆哮,所有的怒火,在得知女儿十年来的处境后,都瞬间转化为了冰冷的、噬骨的痛楚。

赵明轩知道孩子不是他的。

他根本不待见她。

这两句话,像两把淬了毒的凿子,一下下地凿着我的心。

我甚至不敢去想象,一个几岁的孩子,在一个名义上的“父亲”冷漠甚至嫌恶的目光下,是如何战战兢兢地度过每一天。

她会以为,是自己不够好,不够乖,所以才得不到“爸爸”的喜爱吗?

而她的母亲,沈晚,这个为了所谓“更好的生活”而抛弃我的女人,她在这十年里,又是如何面对这一切的?

是麻木,是悔恨,还是无能为力?

我缓缓地走到那堆碎片前,蹲下身,伸出手,想要捡起瓷瓶那张破碎的脸。

指尖触碰到冰冷的木头,一种彻骨的寒意,顺着指尖,一直蔓延到心脏。

这尊瓷瓶,我修复了它半个月,眼看就要完工,却在我最失控的时候,被我自己亲手毁灭。

这像一个多么讽刺的隐喻。

我的人生,我以为早已修复完毕的人生,原来从根基处,就断裂成了两半。

一半是我的现在,另一半,是那个我从未参与过的、属于我女儿的十年。

“她……叫沈悦?”我背对着沈晚,声音沙哑地问。

“嗯。”沈晚的哭声小了些,带着浓重的鼻音,“悦,是喜悦的悦。我……我给她取这个名字的时候,就……”

她没有说下去。

喜悦?

她是在喜悦我吗?

还是在提醒自己,这个孩子的来历?

无论是什么,都显得那么虚伪和可笑。

“她好吗?”我又问。

这个问题一出口,我便后悔了。

在一个不被继父接纳的家庭里,一个孩子,能有多好?

沈晚沉默了。

她的沉默,比任何语言都更具杀伤力。

过了许久,她才用一种近乎梦呓的声音说:“悦悦……她很懂事,懂事得……让人心疼。她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不能去烦赵明轩。家里来了客人,她会自己躲进房间里,不出来。她从来不问我,为什么别的小朋友都有爸爸陪着去开家长会,而她没有。她画的画里,我们一家三口,永远……永远只有她和我两个人。”

我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地攥住了,痛得我无法呼吸。

我闭上眼睛,脑海中不由自主地勾勒出一个画面:一个瘦小的小女孩,独自坐在房间的角落,用蜡笔,小心翼翼地画着一个没有父亲的家。

那是我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