懂事起我就知道,别人的命是父母给的,我的命却是我姐给的(完)
发布时间:2024-10-01 03:00 浏览量:13
为自己买下墓地那天,我发了朋友圈——
省吃俭用,终于攒下一套房。
我妈知道了,让我把姐姐的名字加上去。
“要不是你姐姐生病,你哪有机会来到这个世上?你要懂得感恩。”
好,我感恩。
我把你们全家的名字都加上去!
这下满意了吧!
1
从懂事起我就知道,别人的命是父母给的,我的命却是我姐给的。
我姐比我大四岁,上幼儿园体检的时候查出了慢性血液病。
为了给我姐治病,原本没想要二胎的妈妈迫不得已怀上了我。
那时候我外婆跟妈妈说,“要个二胎也挺好的,一来能给弯弯治病,二来如果是个儿子的话你还能有个依靠。”
后来我出生了。
可惜我是个女孩儿,骨髓跟我姐的也没配上。
于是我成了家里的累赘。
只要我姐一犯病,我妈就觉得是她没照顾好我姐,每一次她都会指责我。
“黎轻轻,早知道你这么没用,就不应该把你生出来,弄得我们还得分神去管你,给你姐的关爱都少了!”
小时候的我不懂这是妈妈偏心,只会在心里责怪自己,为什么跟姐姐的血型不同。
就这样,我在愧疚中慢慢长大。
六岁后,我开始能干活了。
爸妈去摆摊的时候,就让我给姐姐做饭。
那时候家里是土灶,我站在板凳上挥舞着铲子给我姐做蛋炒饭,好几次差点栽到锅里去。
邻居彭奶奶看见了,劝我妈说,“轻轻才六岁,你就舍得让她做饭炒菜?这也太危险了。”
我妈黑着脸回道,“你怕她危险,那你去给我们弯弯做饭啊?你心疼轻轻,要不你领回去养着?”
彭奶奶气得半死,以后再不愿意管我们家的闲事。
我小学五年级的时候,爸妈为了给我姐看病方便,就在城里租了个六十平方的小房子。
房子有两个卧室,爸妈一个,我姐一个,我就只能睡在沙发上。
到城里后,家里更拮据了,为了省点电费,我妈开始让我手洗全家人的衣服。
我最怕的,就是洗姐姐的牛仔裤和爸妈摆摊穿的围裙。
牛仔裤太硬,围裙太油腻,每次我都会把手搓破把指甲搓折。
可我妈从没心疼过我,她只会拎着洗衣粉口袋说我用得太多太浪费了,然后皱着眉头训斥我。
“你又没病,干点活儿有什么委屈的?黎轻轻你要记住,要不是你姐身体不好,你可没机会生下来,所以你要懂得感恩,要好好照顾你姐。”
因为感恩,我从小到大没吃过一顿饱饭,衣服鞋子都捡姐姐不要的破烂穿。
因为感恩,我白天去上课晚上还要帮爸妈摆摊,赚的钱全给姐姐买了营养品。
但我从没抱怨过。
我一直想着,等上完大学自己能赚钱了,日子就好过了。
可我妈却在高考前强制我退了学。
她说家里要给姐姐看病,剩下的钱只能供姐姐一个人读大学。
那天在小吃摊上,我头一次爆发了,我哭着跟我妈争辩,“妈,我和姐姐差四岁,我上大一她就已经大学毕业了,等姐有了工作,你们三个都赚钱,还差我那点学费吗?”
我妈吃惊地看着我,“黎轻轻你想什么呢?你姐上大学是感受人生去了,她身体不好,家里再怎么穷也不可能让她出去工作啊!”
我终于察觉到了命运的不公。
为了能上学,我做了退让,我说我不要生活费,我可以自己去打工赚钱。
可我妈还是不同意,“上学的事你就别想了,我和你爸年纪大摆摊摆不动了,从今天开始你就顶上。”
我不想一辈子站在满是泔水的巷子口烤冷面炸臭豆腐,于是给我妈跪下了。
夜市里人来人往,我妈怕我影响生意,最后总算发了慈悲。
我答应辍学,她答应我可以找别的活儿干。
后来,我在一家装修公司安顿下来,每个月工资准时上交,让我妈拿去给我姐买药打针。
可是从今天起,我打算摆烂了。
因为我刚拿到了自己的体检报告。
我得了末期肾病,俗称尿毒症。
我没钱换肾没钱透析。
所以我的生命,只剩下不到半年了。
2
我把体检单塞进口袋里,来到夜市。
远远的就₱₥见到我妈扎着油腻的围裙招呼客人。
我爸一边往锅里扔臭豆腐,一边问我妈。
“轻轻今天怎么回事?都这时候了还不来帮忙?”
我妈把凌乱的刘海塞到耳后去,一边麻利地擦着桌子,一边没好气地回道。
“谁知道死哪儿去了,最近越来越懒了!她姐三天前换下来的内衣她都没给洗!”
说着掏出电话想给我打,结果一抬眼就看到了我。
我妈愤恨地把手机放回去,“黎轻轻你杵在那里干什么,赶紧过来干活,一点眼力见都没有!”
我瞥了我妈一眼,直接往前走。
跟我家隔了两个的摊位,是卖热干面的,我每天都闻着味道咽口水,却一次都没舍得买过。
我妈大声喊着我的名字,“黎轻轻!你瞎了吗,自己家的摊子都找不着了?”
我顿住脚步,“我还没吃晚饭,我要去吃热干面。”
我妈的瞳孔地震般瞬间放大,她将抹布丢在桌上,直接将我拉了回去。
而后从我爸那里端出个碗来往我面前一放。
“钱多烧得你!家里有饭你不吃,非得花钱吃你就好受了?有那闲钱给你姐多买点蛋白粉比什么都强!”
我低下头。
桌上放着半碗方便面汤,碗边粘着一点蛋清碎屑,里面是几根泡得发胀的面条,一个巴掌都数得过来。
我拿起碗直接倒进泔水桶里,“这又是黎弯弯吃剩的吧?我不吃,你还是拿去喂猪吧!”
多少年了,我家一直这样。
小时候,黎弯弯要吃泡面,我妈说不健康不许吃,她便又哭又闹。
后来我妈想了个办法,再煮泡面的时候,就加上鸡蛋牛肉和青菜。
我眼巴巴看着,跟我妈说我也想吃。
我妈告诉我,“你姐需要营养,一会儿让你姐先吃,吃剩了就都归你。”
那天,我妈把煮好的面端给我姐。
我姐吃了一口说真香,紧接着喂给我妈一口面,我妈又喂给我姐一片牛肉。
就这样,两个人你一口我一口,我就站在旁边吸溜着口水等。
结果她们把面蛋和牛肉都吃了,留下一碗泡面汤,里面躺着蔫蔫巴巴的青菜。
我委屈得想哭,我妈说,“黎轻轻你懂什么,我们留给你的这都是精华!”
我把碗推到一边,“妈妈,我不想吃精华,我想吃面条和牛肉。”
我妈骂我,“真是不知好歹,不喝汤是吧,那就没得吃了!”
她转身就把面汤倒进了虑舟下水道。
可既然都是精华,她怎么不喝呢?干吗倒了呢?
……
我妈被我问愣了,因为自打第一次我不喝面汤被我妈倒掉后,往后我再也没拒绝过。
每次我都会乖乖喝掉,否则就没得吃。
我妈盯着我骂,“黎轻轻,₱₥你今天这是抽什么风!”
抽什么风。
死到临头的风。
我没再理她,径直走到旁边的摊子,要了份热干面。
3
我爽快地扫码付款,我妈跑过来拦着我。
热干面老板早就看不惯我妈天天把我当奴隶似的压榨,冷笑一声,“怎么,轻轻天天帮你干活,吃碗面你都不乐意?”
没等我妈说话,我深吸一口气,“李姨你误会了,我妈不是舍不得一碗面钱,她说你家面是拿胶做出来的,怕我吃了粘肠子。”
我妈尴尬极了,因为她嫉妒李姨家生意好,天天跟我们小区里邻居这么说。
泼辣的李姨把腰一掐,冲着我妈就去了,“你放屁!我家面是胶做的?那你家臭豆腐还是大粪水泡的呢!”
我妈不甘示弱,“你家酸萝卜是用脚丫子踩着腌的!”
李姨把我的热干面往桌上一放,解下围裙朝我妈脸上抽过去,“你家的炸鸡排是僵尸肉!你家烤冷面里面有老鼠屎,你家臭豆腐泡的是大粪水!”
她քʍ嗓门极高,我妈连连退败。
等她回到自家小摊前一看,客人已经吓跑了一大半。
我坐在座位上,看着我妈狼狈的模样,把一筷子热干面塞进嘴里。
麻酱的香味在嘴里化开,我咬着脆萝卜在心里想。
抽风的感觉真好。
可这感觉没持续多久,因为黎弯弯带着她的朋友过来了。
看样子,她们是要穿过步行街去歌厅玩儿。
她穿着一身雪白的连衣裙,那裙子花了两千八百多,几乎是我一个月的工资。
而我身上穿的,是她三年前淘汰下来的T恤牛仔裤。
T恤领子洗得变了形,牛仔裤的裆都快磨烂了。
我长到二十二岁,从来没买过一件新衣服,一直都是捡黎弯弯不要的破烂穿。
可就连破烂我都捡得不顺利。
因为每次我妈把她的旧衣服挑出来,她即便不穿也会抢回去,直到衣柜实在放不下了才会淘汰给我。
初中时,有一次她的连衣裙沾了墨水,我妈说洗不出来了,让她给我穿。
我兴高采烈地把裙子套在身上,结果发现裙摆被剪了两个洞。
我呆呆地看着那两个洞,还没等哭,黎弯弯就扑进我妈怀里说。
“妈妈,你看轻轻呀,她不满意穿我的旧衣服,就把裙子给剪烂了!”
我妈上来就给了我两巴掌,“黎轻轻!你姐这裙子花了二百多,你就这么糟践东西啊!”
我说那不是我剪的,我妈冷笑。
“不是你能是谁?你不就是嫉妒你姐姐吗?你姐身体不好,活到哪天都不一定,你就不能让着她点儿吗!”
我妈骂完我就去忙了。
黎弯弯把那条破裙子扔到我脸上,“黎轻轻,你本来就不该出生,凭什么跟我争呢?你想穿新衣服是吧,你信不信只要有我在,你这辈子都穿不上新的!”
这件事发生后几个月,虑舟我大伯家的哥哥要结婚了。
爸妈要带我们回老家去参加婚礼。
我妈扒拉着我那堆破破烂烂的衣服,为了面子上好看些,决定给我买件新的羽绒服。
这事儿让黎弯弯知道了,她劝我妈,“妈妈,咱们可以去大商场给轻轻买一件,只要吊牌不摘,吃完饭回来就可以退回去。”
我妈惊喜地抱着姐姐亲了亲,“还是我的弯弯聪明。”
所以那个寒假,在堂哥的婚礼上,我妈为了不让我把衣服弄脏,就让我穿着毛衣在院子里吃席。
小小年纪的我第一次体会到了。
什么叫身上冷,心更冷。
4
回想往事,我放下筷子,喊了黎弯弯一声。
她转过头见到我,神情有些惶恐。
她挤出一个极不自然的笑,“轻轻,你怎么在这儿?”
黎弯弯特别好面子,她不会告诉别人,她的父母就在这夜市里卖臭豆腐。
真是可笑,她用卖臭豆腐的钱治病,却又如此看不上这个营生。
她身边的好友问,“弯弯,这是谁呀?”
我大方地自我介绍,“我是黎弯弯的亲妹妹,我叫黎轻轻。”
那个女孩手里捧着一大束花,很开心的样子,“是弯弯的妹妹呀,今天我过生日,我们要去唱歌,一起去吧?”
我为难地摇摇头,“可是,我一会儿还得去卖臭豆腐。”
黎弯弯倒吸一口凉气,求助地看着我。
她不想让我继续说下去。
原来,她也知道害怕啊,她也有有求于我的一天啊。
我冲她笑了一下,指着我家的摊子跟她那些朋友说,“我爸妈就在那边炸臭豆腐,要不要去尝一尝?”
那个女孩儿怔了一下,歪着头问我姐,“弯弯,你不是说你家是开烧烤店的吗?”
我替我姐答,“对,我家还烤冷面。”
黎弯弯气得脸色发青,“黎轻轻,你今天很闲是不是?”
我没搭话,伸手摸了摸她的白裙子,顿时,上面出现一个油油的手印。
我姐惊叫起来,“黎轻轻,我的裙子!你干什么?赶紧拿开你的脏手!”
我连忙往后退了两步,战战兢兢地求她原谅。
“姐,对不起啊,我就是看你这裙子太漂亮了,怎么办,你裙子脏了,是不是比不过雅琪姐了?”
她身边拿花的女孩就是宋雅琪,只见她疑惑地看着我姐,“弯弯,你/妹妹什么意思?”
我眼眶开始泛红,“雅琪姐,我姐说今天是你生日,你俩都喜欢林景修,所以她必须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把你比下去,现在惨了,我姐衣服脏了,她肯定比不过你了……”
黎弯弯的那群朋友一阵起哄。
宋雅琪气得脸色发白,“黎弯弯你可真够有心机的,刚才还鼓励我唱歌时候跟林景修表白,没想到你暗地里却在跟我较劲儿!亏我把你当成最好的闺蜜!”
林景修也在人群里,他若有所思地看着这一幕。
我姐满脸窘迫,她抓起宋雅琪的手,“雅琪你听我解释……”
我连忙冲上去,抓住宋雅琪另外一边的胳膊。
“雅琪姐,我求求你,你就把林景修让给我姐吧!我姐有很严重的血液病,可能活不了多久了,你就成全她吧!”
瞬间,周围一阵寂静。
那些人面面相觑。
我姐从未跟朋友说过她的病情,她一直在骗大家,说她只是有点贫血。
因为她怕林景修知道她有病就直接将她淘汰了。
黎弯弯的眼泪刷地流了出来,她咬着嘴唇,哀怨地看着林景修,“景修,我不是故意隐瞒我的病情,我只是,只是怕你不理我……”
这可就算是告白了。
宋雅琪恨恨地骂了一句“死绿茶”!
林景修则有些懵,看样子他对黎弯弯可没什么意思。
良久,他捏了捏脖颈,温柔地开口,“怎么会呢黎轻轻,我们是好朋友,怎么会因为你生病就不理你呢?”
好朋友?
宋雅琪幸灾乐祸地笑了。
黎弯弯却哇地一声哭出来,抹着眼泪就跑。
有人追了上去,我趁乱将热干面打包,直接溜回家去睡大觉。
5
半夜的时候,我爸妈带着黎弯弯一起回来了。
客厅的灯一开,刺得我眯起眼睛。
“哗啦”一声,厨房门口的垃圾桶被我妈扔在我的身上。
饭菜的残渣洒了我一身,酸臭味扑鼻。
我妈怒吼起来,“黎轻轻,你可真够坏的!你干嘛跟你姐的朋友说那些话?!你就故意让她下不来台是不是?”
我起身,将那些垃圾全都抖落在沙发上,“我哪句话说错了?从小你就告诉我,说黎轻轻活不了多久,要我处处让着她!所以我今天让她朋友把男人让给她,我是在帮她啊!”
“你放屁!”我姐气坏了,什么屎尿屁全从她嘴里出来了,“黎轻轻你就是故意的,你就是看不得我好,你嫉妒我!”
我冷笑,“我嫉妒你什么?嫉妒你没我长得漂亮?嫉妒你是个平胸?嫉妒你天天半死不活的?黎弯弯,除了爸妈给你的偏爱比我多,你哪样比得上我?!”
黎弯弯被我气得差点倒仰,我妈连忙抱紧她,我爸一拳砸在茶几上,失望地看着我,“轻轻,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
黎弯弯顺着我爸的拳头看过去,眼尖地发现我没吃完的热干面。
她尖叫起来,“妈,你看她多浪费,买了面就吃那么两口!”
我直接抓起面条砸在她身上,“我原本是可以吃完的,但是看到你了,你这么让人倒胃口,我怎么吃得下!”
黎弯弯杀猪似的叫起来,我爸操起扫帚砸在我身上,“反了你了,敢打你姐!”
我打不过我爸,肯定不会恋战。
抓起衣服,我慌忙从家里逃了出来。
到了街上,我破天荒打了个车,实在没地方去,我只能去工作的装修公司。
却没想到那里还亮着灯。
开门进去,我发现老板娘肖姐还在加班。
见到我,她兴冲冲地招手。
“轻轻,有个好消息告诉你,御景那个楼盘的样板房设计通过了,你的提成有十二万,想怎么花?那边楼盘能拿到成本价,要不你再让家里支援一些,付个首付买个房?”
我摇摇头,“房子就算了,肖姐倒是可以找找关系,看看能不能帮我买块性价比高的墓地。”
6
拿到体检报告的时候,医生曾和我沟通了半个小时。
他说生了这个病,除了饮食上要非常注意,最重要的就是不能劳累。
可是不劳累我就没钱,没钱就不能治病。
我当时就决定放弃治疗。
却没想到自己还有这样一份意外之财。
想了想,我跟肖姐说我可以拿出六万买墓地,因为我知道万一我死了,我妈一定会将我的骨灰扬得一干二净。
剩下那六万,我要全部花掉。
我必须保证在自己死的时候,一分钱也不给他们留下。
肖姐有些着急,“黎轻轻你开什么玩笑,你要是真有病了,就拿这十二万去治病啊,买什么墓地呢?”
“十二万花完了呢?我赚钱的速度赶不上花钱的速度,最后不还是要死?”
我搓着洗到变形的T恤,“肖姐,你要是真想让我好,就听我的吧。”
肖姐速度很快,第二天傍晚就帮我联系了一个卖墓地的朋友。
我毫不犹豫地签了字,顺手发了个朋友圈。
“省吃俭用,终于攒下一套房。”
半个小时后,我妈突然打来电话。
“轻轻,今晚家里不出摊,妈妈请你去吃火锅。”
我大概猜到了她的意图,干脆答应下来。
而后提前下班去买了身连衣裙,做了头发指甲,还买了双凉拖。
我慢悠悠到了火锅店,走近座位时,听到那边传来黎轻轻的声音。
“我就知道她留了小金库,不然哪儿来的钱买房子?”
我妈好声好气地跟她说,“弯弯你别急,妈妈一定让轻轻把你的名字加上去!”
这时我爸问我妈,要点菌汤锅底还是海鲜锅底,我妈横了他一句,“问什么废话,弯弯爱吃海鲜,当然是海鲜锅底!”
明明她今天打电话说的是请我吃火锅。
也明知道我吃海鲜会过敏。
他们以为我买了房子,想让我加上我姐的名字,却不肯让我痛痛快快吃上一顿。
我沉了一口气走过去。
黎弯弯抬头,惊讶地看着我一身行头,指尖朝着我,“黎轻轻,你哪儿来的钱!”
我将长发拨到身后去,“我自己赚的啊!”
我妈脸色不好,“轻轻,你怎么可以自己攒私房钱呢?我们不是说好了吗,你赚的钱都得拿给你姐治病。”
我反唇相讥,“你也说了是给她治病,那她为什么拿我的钱买那些衣服鞋子和包包呢?”
我看着她身上那件绿色的连身裤,“这又是新买的,不便宜吧?”
我爸黑着脸,“轻轻,你姐买衣服是用我们赚的钱。”
我点点头,“好啊,那以后你们的钱给她治病,我的钱我要自己花。”
黎弯弯啪地一拍桌子,长长的美甲磕在玻璃餐桌上,发出刺耳的声音,“黎轻轻你拽什么,买了房就了不起了是吧?”
说着,她撅嘴看着我妈,“都怪你,如果我大学毕业就让我去工作,我现在也可以攒钱买房了!”
我妈轻轻拍着黎弯弯的后背,劝她别跟我生气,一转头,音调便拔高了。
“黎轻轻,要不是你姐姐生病,你哪有机会来到这个世上?你要懂得感恩,你必须把你姐的名字加到房产证上去!”
我意味深长地笑着。
“行啊,加,都加上去,把你们全家的名字都加上去,满意了吧!”
我妈脸色半点都没缓和,“黎轻轻你阴阳怪气地想干什么?”
我喝了口热水,“我想干什么?我就是想问问你,黎弯弯又不是我亲姐,凭什么我的房子要加她的名字?”
我妈脸色一变,“你胡说什么!”
我冷笑,“妈,当初医生说脐带血可以治我姐的病,但是你还是迟迟不愿意要二胎,因为你心里明白我的脐带血有很大概率跟黎弯弯配不上。
黎弯弯根本就不是你和我爸生的,这么多年来,你不仅让我养着她,连我买个房子都要加上她的名字,你们母女俩,哪儿来的脸呢?”7
我妈抓起一个茶碗朝我扔过来,“黎轻轻,你胡说八道!”
茶杯砸在我的眉骨上,掉在地上碎了。
血顺着我的眉毛淌下来,我抓起纸巾胡乱擦了一下,问我妈,“敢不敢去做亲子鉴定?”
我妈打了个哆嗦,心虚地瞧着我爸,“老黎,你别听轻轻胡说,她就是气咱们对弯弯好,在这儿挑拨离间呢!”
我爸闷着头不说话。
我笑了。
“妈,你不用担心我爸,我爸早就知道了。”
黎弯弯不是我亲姐这件事,是我上初中发现的。
那时候学生物,我明白了血型是遗传的。
于是我发现,黎弯弯根本不是我爸的种!
这也解释了,为什么我跟我姐配型配不上。
我内心纠结了很久很久,不知道该不该把这个秘密告诉我爸。
最后我之所以下定决心把这个秘密说出来,是因为在过年守岁时,我妈喝多了,说起她差点就把我送人的事。
“你三岁的时候,有人来买孩子,男孩一万,女孩五千,那时候给你姐治病,家里实在没什么钱了,我当时就想着给你找个人家,没准那边生活条件比咱们好,你去了能享福呢?可是人家刚伸手想摸摸你,你就咬了人家一口,后来掰掉了你一颗牙,你才松了嘴。”
我妈说这话时,我爸就在旁₱₥边憨憨地笑着,还不忘补充道,“家里那么困难,最后还是没有卖你,所以你得记得我们的好。”
他一向怕我妈,家里大事小情都是我妈做主。
那一刻,我看着爸爸讨好妈妈的样子,觉得我爸可怜极了。
他一直在帮别人养孩子,好不容易有了个亲生的,还差点被卖了。
第二天,我趁我妈出去串门,悄悄跟我爸说,“爸,我姐不是你亲生的。”
我爸猛地捂住我的嘴,呵斥我说,“黎轻轻,你脑子有病啊!你姐怎么就不是我亲生的了?”
我拿出生物课本,一本正经地给我爸讲了起来。
可刚讲到一半,我爸就把我的书给扔了。
他十分气愤,“你们学校不好好教语文数学,教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我心里一激灵,迟疑地问他,“爸,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姐不是你的女儿?”
我爸的脸涨得通红,半晌才回答我。
“这是我们大人的事,你别多管,记住了,这事不能跟你妈说,不然我打死你!”
他凶神恶煞地扬起巴掌,我吓得连忙滚了。
从那以后,我就留心观察我爸,发现他不但没疏远我妈和黎弯弯,反而对她们更好了。
我十分不解,直到那次回老家参加堂哥婚礼,我才在大人们的话中得到了答案。
原来我妈年轻时是镇上的一枝花,在小学做过代课老师,和一个城里来的男老师好上了。
结果那男的有家,只是随便玩玩,没呆多久就回城了。
他刚回城,我妈就跟我爸结婚了,然后我妈就怀缕皱上了我姐。
据说,我姐还是早产。
我猜,我妈是发现怀孕后,才找了我爸,瞒着他让他接盘。
毕竟我爸是个普通待业青年,根本配不上我妈。
而我爸也正因为这份自卑,心甘情愿地给别的男人养孩子,甚至连最基本的质疑,都不敢从心里生出来。
我突然明白,我爸之所以没戳破这层窗户纸,是因为他怕我妈因此离开他。
他甚至都没想过,我妈只在意她跟那个男人生的黎弯弯,大概是因为她爱的一直也是那个男人。
8
我妈失魂落魄地跌坐在椅子上。
她不年轻了,经年累月的摆摊还操心着黎弯弯的病情,让她脸上长了斑和皱纹,两鬓生出许多白发。
她虽然不爱我爸,但她现在很害怕我爸离开她。
毕竟黎弯弯能活到现在,有我和我爸一大半的功劳。
黎弯弯有些慌,她推了推我妈。
“妈,你说话啊,妈你怎么了?”
我爸这时走过去,紧紧抓着我妈的手,“别听轻轻瞎说,我知道弯弯是我亲闺女!”
我妈感缕皱激地看着我爸。
我爸似乎为了验证他的忠心,开始向我施压。
“轻轻,我们是一家人,你和弯弯是亲姐妹,所以你得听你妈妈的,在房产证上加上你姐的铝驺名字。”
我并不奇怪我爸会说这样的话,早在初中跟他谈过后我就知道,他跟我妈一样,一点都不爱我。
眉毛的血还在冒,店员匆忙取了碘伏要给我处理伤口。
我摆摆手说不用了。
我爸我妈和黎弯弯互相依偎在一起,真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
我又抓起新的纸巾按在伤口处,“爸你真的要我加上黎弯弯的名字?”
我爸瞥了我一眼,拿出他一家之主的架势,“你还要我说几遍?”
“行啊!”我从兜里掏出那份合同,“看看吧,真想加名字的话,我就给人家打电话了。”
我拿出电话,黎弯弯将那张纸拿过去看了看。
她像被踩了尾巴似的,嗷地一声喊。
“黎轻轻你什么意思!你买块墓地干什么?!”
我妈连忙抓过去,越看脸越白,她把合同忿忿地摔了回来,搂住她的大女儿。
“黎轻轻,你太毒了!你这是咒谁呢?”
我摊手,“本来就是我给自己买的,是你们非要把黎弯弯的名字加进去,这怪谁呢?”
黎弯弯在我妈怀里泣不成声,“妈,我害怕,我不想死,快让她滚出去!”
看看,她多幸福,幸福到跟病魔抗争了这么多年,都舍不得去死。
而我刚知道自己病了就放弃了治疗,给自己把墓地都买好了。
我们都姓黎,我们都是从我妈的肚子里爬出来的。
可是,我们的命运却是天壤之别。
同样是生病,黎弯弯就可以用全家人的血汗钱续命。
而我只能选择去死。
我抓起那份合同,也不再捂着我的伤。
血慢慢流下来,我的视线变得模糊。
我想起曾经看过的一句话——
爱是长觉亏欠不是常觉亏本。
可我的父母一直觉得他们生我生亏了,所以,从最开始,他们就没期盼过我。
从开始,他们就没爱过我。
我转身要离开,有个身影从远处直奔而来。
“黎轻轻?你受伤了?”
我抬头。
面前站着个男生,很帅气的模样,我觉得有点眼熟。
这时,黎弯弯惊呼起来,“林景修,你怎么在这里?”
9
林景修朝黎弯弯客气地点点头,“我爸妈让我过来吃饭。”
原来他爸妈就在我们旁边那桌。
黎弯弯的脸刷地白了。
没错,如果林景修那一家子都不聋不瞎的话,刚才我们家的大戏,就会被他们一个字都不落的,全部听进去看进去了。
林景修看了看我的伤,“你这里面有异物,伤口也比较深,得缝针,走吧我带你去医院。”
我这才隐约想起,黎弯弯曾经说过林景修是个外科医生。
我原本不想跟他走。
可一想到黎弯弯爱他爱得死去活来,我干脆装晕。
林景修连忙扶住我,他家那桌上起来个十三四岁的女孩子,跟他叫了声哥。
“哥,我陪你们一起去吧。”
林景修点点头。
他们两个一左一右护着我,黎弯弯大喊一声,“黎轻轻,你在装什么!你放开景修哥!”
她拨开我爸妈就朝我们追过来。
结果脚下一滑跌倒在地,手心顿时被我妈刚才砸碎的茶杯给扎破了。
血呼地冒了出来,我妈惊叫着扑上去。
黎弯弯的血液病很怕受伤,因为很难止血。
平常黎弯弯来个大姨妈都兴师动众,更何况是这种外伤。
黎弯弯还在喊林景修,“景修,我受伤了!”
林景修偏头看了一下,他妹妹捉住他的胳膊摇了摇头。
林景修叹了口气,对黎弯弯说,“要我帮你叫救护车吗?”
……
我被送到医院。
我说在普通外科处理下就行,林景修却坚持带我去了整形科。
我觉得没必要,“我都快死了,还怕脸上留点疤吗?”
林景修眉头轻微地皱了一下,“那你觉得殡仪馆为什么有理容师这个职业的存在?谁都想漂漂亮亮干干净净地走。”
我被他说服了,“行,那你让医生给我打个折。”
节俭了二十二年,猛地花钱,我有点不适应。
“好,放心吧,有我呢。”
林景修把我带到整形科住院部去处理伤口,他去帮我办手续的时候,他的妹妹林思意对我说。
“刚才在火锅店我们都听到了,我早就知道黎弯弯喜欢我哥,所以就给我哥打电话让他过来看看黎弯弯那飞扬跋扈的样子……姐姐你不知道,你来之前,你妈妈和她骂你骂得可难听了。”
说完,她朝ʟʟʟ我竖起拇指。
“不过,姐姐你真的很帅!”
这时,林景修回来了,他揉揉妹妹的头发,“人家是女孩子,要夸好看才行。”
正在准备材料的护士啧啧两声,“林医生,第一次听你夸女孩子漂亮哦!”
她看了我两眼,“不过还真挺漂亮的,就是脸色不大好。”
我₱₥大大方方告诉她,“嗯,对,我有尿毒症。”
护士愣了下,“难怪……不过没关系,做了透析皮肤就会白回来……你透析了吗?”
我摇摇头,“没有。”
护士奇怪地与林景修对望,没再多说什么,给我眉骨上打了麻药,拿起针线缝起来。
她动作很快,针脚细腻。
缝完针又给我拿了一支药膏,“要记得涂啊,包你不留疤。”
我道了谢,又对林景修说了谢谢。
他摇摇头,“我是个医生,本就该救死扶伤,你太客气了。”
“我不是谢你这个。”我看着他,“你刚才夸我漂亮,我在谢这个。”
从出生起,几乎没人夸过我。
“可是姐姐你本来就很漂亮啊!”林思意探过头来说。
林景修想了想,“大概你从前从没好好打扮过,所以你的美没被发现。”
的确没打扮过。
穿的永远是洗得变形的发烂带洞的衣服,永远素面朝天连防晒霜都没用过。
我笑了,“不是为了安慰我才说的?”
他诚挚地回复我,“当然不是!”
我心里滚过一阵暖流。
原来被人偏爱,是这种滋味。
10
我加了林景修的微信,将缝针的费用转了过去。
而后与他们道别。
我没有地方可去,便又去了公司。
刚到公司门口,我妈打来电话,让我给她转钱,因为黎弯弯的病情加重了。
“黎轻轻,这钱你必须出,要不是你惹我生气,我就不会砸碎茶杯,要不是你跟着林景修走,你姐姐就不会因为追你们滑倒……”
我打断她的话,“要不是你跟别的男人怀了黎弯弯还非要生下来,你就不会有个血液病的孩子!”
我妈哽住,又突然爆发,“就算她不是你爸的女儿,她也是我的女儿,也跟你有血缘关系,也是你的姐姐!”
向我伸手时她就是我姐姐了。
我求她帮助时她怎么没个姐姐的样子?
“可是我没钱,我的钱都买墓地了,知道我为什么买墓地吗?因为我病了,快死了。
妈,从我出生能听懂人话起,你就跟我说姐姐不知道能活多久,你让我照顾她让着她,结果呢现在我病了,我只有不到半年的时间了,没想到吧,你一直认为健康的这个女儿,可能比那个体弱的先死。”
我妈到现在都不信我生病,她觉得我买那个墓地就是为了恶心黎弯弯。
“你活蹦乱跳的,怎么会死呢?”
夏天的夜,却让我指尖冰凉。
“我得了尿毒症,是会死人的。当然,如果你和爸爸想救我,给我换肾的钱,或者帮我一起出透析的钱,我就可以活下去。”
我妈很久没出声,“你不是自己能赚钱吗?”
“医生说这病不能劳累。我的底薪是两千二,每个月交给你的多出来的部分,都是我超负荷完成的。如果我不加班,那两千二是不够付治疗费的,所以啊妈,你管不管我?”
我妈沉默良久,“可是我赚的钱得先顾着你姐姐。”
所以,姐姐可以不工作被爸妈一个月两万块养着,我不行。
哪怕我只要两千块甚至两百块都不行。
我自嘲地笑笑。
我妈不死心,“轻轻,你能不能把墓地转让,把钱拿出来给你姐治病?”
我冷笑,“墓地转让?谁要,要不转让给黎弯弯?”
我妈勃然大怒,“黎轻轻你咒你姐,你这么恶毒,难怪你会得病!”
她挂了电话。
我站在公司门口,泪流满面。
难怪我会得病?
我为什么得病呢?因为我从小没被照顾好,大冬天的穿着薄薄的鞋,要用手洗全家的衣服。
因为我要不就吃了上顿没下顿,要不就每天都吃摊子上剩下的臭豆腐烤冷面。
因为我无论上学上班,晚上都要去夜市帮忙摆摊,哪怕重感冒发高烧,爸妈都没让我歇过一天!
身后车流滚滚,我蹲在地上,哭得天昏地暗,想把这二十二年的委屈都发泄出来。
突然,一个人停在我身边。
我抬起哭得花里胡哨的脸。
林景修朝我伸出手,“跟我谈谈好吗?”
11
林景修说,他早就认识我了。
“铝驺我和朋友经常会去夜市,累的时候在喧嚣的地方喝一杯,特别舒服。”
我和他并排坐在公司门廊下,他娓娓道来。
“你家摊子在入口,每次去都会路过,每次去都会看到你。
你总是低着头忙碌,我去你家吃过几次,也没见你正眼瞧过谁。那时候就觉得,这姑娘长得挺漂亮,但是怎么就那么沧桑。
我也不知道你是黎弯弯的妹妹,今天知道了我还挺开心的,结果你说你病了。
其实尿毒症并非不治之症,就算你不换肾,只要定期透析,也能生存几十年。”
我就知道他最后会说到这个。
他是个医生,救死扶伤是他的本能。
我摇摇头,“其实,我之所以放弃,也不完全因为钱……我算过了,如果家里不吸我的血,我可以自给自足治疗。
只是我觉得没意思。林景修,那天我看到你/妹妹,那样天真烂漫的女孩子,一定是被爱着长大的。可惜,我从未被爱过。”
林景修偏头看着我,“爱的世界又不是只有家人,如果你愿意,和我试试看?从今天起品尝一下被爱的滋味?”
我吸吸鼻子,“果然,你是在同情我。”
“不是同情,我觉得你很漂亮,也很可爱,还很……让人心疼。”
“可是我有病,如果你能接受一个有病的女人,不就接受黎弯弯了吗?”
林景修做出个吃惊的表情。
“我不接受她是因为我不喜欢她,跟她是否生病没有关系。”
“那你之所以跟我说这些,是为了鼓励我活下去?”
“不反对你这么说,如果你觉得有活下去的意义那就最好,如果你觉得没意思,完全可以随时中断治疗,反正你也不损失什么啊!”
我沉默了会儿,“好,我试试。”
我并不相信他喜欢我。
但是有一个人千方百计地想让你活下来,这种感觉真的很好。
然而,电话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刚接通,黎弯弯的声音就传过来,“黎轻轻你这个扫把星!弄什么墓地诅咒我!现在我病情加重你要负责……黎轻轻你说话!你在干什么?”
我看了林景修一眼,对着话筒幽幽道,“我正准备跟林景修谈个恋爱。”
那边寂静了三秒,猛地爆发出尖锐的叫声。
我直接挂了电话关机。
呦,这种感觉更好!
12
我去找了肖姐,说我打算开始治疗了。
肖姐眼含热泪,“这才对嘛,你年纪轻轻的,那么消极干什么?对了,还有个好消息告诉你,御景那个样板房现在一炮而红,好几个开发商点名要你设计,价格出得非常好,我保证以后你一天工作四小时,就能平均月入过万!”
“真的吗?”我拥抱了肖姐,“怎么生病后好像运气反而好起来了。”
肖姐拍拍我,“你这么好,值得拥有好运气好男人好的人生,行了别哭了,我现在就打电话,把买墓地那六万要回来。”
我不太好意思,“墓地不太好转让吧,别难为人家了。”
肖姐笑了,“你那个价格他差点就亏了,肯定好转。”
我想起来那天肖姐的朋友来签合同时的一幕。
那人将合同递给我,“不用忌讳,有很多人得了重病就先给自己买块墓地,结果病还好了,这就有点像冲喜你知道吧?”
我毫不犹豫地签字,把六万块转了过去,“那借你吉言哈。”
他点了收款,还不忘安慰我,“要是你病真好了,我还可以帮你把墓地转让出去,没准你还能赚一笔。”
我想了想告诉肖姐,“墓地先留着吧,只做透析的话,暂时用不上那么多钱。”
转身,我去找林景修帮我安排治疗。
烈日当空下忽然觉得。
人生有点美好了。
13
我在公司旁租了个小房子。
爸妈那个家里除了一堆当抹布都不配的破烂衣物,真的没有什么属于我的东西,所以我也没回去搬家。
我开始了透析治疗,每周三次,每次四个小时。
每回透析结束后,林景修都会来接我。
他会带我去食堂吃饭,告诉我说,“今天又漂亮了一点。”
我相信他这不是假话。
自从规律透析后,我的皮肤重新变得白皙,因为消了水肿,人也瘦了不少。
不光是漂亮了,人的精气神也好了,不再像从前那样浑身无力每天都觉得累。
这天,他又夸我,我回他,“这么漂亮,那下次可不可以带我出去吃给你长长面子?”
他哄着我,“外面的东西不适合肾病病人,如果你真吃够了食堂,我给你做怎么样?”
我但笑不语。
突然看到不远处的黎弯弯。
她坐在轮椅里,由我妈推着,我爸在一旁打饭。
如今她整个人苍白憔悴,头发像干草一样随意束在脑后。
见到我和林景修,她指挥着我妈把她推过来。
“黎轻轻,你可真不要脸,你是找不到男人了吗,抢自己姐姐的心上人!”
我将餐巾纸扔到桌上,揽住林景修,“你还算有自知之明,说他是你心上人而不是男朋友,可惜,他从未把你放在心上过。”
黎弯弯被我气得浑身发抖。
她看看我一身光鲜的衣裙,再看看她自己身上的病号服,忽然求我妈将她推走。
的确和我比起来,她太丑了。
我妈让我爸把我姐推远,她自己指着我的鼻子,“黎轻轻,我生你有什么用!就是来给我和你姐添堵的吗?”
林景修皱眉,将我护在身后。
“阿姨,你说你生下轻轻没有用?那用不用我给你算笔账?”
他轻声慢语,每一句都掷地有声。
我从小到大干了多少活,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委屈,被他条理清晰地说了出来。
我听着那些,眼泪溢满了双眼。
那是我在最初抗拒治疗时跟他聊天吐槽过的话,他竟全都记得。
他说得越多,我妈的脸越白。
最后,她哑口无言,落荒而逃。
14
我紧紧抱着林景修哭了。
但我妈还没完。
她给我打了个电话。
“既然你们爱得死去活来,我就不拦着了,我们家想要二十八万八的彩礼,你去跟他家说一下,尽快落实,你姐着急用钱。”
我冷呵一声,“我现在就能跟他分手你信不信!”
我挂了电话,顺便将他们全部拉黑。
15
我的收入多了起来,林景修带我见了父母,还积极帮我联系肾源。
冬天第一场雪来的时候,黎弯弯死了。
因为我拉黑了家里人,我妈找到了装修公司。
“轻轻,家里实在没钱了,还欠了一堆债,你跟你姐到底是一奶同胞,你把那块墓地给她行不行?”
我拿出合同,“那块墓地如今市价十万,我给你打八折,八万拿走。”
我妈咬牙切齿,白发不停晃动,“黎轻轻你掉钱眼里了吗?”
我点头,“是啊!钱很重要不是吗?从前黎弯弯有病,你天天让我省钱,我赚的每一分你都拿去给她攒着治病,现在我病了,我看重钱有什么不对,妈,我这都是跟你学的啊!”
我妈没占到我的便宜,只好走了。
她把黎弯弯火化,因为没有墓地,只好交了租金暂时寄存。
想着再去摆摊,给最爱的大女儿买墓地。
据说我的爸妈见人就哭诉,说我自己吃香的喝辣的都不肯帮他们,说黎弯弯生前没房քʍ,死了连块墓地都没有。
因为黎弯弯的死给他们打击太大,我爸妈没了精气神,摆摊的时候天天哭丧着脸。
加上我不去帮忙,摊子一团糟。
后来我爸烤冷面的时候,把臭豆腐酱当成辣酱刷了进去,那个客人不吃臭豆腐,直接在摊子上发了飙。
打那以后,基本就没客人了。
租金还要天天交,爸妈支撑不下去,没办法就把摊子给关了。
这时候,他们终于意识到了我的重要性。
我妈又来公司找我,与我促膝长谈。
“轻轻,事情过去这么久了,你姐也死了,你就别记仇了,咱们一共三口人,何必租两个房子,回来一起住吧,妈妈还能照顾你。”
我画着图纸没回头,“我要结婚了,以后不用租房了,我婆婆会照顾我,就不麻烦你和我爸了。”
我妈暗淡的眼里突然出现了火彩,我知道她想说什么,直接怼了回去,“我的婚事我做主,不要彩礼。”
我妈暴跳如雷,“怎么能不要彩礼呢?我们养了你二十多年,彩礼是婆家给娘家的辛苦费。”
我冷冷地看着她,“你错了,不是你养了我二十多年,是我自己养了自己二十多年,不光养自己,我还养着黎弯弯。”
我忙着工作,让肖姐帮我送了客。
16
又过了半年,我结婚了。
婚后不久,我等来了肾源。
换肾手术很成功,我没有出现排异,休养一年后,我的身体与常人无异。
林景修很爱我,公婆对我很好,小姑子天真烂漫,月工资再没低于三万,最好的时候开到过六万。
我的日子越来越好,肖姐比我还开心,“轻轻,我早就说过,你值得享受更好的人生。”
……
我妈又来了,这次带着我爸。
黎弯弯去世后,他们迅速衰老。
我妈这次来,说了很多,她没再提她的大女儿,只是在讲她和我爸身体有多么多么不好,这也疼那也疼的。
我给她转了两千块钱过去,“以后每个月我都会给你们两千作为赡养费,拿钱看病去吧。”
我妈欣喜起来。
她拉着我爸走了。
我爸又自己折了回来,“轻轻,爸爸对不住你,你能不能多回去看看我们,毕竟……你是我的亲骨肉。”
他说这话的时候,我的心尖一阵酸楚。
仿佛在我的心底,我等这句话等了好久。
说实话,这句话的确救赎了我,一直以来我心底那块说不清道不明的憋闷感突然没了。
我愣了一会儿,抬头,“爸,谢谢你。但是,我只能给赡养费,其他的我做不到。您们需要我了,就要我回去陪着,在我需要你们的时候,你们的爱在哪里?
爸,如果我无条件地去爱你们,那么,我会觉得我很对不起那些年的自己。”
顿了顿,我告诉我爸。
“告诉我妈别再来打扰我了,因为,我怀孕了。”
我爸兴奋得搓手,“怀孕了,好啊好啊。那我和你妈得好好照顾你。”
“不用了,我公婆会照顾我,他们是林景修的父母,也是我的父母。爸,我很幸运,二十多年前我没感受到的亲情,在我结婚后都感受到了。”
我爸讪笑着,“好,好。”
他转身出门,身形佝偻落寞,擦了擦眼睛。
夕阳下,我冲他的背影挥了挥手。
也冲自己不被爱的青春。
挥了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