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大最高奖学金获得者遭质疑，“亲子型”论文何时休？

近日，浙江大学公布了2024年竺可桢奖学金的获得者名单。作为浙大最高层次的奖学金，每年仅有12名研究生和12名本科生能够获此殊荣。

然而，在获奖名单公布后，环境与资源学院农业资源与环境专业的2021级本科生宋某某因涉及三篇论文与其母亲李某英（鲁东大学化学与材料科学学院教授）的合作而引起了广泛关注。

这三篇论文均发表于2022年，包括两篇英文论文和一篇中文论文。其中，中文论文《海藻酸钠接枝聚丙烯酰胺/介孔硅复合水凝胶去除水中亚甲基蓝的研究》的第一作者是宋某某，第二作者是李某英的硕士生；

两篇英文论文中，宋某某分别为共同第一作者和第二作者，通讯作者均为李某英。

此外，李某英在2008年和2013年发表的化学专业论文中，有两篇论文的第二作者是她的丈夫宋某，现任鲁东大学博物馆副馆长，2008年从山东大学法律系硕士毕业。

事情的发酵始于一个月前。2024年10月15日，一篇介绍竺可桢奖学金获得者的文章中提及了宋某某的科研经历，称她主持了2024年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青年学生基础研究项目，并发表了3篇论文，还有一篇在投论文。

六天后，浙大环境与资源学院微信公众号发布了一篇以宋某某为主角的推文，详细介绍了她的科研成果和学业成绩。文章指出，宋某某连续三年成绩位列班级第一，推免综合成绩也是学院第一，已推免至浙大环境与资源学院土水资源与环境研究所直接攻读博士。

转折发生在11月中旬。11月14日，浙大公众号发布了一篇介绍24位竺可桢奖学金获得者的推文，公开了他们的中学母校。文中提到，宋某某高中毕业于山东省烟台第一中学，而她三篇论文的合作者李某英所在的鲁东大学也位于烟台。这一信息引发了网友对二人关系的猜测。

进一步的调查发现，宋某在2008年的硕士论文致谢中向妻子李某英和女儿宋某某表达了感谢，证实了他们之间的亲属关系。

针对上述论文署名问题，鲁东大学化学与材料科学学院的一位负责人在11月18日回复媒体称，学院已经关注到此事，正在研究并进行调查。11月25日，该学院的一位副院长表示，目前的调查进度由学校统一处理，他并不清楚具体进展。

李某英正在配合学校调查，并提交了相关证明材料，相信会给出公正的答复。

一位从事化学发光领域研究的青年学者说，有两篇2区及以上的论文就能满足博士毕业的基本要求。具体到这个英文期刊，《Spectrochimica Acta Part A:Molecular and Biomolecular Spectrosopy》，投稿流程最快需一个月，一般情况下都会被打回小修，修改后再提交也得两三个月。

这意味着，一篇文章在数据和图备齐，一切顺利的情况下，最快也需要三个月才能发表。两篇英文论文分别发表于2022年7月和12月，对应的接收时间分别为2022年5月和8月。这表明，涉及争议的三篇论文均在宋某某上大二之前完成。

如何确认宋某某在这些论文中的贡献和署名顺序的合理性？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青年学者认为，如果刚入学时间充裕，方便参与实验等，也说得过去。

另外，论文也有思想贡献，如果实验的思想由她本人提出，即使没有参与实验，也可以署名。但显然，在烟台和杭州两地往返参与实验的可能性并不高。

此外，聚集诱导发光和水凝胶均为李某英硕士生的研究方向，其中那篇争议的中文论文的第二作者毕业论文就与诱导发光相关。前述青年学者解释，如果宋某某真跟着李某英的硕士生做实验，打下手，表征测试，挂第二作者在业内也很常见。

但她强调，一位大一的学生基本不可能在一年之内发三篇类似的文章，除非父母有相关资源，高三就进实验室。

宋某某的一位高中同班同学告诉南方周末记者，宋某某当时一心扑在高考上，每周有六天半都在学校，他们并未看到她在做与科研有关的工作。这位同学提及，宋某某在高中学习成绩基本保持在全班第一，和同学关系融洽，是标准的好学生。

“对于这件事倒不是很惊讶，顶多是恍然大悟。”这位同学和其他高中好友浏览到烟台第一中学微信公众号上关于宋某某的推文后，大家也聊及此事，“基本能猜到有人帮她很多，以为是和她家里有关系的某位教授，没想到就是她妈妈本人。”

中国人民大学吴玉章特聘教授郭英剑解释，外界可以通过分析作者贡献、评估周期合理性、调查跨学科合作背景以及借助第三方同行评审等方式来验证。

同济大学教育评估中心主任樊秀娣指出，在推免或研究生考试面试时，也出现过“学术硕果累累”的本科生，甚至有很多和自己专业方向不一致的论文和课题，“都知道这一定有问题，因为他/她在这几年内是不可能取得这样的成果的”。郭英剑过去也遇到类似案例，因此并不惊讶，“但这并不代表没问题”。

期刊是否了解每位作者对文章的贡献？上述科技界人士告诉南方周末记者，期刊一般很难了解作者的具体贡献，通常由通讯作者或第一作者做出说明即可。

郭英剑建议，期刊可以要求论文作者在投稿时填写利益冲突声明，明确所有合作者是否存在家庭、经济或其他潜在利益关系；还可以进行交叉学科署名的合理性审查，要求作者详细说明非主学科作者的具体贡献，例如，法学背景作者在化学论文中的作用是否合理。

更值得关注的是这一现象背后所折射的资源不平等和学术诚信等深层次问题。樊秀娣强调，教授父母用自己的成果来点缀孩子，或给孩子增加筹码，这是违反学术道德的。

这种行为不仅破坏了公平竞争的环境，也损害了学术界的公信力。如何建立更加透明、公正的学术评价体系，确保每一位学生的努力都能得到公平的认可，是当前亟待解决的问题。

此次事件不仅揭示了个别学术不端行为，也反映了学术界在制度建设和监督机制方面的不足。希望通过此次事件，能够推动学术界进一步完善相关制度，加强学术诚信建设，为年轻学者提供一个更加公平、透明的成长环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