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有我们在身边，您哪儿也不去！

自今年5月份以来，妈妈的情况变得不好，胃口不好，走路不好，睡眠也不好。

我是2月份的（值）班，3到4月，三妹从广东回来值班，5月是二妹。3到4月连续两个月让三妹一人值班，显然是错误的，因为妈妈三餐里有一餐已经不怎么有食欲了，这是后来才了解到的！中途我几番要过去看看，三妹说没事，我便也掉以轻心，没过去。

三妹没有意识到，食欲骤然变差，不一定是什么 “老年人不舒服正常”，而是身体哪个环节出故障了。此时就当引起警惕，立即送医检查原因，排除问题。

而二妹5月接手值班以后，发现妈妈脚肿，手肿，吃饭很不得劲。告知我后，我几次开车去铁山，带妈妈去四医院和爱康医院检查、住院，医生说是“心衰”，老年人身体各项功能减退导致的，血管有堵，致手脚有肿（大概是这么个意思）。

根据经验和常识，慢性病，住院也白搭，大夫其实也没有什么好办法。

倒也是，毕竟是93岁高龄老人，医生是没啥招的了，他只能是查实病因，给开点药，主要靠子女的悉心调养，该我们做子女的上场了。

我们决定，一周后，让妈妈出院回家静养（先后打了四针白蛋白，当然是在医生建议下）。

出院诊断：1、冠心病，不稳定性心绞痛，心功能∥级。2、高血压3级，极高危组，高血压心脏和肾病。3、肾病综合征。4、贫血。5、胸主动脉粥样硬化。6、肺结节。

说得那么吓人，其实好多病都是一直存在的，比如冠心病，高血压和肺结节啥的——这么多慢性病，这么年来，没有停过药的。妈妈社保卡里的医保药补贴，每月都不够用。

出院小结：患者精神可，未诉不适，食欲睡眠体力可，大、小便正常，查体：血压120/6㎜Hg，福清，自动体位，口唇无紫绀，颈软，双肺呼吸音清晰，无啰音，HR72次/分，心律齐，无杂音，腹软，肝脾肋下未及，双下肢无水肿。

看出院小结，妈妈身体基本情况，至少没有差到令人沮丧的程度。她没有“透析”之虞，没有“支架”之忧，也没有大小便失禁的烦恼。仅仅是胃口差，虚弱，没有精神。

不过无论任何人，进食出现问题，都难以乐观。我们得做足思想准备，打一场高强度的“持久战”。

6月份原本就是我值班的，但到6月2日我就意识到情况发生了变化，老办法不改变不行。于是跟大妹二妹商量，变“月轮换”为“三日换”。

此前的“月轮换”里，除了做饭、洗衣、买菜、扶妈妈走动等日常照料外，没有繁琐的内容，老妈到点起床，到点睡觉，生活很有规律。我若去超市购物，进医院开药，到银行拿钱，或者每晚一次约一个钟头的环铁山骑行锻炼，跟她打个招呼即可。甚至在夜晚八、九点后她睡了，我还可以上个电脑，写写文章，玩下手机，剪个视频啥的，生活有规律，所以“月轮换”不难。

而现在，一切都变了。妈妈不能按时吃饭，不能准时吃药，更不能按点睡觉。而且，她干脆就不吃饭，不吃菜，连鸡蛋也不怎么吃，油盐鱼肉，更是不沾边。到了这个地步，人很快就消瘦下去，我急得团团转，“三日换”应运而生，多人的智慧强于一人，人多力量大。但一齐上也容易疲劳，三个人做“三日换”，有六日的休息时间，利于打持久战。

好在妈妈还没到水米不进的地步，流质食物还能吃点，西瓜汁，酸奶，豆腐脑，米糕，藕粉，芝麻糊，牛奶等，都能勉强吃吃。另外，她虽因吃得少而非常虚弱，但神志尚清晰，没有“老年痴呆”状况。纵然儿子女儿认不全，孙辈更是不认识了，但我们几个围绕在她身边、轮换着照顾她的儿女，她还是叫得出小名，尽管经常叫错。

一个半月以后，妈妈就满93岁，进94岁了。想到这么多年来，在我们的照顾下，她的“快乐晚年时光”，我不禁感慨不已。

去年她坐家门口晒太阳时的穿针引线动作把走过的路人惊到了，儿女们干起来都吃力，她却轻而易举！90多岁老人能看清针眼，把线头从针眼里穿过去，她眼睛得有多好！

今天，怕是难了，这才过去多长时间哪！

她坐在门口打扇时的的顺口溜，今天看来，也成奢侈之事了——

她忘性大，常让我找扇子递给她，她接过扇子道：“扇子扇清风，时常在手中”。她的浠水巴河口音很好听，高兴起来她还“哟嗬”：

“王婆婆，豆儿长，发点风儿我乘凉，哟嗬；天上转，地上转，天上的风儿要人唤，哟嗬！”乘凉的邻居们听了哈哈大笑，坐了一会儿，风真的来了，于是大家经常都要老娘“呼风唤雨”一回......

这又是大热天来了，妈妈却不能再呼风唤雨了，她坐在藤椅里握着扇子的手很少拍动，双眼微闭，目前她大量的时间都处在睡眠状态。

妈妈现在基本是属于倒床了，因为她坐在沙发上也是眯着眼睛，没有精气神了！上个月的“三天班”里，我照顾妈妈时，发现她夜里几乎是不睡的（白天睡多了），我要跟她说话，给她喂食点藕粉、牛奶，她吃一丢丢就不吃了。大多数情况下，她除了喝点水，什么也不吃。有时说好了吃的，做好了端到面前，又不吃了，很磨人。

这种状况还怎么活人，我一急，热泪盈眶，呼唤她吃东西，但却少有反应。

不吃东西就安静地睡觉吧，但她总是在叫我小名，待我走到她床前，她又没啥事。下半夜了，她常常“要起床”，问“天光了”么？

时间稍长，我发现妈妈并不是因为不舒服，而是想你陪她说说话。比如我握着她的手时，她就安静下来，交谈了两句便睡着了。或者给她翻个身，变左卧为右卧，或变右卧为左卧、仰卧，很快她就睡着了。

白天没怎么吃东西的人，在这夜深人静时，无论如何得吃点。我尝试着给妈妈喂点芝麻糊或酸奶，她吃呢！吃了些后不吃了，再喝点凉白开，然后拉着她的手说话，说着说着她就睡着了。

唉，这不就“老小孩”吗，一会儿叫你，一会儿叫你，你到她身边，她就安静下来，我常常伏在她的床沿睡着了。

她也常常“叫醒我”道：“快去睡觉，呆这干嘛?”待我去外间沙发里睡了，她又叫起我的小名来......

“要是死了就好了”，“免得磨你们”。以前扶着她走过前街后巷时，她常一边柱着拐杖一边这么说。我给她的回答通常是：“好的，那我去买药。”她接上：“快去买！”啊，象说相声似的，常把一旁听到对话的人笑得不行。

今天下半夜，两三点钟，她又来了：“我要去摸（找）一个塘，跳进去，免得磨你们。”

我说“好好好，不过你一个人去不了，吃了这两口藕粉，我带你去摸塘！”

等到她折腾半天，自己也累了，一只手握着我的手，一只手握着床沿栏杆（小妹给她买的类似医院病床的那种能推行移动、能升降靠背的床，有自动升降的栏杆），真的入睡了时，我端详着妈妈的睡相，她睡得很安详，像一尊佛，慈眉善目的，仿佛人世间的所有苦痛，都与她无缘（摸塘的事又忘到哪一国去了）。

守在妈妈床前，多少往事放电影，衷情起处，“吟诗”（腹稿已成）一首：“万里关山远/有您家乡近/燕子衔草苦/养育恩情深/此生最幸事/妈妈唤小名”。

它的灵感还是源于唐代孟郊的那首《游子吟》：“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古代诗词作品中，有好多同类题材的好作品流传下来，出鬼了让慈禧的《可怜天下父母心》占了个第二名（我排的）：“世间爹妈情最真/泪血溶入儿女身/殚竭心力终为子/可怜天下父母心。”

我在想，爸爸过世那年，她才刚刚五十。五十岁在今天看来是多么年经，走个《桃花朵朵开》的片场，是一点都不过份呀。她却心无旁骛地帮衬五个儿女，里孙外孙，一个个帮忙带大，忙到今天，她图个啥呢。

夜深人静，已过三更，握紧我手的妈妈，睡得好香，母子连心，我懂她的内心。有一次我扶她柱杖走动时，她说，儿啊，你回了我就放心了，有人送我上山啦！

啊，是了，那是我刚刚结束沿海拼搏回到家里的头一年。

是的，老人有老思想，她希望走向天国时，要有儿子来送她：“儿子来给我端像，儿子来给我扶棺，儿子来给我烧纸，儿子来给我磕头！”她不止一次地这么说过，所以，望着她日渐消瘦的样子，我就想起她内心的想法，虽然她现在不说了，但她拉紧我的手时，我就秒懂了，热泪湿润了我的双眼，我在心里说：“妈妈，你会没事的！”

我们隔六天值班三天的方式，起初她一下子还不习惯，每次换班时，我们都要问她：妈妈，我谁呀，认得不？一旦她想不起来名字，我们便大声告诉她：这是你的儿子，这是你的大女儿，这是你的二姑娘，还有各自的小名，等等。

有一次我去接班，二妹告诉她，这是哥，你儿子！她听明白了后说：“哦，那要差好多！”

大家都笑起来，我说好哇，你不怕得罪我！

儿子做的饭菜不好吃，做家务事粗手粗脚，脾气还不太好，啊，她是有数得很呢。邻居小王笑道，女儿照顾得再好，她还是喜欢儿子（来），老太太，偏心眼得很！

其实，多年以来，她是托了女儿多的福，要不是女儿多，单靠儿子一个人，哪有这么好哟......我和老妹常对老人家说，你这辈子享福哩，我们到老了，赶你一半都赶不上哟，到那时候，我们打个包袱，进养老院完事！

“你们将来不得了。”她也承认这一点，也常常为我们叹气。养老院她是坚决不考虑，很久以前她就表达了此意。所以我经常开玩笑说，不耐烦了就把你送养老院！她知道我们是开玩笑，要是真的，她就会害怕，真的会怕。

妈妈，您不用去医院，也不用去养老院，有我们在身边，您哪儿也不去！

2025-7-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