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中尧 ｜1969年年底，13岁的小六陪着妈妈搬家去农村

作者 关中尧

《拂去尘埃》之二十四

苏棠和胡风

二十四

春去冬来，年复一年。接下来四清、社教、五一六通知、斗批改和干部下放劳动等等。形势变换，风云际会，苏棠有时候就像坐在足球场看比赛，人家进了球，全场都欢呼，她也不得不附和；人家输了球，当然也会随大家一起叹息。折腾到最后，大的小的、戴“长”不戴“长”、所有的干部都得下放劳动，大势所趋，无可奈何，那就跟着走呗！好的是女儿小三，灵活机动还给妈妈联系了个政策允许的农村武功县杨陵公社，这里距离西安比较近，看病办事方便，但毕竟是农村，不能和城市生活同日而语。

在小六的记忆中，1969年年底，13岁的小六和大姐夫陪着妈妈搬家去农村，头一天晚上收拾了要带的东西，家那时候也没有什么家具，桌椅板凳和床都是公家配发的，没有柜子，家里的行李，娃们的衣服都是打成包袱，放到孩子们小时候用过的一个竹子童车里，那就是家里的柜子。妈妈的行李很简单，一个小卡车里只放了一个角。

小六和大姐夫坐着颠颠簸簸的卡车顶着料峭的寒风陪妈去了杨陵徐西湾村。跟七十年前姥姥从京赴山西的情况相似，时代不同，人物不同，境遇不同，相同的是都对未来前景感到迷茫，心情总是有些许凄凉和忐忑。

到了杨陵以后，分配的住所是一孔窑洞，这个窑洞原来住着一个孤寡老人，她去世以后没人居住。没有院门，左邻右舍都是有院墙、院门，未来的家就是一条长长的甬道，甬道尽头是一孔窑洞，打开门，一股潮湿发霉的味道扑面而来，窑里光线不好，有一个土炕和一个陈旧的条桌，老鼠窜来窜去。草草一扫，就把东西七手八脚的往里头搬，这时候院子外头来了很多人，娃娃，女人和一些其他的群众。很好奇的看着从城里搬来的干部。

这个院子没有厕所，小六和大姐夫还有一些群众帮忙找了一些包谷杆，在院子里搭了一个旱厕，那个厕所以后就用了多年。

大姐夫蒋一功跟大姐香香1968年结婚。是十多年来进入孤儿寡母的家庭里唯一成年男子，在那些日子里，心灵手巧的的大姐夫成了顶梁柱，把窑洞里的窗户修的结结实实，晚上可以关住，用一根木梁顶上，白天可以撑开窗扇，让窑洞里头透气进光，还给竹车车打上隔断，改成了实用的柜子。

那儿的老乡很淳朴实在，在搬到杨陵以后不久，恰逢腊八节。原来在城市生活不知道有这个节日，没有过过腊八节，左邻右舍送来了一碗又一碗的那腊八粥，小六从来没喝过腊八粥，喝着腊八粥，甜在心里，暖在身上，老乡们送了不少，妈妈和小六喝了好几天才喝完。

妈妈跟左邻右舍关系很融洽，有时候跟着妇女们到菜地里除草，妈妈有工资，劳动不计工分。就是跟着人家一块儿干活，跟妇女们嘻嘻哈哈的打成一片。

妈妈在农村的那一段，养了几只鸡，有一年闹鸡瘟，鸡拉稀病的不行，小五那时候去农村看妈妈。妈妈就对她说，多给鸡吃蒜，就能治好鸡瘟，小五逮住一只老母鸡，使劲给鸡嘴里塞蒜，后来鸡就钻到炕底下，几天都不出来。后来出来了，鸡瘟好了，但是东撞西歪的没有方向感，仔细一观察，才发现鸡眼睛瞎了。

小五这时才知道，妈妈自小在农村生活过，了解一些农谚俚语，生活经验比较丰富，她说的蒜有百益只害目，确有其事。

有一次苏棠到其他村子蹲点，下车后到蹲点的村子还有一段路，天色已晚，还下着雨，土路泥泞难行，天黑了还没走到，她一个人一走一滑，鞋一次次陷入泥中，漆黑的夜晚，漫漫的长路，孤立无助的她思前想后，不由得在路上放声大哭。

哭了一阵，打起精神还得走，她想通了，比起战争年代，比起被人欺负的日子，活都活过来了，这算啥呀！

有了延安小米加步枪战斗生活打的底子，倔强的苏棠什么样的环境都能对付，何况干部当年都是带工资下放的，生活上吃穿不用发愁，无非就是住在村里，居住卫生条件简陋。好的是下放期间的心情舒畅，工作对象农民都很朴实，没有职场上的暗中争斗，你长我短，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过的是一生中最闲适的生活。

在杨陵农村呆了五六年后，苏棠被安排到武功党校担任教师。住在党校一长排教室尽头的一间房子，生活比农村略有好转，可以在党校吃食堂，党校主要是开办各种培训班、短期学习班。平时食堂粗茶淡饭，到了开班的几天，伙食就大有改善，可以打打牙祭。苏棠除了上上课，整理整理资料，有时候下乡蹲点。就这样，在武功党校度过了相对安稳的四年时光。

度过了九九八十一难，苏棠终于熬到了出头的日子。

1978年秋天，陕西省剧协恢复建制，苏棠终于回到阔别十年之久的西安，回到省剧协工作。小六回忆道，妈妈带着小六、小六的朋友和三姐夫李荡平找了一辆货车到武功搬家，妈妈激动之余找不到房门钥匙，只好撬开锁头才进到房间。

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的召开，全党的工作中心转移到经济建设上来，结束了十年浩劫造成的混乱局面，全国人民迈上了实现四个现代化的征程。

结束内乱，全党的工作走上了正轨，广大下放劳动的干部们，从农村、干校重新回到了工作岗位，团结一心，励精图治，都以只争朝夕的精神把十年文革耽误的工作加倍努力做好。

苏棠在这个阶段工作上也很有建树，在做好刊物组稿、联络戏剧作者的同时，著作颇丰，出了不少的东西，写了不少歌颂时代的诗歌（见附录苏棠作品目录），还写了一些剧评《话剧西安事变的艺术创新》《振兴秦腔的出路》《浅谈秦腔音乐》等，为山西创作了五幕话剧《汾河滔滔》，收集整理了张棣赓一百多万字的遗作。

苏棠的文字流畅，叙事生动。除了大量歌颂新时代的作品外，她写的“心祭”隽永深情，如泣如诉，读者无不潸然泪下。平时她睹物观人，随手拈来的诗作更是拙朴有趣，自然天成。

1978 年全国恢复高考时，除了老大香香毕业于西北大学、老二晶晶毕业于兰州大学，小五是西北大学工农兵学员外，剩下的三个都在这次考上了大学。香香、晶晶文革中大学毕业，当了教师，小三陕西师大毕业分配到市级单位、小四华东理工大学毕业，分配到南京高校教学后在任教学校继续攻读完成博士学业、小五到市级单位工作，小六西北大学毕业分配到国防企业，全家六个孩子全都受到了高等教育，有了稳定的工作，苏棠的心总算安宁下来。

苏棠从下放的武功县调回恢复成立的原单位陕西省剧协，全家终于开始了平安稳定的生活。她担任陕西剧协主办的《陕西戏剧》副主编，决心在新的岗位上为繁荣陕西的戏剧事业贡献出自己余生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