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的温度计

在我记忆的匣子里，始终珍藏着一支老式玻璃体温计。淡紫色的外壳早已被岁月磨出裂纹，银色的汞柱却依旧倔强地折射着微光，像妈妈永远温热的掌心，轻轻托着我成长路上每一个脆弱的瞬间。

小学五年级的雨夜，雷声裹挟着暴雨砸向窗棂。我蜷缩在被子里瑟瑟发抖，额头烫得像块烧红的铁。朦胧间，我听见急促的脚步声穿透雨幕，是妈妈举着湿透的伞撞开家门。她顾不上擦拭发梢滴落的水珠，就从床头柜抽屉里摸出那支体温计。冰凉的玻璃贴着我滚烫的皮肤，妈妈却用另一只手轻轻圈住我的手腕，掌心的温度透过指尖漫上来，驱散了寒意。“39.7℃”，她的声音微微发颤，转身就背起我冲进雨里。趴在妈妈背上，我能清晰感受到她急促的呼吸，还有雨水顺着发梢滴在我手背上的凉意。那一刻，这支小小的温度计仿佛成了连接生死的纽带，牵动着妈妈全部的心神。

初中住校后，每周日返校前，妈妈都会例行检查我的体温。晨光透过纱帘洒在餐桌上，她握着体温计的手纹丝不动，像等待开奖般屏息凝神。“36.5℃，正常。”她总会长舒一口气，把温热的牛奶推到我面前。那时的我觉得这仪式多余又可笑，直到某个深夜，我在宿舍突然发烧。拨通电话时，妈妈的声音瞬间清醒：“量体温了吗？家里的体温计还在老地方，让爸爸送过去……”听筒里传来翻找抽屉的窸窣声，我这才惊觉，原来那支温度计早已成为她衡量我平安与否的标尺。

后来离家求学，行李箱里总会躺着一支崭新的电子体温计。妈妈说：“玻璃的容易摔碎，这个方便。”视频通话时，她还是会习惯性地问：“今天量体温了吗？”有次流感季，我随口提了句喉咙痛，第二天就收到妈妈寄来的包裹。除了感冒药、润喉糖，还有一支贴着便签的水银体温计——“每天早晚各测一次，拍照片给我看”，字迹工整得像小学生的作业。阳光下，那支熟悉的紫色体温计静静躺在泡沫垫里，恍若妈妈跨越千里的目光，温柔又固执地守护着我。

如今自己也成了母亲，在孩子哭闹着抗拒测体温时，我忽然理解了妈妈当年的坚持。那支小小的温度计，哪里只是测量体温的工具，分明是妈妈爱的载体。它丈量过我成长路上的每一次起伏，记录着那些藏在体温数字背后的牵挂与焦虑。当岁月把妈妈的青丝染成白发，那支褪色的体温计依然在记忆深处闪烁，提醒着我：原来爱，是有温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