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婚15年，才发现儿子不是我的，老婆哭着说出真相…”

2004年，我们家发生了巨变。

那是一个春和景明的傍晚，太阳即将落下，一半天空是橘色的晚霞，一半是灰蓝色，哥哥来接我放学，他像平时一样牵着我的手，带我回家。从哥哥12岁开始就负责接我放学，已经接了2年了。

哥哥大我4岁，别的兄妹经常打架抢东西之类的事，但我跟哥哥从小到大感情都很好，我妈都说，哥哥是随了爸爸的好脾气，我随了她的暴脾气，爸爸让着她，哥哥让着我。

可从这天晚上开始，一切都变了。

在我们快走到家里的时候，天已经昏暗了，镇上只有细碎微弱的灯火，邻居婶婶急忙跑过来，把我们拦住了，说我们爸妈现在没空，她带我们去面馆吃。哥哥到底比我大，已经懂事了，他不肯去，坚持要回家，我俩都听见了我爸妈吵架的声音，就更不肯去了。

哥哥从婶婶手里挣脱，往家里跑去，我被婶婶牵着愣在原地，两分钟后，哥哥又回来了，低垂着头跟我说，“走，去吃面。”

这晚我们回家后，并没有什么异常，爸妈坐在客厅里，谁也没说话，然而一个月后，我爸妈离婚了。

而且，是爸提出的，这简直匪夷所思。

02

我爸妈离婚的事，起初我是不知道的。

有一天，我爸就带着我搬去了县城的姑姑家，准确地说，是他把我骗去的，起初他只是告诉我，去姑姑家玩几天。以前我也常去姑姑家住，所以没有多想，没想到这次一住就是三个月，到了暑假也没带我去回家。

我给家里打电话，哥哥接的，他才告诉我，我爸妈离婚了，他跟妈妈，我跟爸爸。

10岁的我当时就嚎啕大哭起来，那时候我们班里也有爸妈离婚的，我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我哭着要回去找妈妈，姑姑哄着带我去游乐园，我爸坐在沙发上沉默不语，走出门时我回头看了他一眼，他也正看着我，眼眶红得有些可怕又有些可怜。

后来，我跟爸爸就在姑姑家住下了。暑假快结束时，哥哥坐班车来看我们，可爸爸说，让他以后不要再来了。

哥哥只能偷偷来看我，我们在公园里吃零食聊天，我记得公园的湖里有几只野鸭子，记得那天风吹皱了平静的湖面，以及湖面上波光粼粼的样子。

我也记得哥哥说的话，他说，“爸妈离婚了，我们也永远是兄妹。”

我问他妈妈怎么不来看我，他摇了摇头，说大概妈妈很忙吧，爸爸走了，她要赚钱。

开学之前，爸爸找到了住处，我跟他一起从姑姑家搬去了出租屋，很小的一间房子，用窗帘隔成了两间，我睡里面，爸爸睡外面。

躺在床上的时候，我忽然很想妈妈，想得一直掉眼泪，从默默流泪到放声大哭。

爸爸问我为什么哭，我说想妈妈。

他沉默了下来，寂静得只能听见窗外的风声。

我不甘心似的问他，“我同学说离婚可以选跟爸爸，还是跟妈妈，为什么不让我选，我要选妈妈。”

爸爸在黑暗中忽然坐了起来，拉开了挡住我们的帘子，一向憨厚温柔的爸爸，用一种尖利的抓狂的完全不属于他的声音跟我说，“因为你只能选我，我才不要你哥哥！”

我完全被吓住了，哭也不敢哭了，只呜咽地任由眼泪流进枕头里。

许多年后，在我知道所有的真相以后，替那天晚上的自己感到羞愧，也替爸爸感到悲痛。

爸爸这一句话的悲愤，也难以抹去他对哥哥的爱。

03

哥哥不是爸爸生的。

这件事，我是上初中以后知道的，尽管在我跟爸爸搬去县城以后，哥哥仍一有空就坐班车去看我，我们俩总约在公园。我记得我攒了许久的零花钱，几乎以强硬的态度，带哥哥去吃了县城刚开的肯德基。

但从初二下学期，哥哥即将高考，再也没去看过我了，当时我只以为他是学业繁忙，没多想，可是等他高考后也没去看我，甚至没有给我打过一通电话。

我实在想妈妈跟哥哥，跟爸爸撒了谎跑回镇上去看他们，妈妈带哥哥去外婆家了，自从爸妈离婚后，爸爸连外婆家也不让我去，可这次我去了。

妈妈跟哥哥看到我，都哭了，尤其是妈妈抱着我哭得泣不成声，口中一直念念有词，说对不起我。

哥哥站在一旁看着我们，眼里都是泪。

我问哥哥，为什么不去看我了。

哥哥抿着嘴唇不说话，眼里是我看不懂的东西。

吃完饭，妈妈催我回去，不然爸爸会以为我跑丢了，我虽然也怕爸爸担心，但我舍不得妈妈，可最后，妈妈还是送我上了回县城的小巴车，我哭得喘不上气。

整个暑假，我都没有再见过妈妈跟哥哥，中秋假那天，我跟爸爸去姑姑家过节，我一个人下楼买东西的时候，听到小卖部的老板娘提到了我爸和我妈的名字，我驻足在那儿听了一会儿，然后我整个人都呆住了。

她们说，哥哥不是爸爸生的，是妈妈在跟爸爸结婚以前的男朋友的，她不知道自己怀孕了，伤心绝望之下相亲认识了我爸，两个月后就嫁给了爸爸，嫁给爸爸后不久，她才知道自己怀孕了，或许知道但没有去确定，所以她只能瞒着爸爸，后来也是回娘家生的孩子，只跟爸爸说是早产，尽管哥哥生下来有六斤四两，一点儿也不像早产儿，可爸爸没有怀疑过，还因为早产，特别心疼哥哥。

原本我们家在村里，爸爸扛着压力卖了爷爷奶奶留下的老房子，才搬到了镇上，目的是为了方便哥哥上幼儿园。

据妈妈说，在我出生以前，爸爸都是驮着哥哥去幼儿园。

也是因为这样，妈妈在哥哥四岁以后才生了我，因为爸爸说，怕有了老二忽略了哥哥。

我问过爸爸，爱我还是爱哥哥。

爸爸笑着说，“我才爱你3年，爱你哥哥7年了。”

确实，在爸妈离婚之前，爸爸对哥哥很好，在我们家没有重男轻女，也没有重女轻男，哥哥14岁了，长得跟爸爸差不多高了，爸爸还儿子儿子地叫他。

04

如果不是妈妈的前男友从外地回来找我妈，我爸可能永远也不会知道，可是哥哥长得跟他亲爸就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了。妈妈的前男友本来也只是想见见我妈，叙叙旧，我妈没答应，可他自己打听到了我们家，他看见了我们家堂屋里，我们一家四口的合照，目光定格在了哥哥的脸上……

我妈哭着跟我爸道歉，跪下来忏悔，但我爸什么也听不进去了，就在我们即将要放学的时候，我爸还担心我们知道，让邻居婶婶带我们去吃面。

爸爸接受不了这件事，一半是因为我妈，一半是因为哥哥，他那么疼爱的哥哥，居然不是他的孩子，完全地击溃了他。

那个中秋节，我一辈子都记得，爸爸跟姑丈喝多了酒，一直流眼泪，然后憋不住地嚎啕大哭，因为我在，却什么也没说出口。

如果是以前，我不懂他的眼泪，可我知道了，只替他心痛。

这次是我有生以来见爸爸哭得最伤心的一次。

后来的日子，流水一样地过去，妈妈去了哥哥上大学的城市打工，把爸爸镇上的那栋房子还给了爸爸，我跟爸爸搬了几次家后，终于搬去了两居室的房子，我跟爸爸一人一间。

我高考的时候，哥哥大学毕业了，其实我们还是有联络，只是没有从前那么频繁，态度也不如从前热络。

我问他妈妈的情况，他问我爸爸的情况，我们都默契地跟爸妈绝口不提。

我听哥哥说，他亲爸本来是想跟妈妈结婚，可妈妈不同意，所以他们才离开了老家，去了外地生活。

我没有选择妈妈跟哥哥生活的城市读大学，而是选择了离爸爸最近的城市，每个月我都会坐车回县城看爸爸，陪他吃饭，陪他散步。

我像个多余的人一样，委婉地问爸爸，为什么不再找个对象过日子，爸爸也像回复大人一样，认真地说：“我一穷二白，也遇不到合适的……”

我很想问，你还想妈妈吗？可我没敢问出口。

越长大，我越能理解爸爸，也越来越觉得是妈妈，毁了我们美好的生活。

我跟妈妈的疏离，加上我对她的埋怨，我们联系越来越少，她倒是几乎每天都会给我发短信，两三天打一通电话。至于哥哥，我们越长大也越能理解摆在我们面前的鸿沟有多大，我去见哥哥，觉得对不起爸爸，哥哥跟我联络，也倍感煎熬。

我多希望这一切没有发生，我们还是一家四口。

可实际上，我们永远也回不去了。

05

大学毕业后的日子如流水般滑过，我跟哥哥忙着在这个世界上闯荡，爸爸和妈妈一点点老去了。

2016年，我大学毕业的时候，哥哥要结婚了，哥哥再也不是那个瘦弱的少年了，他高而挺拔，结婚前他跟我说，他想请爸爸参加婚礼，又怕爸爸拒绝，让我帮忙传个话。

我说，“要请你自己请，这个没办法传话。”

哥哥说，“我一直记得爸爸的好，不管怎么样，我只有他这一个爸。”

两天后，哥哥出现在我跟爸爸的出租屋，爸爸开门的时候看到哥哥，愣了足有半分钟，气氛尴尬得要命，我跑过去接过了哥哥手里的东西，让他进了屋。

我们仨坐在沙发上，一人一杯茶，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哥哥一紧张就喝茶，等茶喝完后，他拿出请柬给爸爸，说他要结婚了，请他去参加婚礼。

哥哥的眼里有期望也有祈求，以及无尽的悲伤。

爸爸没有一丝惊讶，只是一瞬间红了眼眶，犹豫了几秒钟后接了下来，哥哥的眼泪滚滚而落，哽咽而颤抖地叫了一声，“爸！”

坐在旁边的我，喉咙哽住了一般，眼泪扑簌簌直掉，爸爸再也绷不住地起身去了洗手间，好半天都没有出来。

那天，爸爸下了厨，买了哥哥爱吃的菜，哥哥一边吃一边掉眼泪，但我知道，我们之间的关系好像有所缓和了。

窗外盛夏的太阳，火辣辣地普照大地，我建了一个微信群，拉了爸爸、妈妈和哥哥，虽然他们谁也没有在群里说话，但我已经十分欣慰了。

哥哥走后，爸爸跟我说，“我不去怎么办，人家不说他没爸啊。那个人早不知道死哪里去了。”

他说的那个人，是哥哥的亲爸。

爸爸还让我去看看我妈，顺便认识一下新嫂子。

我欢天喜地却不敢表露地答应了。

去看我妈那天，哥哥去车站接的我，他下意识地帮我接了背包，我妈一看到我，就哭了，那天晚上在饭桌上，我妈跟我坦白了所有的真相。

她说，她确实是在结婚之后才知道自己怀孕的，那时候已经三个多月了，她没有勇气把这件事告诉爸爸，侥幸地想，也许爸爸永远也不会知道。

因为心虚，妈妈对爸爸也很好，事事听他的意见，从来没跟爸爸吵过架，她一心想着要好好过日子，甚至想罚款也行，再给爸爸生个儿子，可是爸爸不同意说，有两个孩子够了。

妈妈预想过很多次，只是没想到会如此猝不及防地被揭露，爸爸要离婚，她也无话可说。

这几年，妈妈老了许多，脸色苍白而憔悴，不仅被生活所累，也被心事所累。

她叮嘱我，“对你爸好一点儿。”

我连连点头。

06

哥哥结婚那天，爸妈一起上台，主持人让哥嫂给他俩敬茶，爸爸的眼睛一直红着，我在台下望着他们，心里又酸又喜。

其实，亲戚们都知道我们家的事，在台下也窃窃私语，虽然我爸装作了一副不在乎的样子，但我知道他有多难过。

在来参加婚礼之前，他让我陪他去买衣服，挑了一套很贵的西装，配了一双皮鞋，还去吹了头发，他脸上有一种尴尬又微妙的笑，充满了明明开心又觉得不该开心的矛盾。

我举着手机疯狂给他们拍照，等快结束时，哥哥忽然拿了话筒，跟爸爸说了一句话。

“爸，谢谢您。”

我爸笑僵的脸上，滚下一行热泪，我妈瞥过脸去，嫂子也知道情况，也拿着话筒跟爸爸十分动情地说了一句，“谢谢您，爸爸。”

我跟爸爸没住酒店，一起住哥哥的家里，爸爸睡沙发，我跟妈妈睡，聊到了快天亮也没聊够，一会儿哭，一会儿笑，我久违地抱着妈妈，真希望天永远不要亮。

我知道外面的爸爸也一定没有睡着。

虽然我们疏离了十几年，但其实从未真的切断关系，哥哥的婚礼，把我们又重新聚在了一起。

哥哥结婚后的第二年，我给我爸买了一部新手机，才发现，原来我爸妈就一直联系，只是他们没好意思告诉别人，也没好意思让我们知道。

原来每年生日，妈妈都会给爸爸发生日快乐，以前我爸都没怎么回复，后来开始偶尔回复，再后来每年都回。到每一条爸爸都珍藏着，换手机也会备份，他不会用备份功能，是让手机店的员工帮忙操作的，这一次是我帮他转移备份，无意中看到的。

从我哥要结婚的时候，他们联系更频繁了，我爸提出给我哥十万块结婚用，我妈坚持不要，两人拉扯了好几天，最后我妈收了钱。

她说，“你是他爸，这份心让他知道，你还认他这个儿子……”

天知道，我看到这些短信的时候，内心有多激动。

07

虽然，我爸妈没有复婚，但他们关系缓和了许多，尤其是去年，我爸生病了，他要做一个心脏造影加支架。

我告诉我妈后，她当天就来了，我爸办住院后，她跑上跑下买东西，在爱心厨房炖汤，我爸进手术室的时候，她紧张得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几个钟头没停过脚。

我爸手术出来，我妈说我不懂，她来陪护，让我回家休息。

第二天早上我来看他们的时候，我妈睡在陪护床上，身上披着我爸的外套，我爸也不知是跟自己说，还是跟我妈说。

他说；“我想明白了，我养大的……就是我的儿子。”

我心里一酸，落下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