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泽川说过,我与季家再无瓜葛

发布时间:2025-12-31 20:01  浏览量:2

和季家断绝关系的第五个冬天。

我与他们在养老院重逢。

我刚为尿失禁的老人换好床单。

转身,正好撞见季泽川推着轮椅进来。

季母双目灼灼,激动挥舞双臂。

季泽川一怔,眸中闪过惊喜与无措。

我神色坦然,礼貌点头。

季泽川迟疑半晌,终于开口:

“念念,你怎么在这里……做这个?”

我下意识摩挲左手残缺的食指。

语气平淡:“这个,挺好的。”

离开之际,季泽川脚步顿了顿。

“念念,你还恨哥哥吗?”

我摇了摇头。

恨,是用别人的错惩罚自己。

而我,早学会了好好爱自己。

01

季泽川走后,同事们围过来。

“刚才那位竟然是季泽川!那个年轻有为的商业大佬?”

“这么有钱,怎么想把老人送到养老院来呀?”

“估计是来物色一对一的专业护工吧,这些有钱人都讲究。”

“念念,季总刚才一直在打听你,你们之前认识吗?”

我摇摇头,没有接话。

我早就不姓季了。

季泽川说过,我与季家再无瓜葛。

一位同事打趣:“说不定是看你细心,想请你去他家呢。”

“对了,他太太好像和你还是校友呢。也是京医大毕业的,叫冉小青。”

冉小青。

再次听到这个名字,心还是不由自主一颤。

思绪有一瞬恍惚。

下一秒,103房的呼叫铃急促响起,将我拉回现实。

今晚不值班,我准时下了班。

外面积起厚厚的雪,白茫茫一片。

寒气袭人,我下意识裹紧单薄的外套。

穿黑色大衣的男人立在院门口,一口接一口吸烟。

他头顶堆满雪,脚边积了一堆烟头,黑乎乎的一团。

显然等了许久。

见我出来,季泽川当即扔掉烟,将零星的烟头碾灭。

“念念!”他快步迎上来,“我一直在这等你,妈我先送回去了。”

他小心翼翼的模样,连同岁月刻在脸上的沧桑、重拾的抽烟习惯,都让我无比陌生。

我扯了扯嘴角:“季先生,请问有事吗?”

我没记错。

五年前被赶出季家那天。

他说,我不再是他的妹妹,他这辈子再也不想见到我。

他深叹一口气:“念念,你……你不用这样。”

随即又话锋一转。

“今天雪大,不好打车,我送你吧。”

他轻描淡写,带着几分试探。

尾音藏着一丝隐微难觉的期待。

我抬眸,雪地里车轮罕见。

打车软件里,排队人数显示前方还有146人。

确实如他所言,短时间根本打不到车。

再晚点,幼儿园就该放学了。

我客气坐上车:“季先生,麻烦了。”

车内暖气十足,身体渐渐回暖。

他扶着方向盘,腕上露出那块眼熟的表。

最后一次见到它,还是在垃圾桶。

他轻声问:“目的地是哪里?”

“星愿幼儿园。”

他猛地侧过头,一脸诧异。

“念念,你还是生下了江煜的孩子?”

话落,车里一阵死寂。

他沉吟良久,开口:“江煜的事,对不起。”

“我不知道,他会那样……”

后面的话,他终究没能说出口。

这件事,早已横亘在我们之间,成了一道跨不过的鸿沟。

沉默是彼此唯一的默契。

见我默不吭声,他没再追问。

我不知他的歉意里有几分真诚。

毕竟,他最后娶的人。

偏偏是冉小青。

车子平稳驶入漫天风雪中。

沉甸甸的记忆,一点点浮上来。

我、季泽川、爸妈,曾是人人艳羡的四口之家。

季家不算大富大贵,却把日子过得融融泄泄。

爸妈倾尽心力,托举着我和哥哥长大。

在季家的前二十二年,我从不曾羡慕过别的女孩。

我有最爱我的爸妈,还有最宠我的哥哥。

在遇见江煜之前。

大我五岁的季泽川,曾是我最坚实的后盾。

我打小就是混世魔王,调皮捣蛋,没一刻安分。

小时候,我披着床单当侠女,横冲直撞,摔碎花瓶后,就缩在角落装鹌鹑。

季泽川总会第一时间站出来,替我罚站、打手心,疼得哇哇直哭,也从未改口。

上学后,我被混混欺负,对方把我堵在角落,高大的影子覆盖在身上,我大气都不敢喘。

季泽川攥紧颤抖的小拳头及时赶到,把我护在身后。

每次被揍得鼻青脸肿,却总故作轻松揉我的头:“下次我一定狂扁他!”

后来他学人抽烟,说:“这样他们就不敢惹你了。”

又因为我的念叨,默默戒掉。

他舍不得我哭,容不得我受委屈。

总说:“念念别怕,哥一直都在。”

这样的日子,却永远停在了十年前。

那年初夏,本是双喜临门。

我大学毕业那天,恰逢季泽川的公司上市。

爸妈原计划去参加我的毕业典礼。

我怂恿他们陪我去给季泽川一个惊喜。

我攒了几个月的钱,买了限量款手表。

一路上我死命催赶,直到那辆卡车如山般压来。

我们连躲避的时间都没有。

所有的美好都碎了。

爸爸为了护住副驾驶的我,当场去世。

妈妈半身不遂,从此和轮椅绑在了一起。

巨大的心理应激,使她彻底失声,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从那天起,我们的生活变得支离破碎。

我躺在病床上,忍受巨大的伤痛时,季泽川一次没来看我。

从那以后,他看我的眼神,彻底变了。

温柔褪尽,取而代之的,是寸寸侵骨的恨意。

出院后,我把那只表递给他,还没开口。

他就随手往垃圾桶里一扔,愤怒拽着我的衣领。

“季念念,你为什么永远都这么不听话!”

“妈被你害残了,爸被你害死了!那天死的怎么不是你?”

他的字字句句,都像刀般扎进身体。

搅得五脏六腑都疼得拧在一起。

妈妈也不再爱我了。

我扶她的轮椅,她会挣扎着摔下去。

她不喜我的触碰,满是嫌恶。

仿佛我是带来灾祸的瘟神。

我在季家的日子,像行走在一面打碎的镜子上。

不管怎么小心翼翼,也躲不开遍体鳞伤。

读研期间,为了让妈妈得到更妥善的照料,我决意给她找个护工。

彼时,冉小青主动找到了我。

她家境贫困,无奈之下放弃读研。

但考不上编,找工作也屡屡碰壁。

一开始,我是有顾虑的。

她年纪小、没工作经验,唯一的优势只有专业对口。

但那时,她红着眼圈、人见犹怜。

我没多想便应了下来。

那时的她,激动得差点给我跪下感谢。

那时的我,满心想让妈妈少受点罪。

私心盼着捂热他们的心、改变他们对我的态度。

冉小青做事简单利落、雷厉风行。

她将妈妈的饮食、康复训练、日常起居都打理得妥妥帖帖。

乃至妈妈挑剔的口味、敏感的脾气,她都摸得一清二楚。

沉浸在失去挚爱伤痛中、生人勿近的妈妈。

对她的态度日渐温和,甚至会亲昵拉她的手。

她看冉小青的眼神,装满了爱意与温柔。

我没多想,甚至一度欣慰,以为日子总算有了转机。

他们会原谅我。

我们会回到过去。

可我没料到,在我缺席的日子里。

我在季家的位置,早已被冉小青悄无声息取代。

曾经那个衣着质朴的穷学生大改样。

她身上穿的是哥哥为她精挑细选的衣服。

手上戴的是妈妈计划我结婚时传我的手镯。

她成了妈妈眼里的贴心女儿,哥哥口中的懂事妹妹。

仿佛她才是季家本该拥有的孩子。

而我只是个带来不幸、多余的外人。

冉小青对我的感激早已消磨殆尽。

只剩下对亲情几近扭曲的渴求,最终化成了满腔嫉妒。

很多时候,明明是她暗中挑事。

可较起真来,她却柔弱无措,低声啜泣:

“念念,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怎么能这么说我呀?”

起初,我只觉得茫然无措。

分明什么也未做,却莫名成了惹是生非的人。

直到家人眼中的温度冷下去。

我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她是在挑拨我和他们的关系。

后来发生了一件事。

让我和季泽川的关系,彻底降到了冰点。

某天清晨,妈妈突然失踪了。

全家找了一天,最后在河边找到她。

她在寒风里瑟瑟发抖,神志有些不清。

冉小青把妈妈走丢的责任推到我身上。

“我早上看见念念带阿姨出了门。”

监控里那个模糊的背影,也被说成是我。

百口莫辩之际,妈妈颤抖着手指向我。

我才明白,她在惩罚我,甚至不惜污蔑我。

她的指认,让季泽川不分青红皂白给了我一巴掌。

“季念念,你硬是要存心害死家里所有人!”

这是从小到大,他第一次打我。

我捂着火辣辣的脸,哭着跑回屋里。

却瞥见凳子上那件外套——

和监控里的一模一样。

这件衣服是冉小青前几天借走的。

我才恍然大悟,这是冉小青设计的局。

她要将“不孝”二字,永远烙印在我身上。

从那之后,季泽川对我只剩下深入骨髓的恨意。

我从此很少回季家。

把所有的心思都投入到学业上。

硕博这五年,是江煜陪着我。

他一点一点走进我的心,渐渐驱散我心中的阴霾。

那时我想,至少还有他陪着我。

可我没想到,就连这最后一点温情。

也被冉小青剥夺了。

车停在幼儿园门口。

我道谢后,径直朝校门口走去。

雪还在下,安然踮着脚张望。

看见我,她小跑着扑了过来。

“妈妈!我等了你好久呀,外面好冷!”

我将她搂进怀里,蹭了蹭她的头发。

“对不起呀宝贝,让你久等了。”

转身,余光瞥见季泽川下了车。

他目光落在我和安然身上,看不清情绪。

他蹲下身,摸了摸安然的头。

“小朋友,我是你妈妈的哥哥,你可以叫我舅舅。你今年几岁啦?”

安然怯生生地往我怀里缩了缩。

“叔叔你好,我今年四岁了。”

“叔叔”两个字落地,季泽川指尖一顿。

他抬眸看向我:“念念,回季家吧。”

“孩子是季家的血脉,我会给她最好的教育资源,让她衣食无忧。”

“你也不用再干那种又苦又累的活,家里不会亏待你们母女。”

我扯了扯嘴角,轻笑一声。

“季先生,不必了,你记性不好,我可半点没忘。”

我抬了抬左手,露出残缺的手指。

“你不过是少了一根手指,再也做不了手术罢了。可小青呢?她失去的是一辈子的尊严。”

“这些话,要不要我逐字逐句帮你回忆回忆?”

季泽川脸色一瞬惨白,眼底涌现悲伤与愧疚。

嘴唇动了动:“念念……”

我打断他:“天太冷了,我没心情跟你叙旧,也不想让孩子冻着。”

我不再看他一眼,抱着安然转身就走。

身后的风雪,连同他,都被远远抛在了身后。

回到家,收到一条备注“哥哥”的验证消息。

我没管,索性点了“加入黑名单”。

随后同事打来电话。

“哇!念念,恭喜你,你被季泽川选中去他家做专业护工了!”

我当晚就递交了辞职报告。

晚上,安然把脑袋埋进我的怀里,奶声奶气问我:

“妈妈,原来今天那位叔叔是你哥哥呀,我看你不喜欢他,我就没叫他舅舅。”

我眼眶微微一热。

这孩子,倒是什么都懂。

她又喃喃:“那我的爸爸呢?他什么时候才会出现呀?”

我抱紧她,一阵心酸,脸上淌过温热的泪水。

拼命压下哽咽的情绪:“爸爸……他去了很远的地方。”

寂静袭来,夜晚无声。

只有安然沉沉的呼吸声。

白天的每一幕,都在眼前无声重演。

我曾以为自己足够坚硬,足以平静面对他们。

可我终究,高估了自己。

毕竟,这中间隔着的,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

博士毕业,我顺利考进了市第一医院。

水到渠成下,江煜向我求了婚。

我带他回家,期盼会有一句家人的祝福。

等待我们的,只有母亲惯常的冷漠。

以及季泽川嘴角那抹意味不明的冷笑。

他脸色一沉:“季念念,凭什么?”

“凭什么你活得这么理直气壮,这么……圆满?”

“你欠的债,连本带利都还没还,就想一笔勾销?”

“你哪来的资格、哪来的脸,敢要我们的祝福?”

我呼吸一窒,竟无言以对。

脚底仿佛生根,被他的恨意钉在原地。

无法理解,也无从辩驳。

我只坚信日子必须向前。

沉湎于过往,永无出路。

可我终究错了。

被过往困住的,不是我,是他。

他甚至想拉着我一起,困在过去。

我不再奢求谁的祝福,和江煜办了一场简单的婚礼。

婚后,我去医院入职,意外撞见了冉小青。

她早已不是那个在季家照顾老人的护工。

凭借季泽川的铺路,她轻松进入了医院,谋得一份清闲工作。

捉弄我,成了她枯燥工作里唯一的乐趣。

我每天能躲便躲着她。

我把全部的心力都投入到工作和小家庭里。

我时常半夜还在手术台。

为了手术饱一顿饿一顿,最后还拖出了胃病。

第一次评职称时,冉小青却窃取我的科研成果,断送了我的机会。

我与她当面对质,她却抢先一步哭诉——

那惯有的、百试不爽的手段。

在季泽川面前,她泪眼婆娑。

“念念一直嫉妒我,现在竟伪造证据来毁我……”

季泽川根本不容我多说。

他指着我的鼻子,眸光猩红。

“季念念,快给小青道歉!”

这一次,我没有忍。

我将证据匿名递交到单位。

同时,也将一切公之于网络。

那篇长长的文章,写尽了我几年来咽下的所有委屈和遭遇。

冉小青身败名裂,被医院开除。

回到季家后,她终日以泪洗面。

那一天。

一个看似稀疏平常的日子。

却成了我余生都不愿回想的梦魇。

冉小青站在高楼上,声音凄厉,要以死明志。

那么浅显又拙劣的演技。

季泽川却信了。

他的手强行压在我肩上,逼我下跪道歉。

那时我怀孕五个月,小腹隆起。

他却像看不见。

冉小青将一把水果刀扔过来。

“只要念念切掉一根手指,并发誓从此不再当医生,我就下来。”

“不然我就从这里跳下去,反正我也没脸活下去了。”

我浑身发冷,拼命摇头。

失去手指,握不了手术刀,我这多年的努力算什么?

我转过头,视线模糊望向季泽川。

最后一次,卑微喊出那个称呼:“哥哥……”

“求你……求你……别这样……”

他的目光甚至没有在我脸上停留。

手起,刀落。

传来一阵清晰的剧痛。

我低头,那半截手指落在地上,与我的身体再无关联。

世界在剧痛中旋转、发黑。

季泽川甩开刀,声音里没有半分波澜。

“你不过是少了一根手指,再也做不了手术罢了。”

“可小青呢?她失去的是一辈子的尊严。”

江煜,就在这一刻冲了上来。

他把我护在身后,与季泽川激烈推搡。

混乱中,他的身影一个踉跄。

我抬起头。

最后一眼,是江煜坠落前望向我的眼。

那里面盛满惊恐的绝望、无尽的悲哀。

然后,他直直地坠了下去。

一声闷响传来。

世界在那一刻失去了声音和颜色。

我只能看见一样东西:那把刀。

没有犹豫,没有思考。

我弯下沉重的身子,捡起它。

用尽全身的力气,刺向了不远处的冉小青。

刀刺中冉小青腹部时,我没有后悔。

只后悔,冉小青没死在那一刻。

事后,我背影一挫一挫,俯伏了下去。

我不像在哭,简直像在翻肠搅胃地呕吐。

季泽川俯视我,像看一个陌生人。

“季念念,到此为止,你与季家再无瓜葛。”

“你不再是我的妹妹,我这辈子再也不想见到你。”

他抱着冉小青去医院前,看了我一眼。

那一眼里,没有对江煜之死的半分愧悔,只有一片荒芜的冷漠。

我知道,从这一刻起,我和他之间。

有什么东西彻底死了。

江煜的死是意外,没人判刑。

我伤苒小青是真,被关进了监狱。

我在狱中的时间并不算长。

但我的孩子,终究没能保住。

出狱那天,阳光很大。

我却一步一步,走进没有光的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