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结)我妈妈的爱,犹如夏日的棉服,冬日的蒲扇
发布时间:2024-12-04 00:11 浏览量:10
过年在家,我四处相亲。
「1 米 6?跳起来有两米吧!」
「哑巴好,我喜欢话少的。」
「大爷,我看你跟大娘过得也不好,要不咱俩过!」
大娘拽着老头上了三轮车,我提着砂糖橘在后面追:
「大爷别走啊,我是真饿了,是的!什么都吃得下!」
1
过年回家,我用半年的兼职收入,给妈妈买了一条手链。
学着网上那样,装在薯片盒里。
打开先是玫瑰花。
拿出花后,能看到一根细细的钻石手链。
我满怀期待地把盒子递过去,妈妈只扫了一眼:「你觉得我这个年纪会喜欢吃薯片吗?」
「妈妈,你打开看看,有惊喜。」
我百般央求,她才不情不愿地打开盒子,粗暴地扯出玫瑰花和后头的手链。
完全没有一步一步发现礼物的惊喜感。
「很漂亮吧?」
她拨拉几下,随手扔在桌上:「这些都是碎钻,不值钱的。」
说着又斜了我一眼,「费尽心思弄这些没用的,不如多把精力放在学习上。
「你但凡能跟晴晴学个一星半点,也不至于读个破大专!」
林晴是我表妹。
她漂亮聪明,讨人喜欢。
我垂头看看自己肥胖的身体,摸摸脸上疙疙瘩瘩的青春痘。
也是,谁都喜欢美好的东西。
妈妈这么说,一定是希望我变得更好。
我想这些的时间,妈妈已经去看电视里的香港老电影了。
她很爱看这些。
我拖着行李箱回房间。
床头窗户上挂着一溜腊肉和肉肠,床上乱七八糟堆着一团脏衣服。
房间里放了两个大纸箱。
根本无从下脚。
我想挪一挪箱子。
太沉了。
蓄力一推,箱子与水泥地面摩擦出刺耳的「刺啦」一声,滚一下翻了个面。
手上的力道没收住,我也「砰」地摔在地上。
手掌和膝盖擦在粗糙的水泥上,火辣辣的。
妈妈听到声后立刻从客厅冲过来。
好像因为太着急,还带倒了茶几上的水杯,烫得妈妈「哎哟」一声。
但不耽误她急匆匆地跑过来。
我忍不住勾起嘴角,看吧,妈妈是在意我的。
「你干什么呢!」她冲进来二话不说重重地甩给我一巴掌。
「箱子太重,我受伤了。这里,还有这里。」
我忍着眼泪,摊开手掌,伸出右腿,可怜兮兮地望着她。
「谁让你动这箱子的?里面都是晴晴小时候的东西,万一弄坏了你拿什么赔?」
她从我身上跨过去,径直走到箱子前,撕开胶带查看。
里面有洋娃娃、万花筒这些小玩意儿,有公主裙、小帽子之类的衣服,还有些奖状、荣誉证书。
妈妈一件一件捡出来反复查看:「回家第一天就给我惹这么大祸,还不如不回来呢!」
「我只是想挪个地方,这么堆着根本没法进。」
「没法进就别进!以后这屋你别来了,去别的屋睡。晴晴这些东西不能见潮,得放在朝阳的房间。
「横竖你就一个月的假期,凑合凑合住得了!」
捏了捏手的伤,密密麻麻的痛从掌心传到四肢百骸。
真疼啊。
收拾好小储物间,我屈膝坐在行军床上涂碘伏。
这个房间也很好。
因为空间小,还显得很有安全感。
更适合我。
我躺在床上想,晴晴和我不一样。
小姨很穷,她们家里只有两个房间,确实没有地方放东西。
妈妈只是可怜小姨罢了。
她总是这么心软。
2
爸爸回家时依旧是醉醺醺的。
从前他喝多了总打我们。
后来妈妈开始反抗。
五岁那年,妈妈举着菜刀把我从爸爸拳头下解救出来,还砍了他一刀,差点儿削下他的左耳。
打那以后,爸爸就老实了。
我躺在小小的行军床上,一遍又一遍回想当时的情景。
妈妈一手握着菜刀,一手将我拉至身后。
「老娘重活一世,还能再让你这个酒鬼欺负死?」
她的整个背绷得紧紧的,像一只炸毛的猫。
她多爱我呀!
这样想着,我美滋滋地睡去。
大学假期闲得很。
虽然带回几本书,其实根本不想看。
我可能真不是学习那块料。
每每翻开书,就感觉那些文字在对我施魔法。
「睡吧!睡吧!」
还是做点擅长的吧。
我买了一大团羊毛,用纺锤一根根搓毛线,又一点一点染上颜色。
真是很费劲,扎了我好几次。
织两件毛衣。
红色的给妈妈,黑色给沈嘉树。
沈嘉树是我男朋友。
织毛衣的时候,微信一直「叮叮」响。
室友们在群里抱怨:
「我妈每天不到七点叫我起床吃饭,放假比早八还惨!」
「我家更离谱,我妈说大年初一四点要我一起去给全村人拜年,我人没了。」
「家人们谁懂啊?我妈把两箱砂糖橘放在我房间了,我一晚上炫没了,现在她怀疑家里进贼了。我是亲生的,她总不能打死我吧?」
她们的烦恼我不懂。
我妈很少在家,有时连续好几天都见不到人。
她一定是工作很忙。
她这么辛苦挣钱不都是为了我吗?
爱的方式有很多种,妈妈的爱只是比较深沉。
沈嘉树问我晚上要不要一起去橘子洲看烟花。
我正要回他,听到久违的钥匙开门声。
是妈妈!
我扔下手机立马跑出去。
「晴晴,你把姨妈这里当自己家,安心住下。」
妈妈拉着表妹的手进门,又帮她拿行李、倒水、削苹果。
「姨妈,你快坐下歇歇吧,我不渴也不饿!咱俩找个电影看!」
「还是《大话西游》?」
「好耶!我最喜欢周星驰!」表妹搂着妈妈的肩,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你这小妮子,几十年还是一个样……」妈妈一边找遥控器一边小声嘟囔。
我像一个窥探别人幸福的小偷,怕被发现,赶紧躲回角落。
毛衣还差两个袖子就织好了,摸上去软乎乎的。
我对着它发呆。
眨巴眨巴眼,两团水渍在衣服上晕开。
我赶紧找纸巾吸干。
好好的为什么会流泪呢?
还差点弄脏毛衣。
手机铃声将我拽回现实。
「开颜,下楼。」
「啊?」
「我到你家楼下了,带你去看烟花!」沈嘉树清冽又热切的声音响起。
「不是晚上吗?」
「傻不傻啊你,烟花就是个幌子,快点下来啊!
「不不不,你也别着急,多穿点,不用在我面前保持风度,穿你那件灰色带帽的大羽绒服,外面冷得很!
「哎,其实你不穿也可以,我的外套很厚也很大。
「快下来吧许开颜,我迫不及待想见你啦!」
我心里像融化开一颗蜜糖,冲淡了刚刚的苦涩。
换好衣服推开门,就看到表妹靠在妈妈身上看电视。
她们亲昵得仿佛我才是外人。
「在家呢?」
我点点头,再也不敢多看一眼。
「在家不主动出来见见人?成天就知道躲屋里,到底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我没回答,换了鞋就想出去。
「又干吗去?晴晴来了你没看见?」
「我朋友叫我出去。」
「呀,是楼下的那个哥哥吧?姨妈我们回来的时候见到了呀,很高很帅的那个,手里还拿着花呢,原来是给姐姐的呀!」
妈妈勃然大怒,抄起手边的遥控器扔了过来,砸在我额头上。
可能流血了,我感觉额上一股湿热。
「年纪轻轻勾引男人,你一定要这么骚吗?怪不得学习这么差劲!
「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什么德行?这么巴着找男人解决啊?」
「妈妈,我没……」
「闭嘴!今天不许出去!去把你原来房间收拾干净,晴晴要住!」
本来还想辩解,但看到妈妈满脸怒气的样子,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了。
「姨妈你别生气啦,我们刚刚不是讲好要开心吗?」表妹拉住妈妈的手轻摇,「莫生气莫生气,气出病来无人替!」
妈妈「扑哧」一声笑出来,刮了下她的鼻子:「鬼精鬼精的小丫头!她但凡有你一半贴心就好了!」
「嘻嘻。」表妹笑着冲她做了个鬼脸,又跑来拉我的手,小声道,「姐姐你别担心,我帮你去告诉那个哥哥家里有事去不了,叫他肯定不会生你的气。」
3
其实房间没有什么好收拾的。
床单被褥都是新换的,碍事的两个大箱子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
箱子里面的东西都收拾出来放进柜子了,奖状证书什么的则摆在桌上。
阳光亮堂堂地照进来,一眼看过去,就能看到一个小女孩被爱包围的人生。
从小到大,林晴就是「别人家的孩子」。
对别人家的孩子好一点也很正常吧。
心理学的老师说,人总是习惯对亲近的人发脾气,那是因为在亲密关系中更有安全感。
这么想的话,我才是妈妈心中更亲近的那个人。
爱之深,才会责之切。
我回到自己屋里继续织毛衣。
沈嘉树没再发信息过来。
我松了口气,不知道林晴怎么跟他说的。
如果他真的来问我有什么事,我都不知该如何解释。
小姨家里太冷,林晴会在我家住一段时间。
妈妈好像忽然不忙了。
她在家煮饭做汤。
林晴喜欢蛋炒饭,妈妈便每日都给她变着花样做。
俩人一起逛街、去游乐场,时不时窝在沙发看周星驰的电影。
我曾怯怯地表示:周星驰的电影我也很喜欢的。
「这电影出来的时候你才多大,看过几眼啊?装什么象!」
「我比林晴还大呢,我没出生她不是更没出生?」我忍不住反驳妈妈。
「你跟晴晴能一样吗?晴晴上辈子就……」
她没说完,面色复杂地摇摇头,「再说,就你那理解力,语文阅读理解都做不明白。」
「姐姐,星爷的电影其实并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的,大部分人都看不懂,只是看个热闹好玩。他是一种很高级的喜剧形式,不细细品味很难看进去的。」
妈妈不允许我和林晴争论,我便默默回屋了。
可我总觉得她说得不对。
周星驰的电影,明明都是悲剧。
有点儿像我的人生。
打开微信给沈嘉树发信息,约他明天见面把毛衣给他。
可他说有要紧的事。
「改天吧。」
寥寥数字,再没说话。
我感觉有点奇怪。
因为他平时,还挺话痨的。
顺手打开朋友圈,看到林晴刚刚发的动态。
「和小哥哥约好一起去武大,提前熟悉大学生活啦!」
配图是一张聊天记录和自拍照。
截图虽然打了码,但我依旧能从模糊的马赛克中辨认出,那是沈嘉树的头像。
动态下面第一天是妈妈的回复:「我们家晴晴保送武大了哦,真是优秀。」
我和沈嘉树相识七年,恋爱三年。
我对他有信心。
我必须对他有信心。
林晴到我家的第二周,妈妈给她买了只小猫。
小布偶很可爱,尤其一双眼睛特别漂亮。
灰蓝色,又圆又亮。
透过它的眼睛,我仿佛看到另一只小猫。
我曾经养过小猫吗?
不过,如果我有一只小猫,我才不会让它随便破坏别人的东西。
我看着乱七八糟的房间,和两件被抓烂了的毛衣,血直往头上涌。
我拼命抓住猫,捏住它的脖子扔到林晴怀里。
「如果你不能管好你的猫,就不要养它!」
「啊呀!贝贝!」林晴抱着小猫,瞥了眼厨房,忽然提高音调,「姐姐,你不要打小猫了,猫猫有什么错?它什么都不懂呀!」
4
「小猫不懂,你也不懂吗!」我心疼地摩挲着毛衣。
全破了。
修补都无处下手。
「许开颜!你在发什么疯!」妈妈手拿擀面杖从厨房冲出来。
她紧张地在林晴身上巡视一圈,确定没受伤才舒了口气,「不就是两件破毛衣,明天去奥莱想买几件买几件!至于这么大惊小怪?一点儿不大气!」
「怎么就不大气了?她弄坏我的东西我都不能说吗?妈妈,我才是你的女儿啊,你为什么要这么偏心!」
妈妈漫不经心的态度刺激到我,我忍不住歇斯底里地大喊大叫。
「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什么德行,你这样的配当我女儿?」
「我什么德行?我长成这样不是你们培养的吗!
「小时候你跟爸爸都不回家,我只能每天吃泡面吃垃圾食品,才会长胖!晚上家里一个人都没有,我吓得整夜睁着眼不敢睡觉,你管过我吗?我第一次来例假,什么都不懂,以为自己生病,独自在家等死,你又去哪儿了!」
我一贯温顺,第一次控制不住情绪。
妈妈气得浑身发抖:「我十月怀胎,供你吃供你穿,到头来给自己养出个仇人!
「你以为你是谁?要不是你,我生下的应该是晴晴!你这个恶灵,用了什么妖法占了我的肚子!
「为什么我当初心软留下你?我就应该把你扔进油锅里炸了煮了,而不是让你现在长本事了故意气我!」
真相竟然是这样。
难怪妈妈曾说自己是最失败的重生者。
难怪她重来一次仍然选择嫁给酒鬼爸爸,仍然选择生下孩子。
她只是想找回曾经的女儿。
但她所有的委曲求全只换来我这个意外。
从一开始,我才是那个破坏别人幸福的坏人。
可我有什么错呀?
「姨妈。」林晴忽然捂住嘴哭了出来。
我还没搞明白,她一头扑妈妈怀里,「姨妈,难怪我总觉得跟您特别特别亲,你上辈子就是我妈妈吧?
「我没能继续做你的女儿,真的是因为姐姐吗?
「我可以叫你一声妈妈吗?」
妈妈忍了许多年,此刻终于母女相认。
她与林晴抱成一团,又哭又笑。
好温馨的画面。
我心中一动。
不由自主地走过去,默默抱了上去。
「呃,我不是来破坏你们的,我是来加入你们的。」
我对着她俩诧异的眼神,满脸真诚。
「妈妈,咱们三个把日子过好行吗?」
她们目瞪口呆地看着我,俩人的表情如出一辙。
还真是很像母女呢。
我就说吧,这个家没我得散。
5
妈妈与林晴相认后,愈发亲密无间。
但她对我似乎也温和了一些。
给林晴做饭会有我的一份,逛街会帮我带东西。
「这么漂亮的手链我还是第一次戴呢。姐姐,你从小生活这么好,一定有很多很多吧?」林晴转着手腕上金光艳艳的卡地亚问我。
不知是为了炫耀,还是为了让妈妈对她感到亏欠。
可她不知道的是,妈妈从没给我买过任何首饰。
果不其然,我从妈妈脸上捕捉到一闪而过的不自然。
「有没有手链都无所谓,妈妈的爱在我心里永远是无价的。」我捧起林晴的手链认真看了看,「好漂亮,妹妹你瘦,戴着比我更好看,难怪妈妈会买给你。」
我是真心实意的。
只要是能让妈妈高兴,我什么都愿意的。
沈嘉树打来电话,我快速地掐断了。
因为妈妈不喜欢我恋爱。
眼尖的林晴立刻大喊:「姐姐,刚才是嘉树哥哥的电话吗?他还没甩了你吗?
「不是,我是说,你应该把心思放在学习上。」
「他约我去图书馆看书,最近他在辅导我专升本。」我看着妈妈面露不悦,赶紧解释。
她这才点点头:「晚上回家吃饭,你小姨、姨父要来。」
织坏的毛衣没办法送人了。
「下次我再织一件新的给你。」我对沈嘉树满怀歉意。
「坏了的你别扔啊,回头你带给我,这可是你第一次给我织毛衣呢!」
「被猫抓坏了,乱成一团,很丑。」
「没事儿,我穿里面,谁也看不见,就我自己知道。」他戳了戳自己的胸口,「我老见不着你,心都凉了,正好捂一捂。」
「那好。但我肯定会给你再做一件新的。」
「开颜,全世界就属你对我最好!」沈嘉树亲了亲我,顿了顿又问,「你表妹怎么还在你家呢?上次她说你妈让我带她去武大,我寻思你们一起去呢,还想着要在你妈面前好好表现一下,结果怎么就她一个人来了?
「我跟她有什么可说的,尴尬死了!」
沈嘉树送我回家的时候,林晴从二楼窗户看到我们:
「嘉树哥哥,等一下,我有事找你!」
没过两分钟,就见她推门跑出来。
大冬天,林晴穿着紧身的针织裙,贴着她窈窕的曲线。
「嘉树哥哥,这道微观经济学的题我不太懂,你能帮我看看吗?
「还有,我想提前熟悉一下大学的课程,看这几本书可以吗?你有推荐的吗?」
她捧着书,把我挤到一边,胸脯都快贴到沈嘉树身上了。
我嗅到了一股雌竞的味道。
「我跟开颜一样,都是学渣。考上武大那是因为体育特招,你还是找个正经学霸问问吧!」
沈嘉树离开后给我发信息:
「开颜,小心你那个表妹。」
6
小姨一家都住下了。
他们整天跟妈妈说林晴以前吃了多少苦头,多么乖巧,感叹她们母女俩两世有缘。
「你这么一说,我就感觉晴晴确实有很多习惯跟大姐很像。
「而且,你看这眉眼也长得差不多,都是柳眉杏眼,活脱脱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
妈妈听得眼圈都红了,搂着林晴直抹眼泪:「宝贝,上辈子你为了救妈妈才被坏人砍死的,这辈子妈妈一定保护好你!
「我原本以为还找那个男人,就会和前世一样生下你,没想到生出这么个丑八怪,幸亏后来有高人指点,这才发现你托生在哪儿。
「妈妈来得晚了,叫你受苦了,不过以前的事,都过去了都过去了,以后我好好补偿你。」
原来,妈妈想要的女儿一直都是上辈子的许开颜。
我只是个莫名其妙降临的怪胎。
我不被期待,却那么渴望拥有一点母爱。
许是找回心爱的女儿,妈妈心情很好,对我也好了不少。
真好。
只要妈妈能爱我就好。
我连夜织了新的毛衣,想在开学前送给沈嘉树。
他却一直不接电话。
这么一想,他似乎很久没联系我了。
肯定是因为忙。
我去他家里找他,却发现那里早没人了。
去学校,又被告知他退学了。
失魂落魄地回到家,却在林晴房间看到沈嘉树的手机链。
她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平静下来:
「哦,那个小玩意儿啊!嘉树哥哥跟他爸妈出国了,这是他走之前送我的礼物。
「姐姐,他走了很久了,说给你发微信了,你没看到吗?」
微信?
「许开颜,我真的装不下去了。你这个肥猪,我就是逗你玩玩,你也太当真了。好了,我装不下去了,拜拜。」
这一条吗?
我看到了,但我不相信啊。
高中时,有男生欺负我,叫我「肥猪」,扔用过的卫生巾羞辱我。
他帮我打架,教我反击。
他说我和别的女孩子不一样,很温柔很贴心。
胖一点,很可爱。
成绩不好也没关系,只要有喜欢做的事就好了。
这么好的沈嘉树,怎么会不要我?
7
老家的亲戚来拜年,我拉住大娘拼命让她给我介绍对象。
「1 米 6?跳起来有两米吧!」
「哑巴好,我喜欢话少的。」
「大爷,我看你跟俺大娘过得也不好,要不你离了她,咱俩过!」
我如此不顾脸面,只想让所有人都以为我已经接受被沈嘉树抛弃的事。
妈妈罕见地没有骂我下贱。
越是这样,我越觉得奇怪。
深夜,我偷偷潜入林晴的房间,找到了沈嘉树的手机。
他那个手机链和我用的是情侣款。
哪有人送女生礼物会送自己和别人的情侣款呢?
手机屏已经碎了,我偷回去找人做了数据恢复。
在他的微信上看到林晴以我妈的名义约他来家里的聊天记录。
可那一天,我并不在家啊。
我有一丝不好的预感,立刻带着手机去警察局。
刚走到半路,却被小姨、姨父开车抓了回来。
「你这个吃里爬外的贱人,晴晴可是你的亲表妹!
「区区一个男人,你非要跟晴晴抢什么?你什么没有啊?」
姨父一脚踢我腿骨上,恨恨地骂:「我们的计划差点儿让你这个小骚货毁了!你赶紧去死吧!」
计划,什么计划?
我无心深究,忍着痛问:「沈嘉树去哪儿了?」
「他早就死了!敬酒不吃吃罚酒的臭小子,毛都没长齐还敢查我们的事!他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
「我们晴晴哪里不好?他死鸭子嘴硬着不肯服软,非把你这个死肥佬当宝贝。话说你到底有什么勾人的本事,是不是那方面的功夫了得?那家伙死的时候还穿着你送的烂毛衣!」
头顶的重锤终于砸到我头上,我的心脏似乎被狠狠揪起,又重重摔下。
沈嘉树,已经不在了。
黑色的新毛衣还静静躺在我的背包里,可沈嘉树已经不在了。
我心如死灰地闭上眼,以为他们会把我带到什么偏僻地方。
可谁知竟是回了家。
妈妈搂着满脸泪痕的林晴,看到我的那一刻她长舒一口气,擦干林晴的眼泪轻声安抚:「宝贝,没事了,妈妈会处理好的。
「沈嘉树的父母我都送国外去了,不会回来了,任何人都不会威胁到你。」
原来,她什么都知道。
小姨父把我带到地下室,捂住我的口鼻试图闷死我时,我拼命反抗。
我若死了,谁来还沈嘉树一个公道?
「这肥婆比年猪还难杀!」他又掐住我的脖子,却被我一脚踢中裆下。
「妈的,能不能直接用刀!死肥猪力气太大!」
「不要溅得到处是血啊,不好清理!」小姨来帮忙,摁住我的脚。
我一张嘴咬住她的右耳,狠狠扯下。
「啊!」她惨叫一声,捂住耳朵,重重给了我一巴掌。
妈妈闻声赶来。
她看了我一会儿,最后将麻绳套在我脖子上。
我定定地看着她,再也不想挣扎了。
8
我死后,灵魂一直未散,不知应归何处。
飘荡在半空,看着他们分尸埋尸,疏通人脉。
林晴改名换姓,李代桃僵,成了许开颜。
妈妈给小姨和姨父买了新房子,安排了工作,还送了他们很多东西。
可似乎远远不够。
他们要钱,要很多很多钱。
因为姨父赌博,一直输,欠下巨额债务。
他觉得自己气运不好,可能是我的冤魂作祟。
「那个肥婆邪性得很,要不然怎么占了你的肚子,大姐,咱们得找个大师帮忙看看。」
我看着妈妈皱了皱眉:「人死如灯灭,不必这么赶尽杀绝吧?」
「大姐你不也是重生之人?可见世上稀奇古怪的事多得是!重来一世,咱们不得稳稳当当的,再说了,这肥婆肯定恨死晴晴了,晴晴八字弱,再被夺了舍什么的,谁敢保证没这个可能呢?」
听他这么说,妈妈才点了点头。
她请道士来家里,我吓得不得了。
虽然没作什么恶,还是害怕会被斩得魂飞魄散。
「需要她的生辰八字、皮肤毛发。」
「这生辰八字好说,皮肤毛发不好找,当初都彻底清理干净了。」妈妈为难地摇头。
「妈妈,那个破毛衣上可能有。」
林晴已经叫她妈妈了。
她去我曾经的小屋翻出那件红毛衣。
可能因为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还没扔。
他们翻来覆去,想在上面找我的头发。
可惜没有。
只有几根猫毛。
「这里,是血吗?」道士忽然指着毛衣上的几处,「倒不像是染色不匀,暗红发硬,拿水来试试。」
他竟真找到了。
那是我织毛衣时不小心被扎到流的血。
完蛋了,我要魂飞魄散了。
道士对着一碗血水念念有词,挥着桃木剑作法。
小姨姨父紧张地盯着他。
可妈妈却对着毛衣愣了神。
半晌,道士放下木剑奇怪道:「死者只有前世今生,没有来世。」
又对着妈妈说,「这位施主与死者既有前缘,今生又为何生出孽债?」
「前缘?」妈妈讷讷地说。
我也好奇。
前世的事我全忘了。
上辈子难道我是妈妈的仰慕者吗?
「什么乱七八糟的,你这臭道士行不行啊?该不会是骗钱的吧?」姨父推搡着打断他。
「大姐,还是等你之前找的那个大师再来看看吧,现在骗子太多了!」
妈妈没理他,抓住大师问:「前缘是什么意思?她前世认识我?」
「不光是认识吧?死者为了与你重续前缘,在阴间签下灵魂契约,具体条件承诺我无法得知。
「唯一可知晓的是,她已经无法再进入轮回,最后只会灰飞烟灭。」
「妈妈,我心脏不舒服,全身发冷。」林晴不知何时出现在屋外,她脸色苍白,捂着心口慢慢滑倒在地。
「晴晴!」
9
他们手忙脚乱地送林晴去医院。
我受不了外面的大太阳,没跟出去。
「小施主,你可有未了的心愿?」
我看看四周无人,这才确定这道士是在跟我说话。
「你能看到我?」
他点点头:「你的灵魂干净,虽死但无怨。
「我本事不大,救不了你,但帮你做些别的事还是绰绰有余。」
想了想,我说:「你能帮我见到别的鬼吗?」
「不能。」他摇摇头,「我只能帮你做一些普通人能做的事。」
「那你帮我去警察局报案吧,我的爱人被刚才那几个人杀了,不知埋在什么地方呢。」
他拿着沈嘉树的旧手机走了。
我蹲在地上,掰着手指算,我还有几天可晃荡。
正入神,林晴的猫不知从何处蹿出。
瞪着湖绿色的眼睛,冲我「喵喵」大叫。
吓得我一激灵。
恍惚想起我养过的那只猫。
白底黑花,很瘦很瘦。
名也叫贝贝。
它被摔死在我眼前。
那天,爸爸晚上喝酒回家没有关好门,歹徒入室被妈妈发觉。
他想杀害妈妈,我红了眼,扑过去死死咬住他的腿。
贝贝也跟着过去咬住他。
他松开昏过去的妈妈,先摔死贝贝,后捅死我。
所有的记忆如同开了闸,泄洪般地涌入我脑海。
死后我为了还能再做妈妈的孩子,自愿失去容貌、才华,甚至许下不能善终便不要来世的承诺。
原来,我竟是许开颜吗?
巨大的痛苦压垮了我。
我昏了过去。
醒来后,小姨和姨父回来了。
妈妈应该是留在医院照顾林晴了。
姨父说要尽早怂恿妈妈离婚。
「这样她的家产才能全归我们。」
「夜长梦多啊。万一她知道晴晴根本就是个冒牌货就完了!当初你做事也太不干净了,现在麻烦了吧!」
「怪我怪我!实在不行把她也做了,省得麻烦!」
「做了她以后谁挣钱?你会做生意还是我会做?我上辈子就是穷死的,这辈子不能再穷死了。」小姨撇撇嘴,「现今就是让林晴那丫头好好表现,笼络住我姐,也不枉我当初在孤儿院挑中她,费尽心思培养她这么多年。」
听到他们的话,我想起妈妈对林晴的偏爱。
只是觉得太可笑了。
10
林晴出院后,妈妈对她的照顾更是无微不至,连饭菜都是端到床上亲自喂她吃。
想起我小时候生病,她都让我自己去医院。
那时我以为,她是要锻炼我独立生活的能力。
可我却在深夜看到妈妈偷偷翻出那件红毛衣,埋在里面哭了一整夜。
她呜呜咽咽地叫「开颜」。
于是我便看着妈妈像个精神分裂者一般,白天疼爱林晴,晚上缩在小小的储藏室里对着我的东西流泪。
可我的东西太少了,翻来覆去也就那么几件。
她没给我买过什么东西,更没有特意保存过。
小姨和姨父自是深觉拿捏住了妈妈,万事大吉,拿着钱到处逍遥自在。
直到警察找上了门,以涉嫌刑事案件为由带走了他们。
「放心,我会想办法的。」妈妈安慰哭泣的林晴。
可我看到她的眼中,浓浓的恨意几乎要遮掩不住了。
在那之后,妈妈对林晴更加体恤,每天都用上好的营养品养着她。
果真好东西养人,眼见着林晴逐渐臃肿起来。
妈妈却越来越瘦,满眼红血丝。
她想尽办法疏通关系。
不知使了什么手段,还真把小姨和姨父弄了出来。
「大姐,保外就医也不是长久之计,你还得想办法把案子给我们销了啊!」姨父回家的时候还在叨叨。
「是啊,当初我们都是为了晴晴才失手杀了沈嘉树,这说到底还是为你们母女呢!
「晴晴呢?我生了她又养了她这么多年,她虽然认回你,可对我怎么也有情谊吧?你说句话啊大姐。」
「人死案销。」妈妈从沙发上缓缓抬起头,「你们为开颜陪葬就好了。」
我轻轻叹了口气,飘到地下室,看着已经肿成猪头的林晴。
好像轻轻一戳就会爆炸。
何必呢?
妈妈把小姨和姨父也绑进了地下室。
「大姐……」
「别叫我姐!小妹, 你玩得一手好阴谋,将我害得好惨啊!
「你重生回来怎么不告诉我呢?想要钱, 我可以给你!又何必费尽心机偷梁换柱害我的女儿!」
「大姐,你说什么呢?开颜她……」
「闭嘴,你不配提开颜!」
妈妈怒斥一声, 一巴掌甩给小姨,然后将麻绳套在她脖子上。
「姐,我错了,这都是他指使的我, 孩子是他去挑的, 道士也是他找的。
「我不同意他就打我, 我也没办法啊……」
妈妈不理会她的求饶,勒紧绳子。
片刻之间,小姨便没了呼吸。
姨父吓得尿了裤子。
林晴也被号叫声惊醒。
两人缩成一团,哭着求妈妈。
「我的开颜, 你们骗我杀了开颜。」
「可是姨妈,最先不喜欢开颜的就是你啊!你不是也嫌弃她又胖又蠢吗?」
「是, 所以我也该死!」妈妈拿起一把匕首,面无表情地在自己胳膊上划了起来, 「我该死, 我该死, 我最该死!」
11
姨父和林晴被折磨了七天才死。
连小猫贝贝也被杀死在林晴面前。
我不知道妈妈从哪里学了这么多折磨人的毒招。
她口口声声说为我报仇,可有什么用呢?
我都死透了, 而她从未爱过我。
她那样自私。
自以为深情,却从来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母爱。
将尸体剁碎后, 妈妈领了十几只狗进来,吃了好几天。
那画面,我一个鬼都看不下去。
我想挪一挪箱子。
「真他」刚一进门, 吓得我又几乎想逃跑。
我居然看到了自己。
已经深度腐烂,散发着恶臭。
不一会儿,妈妈走进来。
穿着那件破烂的红毛衣。
她坐在尸体旁,深情地抚摸着我已经露出白骨的脸颊:「开颜,妈妈把你缝起来,可能会有一点疼, 你忍一忍。」
她一针一线缝着我七零八碎的躯体。
可没有用。
已经烂透了。
迟来的深情最无用。
半晌,她抬头看了看表。
去厨房做了一碗面, 放在桌上愣愣看着。
等它凉了, 端进我的房间。
「开颜,乖, 妈妈喂你吃饭。
「啊,你张嘴呀。好不好吃?妈妈给你吹吹。」
曾经我那样渴望她能多看我一眼。
渴望能得到她一句温柔的话语。
太晚了。
妈妈的爱,犹如夏日的棉服,冬日的蒲扇。
对我来说, 已经毫无用处。
我平静地看着她一日一日越来越疯。
最后尸臭引来警察, 他们带走了她。
那时的我,已经没办法出去了。
我躲在小小的行军床上,脸颊挨着做给沈嘉树的黑色毛衣。
羊毛有些扎扎的,我想起十八岁时洋槐树下的少年。
他冲我招招手:「许开颜, 你到我身后来,看我揍不死他们。」
他冲进人群中,还不忘回首对我遥遥一笑。
真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