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放学后说累，妈妈不放心带去医院，医生看完报告：报警

01 抓不住的瞌睡虫

下午四点半的阳光，斜斜地切过客厅，在地板上拉出一道长长的暖金色光带。

苏书意把刚画好的设计稿最后检查了一遍，点了保存，长长舒了口气。

她抬腕看了看表，四点三十五。

差不多了。

再过十分钟，幼儿园的校车就会准时停在小区门口。

她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子，走进厨房，从冰箱里拿出下午给儿子苏牧之准备的草莓布丁。

玻璃碗壁上凝着一层薄薄的水汽，摸上去冰冰凉凉的。

一切都和往常一样，安逸，妥帖。

苏书意是个单亲妈妈，居家办公的平面设计师。

生活简单得像一条直线，一头是工作，另一头，就是她六岁的儿子，苏牧之。

她走到玄关，把苏牧之的小拖鞋摆好，又检查了一遍他水杯里的水是不是温的。

四点四十五分，门铃准时响起。

苏书意脸上立刻漾开笑意，快步走过去打开门。

“妈妈！”

一声软糯的呼喊，一个小小的身影扑进她怀里。

苏书意一把抱住他，在他软乎乎的脸颊上亲了一口，闻到了他身上阳光和青草混合的味道。

“我的之之回来啦。”

她笑着，把他抱起来掂了掂。

“今天在幼儿园乖不乖？”

苏牧之把头埋在她的颈窝里，闷闷地“嗯”了一声。

苏书意觉得有点不对劲。

以往这个时候，小家伙会像只小麻雀，叽叽喳喳地跟她汇报一天的“大事”。

比如哪个小朋友的玩具最新奇，比如食堂今天的番茄炒蛋好不好吃。

今天，他却异常安静。

“怎么了宝宝？”

苏书意把他放下，蹲下来，捧着他的小脸。

“是不是谁欺负你了？”

苏牧之摇摇头，长长的睫毛垂下来，像两把小扇子。

“没有。”

他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含混，带着浓浓的倦意。

“我就是……有点累。”

累？

苏书意愣了一下。

六岁的孩子，字典里最稀有的词，大概就是这个“累”字。

她摸了摸儿子的额头。

不烫。

体温正常。

“是不是昨天晚上没睡好？”

她一边帮儿子换鞋，一边柔声问。

“昨天我们九点就睡了呀。”

苏牧之打了个秀气的哈欠，眼角泛起了一点生理性的泪花。

“可能是春困秋乏吧。”

苏书意自己嘀咕了一句，没太往心里去。

她牵着儿子的小手走进客厅，把草莓布丁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

“快看，妈妈给你做了最爱吃的布丁。”

要是平时，苏牧之早就欢呼雀跃了。

可今天，他只是懒洋洋地瞥了一眼，拿起小勺子，有一搭没一搭地挖着。

吃了两口，他就放下了勺子。

“妈妈，我不想吃了。”

“我想睡一会儿。”

他靠在沙发上，小脑袋一点一点的，眼皮像是黏住了一样，努力地睁开，又缓缓地合上。

苏-书意心里的那点不对劲，又扩大了一些。

“那去床上睡，在沙发上睡会着凉。”

她想去抱他。

苏牧之却摇了摇头，小身子一歪，直接蜷在了沙发上，小手还抓着一个抱枕。

“我就睡一会儿……就一会儿……”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几秒钟的工夫，呼吸就变得均匀而绵长。

他睡着了。

苏書意站在原地，看着儿子熟睡的侧脸，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也许，是真的玩累了吧。

幼儿园的活动那么多。

她这样安慰自己。

她拿了条薄毯，轻轻盖在苏牧之身上，然后回到电脑前，开始处理一些工作上的琐碎邮件。

时间悄悄流逝。

客厅里很安静，只有她敲击键盘的清脆声音，和儿子平稳的呼吸声。

一个小时后，苏书意准备去做晚饭。

她起身走到沙发旁，想看看儿子醒了没有。

苏牧之还保持着之前的姿势，睡得很沉。

夕阳的光已经变成了温柔的橘红色，透过窗纱，柔和地洒在他脸上，长长的睫毛投下一小片阴影。

苏书意看得有些出神。

她伸出手，想帮儿子理一下额前的碎发。

就在这时，睡梦中的苏牧之忽然動了一下。

他的身体猛地往沙发边缘滑去。

“之之！”

苏书意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一个箭步冲过去，在他身体落地前，一把将他捞进了怀里。

怀里的小身体软绵绵的，一点力气都没有。

苏牧之被这一下惊醒了，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着苏书意，眼神里一片茫然。

“妈妈？”

苏书意的心脏还在狂跳。

刚刚那一幕太险了。

如果她晚一步，儿子的头可能就直接磕在地板上了。

“宝宝，你吓死妈妈了！”

她紧紧抱着儿子，声音里带着一丝后怕的颤抖。

“我……我怎么了？”

苏牧之似乎还没反应过来。

“你差点从沙发上掉下去了。”

苏书意说。

“你睡得太沉了。”

她看着儿子依旧睡眼惺忪的样子，心里那个“不对劲”的疙瘩，像被吹了气一样，迅速膨胀起来。

这不是春困。

绝对不是。

一个孩子，怎么会累成这样？

睡得这么死，连身体失去平衡都感觉不到？

晚饭的时候，苏牧之更是没什么胃口。

他扒拉了两口米饭，就说饱了。

苏书意给他讲故事，他听了不到五分钟，就又靠在她身上睡着了。

夜里，苏书意几乎没怎么睡。

她一次又一次地起身，走到儿子床边，探他的鼻息，摸他的额头。

黑暗中，儿子的呼吸声那么清晰，却像一把小锤子，一下一下，敲在她的心上。

第二天，苏牧á之的情况并没有好转。

从幼儿园回来，依旧是那副精神萎靡的样子。

苏书意问他今天在幼儿园做了什么。

他说，画画。

“画了什么呀？”

“不记得了……画着画着，就睡着了。”

苏书意的脸色，一点点白了下去。

不行。

不能再这样自己吓自己了。

她深吸一口气，做出了一个决定。

去医院。

必须带他去医院看看。

02 “完美”的晏老师

在去医院之前，苏书意觉得，还是应该先跟幼儿园的老师沟通一下。

毕竟，孩子一天里最长的时间是在幼儿园度过的。

她找到了班级群里班主任的微信。

照片上的女老师笑得很甜，名字也很好听，叫晏杳。

苏书意编辑了一条很长的信息，把苏牧之最近的异常表现，嗜睡、没精神、食欲不振，都详细描述了一遍。

她小心翼翼地措辞，生怕让老师觉得她是个小题大做、无理取闹的家长。

信息发出去没多久，对方就回复了。

是一条语音。

苏书意点开，一个非常温柔、悦耳的声音传了出来。

“之之妈妈，您好，我是晏老师。”

“您说的情况我看到了，别太担心。”

这个声音像是有魔力，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让苏书意焦躁的心情稍微平复了一些。

“牧之在幼儿园表现挺好的呀，很活泼，跟小朋友们玩得也很开心。”

“午睡的时候尤其乖，几乎是挨着枕头就睡着了，一觉能睡到下午起床，从来不用老师操心。”

“我们墙上那个‘乖宝宝’午睡红花榜，牧之这个月天天都能得到小红花呢。”

晏老师的声音顿了顿，似乎在思考。

“您说他回家就犯困，会不会是这个年龄段的孩子，活动量大了，身体在长个子，所以需要更多的睡眠？”

“小孩子嘛，一阵一阵的。”

“您先别自己吓自己，再观察两天看看，好吗？”

听完语音，苏书意心里的大石头，落下了一半。

也许……真的是自己太敏感了？

晏老师是专业的，她带过那么多孩子，她的话应该更有参考价值。

而且，她在幼儿园表现很好。

这就说明，问题不大。

“好的，谢谢晏老师，可能真是我太紧张了。”

苏书意回复道。

“没事儿的，之之妈妈。我们做老师的，最能理解你们当妈妈的心情了。”

“孩子有任何情况，您随时跟我沟通。”

晏老师的回复，及时又体贴。

苏书意彻底放下了心。

她甚至为自己之前的过度焦虑，感到了一丝愧疚。

她取消了医院的挂号。

然而，这种放心，只维持了两天。

第三天下午，苏书意正在厨房准备点心，听见客厅里传来“咚”的一声闷响。

她心里一咯噔，赶紧跑出去。

只见苏牧之摔倒在地板上，他面前的小凳子翻倒在一旁。

他没有哭。

甚至没有立刻爬起来。

他就趴在那里，眼睛半睁着，像是想动，又没有力气。

“之之！”

苏书意冲过去抱起他，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快凝固了。

“怎么了？摔到哪里了？”

她上下检查着儿子的身体，声音都在发抖。

“妈妈……”

苏牧之虚弱地叫了一声。

“我想去拿桌上的画笔……站起来的时候，腿软了一下……”

腿软？

苏书意看着儿子，他的小脸有点苍白，嘴唇也没什么血色。

那一刻，晏老师所有温柔的安抚，所有“专业”的解释，都在苏书意脑子里轰然倒塌。

不。

这不对。

这绝对不是长身体，不是玩累了。

她的儿子出问题了。

苏书意不再有任何犹豫。

她立刻上网，挂了市儿童医院第二天的专家号。

第二天一早，她给幼儿园请了假。

电话是晏老师接的。

“之之妈妈？怎么了？”

晏老师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

“晏老师，不好意思，我想给牧之请一天假。”

苏书意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很平静。

“我还是觉得他最近状态不太好，想带他去医院检查一下，求个心安。”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

“去医院？这么严重吗？”

晏老师的语气里透着一丝惊讶和关切。

“是不是昨天着凉了？”

“也不是，就是……嗜睡的老毛病。”

苏書意说。

“哎呀，您真是太细心了。”

晏老师轻笑了一声，像是觉得苏书意有点大惊小怪。

“不过也好，去检查一下，您也能彻底放心。”

“那你们路上注意安全，有什么情况随时跟我说。”

“好的，谢谢老师。”

挂了电话，苏书意抱着苏牧之，心里五味杂陈。

晏老师的话，听上去毫无破绽。

关心，体贴，善解人意。

她表现得像一个完美的，把所有孩子都放在心上的好老师。

苏书意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的感觉出了偏差。

她看着怀里又开始昏昏欲睡的儿子，用力地摇了摇头。

不。

她相信自己的直觉。

相信一个母亲的本能。

03 那扇叫“医院”的门

市儿童医院永远人满为患。

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各种情绪混合的味道。

孩子的哭闹声，家长的安抚声，护士的叫号声，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压得人喘不过气。

苏书意抱着苏牧之，在拥挤的走廊里艰难地穿行。

苏牧之大概是嫌吵，把头深深埋在妈妈的怀里，一动不动。

他比平时更沉。

苏书意抱着他，觉得像是抱着一块石头。

挂的是儿科主任闻亦诚的号。

据说，他是全市最好的儿科医生。

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

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在苏书意的心上熬着。

她看着周围的家长，抱着生病的孩子，脸上是和她如出一辙的焦虑和担忧。

原来，天底下的妈妈，都是一样的。

“137号，苏牧之，请到3号诊室就诊。”

广播里终于叫到了他们的名字。

苏书意精神一振，抱着儿子快步走了进去。

诊室里很安静。

闻亦诚医生看起来四十多岁的样子，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神情严肃，但并不让人觉得冷漠。

他面前的桌子上，堆着高高的病历。

“医生您好。”

苏书意把苏牧之放在旁边的椅子上。

小家伙大概是睡熟了，坐都坐不稳，身子一歪，就往旁边倒。

苏书意赶紧扶住他。

闻亦诚的目光，从病历上移开，落在了苏牧之身上。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地看了几秒钟。

然后，他才抬头看向苏书意。

“孩子怎么了？”

他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专业感。

苏书意像是找到了宣泄口，把这几天所有的观察和担忧，一股脑地全说了出来。

从第一次放学回家喊累，到吃饭没胃口，到在沙发上睡得不省人事，再到昨天站不稳摔倒。

她语速很快，甚至有些颠三倒四。

但闻亦诚一直很耐心地听着，没有打断她。

他只是偶尔点点头，目光时不时地扫过一旁昏睡的苏牧之。

等苏书意全部说完，诊室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幼儿园老师怎么说？”

闻亦诚忽然问。

“老师说……”

苏书意犹豫了一下。

“老师说他在幼儿园表现很好，午睡也特别乖，可能是长身体，让我别太担心。”

闻亦诚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神，让人看不分明。

“是吗？”

他淡淡地反问了一句。

然后，他站起身，走到苏牧之面前，蹲了下来。

他轻轻地抬起苏牧之的眼皮，用小手电照了照他的瞳孔。

又拿出听诊器，仔细听了他的心跳和呼吸。

他的动作很轻，很柔。

苏牧之全程都没有醒过来。

检查完，闻亦诚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脸色比刚才更严肃了。

他沉默了片刻，似乎在组织语言。

苏书意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紧张地看着他，连呼吸都忘了。

“苏女士。”

闻亦诚终于开口了。

“孩子这个情况，不像是一般的嗜睡。”

“单纯的疲劳，或者所谓的‘长身体’，不会到这个程度。”

他的话，像一块石头，重重地砸进了苏书意的心湖。

“那……那会是什么原因？”

苏书意的声音发颤。

闻亦诚没有直接回答她。

他拿起笔，在单子上迅速地写着。

“这样吧，我们先做几个检查。”

他把一张单子递给苏书意。

“血常规，肝功能，还有……”

他顿了顿，又在上面加了一项。

“做一个全面的药物代谢筛查。”

“药物……筛查？”

苏书意不解地看着他。

“我们家之之从来不乱吃药啊。”

“我知道。”

闻亦诚的表情很凝重。

“这只是一个排查。”

“为了排除所有的可能性。”

他的眼神里，有一种让苏书意无法拒绝的坚持。

“好，好的医生，我们都做。”

苏书意接过单子，感觉那张薄薄的纸，有千斤重。

她抱着苏牧之，去缴费，去抽血。

抽血的时候，针扎进苏牧之细嫩的胳膊，他只是皱了皱眉，哼唧了两声，都没怎么哭闹。

换作平时，他早就哭得惊天动地了。

苏书意看着他这副样子，心如刀割。

她抱着儿子坐在走廊的长椅上，等待着那些未知的，可能将她彻底击垮的宣判。

04 “报警吧”

等待结果的时间，是苏书意人生中最漫长的两个小时。

她抱着苏牧之，坐在医院嘈杂的走廊里，却感觉自己像被抽离到了一个真空的世界。

周围的一切声音都变成了模糊的背景音。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又像是一团乱麻。

各种可怕的猜测，像毒蛇一样，缠绕着她的心脏。

白血病？

脑瘤？

还是什么罕见的遗传病？

每一个闪过的念头，都让她不寒而栗。

她不敢想下去。

她只能一遍又一遍地亲吻儿子温热的额头，仿佛这样就能把他身上的所有病痛都吸走。

苏牧之在她的怀里睡得很不安稳。

他时不时地皱起眉头，小手在空中无意识地挥舞一下，嘴里发出细碎的梦呓。

苏书意把耳朵凑过去，想听清他在说什么。

“不要……”

“……老师，不要……”

他的声音那么微弱，带着哭腔。

苏书意的心，被狠狠地揪了一下。

做噩梦了？

梦到老师了？

是梦到了温柔的晏老师吗？

为什么会说“不要”？

一个又一个的疑问，让苏书意更加心烦意乱。

她拿出手机，想看看工作群里的消息，转移一下注意力。

屏幕亮起，她却鬼使神差地点开了和晏老师的聊天框。

往上翻着聊天记录。

“牧之在幼儿园表现挺好的呀。”

“午睡的时候尤其乖。”

“我们墙上那个‘乖宝宝’午睡红花榜，牧之这个月天天都能得到小红花呢。”

这些曾经让她安心的话，此刻看来，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太“乖”了。

一个六岁的男孩，在幼儿园里，怎么可能永远都那么“乖”？

苏书意自己的儿子，她最清楚。

苏牧之活泼，甚至有些淘气。

让他安安静静地待十分钟都难。

他怎么可能天天都拿到午睡的“小红花”？

一个可怕的念头，毫无征兆地，从苏书意的心底冒了出来。

这个念头是如此的荒谬和恶毒，以至于她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她立刻甩了甩头，想把这个想法赶出脑海。

不会的。

晏老师那么温柔，那么爱孩子。

一定是自己想多了。

一定是自己被焦虑冲昏了头脑。

就在这时，手机响了。

是医院的自助查询系统发来的短信。

【尊敬的苏牧之家长，您的检验报告已出，请前往三楼自助打印机打印，或前往诊室问诊。】

苏书意感觉自己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她深吸一口气，抱着儿子，走向了自助打印机。

输入就诊卡号，点击打印。

几张A4纸，缓缓地从机器里吐了出来。

苏书意拿起报告，感觉自己的手都在抖。

她看不懂上面那些密密麻麻的英文缩写和数字。

她只看到，有好几项指标的后面，都跟着一个刺眼的、向上的红色箭头。

她的心，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

她抱着苏牧之，几乎是跑着回到了闻亦诚的诊室。

诊室里没有别的病人。

闻亦诚正在写着什么。

看到她进来，他放下了笔。

“医生，报告出来了。”

苏书意把那几张纸递过去，声音都变了调。

闻亦诚接过报告，一张一张地，看得非常仔细。

苏书意死死地盯着他的脸，不想错过他任何一丝表情的变化。

她看到，闻亦诚的眉头，越皱越紧。

他的脸色，从严肃，变成了凝重。

当他看到最后那张药物代谢筛查报告时，他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

他拿着报告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

诊室里安静得可怕。

苏书documents意能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

“医生……”

她终于忍不住，颤抖着开口。

“我儿子他……他到底怎么了？”

闻亦诚没有立刻回答她。

他抬起头，目光越过苏书意，看向她怀里熟睡的苏牧之。

他的眼神很复杂。

有震惊，有愤怒，还有一丝……怜悯。

然后，他把目光重新移回到苏书意的脸上。

他沉默了足足有半分钟。

这半分钟，对苏书意来说，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终于，他缓缓地摘下了眼镜，用指节用力地按了按眉心。

他再次戴上眼镜，看着苏书意，一字一句地，清晰地说道：

“苏女士。”

“你听我说。”

“现在，不要问我任何问题。”

“什么都别问。”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雷霆万钧的力量。

“你现在要做的，只有一件事。”

他身体微微前倾，盯着苏书documents意的眼睛，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说：

“立刻，马上。”

“报警吧。”

05 看不见的针孔

“报……警？”

苏书意的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她怀疑自己听错了。

她只是带儿子来看病，看他为什么总是睡不醒。

为什么要报警？

“医生，您……您是不是搞错了？”

她喃喃地问，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

“我没有搞错。”

闻亦诚的表情前所未有的严肃。

“苏女士，相信我，这是你现在唯一应该做的事。”

他把那张药物代谢筛查的报告，推到苏书意面前。

“你儿子体内，检测出了一种不该有的成分。”

“苯二氮䓬类药物。”

“通俗点说，就是一种强效的镇静安眠药。”

镇静安眠药？

这五个字，像五颗子弹，瞬间击穿了苏书意所有的理智和侥rou。

她的大脑无法处理这个信息。

她的儿子，她六岁的儿子，体内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这不可能！”

她失声喊道。

“我们家从来没有这种药！他怎么会吃到！”

“这就是警察需要调查的问题了。”

闻亦诚的声音冷静得近乎残酷。

“这种药物，是严格管制的处方药，成年人服用都需要极其谨慎。”

“用在孩子身上，哪怕剂量很小，长期服用，也会对他的神经系统、肝脏功能造成不可逆的损伤！”

“你儿子最近的嗜睡、乏力、精神萎靡，全都是药物的副作用！”

闻亦诚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苏书意的心上。

她感觉天旋地转，几乎站不稳。

她低头看着怀里沉睡的儿子，眼泪瞬间决堤。

她的宝贝，她捧在手心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宝贝。

他不是生病了。

他是被人……下药了。

是谁？

到底是谁这么丧心病狂？

苏书意疯狂地在脑子里搜索着。

家，幼儿园。

家，幼儿园。

苏牧之的生活，只有这两个地方。

在家里，他吃的每一口饭，喝的每一口水，都经过她的手。

不可能。

那么，只剩下……

那个可怕的念头，再一次，像幽灵一样浮现出来。

晏老师。

那个声音温柔，笑容甜美的晏老师。

那个说她儿子“午睡特别乖”的晏老师。

那个天天给他发“小红花”的晏老师。

苏书意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

是愤怒，也是恐惧。

“苏女士，冷静一点。”

闻亦诚递过来一杯水。

“现在不是崩溃的时候。”

“为了你的孩子，你必须坚强起来。”

苏书意接过水杯，冰凉的杯壁让她找回了一丝理智。

她擦掉眼泪，眼神从悲痛，一点点变得坚定，甚至……狠厉。

对。

她不能倒下。

她要找出那个伤害她儿子的人。

她要让他付出代价！

她拿出手机，手指颤抖着，按下了110。

警察来得很快。

两位穿着制服的警察，一男一女，走进了诊室。

为首的男警察看起来三十多岁，国字脸，眼神很锐利。

他向苏书意出示了证件。

“你好，我叫陆承川，市刑侦支队的。”

“你就是报警人苏书意女士？”

苏书意点点头，把闻亦诚医生和她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陆承川听得很认真，他身边的女警员则在快速地做着记录。

听完之后，陆承川的脸色也变得非常难看。

他从苏书意手里接过那份检验报告，仔细看了看。

“闻医生，这个结果，能确定是药物所致，而不是其他病理原因吗？”

陆承川问。

“非常确定。”

闻亦誠肯定地回答。

“血液中的药物浓度，已经能说明一切。”

“而且，根据我们对孩子肝功能的检查结果来看，这种药物的摄入，不是一次两次，而是持续了一段时间。”

陆承川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他看向苏书意。

“苏女士，你儿子平时主要由谁照顾？”

“我，全都是我。”

苏书意立刻回答。

“他吃的用的，都是我亲手准备的。”

“除了……上幼儿园的时间。”

陆承川和身边的女警员对视了一眼。

答案，已经不言而喻。

“他上的是哪家幼儿园？”

“城南的‘金色摇篮’私立幼儿园。”

“他在哪个班？班主任是谁？”

“大三班，班主任叫晏杳。”

当这个名字从苏书意嘴里说出来的时候，她感觉自己的牙齿都咬紧了。

“好，我们知道了。”

陆承川点点头。

“苏女士，我们需要去你家里看一下，了解一下孩子平时的生活环境，可以吗？”

“可以，当然可以。”

苏书意立刻答应。

一行人离开了医院。

陆承川让女警员开车，他则和苏书意、苏牧之一起坐在后排。

路上，他又详细询问了一些苏牧之在幼儿园的情况。

苏书意把她知道的一切都说了出来。

包括那个“午睡小红花榜”。

“每天午睡表现最好的孩子，都能得到一朵小红花。”

“我儿子这个月，天天都上榜。”

陆承川听完，没有说话，只是眼神变得更加深邃。

到了苏书意的家，警察们很专业地查看了家里的环境。

他们检查了厨房的调味品，冰箱里的食物，以及苏牧之的零食柜和药品箱。

一切正常。

就在调查快要结束的时候，陆承川的目光，被玄关柜子上的一个东西吸引了。

那是一个做工精致的锦缎香包，上面绣着淡雅的兰花。

“这是什么？”

他指着那个香包问。

苏书意看了一眼，随口答道：

“哦，这个是之之的老师送的。”

“晏老师。”

“她说她自己做的，里面是些安神助眠的中草药，挂在家里，味道好闻。”

陆承川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

他走过去，拿起那个香包，凑到鼻子下闻了闻。

一股淡淡的草药混合着一种说不出的、微弱的化学品味道，钻入他的鼻腔。

他不动声色地把香包放进一个物证袋里。

“苏女士，这个香包，我们要带回去化验一下。”

06 红花下的罪恶

第二天上午，金色摇篮幼儿园。

园长办公室里，气氛有些凝重。

陆承川和另一名便衣警察坐在沙发上，对面是满脸不安的园长，和一个看起来有些局促的女人。

那个女人，就是晏杳。

她今天穿了一条白色的连衣裙，长发披肩，脸上化着淡妆，看起来温柔又无害。

“警察同志，到底出什么事了？”

园长是个五十多岁的微胖女人，她擦着额头上的汗。

“我们幼儿园，可一直都是市里的模范单位啊。”

陆承川没有理会她，他的目光，像一把手术刀，直直地落在晏杳身上。

“晏老师是吧？”

他开口了，声音不大，却很有压迫感。

“是，是我。”

晏杳点点头，脸上挤出一个有些僵硬的微笑。

“警察同志，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们接到报案，你班上的学生苏牧之，被人长期投喂镇静类药物。”

陆承川说得很直接，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晏杳的脸色，“唰”地一下白了。

但她很快就镇定了下来。

“什么？！”

她表现出极度的震惊和愤怒。

“这怎么可能？！是谁这么恶毒，对一个孩子下这种毒手？”

她的演技堪称完美，如果不是事先知道了检验结果，恐怕连陆承川都会被她骗过去。

“我们也在调查。”

陆承川不置可否。

“晏老师，苏牧之每天在幼儿园的午饭和点心，都是由你负责分发的吗？”

“是的。”

晏杳毫不犹豫地点头。

“我们班孩子的所有饮食，都是我亲手分到他们各自的碗里，绝对不会出错。”

“那午睡呢？”

陆承川继续问。

“也是我负责。我就是生活老师，主要就是管孩子们的吃喝拉撒睡。”

晏杳回答得滴水不漏。

她甚至主动补充道：

“警察同志，你们一定要查清楚啊！这要是传出去，我们幼儿园的名誉就全毁了！”

“我带了这么多届孩子，从来没出过这种事！”

她说着，眼圈都红了，一副比谁都痛心疾首的样子。

一旁的园长也赶紧附和：“是啊是啊，晏老师是我们园里最负责、最受家长欢迎的老师了，她爱孩子都来不及，怎么可能……”

陆承川打断了她的话。

他从口袋里，拿出了那个物证袋。

里面装着的，正是那个兰花香包。

“晏老师，这个香包，你认识吧？”

晏杳看到香包，愣了一下，随即点点头。

“认识，这是我自己做的，前几天送给之之妈妈的。”

她的表情很坦然。

“有什么问题吗？”

“我们化验过了。”

陆承川缓缓地说。

“香包里的草药，被混入了一种东西。”

“苯二氮䓬类药物的粉末。”

“和你班上那个孩子，苏牧之，体内检测出的药物成分，完全一致。”

晏杳脸上的血色，在这一瞬间，褪得干干净净。

她的嘴唇哆嗦着，身体开始轻微地发抖。

“不……不可能……”

她的声音像是在漏风。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不知道？”

陆承川冷笑一声。

他站起身，走到办公室的墙边。

墙上，贴着一张五颜六色的评比栏。

最中间的位置，就是那个“乖宝宝午睡红花榜”。

上面用小星星贴纸，记录着每个孩子得到红花的次数。

苏牧之的名字后面，贴满了整整一排的星星，遥遥领先。

陆承川伸出手指，点了点苏牧之的名字。

“晏老师，我很好奇。”

“为什么得到小红花最多的这几个孩子，家长都反映他们最近回家后，精神特别不好？”

“是不是因为，只有吃了你的‘特制午餐’，才能这么‘乖’地睡觉，才能得到你的奖励？”

陆承川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记重拳，狠狠地砸在晏杳的心理防线上。

她的身体抖得越来越厉害，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我没有！我不是！你胡说！”

她尖叫起来，情绪彻底失控。

“你没有证据！你这是污蔑！”

“证据？”

陆承川从口袋里拿出一张搜查令。

“我们现在，要搜查你的个人物品，以及你的储物柜。”

晏杳的眼睛里，终于露出了绝望和恐惧。

她瘫软在了椅子上。

结果，毫无悬念。

在晏杳的个人储物柜最深处，一个不起眼的茶叶罐里，警察找到了还没用完的半瓶药物，以及几支一次性的注射器。

药瓶上的标签已经被撕掉了。

但一切，都晚了。

面对铁证，晏杳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

她瘫在地上，嚎啕大哭。

断断续续地，说出了她那套扭曲又恶毒的逻辑。

她和丈夫结婚多年，一直没有孩子。

去医院检查，是她自己的问题。

她看着那些来接孩子的幸福的父母，看着那些活泼可爱的孩子，心里充满了嫉妒。

嫉妒，慢慢变成了怨恨。

她得不到的，她就要用另一种方式去“掌控”。

她从黑市买来了这些药。

每天午饭后，她会把药混在水里，或者点心里，喂给那些她觉得“不听话”、“太淘气”的孩子。

尤其是苏牧之。

他长得漂亮，又聪明，苏书意每天都把他打扮得干干净淨。

在晏杳眼里，这就是一种刺眼的“炫耀”。

所以，她给他下的药，剂量最大。

看着那些平时活蹦乱跳的孩子，在药物的作用下，变得温顺、安静、任她摆布。

她从中得到了一种病态的满足感和掌控感。

而那些“小红花”，就是她用来奖励这些“乖宝宝”的，一个虚伪又恶毒的幌子。

真相大白。

办公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园长的脸，已经变成了猪肝色。

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园里那个最温柔、最完美的老师，竟然是一个心思歹毒的魔鬼。

07 太阳照常升起

苏书意是在家长群里，看到这个消息的。

最开始，是一个家长发了一张照片。

照片拍得很模糊，是从幼儿园外面隔着栅栏拍的。

能看到有警车停在教学楼下，几个警察押着一个戴着头套、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人，从楼里走出来。

“我们幼儿园这是出什么事了？怎么有警察？”

“那个被带走的人是谁啊？看着像个老师。”

群里瞬间炸开了锅。

苏书意看着那张照片，看着那个熟悉的身影，即便戴着头套，她也一眼就认出来了。

是晏杳。

她的手，紧紧地攥住了手机。

然后，她看到了另一位家长发来的消息。

“@苏书意，之之妈妈，我听说警察来，是因为你报警了？到底怎么回事啊？”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在了苏书意身上。

苏书意知道，她不能再沉默了。

她深吸一口气，手指在键盘上，一个字一个字地敲着。

她把事情的经过，从之之嗜睡，到去医院检查，到最后的检验报告，原原本本地，都发在了群里。

没有激烈的控诉，没有愤怒的咒骂。

她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一个冰冷、残酷、让所有人都无法呼吸的事实。

当她把那张写着“苯二氮䓬类药物”的检验报告截图，发到群里时。

整个家长群，先是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几秒钟后，彻底爆炸了。

“天啊！！！”

“安眠药？？给孩子吃安眠药？！”

“那个姓晏的疯了吗？！她还是人吗？！”

“怪不得！怪不得我女儿最近也老说头晕想睡觉！我还以为她是感冒了！”

“我家儿子也是！饭量都小了！我这就带他去医院检查！”

“报警！必须让她坐牢！这种人就该下地狱！”

愤怒，恐慌，后怕……

各种情绪，像洪水一样，淹没了整个群。

苏书意没有再看手机。

她关掉了屏幕，走到卧室。

苏牧之躺在床上，睡得很安详。

经过医院的紧急处理，他体内的药物正在慢慢代谢掉。

虽然还是有些嗜睡，但脸色已经红润了许多。

苏书意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他。

她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儿子的小脸。

她的之之。

她差一点，就失去了他。

如果她再迟钝一点，如果她听信了晏杳的鬼话，如果她没有坚持带他来医院……

后果，她不敢想。

眼泪，无声地滑落。

但这一次，不是因为悲伤和恐惧。

而是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她低下头，在儿子的额头上，印下了一个长长的、温柔的吻。

“宝宝，没事了。”

“妈妈在呢。”

“以后，妈妈会拼了命地保护你。”

窗外，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新的一天，就要来了。

金色摇篮幼儿园因为这起恶性事件，被勒令停业整顿，面临着巨额的赔偿和法律的制裁。

晏杳因为涉嫌故意伤害罪，被正式批捕，等待她的，将是法律的严惩。

闻亦诚医生因为他的专业和责任心，受到了医院的嘉奖。

而那些曾经被小红花“奖励”过的孩子们，陆陆续续都被家长带去了医院。

检验报告，触目惊心。

一个班，三十个孩子，有超过三分之一，都被喂了药。

这起事件，像一颗炸弹，在整个城市引起了轩然大波。

但对苏书意来说，这些都已经是身外事了。

她抱着渐渐康复的儿子，看着窗外升起的太阳，那金色的光芒，一点点驱散了笼罩在他们心头的阴霾。

生活还要继续。

太阳，照常升起。

只是从今以后，她会用尽全部的力气，让这阳光，永远都照在她的孩子身上。

再也不会有任何阴影，能够靠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