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战友家做客,开门的是他新婚妻子,看到我后,我们俩都愣住了
发布时间:2025-12-29 09:45 浏览量:1
01 门开了
陆亦诚的电话打来时,我正蹲在马路牙子上,抽第五根烟。
手机嗡嗡震得我大腿发麻。
我划开,是他那张咧着嘴笑的黑脸。
“承川,你小子到哪了?”
电话里的声音大得像打雷,背景音里还有锅碗瓢盆的动静。
“快了,刚下高架,堵着呢。”
我把烟头摁灭在脚边的水洼里,撒了个谎。
其实我早到了一个小时。
就在他家小区门口的便利店,喝了两瓶冰水,抽了半包烟。
我有点紧张,说不清为什么。
可能因为这是我第一次来他结婚后的新家。
也可能因为,这是他第一次那么郑重其事地,要把自己的媳妇介绍给我。
“那你快点啊,菜都快好了,就等你开席了!”
陆亦诚在那头嚷嚷。
“你小子可以啊,娶了媳妇忘了兄弟,这才结婚几天,就学会藏着掖着了,照片都不给我发一张。”
我故意打趣他。
电话那头传来他嘿嘿的笑声,憨厚得像头熊。
“那必须得给你个惊喜啊,我跟你说,我媳妇,那叫一个……哎呀,反正你见了就知道了!”
他似乎找不到合适的词,最后干脆放弃了。
“行了行了,知道你媳妇是天仙下凡,我马上到。”
挂了电话,我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
便利店的玻璃门上,映出我的样子。
三十出头的男人,穿着简单的T恤牛仔裤,头发剃得很短,眼神看着有点冷。
只有我自己知道,这身行头,我出门前换了三遍。
陆亦诚是我过命的兄弟。
当年在边境线上,要不是他把我从泥石流里刨出来,我简承川坟头的草都三尺高了。
他那次为了救我,自己一条腿差点废了,在医院躺了小半年。
从那以后,我把他当亲弟弟。
他退伍早,回了老家。
我多干了两年,也回来了。
我们俩在一个城市,隔着大半个城区,但联系从没断过。
他说他谈恋爱了,我比谁都高兴。
他说他要结婚了,我二话没说,把准备买车的钱,给他包了个大红包。
他非不要,说我挣钱不容易。
我直接把红包塞他怀里,说:“你结婚,当哥的必须有表示,不然你让我的脸往哪搁?”
他这才红着眼收下。
婚礼那天,我临时有紧急任务,没能去现场。
成了我心里一个巨大的遗憾。
所以今天这顿饭,我必须来。
我走进小区,按照他给的门牌号,找到13栋2单元601。
是个老小区,楼道里堆着些杂物,墙皮有点斑驳。
但打扫得还算干净。
能闻到各家各户飘出来的饭菜香。
我深吸一口气,走到601门口。
防盗门是崭新的,上面还贴着一对红色的喜字,边角已经让风雨吹得有点卷起来了。
我能听到里面陆亦诚和他媳妇说话的声音。
听不清说的什么,但女人的声音很柔和,带着笑意。
我整理了一下T恤的领子,抬手,按下了门铃。
门铃是那种很普通的“叮咚”声。
里面的说话声停了。
传来一阵拖鞋“啪嗒啪嗒”走近的脚步声。
我的心跳,没来由地快了两拍。
我脸上挂起准备好的笑容,想着待会怎么夸他媳妇两句,才不显得突兀。
门锁“咔哒”一声。
门,开了。
开门的是个女人。
很漂亮的女人。
穿着一身素雅的居家服,头发松松地挽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一小截白皙的脖颈。
她脸上带着温婉的笑,大概是准备迎接丈夫的朋友。
在看到我的一瞬间,她脸上的笑容,像是被零下三十度的寒风吹过,瞬间凝固了。
我也愣住了。
我脸上的肌肉僵硬得像水泥,准备好的客套话,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按下了暂停键。
整个楼道里,只剩下老旧的声控灯因为长时间的安静,“啪”地一声,灭了。
光线暗了下来。
我和她,隔着一道门槛,在昏暗中对视着。
这张脸。
这张就算烧成灰我也认得的脸。
苏染。
五年了。
我以为我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她。
没想到,会是在这里,以这种方式。
她是陆亦诚的,新婚妻子。
我的脑子里“嗡”的一声,像有几百只黄蜂在里面乱撞。
荒谬。
太他妈的荒谬了。
“老婆,谁啊?”
陆亦诚的声音从屋里传来,打破了这死一样的寂静。
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苏染像是被电击了一样,猛地回过神。
她的脸色白得像一张纸,嘴唇哆嗦着,看着我,眼神里是惊恐,是慌乱,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哀求。
她飞快地给我使了个眼色,那意思我懂。
别说出来。
我心里冷笑一声。
凭什么?
就凭你当年卷走我给我妈救命的二十万,消失得无影无踪?
就凭我妈没等到手术,最后在医院里咽气?
就凭我像个傻子一样找了你三年?
怒火像汽油一样,从我心底瞬间窜到了天灵盖。
我的拳头,在身体两侧攥得咯咯作响。
“承川!你可算来了!”
陆亦诚的大块头挤了过来,一把搂住我的肩膀,把我往屋里拉。
他身上还系着个滑稽的卡通围裙,满手的油。
“快进来快进来,傻站着干嘛!”
他完全没注意到我和苏染之间那诡异的气氛。
我被他半推半就地拉进了门。
经过苏染身边的时候,我能闻到她身上那股熟悉的,淡淡的茉莉花香水味。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来,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媳...…”
陆亦诚拉着我,指着苏染,脸上是藏不住的骄傲和幸福。
“你好。”
我没等他说完,就主动伸出了手,眼睛却死死地盯着苏染。
“我是简承川,亦诚的战友。”
我的声音,平静得连我自己都觉得可怕。
苏染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
她抬起头,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她伸出手,指尖冰凉。
轻轻和我握了一下,立刻就缩了回去,好像我的手是什么烙铁。
“你好,我叫苏染。”
她的声音,又细又弱,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颤抖。
“弟妹好,长得真漂亮,亦诚这小子有福气。”
我说着客套话,每一个字都像刀子,先在自己心上割一刀,再扔向她。
陆亦诚在旁边嘿嘿傻笑。
“那是,我跟你说,我追了小染好久呢。”
他看着苏染的眼神,是我从未见过的温柔和爱意。
那是我兄弟的幸福。
而缔造这份幸福的女人,是我不共戴天的仇人。
我看着眼前这幅“郎情妾意”的画面,只觉得胸口堵得快要喘不过气。
喉咙里,泛起一股铁锈般的腥甜。
02 客厅里的战场
“愣着干嘛,换鞋啊!”
陆亦诚拍了我后背一下,力道不小。
我回过神,低下头。
苏染已经蹲下身,从鞋柜里给我拿出了一双崭新的男士拖鞋,整整齐齐地摆在我脚边。
她的动作很轻,甚至不敢抬头看我。
我盯着那双拖鞋。
灰色的,格子图案,一看就是给客人准备的。
“快换上,别客气,就当自己家。”
陆亦诚还在旁边催促着。
我弯下腰,换鞋的时候,眼角的余光瞥见苏染的手。
那双手,曾经十指不沾阳春水,连个苹果都懒得自己削。
现在,却在为一个男人操持家务。
真是讽刺。
屋子不大,两室一厅,但收拾得窗明几净。
客厅的沙发上铺着干净的布垫,茶几上摆着一盘洗好的葡萄,还带着水珠。
墙上挂着一幅巨大的婚纱照。
照片里,陆亦诚穿着一身不太合身的西装,笑得像个地主家的傻儿子。
苏染穿着洁白的婚纱,依偎在他怀里,笑得温婉动人。
真刺眼。
我移开视线,不敢再看。
“你先坐,喝点水,看会儿电视,还有一个汤就好。”
陆亦诚把我按在沙发上,又扭头对苏染说。
“老婆,你陪承川聊会儿,我去厨房看看火。”
“好。”
苏染低低地应了一声。
陆亦诚转身进了厨房,很快,里面就传来了抽油烟机“轰隆隆”的声音。
巨大的声响,反而让客厅显得更加安静。
安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苏染没有坐下。
她站在离我两米远的地方,双手紧张地绞着围裙的一角,低着头,像个等待审判的犯人。
我也不说话。
我靠在沙发上,拿起茶几上的一个橘子,慢慢地剥着。
橘子皮的清香,混杂着她身上那股茉莉花的味道,让我一阵阵地犯恶心。
我把一瓣橘子塞进嘴里。
酸得我牙根发软。
“你……最近过得好吗?”
最终,还是她先开了口。
声音小得像蚊子叫。
我没理她,又剥了一瓣橘ü子,放进嘴里,慢慢地嚼着。
那股酸涩的味道,从舌尖一直蔓延到心里。
“承川……”
她又叫了一声,声音里带上了哭腔。
我这才抬起头,看着她。
几年不见,她好像没什么变化,还是那么漂亮,只是眉宇间多了几分以前没有的温顺。
装的吧。
我心里冷哼。
“我过得好不好,你不是都看到了吗?”
我把橘子皮扔进垃圾桶,抽出张纸巾,慢条斯理地擦着手。
“退伍了,没正式工作,瞎混着呗。哪像你,苏小姐,找了个这么好的归宿。”
“苏小姐”三个字,我咬得特别重。
她的脸色又白了一分。
“我……我不是故意的。”
她往前走了一步,急切地想解释什么。
“不是故意的?”
我笑了,笑声很冷。
“不是故意卷走我那二十万?还是不是故意在我妈等着钱做手术的时候玩消失?”
我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像冰锥一样扎向她。
她浑身一颤,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眼泪,顺着她的脸颊就流了下来。
又是这招。
我太熟悉了。
以前每次我们吵架,只要她一流眼泪,我就心软了,不管谁对谁错,最后都是我投降。
可现在,我看着她的眼泪,只觉得无比虚伪。
“别在我面前演戏了,苏染。”
我站起身,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收起你那套,对我没用了。”
我身上带着一股常年训练留下来的煞气,这么一逼近,她吓得往后退了一步,后背撞在了墙上。
“我……我知道我对不起你,那笔钱……我会还给你的,我一定还给你。”
她慌乱地保证着。
“还给我?”
我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我妈的命,你还得起吗?”
这句话,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她心上。
她彻底崩溃了,蹲在地上,捂着脸,发出压抑的哭声。
肩膀一抽一抽的。
我冷冷地看着她,心里没有一丝波澜。
我走到阳台,想抽根烟。
裤兜里的烟盒已经空了。
我不自觉地摸了摸屁股口袋里的钱包。
那是一个很旧的牛皮钱包,边角都磨得发白了。
是很多年前,我用第一个月的津贴,和苏染一人买了一个。
她的那个,不知道扔到哪里去了。
我的这个,却一直用到了现在。
钱包的夹层里,还放着一张照片。
照片已经泛黄了。
上面是两个年轻的人。
十八岁的我,穿着军装,笑得一脸青涩。
十八岁的她,扎着马尾,靠在我身边,笑得比阳光还灿烂。
那时候,我们都以为,那就是一辈子。
厨房的抽油烟机停了。
陆亦诚端着一锅热气腾腾的鱼头汤走了出来。
“来来来,开饭了!尝尝你弟妹的手艺!”
他一嗓子,把苏染从地上喊了起来。
她飞快地擦干眼泪,背对着我们,深吸了几口气,再转过身时,脸上已经重新挂上了温顺的笑容。
只是眼眶红红的,怎么也掩饰不住。
“怎么了老婆?眼睛怎么红了?是不是切洋葱了?”
陆亦诚心疼地问。
“没事,”苏染摇摇头,声音还有点沙哑,“刚才看了个电视剧,有点感人。”
多完美的借口。
多厉害的演技。
我看着她,心里那股火,又烧了起来。
“快去洗手,承川,你也去,准备吃饭!”
陆亦诚招呼着。
我走进卫生间,打开水龙头。
冰冷的水冲刷着我的手。
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眼神阴沉,嘴角紧绷。
这张脸,陌生的让我自己都害怕。
我告诉自己,冷静。
简承川,你必须冷静。
陆亦诚是无辜的。
他那么爱她,那么信任她。
我不能当着他的面,把他亲手建立起来的幸福,砸个粉碎。
那对他太残忍了。
可是,我妈的死呢?
我的二十万呢?
我这五年来,日日夜夜的煎熬呢?
就这么算了?
凭什么?
我关掉水龙头,水珠顺着我的指缝滴落。
就像我心里,正在滴着血。
走出卫生间,苏染正在摆碗筷。
她不敢看我,低着头,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片阴影。
她从我身边走过的时候,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飞快地说了一句。
“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对大家都好。”
我的脚步,顿住了。
那不是哀求。
那是警告。
她在警告我。
如果我敢说出来,她就会让陆亦诚不好过。
我慢慢地转过头,看着她的背影。
好。
真好。
苏染,你还是跟以前一样,一点都没变。
永远都这么自私,永远都这么狠。
你想让过去过去?
我偏不。
03 亦诚的幸福
饭桌上摆了六个菜,一个汤。
糖醋排骨,可乐鸡翅,清蒸鲈鱼,麻婆豆腐……都是些家常菜。
卖相很好,一看就用了心。
“来,承川,尝尝这个排骨,小染的拿手菜,她知道你要来,特地一大早去市场买的新鲜排骨。”
陆亦诚夹了一大块排骨,放到我碗里。
排骨烧得油光锃亮,裹着浓稠的酱汁,散发着诱人的甜香。
我记得,我以前也爱吃糖醋排骨。
那时候苏染不会做饭,我们每次下馆子,这都是必点菜。
她总是把排骨上最好的那点肉啃下来,然后把骨头扔给我。
她说,她喜欢看我啃骨头的样子,像只小狗。
我当时觉得,那是情趣。
现在想来,只觉得犯贱。
我夹起那块排骨,放进嘴里。
很甜,甜得发腻。
“怎么样?好吃吧?”
陆亦诚一脸期待地看着我。
“好吃。”
我点点头,面无表情地嚼着。
“弟妹手艺真不错。”
“那是!”
陆亦诚得意地扬了扬眉毛,又给苏染夹了一筷子青菜。
“多吃点,你最近都瘦了。”
“你也吃。”
苏染柔声说着,也给陆亦诚夹了一块鸡翅。
两个人你来我往,旁若无人。
我像个局外人,一个多余的观众,被迫观看这场温馨的家庭情景剧。
每一秒,都是煎熬。
“承川,喝酒!”
陆亦诚给我满上了一杯白酒。
“今天咱哥俩不醉不归!”
“好。”
我端起酒杯,跟他碰了一下,一饮而尽。
辛辣的液体顺着喉咙烧下去,胃里暖了,心里却更冷了。
“对了,你小子可以啊,怎么把这么好的媳妇骗到手的?”
我放下酒杯,看着陆亦诚,故作好奇地问。
这个问题,让苏染夹菜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陆亦诚完全没察觉,一听我问这个,来劲了。
“什么叫骗啊,我这是真心换真心!”
他喝了口酒,打开了话匣子。
“我跟小染是在一次朋友聚会上认识的。当时她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坐在角落里,也不怎么说话,我一看,就觉得这姑娘跟别人不一样。”
“后来我就要了她微信,天天找她聊天。她一开始对我还挺冷淡的,我跟你说,我那会儿真是使出了浑身解数,早安晚安一天不落,她喜欢什么,我就去研究什么,她想吃什么,我跑大半个城也给她买过去……”
陆亦诚滔滔不绝地讲着他的追妻史。
我安静地听着,偶尔点点头,附和两句。
眼角的余光,却一直落在苏染身上。
她的头垂得很低,长发遮住了她大半张脸,看不清表情。
只是她放在桌下的手,一直紧紧地攥着。
“……后来,她就被我感动了呗。”
陆亦诚做了个总结陈词,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傻笑。
“她跟我说,她以前受过伤,对感情不信任。她老家是北方的,一个人在这边打拼,挺不容易的。家里也没什么亲人了,就一个人。”
“我当时就跟她发誓,我说,以后我就是你亲人,我养你,我这辈子都对你好。”
他说得情真意切。
我听得心头发寒。
老家北方的?
家里没亲人了?
我记得清清楚楚,苏染是南方人,她家就在隔壁省的一个小县城。
她还有个弟弟,宝贝得跟眼珠子似的。
当年她卷走我的钱,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她那个不争气的弟弟在外面欠了赌债。
她从头到尾,都在骗陆亦诚。
她给他编织了一个全新的身份,一个无依无靠、楚楚可怜的孤女形象,好让他死心塌地地保护她,爱护她。
我这个兄弟,就这么一头扎进了她精心布置的陷阱里。
“承川,你说,我是不是捡到宝了?”
陆亦诚用胳膊肘碰了碰我,一脸的得意。
我看着他那张被酒精染红的脸,那双清澈的、毫无杂质的眼睛。
我怎么忍心告诉他,他捡到的不是宝,是一块裹着蜜糖的砒霜。
“是,你小子运气好。”
我端起酒杯,又干了一杯。
“对了,弟妹是做什么工作的?”
我把话题转向了苏染。
该轮到她了。
陆亦诚抢着回答:“小染以前在一家公司做文员,后来我们结婚,我就让她把工作辞了。女孩子家家的,那么辛苦干嘛,我养得起她。”
他说得理所当然。
我点点头。
“那也挺好,在家享福。”
我看着苏染,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
“不过弟妹看着不像那么安分的人啊。”
苏染的身体猛地一僵。
“我……我没有,我就喜欢现在这样安稳的生活。”
她小声地辩解着,声音里透着一丝不易察arle的慌乱。
“是吗?”
我拖长了语调。
“我记得,以前认识一个朋友,也叫苏染,不过人家可不姓苏。她总说,女人要有自己的事业,不能靠男人。她说她最大的梦想,就是开一家属于自己的服装店。”
我一边说,一边观察着她的反应。
她的脸,已经毫无血色。
端着碗的手,在微微发抖。
“咳,咳咳!”
陆亦诚忽然咳嗽起来,打断了我的话。
“同名同姓的人多了去了。来来来,喝酒喝酒,不说这些了。”
他明显感觉到了气氛不对,想岔开话题。
他给我倒酒,又给苏染夹菜,笨拙地试图缓和这僵硬的气氛。
我没有再继续逼问。
我知道,火候还没到。
现在说出来,陆亦诚恐怕不会信我。
他那么爱她,只会觉得我是在挑拨离间。
我需要一个契机。
一个让他自己看清苏染真面目的契机。
这顿饭,在一种诡异的氛围中继续着。
陆亦诚还在努力地找着话题,说一些部队里的趣事。
我和他一唱一和,仿佛又回到了从前。
苏染几乎没再说过话,只是低头默默地吃饭。
偶尔,她会抬起头,飞快地看我一眼,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警告。
我假装没看见。
我只是在等。
等一个机会。
04 饭桌上的暗流
“叮咚——”
门铃又响了。
陆亦诚愣了一下,“谁啊?”
他站起身去开门。
门口站着一个头发花白,拎着一袋水果的阿姨。
“妈,你怎么来了?”
陆亦诚惊喜地叫了一声。
“我寻思着你战友今天来,我过来加个菜。”
陆妈妈一边说,一边换鞋走了进来。
她看到我,立刻笑了起来。
“是承川吧?哎呦,几年不见,长得更精神了!”
“阿姨好。”
我赶紧站了起来。
陆妈妈是看着我们这帮新兵蛋子过来的,对我们几个都跟自己孩子一样。
“快坐快坐,别客气。”
陆妈妈把我按回座位上,然后把目光转向了苏染。
“小染也在啊。”
她的语气,明显比对我冷淡了些。
“妈。”
苏染也站了起来,怯生生地叫了一声。
“嗯。”
陆妈妈应了一声,把水果放在桌上,就开始打量桌上的菜。
“哟,做了这么多菜啊,辛苦了。”
话是这么说,但表情里看不出多少赞许。
苏染站在一旁,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
陆亦诚赶紧打圆场:“妈,你快坐,尝尝小染做的鱼,可好吃了。”
陆妈妈坐下,拿起筷子,却没去夹那盘清蒸鲈鱼。
她看了一眼,皱了皱眉。
“亦诚,你忘了?你对河鱼过敏啊,从小就不能吃。”
陆亦诚一拍脑袋,“哎呀,你看我这记性!光顾着承川爱吃鱼,给忘了。”
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苏染的脸色,更白了。
“妈,对不起,我……我不知道。”
“没事,不知道不怪你。”
陆妈妈摆摆手,语气淡淡的。
“不过以后要记住了,咱们家不吃河鱼。”
“是,妈,我记住了。”
苏染低着头,声音小得快要听不见。
我看着这一幕,心里忽然有了一个主意。
我夹了一筷子鱼肉,放进嘴里。
“嗯,好吃。这鲈鱼真新鲜,弟妹有心了。”
我赞了一句。
陆妈妈看了我一眼,没说话。
苏染的表情,却像是被针扎了一下。
“承川你喜欢吃就多吃点。”
陆亦诚热情地招呼着。
我点点头,又夹了一块。
然后,我状似无意地说道:“我记得以前,我也特别喜欢吃一道菜,叫酸菜鱼。尤其是配上那种很细的粉丝,特别入味。”
我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盯着苏染。
我看到,她的身体,微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
酸菜鱼。
那是她曾经最爱吃的菜。
我们以前常去学校后门那家川菜馆,每次必点。
她不吃辣,但就爱吃那家的酸菜鱼。
她说,那家店的酸菜,是老板自己腌的,酸得恰到好处。
她还说,等以后我们有钱了,就盘下那家店,天天吃。
“酸菜鱼?”
陆妈妈插了一句嘴。
“那个味儿太重了,油也大,不健康。小染肠胃不好,吃不了那么刺激的东西。”
“是吗?”
我故作惊讶地看向苏染。
“弟妹肠胃不好?可我看你气色挺好的啊。”
苏染的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
陆亦诚替她回答了:“是啊,她就是看着好,其实肠胃弱得很,吃东西得特别注意。辣的、凉的、油的,基本都不碰。”
他说得一脸心疼。
我心里冷笑。
我记得清清楚楚。
苏染的肠胃,好得能消化石头。
我们以前吃路边摊,我拉肚子拉得起不来床,她什么事都没有。
她还嘲笑我,说我一个大男人,身体还没她好。
现在,她倒成了个肠胃脆弱的林妹妹了。
“原来是这样。”
我点点头,表示理解。
“那确实得注意。身体是本钱。”
我端起酒杯,对陆亦诚说:“来,亦诚,为了弟妹的身体健康,咱俩走一个。”
“好!”
陆亦诚豪爽地端起杯子。
我们俩又干了一杯。
陆妈妈看着我们,眼神里有些担忧。
“你们俩少喝点,酒喝多了伤身。”
“没事妈,今天高兴!”
陆亦诚满不在乎地摆摆手。
他已经有了七八分醉意,说话舌头都有些大了。
“我跟你说……承川,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就是……就是娶了小染。”
他抓着我的胳膊,大着舌头说。
“她……她那么好,又漂亮,又贤惠……还不要我一分钱彩礼,你说……你说我上哪儿找这么好的媳妇去?”
不要彩礼?
我心里一动。
以苏染的性格,怎么可能不要彩礼?
除非,她有别的图谋。
或者,她急着要嫁给陆亦诚,来不及谈这些。
她在躲什么?
躲我吗?
“是,你小子是积了八辈子德了。”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
“对了,”陆妈妈忽然开口了,她看着苏染,问,“小染,上次跟你说,让你家里人抽空过来一趟,两家亲家见个面,吃个饭,你跟你家里人说了吗?”
苏染的脸,“唰”地一下,白了。
05 阳台上的对峙
“我……我说了。”
苏染的声音,细若游丝。
“我爸妈他们……工作比较忙,暂时……暂时抽不出时间。”
她低着头,不敢看陆妈妈的眼睛。
“再忙,女儿结婚,亲家见面,这点时间都没有吗?”
陆妈妈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丝不满。
“我们家亦诚,也不是什么拿不出手的人。这结婚都几个月了,亲家连面都不露一下,说出去,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老陆家亏待了你。”
陆妈妈的话,说得有些重了。
陆亦诚赶紧出来和稀泥。
“妈,你说这个干嘛。小染家里情况特殊,你就别为难她了。”
“我怎么为难她了?”
陆妈妈的火气也上来了。
“我这是按规矩办事!哪有结了婚,亲家不见面的道理?传出去像什么话!”
“我……”
苏染的眼圈又红了,眼看就要掉下泪来。
“行了行了,都少说两句。”
我站了起来,打断了这场即将爆发的婆媳矛盾。
“阿姨,亦诚,我出去抽根烟。”
我没看苏染,径直走向了阳台。
阳台很小,只放了一台洗衣机和几盆花。
我拉开玻璃门,走了出去。
晚上的风有点凉,吹在脸上很舒服。
楼下,有孩子在追逐打闹,笑声传得很远。
我点上一根烟,深深地吸了一口。
尼古丁的味道,暂时麻痹了我的神经。
我靠在栏杆上,看着远处的城市灯火。
万家灯火,却没有一盏是为我而亮。
玻璃门被拉开了。
苏染走了出来。
她把门轻轻地带上,隔绝了屋里的声音。
我们在阳台上,再次陷入了对峙。
“你到底想怎么样?”
这次,是她先开口的。
声音里没有了之前的怯懦,多了一丝压抑的愤怒。
“我想怎么样?”
我转过身,看着她,笑了。
“这话应该我问你吧?苏染,你想怎么样?”
“你嫁给谁不好,偏偏要嫁给我兄弟?你是觉得这个世界太小了,还是觉得我简承川已经死了?”
我的声音,冷得像冰。
“我不知道他是你战友!”
她急切地辩解。
“我要是知道,我绝对不会……绝对不会跟他在一起!”
“是吗?”
我逼近一步。
“那如果他不是我兄弟,你就可以心安理得地骗他一辈子了?骗他你无依无靠,骗他你清纯善良,骗他你对他一往情深?”
“我没有骗他!”
她拔高了声音。
“我是真心喜欢他的!他对我好,他是我见过最善良,最单纯的男人!”
“善良?单纯?”
我像是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
“所以,你就利用他的善良和单纯?苏染,你真是一点都没变,永远都这么会给自己找借口。”
“我不是!”
她激动地反驳,眼泪又流了下来。
“承川,我知道我以前对不起你。那笔钱,我发誓,我一定会还给你,加倍还给你。求求你,你放过我吧,也放过亦诚。”
“他那么爱你,他不能没有我。你要是把事情说出来,他会崩溃的!”
她开始打感情牌了。
用我兄弟来要挟我。
“你怕他崩溃,还是怕你现在拥有的一切都化为泡影?”
我一针见血地戳穿了她。
“你怕你装出来的贤妻良母形象被揭穿,怕你这个舒适安稳的避风港没了,对不对?”
她被我说中了心事,脸色惨白,说不出话来。
“承川,算我求你了。”
她忽然抓住我的胳ac膊,语气软了下来。
“看在我们……看在我们曾经爱过的份上,你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我们曾经爱过?”
我甩开她的手,力道大得让她踉跄了一下。
“你跟我谈爱?苏染,你不配!”
“我妈躺在病床上,等着那笔钱做手术的时候,你在哪里?我给你打电话,发信息,你为什么一个都不回?你拿着那笔救命钱,跟别的男人花天酒地的时候,有没有想过,那是一条人命!”
我压抑了五年的怒火,在这一刻,彻底爆发了。
我死死地盯着她,恨不得把她生吞活剥。
她被我的样子吓到了,浑身发抖,一步步地往后退,直到后背抵住了冰冷的墙壁。
“我……我没有……我当时也是有苦衷的……”
她还在辩解。
“苦衷?”
我冷笑一声。
“你的苦衷,就是给你那个烂赌鬼弟弟还债?拿我妈的命,去填你家的无底洞?苏染,你他妈的还有人性吗?”
“不是的……不是那样的……”
她拼命地摇头,眼泪流得更凶了。
“你听我解释……”
“我不想听!”
我打断她。
“我今天来,不是来听你解释的。我就是想看看,你现在过得有多好。”
“现在我看到了。你过得很好,好得超出了我的想象。”
“你找到了一个比我更有钱,哦不,是比我更傻的男人。他把你当成宝,把你捧在手心里,他对你的过去一无所知。”
“你一定很得意吧?”
我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道。
“不过,我告诉你,苏染。”
“你的好日子,到头了。”
我的话,像是一道死亡判决。
她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她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绝望和恐惧。
然后,那份恐惧,慢慢地,变成了一丝狠厉。
“简承川,你非要鱼死网破吗?”
她的声音,也冷了下来。
“你以为你把事情说出来,你就能得到什么?亦诚会恨你!他会觉得是你毁了他的生活!到时候,你们连兄弟都没得做!”
“你以为我会在乎吗?”
我看着她,笑了。
“长痛不如短痛。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我兄弟,被你这种毒蛇一样的女人,缠一辈子。”
“你!”
她气得说不出话来。
我们两个人,在小小的阳台上,剑拔弩张。
屋里,传来了陆妈妈的声音。
“亦诚,你去看看,承川怎么去了这么久。”
脚步声,正在向阳台靠近。
苏染的脸上,闪过一丝惊慌。
她飞快地擦了擦眼泪,看着我,用口型,无声地说了两个字。
“你敢。”
然后,她拉开玻璃门,抢在陆亦诚出来之前,走了进去。
我看着她的背影,掐灭了手里的烟。
烟头,在黑暗中划出一道红色的弧线。
然后,熄灭了。
06 一个“朋友”的故事
我回到客厅的时候,气氛已经缓和了下来。
陆妈妈大概是看儿子喝多了,没再继续那个话题。
苏染正在给大家盛汤,脸上又恢复了那副温婉贤淑的样子,仿佛刚才阳台上的对峙,只是一场幻觉。
陆亦诚已经有了九分醉意,靠在椅子上,眼神都有些涣散了。
“承川……来……喝酒……”
他看到我,又举起了杯子。
“别喝了,你都喝了多少了。”
陆妈妈心疼地夺下他的酒杯。
“我没醉……我高兴……”
陆亦诚还在嘟囔着。
我走过去,坐回自己的位置。
苏染把一碗鱼头汤放在我面前,手微微有些抖。
汤的热气,模糊了她的脸。
我没有动那碗汤。
我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端了起来。
“阿姨,亦诚。”
我开口,声音很平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我身上。
“今天,我其实不是空手来的。”
我说。
“我给你们带来了一个故事。”
陆亦诚迷迷糊糊地看着我,“什么……故事?”
苏染的身体,瞬间绷紧了。
她放在桌上的手,死死地攥成了拳头,指节发白。
我没看她,目光落在陆亦诚的脸上。
“我有一个朋友,也是我的战友。我们关系很好,跟亲兄弟一样。”
“他退伍后,谈了个女朋友。他很爱那个女孩,把她当成未来的媳妇,把所有的钱都交给她保管,准备存够了钱,就回家娶她。”
我的语速很慢,像是在讲一个别人的故事。
客厅里很安静,只有我一个人的声音。
“后来,我那个朋友的母亲,生了重病,急需一笔钱做手术。那笔钱,就是他全部的积蓄。”
“他去找那个女孩,想把钱拿回来。可是,他找不到她了。”
“她带着他所有的钱,消失了。电话不接,信息不回,人间蒸发。”
我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喝了一口酒。
陆亦诚的酒,似乎醒了一半。
他皱着眉,努力地想听懂我的故事。
陆妈妈的脸上,露出了同情和愤慨。
“那后来呢?”她追问。
“后来,”我看着苏染,嘴角扯出一抹残酷的笑,“我那个朋友的母亲,没等到手术,就去世了。”
“啊?”
陆妈妈惊呼一声,捂住了嘴。
“那个女孩呢?就这么跑了?没报警吗?”
“报警了。但是找不到。她换了手机号,换了住的地方,连名字可能都换了。人海茫茫,上哪儿找去?”
我自嘲地笑了笑。
“我那个朋友,像个傻子一样,找了她好几年。他恨她,恨不得把她千刀万剐。但他更想问她一句,为什么。”
“哪怕是骗他,也给他一个理由。”
故事讲完了。
屋子里,死一般的寂静。
陆亦诚的眼睛里,满是震惊和愤怒。
“这女的也太不是东西了!简直就不是人!你那个朋友……也太惨了。”
他说着,同情地拍了拍我的肩膀。
苏染的脸,已经白得像一张宣纸。
她低着头,身体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是啊,太不是东西了。”
我附和着陆亦诚的话,目光却像刀子一样,钉在苏染身上。
“你知道吗,亦诚。那个女孩,也特别喜欢吃酸菜鱼,尤其是配上粉丝。她也跟人说,自己肠胃不好,吃不了辣。”
陆亦诚愣住了。
他不是傻子。
他看看我,又看看身边抖得不成样子的苏染。
一丝怀疑,终于在他那双清澈的眼睛里,慢慢浮现。
“承川,你……你什么意思?”
他的声音,有些干涩。
我没有回答他。
我从屁股口袋里,掏出了那个旧钱包。
当着所有人的面,我打开钱包的夹层,取出了那张泛黄的照片。
我把照片,轻轻地放在了餐桌的转盘上,推到了桌子中央。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那张照片上。
照片上,年轻的我,和年轻的苏染,亲密地依偎在一起。
笑容灿烂得刺眼。
“这……这是……”
陆亦诚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张照片,又猛地抬起头,看向苏染。
他的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
“小染……这……这是怎么回事?”
苏染的心理防线,在看到照片的那一刻,彻底崩溃了。
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不是那种梨花带雨的假哭。
是真正的,歇斯底里的嚎啕大哭。
“不是的……亦诚,你听我解释……不是那样的……”
她语无伦次地,想要去拉陆亦诚的胳膊。
陆亦诚却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了手。
他看着她,眼神从震惊,到怀疑,再到痛苦,最后,变成了一片冰冷的死灰。
“所以……”
他看着我,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你说的那个朋友,就是你。”
“那个女孩,就是她。”
这不是一个问句。
是一个陈述句。
我没有说话,只是端起酒杯,将杯中剩下的酒,一饮而尽。
算是默认。
“轰”的一声。
陆亦诚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瘫倒在椅子上。
他看着苏染,眼里的光,一点一点地,熄灭了。
陆妈妈也全明白了。
她气得浑身发抖,指着苏染,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你……你这个……你这个骗子!”
她终于骂了出来。
“你把我儿子当什么了?你把我们老陆家当什么了?”
“阿姨,对不起……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苏染跪在地上,爬到陆妈妈脚边,抱着她的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我当时也是被逼无奈……我弟弟他……他欠了高利贷……我没办法……”
她终于说出了当年的“苦衷”。
我冷冷地听着。
跟我想的一模一样。
“你没办法,你就可以去害别人吗?你就可以拿别人的救命钱,去填你家的窟窿吗?”
陆妈妈一脚踹开她。
“我们家亦诚那么老实巴交的一个人,你怎么忍心骗他!”
“你滚!你现在就给我滚出这个家!”
陆妈妈指着门口,声嘶力竭地吼道。
苏染瘫在地上,哭得肝肠寸断。
陆亦诚始终没有说话。
他只是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像。
脸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流满了泪水。
07 敬明天
那顿饭,最终还是不欢而散。
苏染最后是怎么走的,我记不清了。
好像是陆妈妈报了警。
警察来了,了解了情况,说这是经济纠纷,建议我们走法律程序。
苏染哭着说她会还钱,求我们不要告她。
她当着警察的面,写了一张二十万的欠条,按了手印。
然后,她就被陆妈妈赶出了家门。
她走的时候,什么都没带。
就像她来的时候一样。
屋子里,一片狼藉。
桌上的饭菜,早就冷了。
陆亦诚还坐在原来的位置,一动不动。
陆妈妈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心疼得直掉眼泪。
她走过去,想安慰他几句,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最后,她只是叹了口气,默默地开始收拾桌子。
我走过去,从她手里拿过碗筷。
“阿姨,我来吧。”
“承川……”
陆妈妈看着我,欲言又止。
“对不起……阿姨不知道……让你受委屈了。”
“没事,阿姨。”
我摇摇头。
“都过去了。”
我和陆妈妈一起,把残局收拾干净。
陆亦诚从头到尾,都没有动一下。
等一切都收拾妥当,陆妈妈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儿子,想开点。”
“天底下好姑娘多的是,是咱没福气,招了这么个丧门星。”
“离了,咱再找。妈陪着你。”
陆亦诚还是不说话。
陆妈妈叹了口气,对我说道:“承川,你帮我劝劝他。你们是兄弟,你的话,他兴许能听进去。”
我点点头。
陆妈妈不放心,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屋子里,只剩下我和陆亦诚。
还有满屋子的烟酒味,和一种叫做心碎的味道。
我在他对面坐下。
从口袋里摸出烟盒,才想起已经空了。
陆亦诚忽然动了。
他从茶几下面,摸出一条没开封的烟,扔给我。
又拿出两个干净的杯子,和一瓶没开的白酒。
他打开酒瓶,给我们俩都满上了。
“陪我喝点。”
他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好。”
我没有拒绝。
我们俩谁也没有说话,就那么一杯接着一杯地喝着。
酒很烈,烧得我五脏六腑都疼。
不知道喝了多久。
一瓶酒,见了底。
陆亦诚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血色。
他抬起头,看着我,眼睛通红。
“哥。”
他忽然叫了我一声。
这是他还在新兵连的时候,对我的称呼。
后来我们熟了,他就再也没叫过。
我的心,猛地一酸。
“嗯。”
我应了一声。
“对不起。”
他说。
“你道什么歉?该道歉的人不是你。”
“我……我蠢。”
他抬手,狠狠地给了自己一巴掌。
“我识人不清,引狼入室……还他妈把你……把你当傻子一样炫耀……”
他说着,眼泪又下来了。
一个一米八几的汉子,哭得像个孩子。
我走过去,坐在他身边,搂住他的肩膀。
“不怪你。”
我说。
“她太会演了。换了谁,都看不出来。”
“我就是个傻子!”
他又给了自己一巴掌。
我抓住了他的手。
“行了,别打了。为了那种女人,不值当。”
他不动了,只是把头埋在臂弯里,肩膀剧烈地抖动着。
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
任何语言,在这样的痛苦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我只能陪着他。
像当年,在泥石流过后,他陪着我一样。
我们俩就这么坐着,直到窗外的天色,泛起了鱼肚白。
新的一天,要来了。
陆亦诚终于抬起了头。
他的眼睛肿得像核桃,但眼神里,却多了一丝清明。
“哥,”他看着我,认真地说道,“谢谢你。”
“谢我什么?谢我毁了你的婚礼,还是谢我让你看清了一个人的真面目?”
我自嘲地笑了笑。
“谢谢你,”他一字一句地说道,“没让我当一辈子傻子。”
我看着他,心里五味杂陈。
“兄弟之间,说这些就见外了。”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点点头,站了起来。
他走到阳台,拉开了窗帘。
清晨的阳光,一下子涌了进来,照亮了屋子里的尘埃。
也照亮了我们俩,疲惫不堪的脸。
“哥,”他忽然说道,“以后,我可能要一个人过了。”
“胡说什么。”
我皱起眉。
“离了她,你还能娶个更好的。”
“不,”他摇摇头,看着窗外,眼神很平静,“我不想再找了。累了。”
我沉默了。
我知道,这件事对他的打击,太大了。
他需要时间。
很长的时间,来治愈心里的伤口。
“那以后,我陪你。”
我说。
他转过头,看着我,笑了。
那是今晚,他第一个真心的笑容。
虽然比哭还难看。
“好。”
他说。
他拿起桌上仅剩的一点酒,倒进两个杯子里。
他把其中一杯递给我。
“哥,不说过去,也不说将来。”
他举起杯子。
“敬明天。”
我看着他,也举起了杯子。
两只杯子,在清晨的阳光里,轻轻地碰在了一起。
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响声。
敬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