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八菜一汤，奶奶却只吃干馒头，姑姑掀翻桌子怒吼：少装可怜！

我从小就不太想回老家跟奶奶一起过年。

倒不是不喜欢奶奶。

每次回去，奶奶都会拿出一堆零食给我吃。

她是真的很疼我。

但每次吃完，她总要问我：“小翘，好吃吗？”

我高兴地回答：“嗯！好吃！谢谢奶奶！”

奶奶就会摸摸我的头，说：“小翘会说谢谢奶奶就好了。这些零食奶奶一点都舍不得自己吃，都留给你了。以后小翘也要对奶奶好啊！”

我对奶奶好那是一定要的！

只是，这些零食那么多，奶奶为什么自己一点也不吃，非得都留给我呢？

我一个人也吃不完啊。

我把拆开包装的饼干递到奶奶面前说：“奶奶，你也尝尝嘛！”

可奶奶总是摇头：“奶奶都是半截身子埋土里的人了，不跟你们小孩子抢吃的了。”

我听不懂什么叫“半截身子埋土里”。

奶奶跟我解释了一下，我吓得哭了起来：“奶奶不要死，奶奶还得享福呢！”

到了这个时候，奶奶脸上会露出又感动又满足的神情说：“好，奶奶还得享受你带来的福气呢！小翘以后一定要好好孝顺奶奶啊！”

我使劲点头。

只是奶奶一再递零食给我，我反倒吃不下了。

我总觉得自己像是在抢奶奶的东西吃。

奶奶年纪都那么大了，还省着自己不吃，非得给我这些零食，我吃了不就是亏待奶奶了吗？

我不愿意吃，奶奶又不开心。

小小的我心里开始有了负罪感。

我把这些心事跟爸爸说。

可爸爸一点也不在意：“奶奶是疼你呢，所以你一定要记住奶奶的好。”

爸爸说得没错。

书本上也都是这么教的。

可我还是觉得哪里怪怪的。

所以，慢慢地，我就不太想回奶奶家了。

今年因为下了场大雪，大家得提前回老家。

回去之前，我让爸爸多买点零食和营养品给奶奶。

“咱们今年多买点好吃的，这样奶奶就不会什么都舍不得吃了！”

妈妈笑着摸了摸我的头，没说话。

倒是爸爸，直接买了一整后备箱的年货。

“好啊！”

他说，“爸爸年终奖挺多的，这回咱们给奶奶买好多好吃的！”

年货一件件往奶奶家院子里搬，邻居们都跑来凑热闹。

他们先夸十个月大的弟弟长得白白胖胖，又说我爸在城里挣了本事，舍得买这么多好东西。

“也不枉你妈吃苦，供你和你妹妹长大。”

邻居们说。

我奶奶笑了，脸上满是骄傲和幸福。

“再苦也不能苦了孩子！这回报不就马上来了？”

“奶奶！”

我兴奋地喊，“我给你带了好多好吃的！”

终于，我不用再从奶奶嘴里“抢”吃的了。

我给奶奶展示各种好吃的零食，软的、酥的，都适合她的牙口。

可我刚打开一盒鸡蛋糕，奶奶轻轻拍了拍我的头：“奶不吃。这些都留着给咱们小翘吃。”

可是，零食够多了啊，为什么一定要省着？

我想问奶奶。

下一秒，奶奶已经从妈妈怀里接过了弟弟。

她兴奋地走进堂屋，从橱柜里拿出别人看望她时带来的东西——有些糖果软化了，饼干和奶都过期了。

尽管如此，奶奶还是一边说着她是多么舍不得这些东西，把它们全留给弟弟吃，一边把豆奶粉和饼干碎硬往弟弟手里塞。

“你看奶奶多疼你！长大了一定要孝顺奶奶啊！”

我妈吓得赶紧拦住了奶奶，解释好几遍弟弟太小，不能吃零食，她这才停手。

那一瞬间，我好像又看到了小时候，每回回来时奶奶把零食塞给我的样子。

腊月二十五开始，我再也没碰过零食。

因为奶奶说，她一点也不吃了，全部留给我。

我如果吃了，就是让我奶奶继续吃苦，让她因为我享福难过。

可我还是个小孩啊。

每次看着客厅里摆着的零食，我都忍不住咽口水。

那些零食我都是自己挑的，我肯定喜欢。

但！

我不能抢奶奶的东西吃！

我以为自己挺有自制力，没想到，馋零食的样子还是被妈妈发现了。

她一句话都没多说，只是在确认我确实不愿意吃奶奶的零食之后，就带我去了镇上的小卖部。

妈妈给我买了好多好多零食。

我发现，从城市带回来的那些零食，镇上这家小卖部竟然也都有卖！

妈妈看着我一口一口地吃着，轻声说：“小翘，其实奶奶的退休金一个月有五千块呢，而且我和你爸每个月还会给奶奶一千块钱。”

“奶奶要是想吃什么东西，完全可以自己买。”

“没必要这么省着花，就为了给你们留一点。”

“六千块钱，就算在城市里，也能生活得挺舒服了。”

“她不舍得吃那些零食，并不是因为你吃了她的份儿，而是她一直习惯节省。你不用因为她把零食全给你吃而觉得不好意思。”

真的吗？

奶奶没吃好东西，其实根本不是因为我？

“想知道是不是真的，你就自己观察观察吧。”

听了妈妈的话，我开始留心观察。

果然，和妈妈说的一样。

妈妈给奶奶买了新衣服新鞋子，奶奶就是不穿，反而放在衣柜里。

“给我买这些干嘛？我也这么大岁数了，能穿几件衣服啊？”

“把钱省下来，给小翘买花裙子多好？”

“再说了，我身上的衣服都没破，还能穿得挺好。”

妈妈好几次说棉衣和羽绒服穿久了保暖性会差些，奶奶就是不肯换上新衣服。

她衣柜里还搁着好几套一次没穿过的新衣服。

家里秋天收的老南瓜，奶奶从地窖里特意拿出来。

中午吃饭的时候，她就把南瓜和米饭搅和着煮。

我们中午都吃炒菜加米饭，她却坐一边只吃那带南瓜的焖饭，筷子一次都不碰菜。

我忍不住问奶奶：“南瓜焖饭好吃吗？”

“能好吃吗？”

奶奶撇嘴说，“秋天天天吃这些，吃得我都烦了。”

那都觉得恶心，为什么还要吃啊？

“不能浪费嘛。”

奶奶说：“我不吃，谁吃？总不能让你们吃吧？我都一把年纪了，随便吃点就行了。好吃的都留给你们！”

我实在不明白，地窖里的南瓜为啥非要这个时候吃，也不懂为什么爸爸炒了那么多菜，明明够咱们一家五口吃的，可奶奶就一点儿都不碰，还说要留给我们吃。

妈妈轻轻碰了碰爸爸的手肘，又白了他一眼。

可当她看到我时，却笑着说：“小翘，快吃吧！你爸今天做了可乐鸡翅，你不是最喜欢这个吗？”

我最爱吃可乐鸡翅了，但望着奶奶低着头吃着那南瓜焖饭，我心里还是有点不舒服，胃口一下子就没了。

我们老家的房子是三层楼。

奶奶年纪大了，上下楼很不方便，所以睡在一楼。

爸爸妈妈住二楼，我的房间就在他们隔壁。

那晚上我半夜醒来，听见爸妈在争吵。

妈妈说：“你能不能别让你妈这样了？咱们缺她吃还是缺她穿？她至于这么省吗？还不看见小翘连饭都吃不下了？”

爸爸反驳：“你想多了吧？我妈就这样，一辈子节省惯了，什么都是为了咱们好。小翘觉得内疚？她奶是在对她好！她还是个小孩子，内疚啥呢？”

妈妈更生气了：“就你豁达好吧！我每天操心这些事儿，你就负责什么‘豁达开朗’……行了，算了，我不管了！你妈爱怎么做都随她吧！”

第二天醒来，爸妈气氛又和和气气的，就像昨晚的争吵根本没发生过似的。

临近过年，家里特别忙碌也热闹。

城里来的亲戚们过来串门，逗着正在学说话的弟弟喊人。

爸妈天天忙着打扫房子、准备年夜饭。

而我，这个小孩子，每天中午才迷迷糊糊地醒来，一眨眼一天就过去了。

很快就到除夕夜了。

门外鞭炮声啪啪响，电视里春晚主持人穿着一身金红的礼服。

爸妈把八菜一汤端上圆桌，他们说这是九九归一，象征着一年团团圆圆。

这桌菜真是丰盛啊！

有爸爸卤好的猪肘子，酱汁浓郁，颜色红润；还有味道清淡又甘甜的蒜蓉开背虾。

红烧肉都用绳子绑着，刚碰就散，鸡汤金黄诱人，香气四溢。

可乐鸡翅的肉倒是挺软，不应该放桌上，但我就是爱吃。

桂花糯米藕，奶奶年轻时候最爱吃的甜品，特意放在她面前……

妈妈端来了雪碧，给我们每人倒了一杯，准备庆祝新年。

可刚把饮料倒满，奶奶突然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回厨房，拿出一块馒头。

她撕下一小块，蘸了蘸卤汤，说：“快吃啊！我不喝饮料，留给小翘喝吧！”

妈妈端饮料的手顿了一下。

这回，不是她瞪爸爸，爸爸先开了口：“妈，大过年的吃什么馒头呀！这么多肉菜够咱们吃的，您不用替我们省着。”

“还有你最喜欢的桂花糯米藕呢！”

妈妈也笑嘻嘻地劝奶奶：“是啊，大过年的，您不吃肉，我们都不好意思动筷子。”

“哪有老人吃馒头，孩子吃肉的道理呀？”

“你们应该多吃点！”

奶奶又塞了一大口馒头进去，“我就爱吃馒头！我最爱吃的就是馒头了！”

可两天前买馒头时，奶奶还嫌馒头贵，说她最不喜欢吃馒头了。

大过年的。

妈妈脸色瞬间变得不太好看。

但她终究还是忍住了没说什么。

我那会儿，筷子夹着鸡翅，放也不是，夹也不是。

直到妈妈夹了几只大虾，往我碗里轻轻一放。

“吃吧，多吃点虾补补钙，你奶奶就喜欢吃馒头嘛。”

我还没长大，都明白她话里的含义，奶奶却硬是没听出来： “对唉，你们都大人了，别跟小孩子抢虾，赶快让小翘把虾都吃了……”

“砰！”

一声，是盘子摔到了桌子上。

妈妈把虾分成了三份，均分给了我爸、我和她自己。

她一边分一边说：“别担心，家里菜多得是，绝对不会少了她的份儿！”

可我总感觉，爸妈还有奶奶心里都不太舒服。

大年初一一大早，虽然大家都没吵架，还装着和和气气的样子，但那份气氛明显有些紧张。

奶奶没穿新衣服，妈妈瞥了她一眼，也没多说什么。

以前爸爸肯定会劝两句，可这次，他也没出声。

我向爸妈和奶奶磕了头，拜了年。

爸爸妈妈给我的压岁钱早就在昨天晚上悄悄放到我的枕头底下了，奶奶的红包却是在刚刚给我的。

她拉着我的手，笑嘻嘻地说：“小翘，奶奶给你包个大红包，奶奶对你可是超好的！这钱是奶奶专门攒着给你们的，好久了呢！”

我一听，赶紧说：“奶奶，要是您省了这么久，那我可不能收您的养老钱！”

奶奶乐开了怀：“哎哟，我们小翘怎么这么懂事！别光看这些压岁钱，奶奶会好好攒大钱的，将来我走了，这钱全都是你的小宝贝！”

大年初一气氛虽然热闹，大过年的，怎么爸爸都没忍住了：“妈！你乱说什么呢？”

小孩子嘛，最爱过年了。

每到正月初一，男人们成群结队地拜年，女人和孩子们结伴去亲戚邻居家。

我经常分不清谁是谁的爷爷奶奶，于是进门一通磕头，对方手里零钱往我小钱包里塞。

哪怕一块两块，积少成多，我的小钱包很快鼓起来。

我们满载而归，回到家的时候，客厅里坐着来给我奶奶拜年的亲戚邻居。

他们本来笑嘻嘻聊得欢，见我爸妈回来，脸上笑容突然僵住了几个。

有人小声说：“哎呀，建伟和建伟媳妇儿回来了，我们得走了！”

说完几个客人拍拍屁股准备走，“大娘，您别送了，我们还得去三婶那儿给磕头呢！”

虽然他们说不用送，可爸妈还是坚持陪着我们一路送到胡同口。

走在最后的三堂叔叔还有别的亲戚，犹豫了一下，主动落在大部队后面，把我爸拉到一边，低声说了几句。

他们说话很小声，我没听清到底说了啥。

只看到我爸的眼眶突然红了。

“你先走吧，我不送你了。”

我爸说完，那亲戚刚迈脚准备走，我爸却转身往院子里走去。

我和妈妈想问他怎么了，却没叫住他。

只见他低着头一直走到堂屋，走到正眯着眼补袜子的奶奶面前。

他胸口起伏得很厉害，仿佛憋着一股前所未有的怒火：“妈，是你跟别人说过吗？大年三十那天，咱家连顿像样的饭都没吃，就吃了馒头？”

“你是不是还说了，我一回来，你就把攒着的吃的全给我了？”

“还有，咱家新院子盖好后，是不是你想着让我们住舒服点，才主动住到采光差的那一楼去的？”

我妈紧紧攥着我的手。

几天前，奶奶的这些做法还引发了我妈的争执，每次都是我爸帮着奶奶，在旁边解释，说奶奶没别的意思，就是习惯把最好的东西留给晚辈。

但这是我头一次看到我爸这么生气，明明没喝酒，脸却涨得通红，脖子都粗了。

他说话都断断续续的，一句话没说完就停顿，好像有什么话咽不下去似的。

奶奶叹了口气：“是啊，我跟别人说了，当天我就吃了馒头。”

“我一个老了半截的人了，跟小孩子抢啥吃的？省下的给小翘多吃点，补补身体，多好呢。”

“咱大人少吃点没关系，关键是孩子得营养跟上……”

奶奶话还没说完，我爸就接着问：“你不是说你喜欢吃馒头，别的都不爱吃，就爱吃馒头吗？”

奶奶理直气壮地回：“哪有谁只喜欢吃馒头的？我是想着咱们都多吃点好的。”

“多吃点……”

爸爸笑得有点儿奇怪，吓了我一跳。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他已经转身冲出厨房了。

他把昨晚放冰箱的菜一盘盘端出来，整整齐齐地摆在奶奶面前。

“妈，”

他喊，“你看看，这几样菜，哪样不是剩了一大半？怎么就不够你吃呢？我们真不够吃饭？管不起你一顿吗？省着点干嘛？你知道别人现在都怎么说我的吗？”

他说得越来越激动，胸膛一鼓一鼓的，大声吼着，“别人说咱们磕碜死了！大年三十儿的，让老娘吃馒头，这还算好吃的？还得从老人嘴巴里扣饭吃呢！”

声音大到让我怀里的弟弟被吓得哽咽起来，“爸爸……”

爸爸终于冷静了下来。

妈妈拍拍弟弟的背，“好了好了，你别吵妈了，她知道不能这样了……”

话还没说完，奶奶突然爆发了。

“当啷”一声，奶奶猛地把桌子一推站了起来，指着爸爸骂道，“你现在开始嫌弃我了吧！”

“你这白眼狼！当年是谁一点点从嘴里省着吃，才把你和你妹拉扯大的？现在好了，有本事了，开始觉得我丢脸了！我给你们省钱，是省出错来了是吧？”

她气得声音都颤了，“现在嫌弃我拮据寒碜？你们小时候，我省吃俭用不丢脸？现在你们有本事了，就开始嫌弃我？我用你们管我了吗？我用你们给我养老了吗？我老了，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省点东西了！没想到我省下来的东西，你们也嫌弃！”

爸爸曾经跟我说过奶奶那个艰苦把他们俩拉扯大的日子，那时候他和姑姑都还小，口粮全靠奶奶一点点从嘴里省下的。

很小的时候，爸爸就在我耳边说奶奶的好，说他以后一定要孝顺奶奶，好好对她……

可现在，变成了这样。

我看着爸爸眼圈红红地站着。

“好好好！”

奶奶一把把那破袜子扔到沙发上，“我给你们省钱，我是为你们好的，你们倒还怪我！我不管你们了！我还没老，不需要你们养着！”

家里闹成这样，爸爸妈妈连拜年的劲儿都没了。

奶奶倒躺进屋休息去了。

为了不让别人看到我们家这副样子，爸妈把大门给锁上了，带着弟弟回屋睡觉。

只剩我一个人坐在客厅看电视。

中午十二点，大家都没聚一起吃饭，幸好妈妈记得我可能饿了，特意给我热了昨晚的饭菜。

下午两点钟，我忽然听见奶奶房间里有动静。

扭头一看，奶奶穿上了妈妈给她买的新衣服。

“奶，你穿这身衣服真漂亮！”我说。

可奶奶根本不搭理我。

她一直走到大门口，拉开门闩准备出门。

“奶，你这是去哪儿啊？”我问。

咱这儿可是没下午拜年的习惯，尤其是大年初一的下午。

大家一大早起来走亲戚，按照规矩，下午都用来补觉，亲戚们也不会主动去别人家打扰。

奶奶没理我。

我把手里的瓜子壳丢了垃圾桶，想跟上去看看，可转眼奶奶已经走远了。

奶奶不理我，大概还在生上午那事儿的气。

我知道这个时候去找奶奶，她肯定不会告诉我去哪里，也不会跟我回家。

于是，我去到了楼上爸妈的房间。

爸爸还睡着，跟妈妈说了之后，妈妈给奶奶打了电话。

可是，连续打了两三遍，都没人接。

“小翘！”

妈妈催我，“你去楼下房间听听，奶奶是不是忘带手机了。”

为了方便联系，咱们很早就给奶奶买了个老人机。

可奶奶出门老忘带手机。

前段时间，妈妈给奶奶下载了好多评书，奶奶才慢慢养成了带手机的习惯。

平时，打电话给奶奶打不通那是常有的事。

可今天不一样，刚好爸爸才和奶奶吵了一架。

说起来，我爸平时特别孝顺，早先妈妈和奶奶有矛盾，他都是站奶奶那边的。

妈妈说，这次爸爸顶撞了奶奶，原因不管是什么，奶奶心里肯定特别难受。

可电话打不通之后，妈妈看着手机，脸上着急得都能看出来。

她还怕奶奶是故意不接电话，先是给姑姑打电话，再给堂婶打，想让她们帮忙联系奶奶。

结果，奶奶的电话连她们俩也没接。

“这大过年的，奶奶还能跑哪儿去？”

妈妈眼看着急了，轻轻推醒还在睡觉的爸爸，“别赖床了，跟我一起去找妈！”

可我知道，爸爸其实早醒了，只是在装睡。

后来，当我敲门进屋的时候，他正默默穿上外套，没说话，径直往楼下走。

妈妈和爸爸走到门口，也只丢给我一句话：“看好弟弟，我们先出去。”

然后两个人一头扎出门。

我一个人在家提心吊胆地等了一下午，眼看天色渐渐暗下来，三人才终于回来了。

奶奶回来了，我这才稍微松了口气。

可一看到爸爸妈妈的脸色，我又紧张起来，尤其是他们脸都阴沉得吓人。

爸爸一进门就忍不住说：“妈，我们到底哪里对不起您了？”

奶奶脸色也不好看，叹了口气说：“你不是嫌弃我今天上午丢你脸了吗？不是担心别人会误会你不孝吗？我才一一家子地给你解释清楚啊！我怎么可能让别人误解我的宝贝儿子呢？”

结果，大年初一的晚饭，一家人还是没能坐在一起。

爸爸气得转身上了楼，奶奶脸色阴沉，也一个人进了屋。

气氛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家里只剩下妈妈给我们做了点吃的，然后揉了揉我的头，说：“小翘，电视看完了早点上楼睡觉，别瞎想，大人那些事儿不关你的事，懂吗？”

我这才明白，原来奶奶下午出门，是去“串门”了。

爸妈还猜奶奶是去超市或者打麻将，急得连镇上的超市、麻将馆都找遍了，甚至还跑到寺庙去找。

眼看五点钟都快到了，突然接到我堂叔的电话，说奶奶在他家。

而他家，就离我们家三百米远而已。

爸妈赶紧赶过去，才知道奶奶一个下午足足跑了十几家邻居家，人家都还在休息，结果被她叫起来陪聊了。

奶奶这么跑，是为了澄清外面传的“爸爸不孝顺她”的谣言。

她说：“这不是吗，我儿媳妇给我买了套衣服。不是他们不想孝顺我，是我自己过苦日子习惯了，哪舍得吃舍得穿啊。还不是得我给他们省着点？他们大大咧咧的，吃肉喝酒毫不顾忌，我总得在这儿替他们省着点，帮他们攒钱呢。”

妈妈和姑姑婶子没给奶奶打电话，是因为她们只顾聊天，根本没听见电话铃响。

爸爸去堂叔家接奶奶的时候，对方还悄悄把爸爸拉到一边劝：“她说的几句话有点偏激，你作为儿子就不能和她摊摊脸吗？大年初一的，老太太挨家挨户去解释，你这脸面就好看了？老人就是这样，顺着点儿她就行。”

所以，回家后，爸爸还生着这么大的气。

初一晚上，我半夜醒来，又听到爸爸隔壁屋那边说话：“我从没想过她会这样。”

他苦着脸说，“我简直快要窒息了！”

其实，小的时候，奶奶虽然总是节省，常叫我记住她的好，却从没过分到这个程度。

妈妈没怎么劝解，倒是爸爸沉默了一会儿，又补了一句：“算了，谁让她是我妈呢。”

爸爸说，过些天他一定会找机会跟奶奶好好道个歉。

毕竟我们一年就回家几天，谁都不想这短短几天里家里出啥矛盾。

可谁也没想到，到了大年初二，奶奶突然开始和我们冷战了。

从初一到初五吧，总有些不是我们家的亲戚来家里串门。

每次他们来了，奶奶就躺在床上不肯起来。

爸妈一大早去走访亲戚，等中午回来，就忙着给屋里的其他亲戚做饭。

饭菜做好了，他们喊奶奶一起吃，她却怎么也不愿意动弹。

爸尴尬地对着来客笑笑说：“可能是身体不舒服吧，老人就是这样，让她多休息休息。”

结果奶奶突然坐起来说：“你们吃你们的！我吃不下的，怕吃坏了影响大家心情，也怕你们觉得儿子媳妇虐待我。”

这一句话，瞬间让亲戚和爸妈的脸色都变得复杂，五颜六色的感情一下涌上来。

我妈尴尬地问：“妈，你说啥呢？”

奶奶反问：“我说错了吗？”

说完又倒头躺回床上。

初三的情况几乎一模一样，奶奶还在坚持那套。

家里新买的馒头放了一天，在空调屋里都快干了，可奶奶还是拎着馒头，把之前剩的菜加热一遍又一遍吃，蘸着吃，我看到爸妈的脸上又多了几分无奈和难堪。

我忍不住问奶奶：“奶奶，你干嘛这样啊？咱们买了那么多好东西，一起吃不好吗？”

奶奶却说：“你们先吃好的。有没有想过那些坏了的馒头给谁吃呢？这样扔掉多浪费啊！你们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小翘，别以为别人怎么说奶奶，你和爸没资格管奶奶。奶奶省下的东西，不都是你和爸的吗？”

可我心里明白，坏了的东西不是应该扔掉吗？

为什么非得有人吃坏东西？

为什么必须让一个人受苦，才换来别人过得好？

我真的不想让奶奶什么好东西都不吃，都是省给我吃。

从初二到初三，邻居和亲戚们都听说我们家闹别扭了。

爸爸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但他跟奶奶说什么，她都转过头去不理人，仿佛开始了自己的冷战模式。

这样的状况一直持续到正月初四。

初四那天，姑姑带着姑父和陈又铭回娘家。

姑姑比我爸小四岁，几年前嫁到远方去了。

因为工作忙，我家每次回娘家都是隔两年，固定在正月初四这天。

陈又铭是我姑姑的孩子，比我小四岁，今年上初二。

我们全家对这一天特别看重。

重视到连奶奶都不吵闹了，一大早就去找我妈，让她用高压锅给陈又铭炖他最爱吃的鸡腿。

陈又铭来的时候，高压锅里的鸡腿还没炖熟。

他可不像一晚上坐高铁来的姑姑和姑父，脸上没有一丝疲惫，精神得像只猴子一样，一进院子就开始逗鸡赶狗。

姑姑和奶奶聊了几句，奶奶就喊他：“又铭，来，姥姥给你看个好东西。”

我心里清楚，奶奶要拿出啥了。

奶奶房间的斗柜里藏着两份好吃的，一份是给我存的，另一份给陈又铭。

果然没多久，陈又铭脸色苦着，提着一个大袋子走出来。

奶奶却完全没注意到他脸上的神情。

“又铭，姥姥对你好不好啊？”

“这些好吃的，姥姥都舍不得吃，全都是等你回来给你吃的。”

陈又铭听了，像是被判了大赦，忙把袋子往奶奶那推：“姥姥，您吃！干嘛舍不得？我现在已经没有……”

话没说完，袋子又被奶奶推回来了。

“姥姥不吃！姥姥年纪大了，吃那么多好东西干嘛浪费钱呢？”

“姥姥把好吃的都留给又铭吃，又铭以后要好好孝顺姥姥啊。”

这一幕让我一瞬间回到刚回老家的时候，奶奶把这些吃的塞我手里，那时候我心惊胆战又满是愧疚，觉得奶奶不吃是因为我。

可这次好像不太一样。

我以为陈又铭也会像我当年一样心里不舒服。

没想到，他一把把袋子摊开，往地上一倒：“奶奶，您可别说不浪费。”

“这些好东西好多都过期了，这不就是浪费钱吗？”

“您下次早点跟我说自己不吃，那我就不让妈妈给您送了。省下的钱我买吃的，还能省得白跑一趟，攒一年攒到过期再给我。”

“这些吃的，哪止是我妈买的吧？还有亲戚们也送了。”

陈又铭一转头，就冲着我姑姑喊，“妈，啥时候给那些舅老爷、姨姥姥们打个电话，让他们也别再给姥姥送吃的了？”

“她都说不爱吃了！”

我奶奶愣了一下。

姑姑笑着骂了陈又铭一句。

“妈，你别往心里去。”

她又拍拍我奶奶的手哄着，“不过，又铭这话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您这不就是浪费东西吗？”

我奶奶平时特自豪自己很节省，这可是头一回被人说浪费，顿时有些尴尬。

“算了算了！”

奶奶拍拍手，终于没忍住笑了，“我说不过你们，我老了，确实老了。”

“哪里是您老了。”

姑姑赶紧来哄，“怪又铭小，不懂事，乱说话呢。您放心，我怎么可能不给您买好吃的啊！只是，下次这些吃的，您可别往孩子们那省了。孩子们的口味一天一个变，今天喜欢吃这个，明天未必还喜欢。”

奶奶一直说姑姑说话特别利索，怼人特带劲。

但其实，姑姑哄人的功夫更一流。

比起她，我爸妈说话就跟笨鸟似的；就连我，也比不上比我小四岁的陈又铭。

我忍不住想，如果一开始奶奶把这些东西要么留给我，要么自己省着不吃，爸妈又以后这样哄着她，是不是早就解决问题了？

但我刚这样想，大家就陆续坐到饭桌旁，我很快又明白，自己想多了。

因为，我奶奶又开始发作了。

高压锅里炖的鸡腿，在满桌硬菜里其实不算啥。

但家里人都知道陈又铭特别爱吃鸡腿。

鸡腿放完气，妈妈笑呵呵地先给陈又铭夹了个。

“又铭，鸡腿给你。妗妗特意炖的，尝尝看喜欢不喜欢？”

妈妈夹了之后，姑姑也顺理成章给我夹了一个。

可鸡腿还没落到我碗里，奶奶那双苍老的手就盖住了我的碗边。

“又铭吃鸡腿！你妗妗知道你最喜欢鸡腿，特意给你炖的。 小翘你也是啊，你跟爸爸妈妈吃红烧肉，鸡腿留给又铭吃！他今天是客人，还是最喜欢吃鸡腿的客人呢！”

年三十那会儿，也是这样的。

爸爸妈妈做了一大盘蒜蓉虾，奶奶却硬是想让他们全都留给我，不管我到底能不能吃得完。

我真不懂她为什么总是这样。

明明妈妈炖了十个鸡腿，我们一家八口，妈妈担心不够才多炖了几个。

可奶奶偏偏非得让我把别人的饭菜都“省”下来，就像上供似的，把所有好吃的都给我，这才算表达对我的关心吗？

更奇怪的是，奶奶最开始只是让爸爸妈妈把东西省给我，现在又发展成让我省给陈又铭了。

鸡腿本来不算什么稀罕的菜，我倒更爱糖醋排骨。

可我就是有股逆反心理：“我就想吃鸡腿！”

“不止想吃，还想吃俩呢！”

我忍不住问奶奶：“奶奶，我吃鸡腿也不会影响弟弟的份啊。咱们为什么非得一个人省下好东西给别人，不能大家一起吃吗？”

这话我其实很早就想问了，不只是为什么我得省给陈又铭，更多的是问她，为什么一定要我们省给他们？

奶奶有没有考虑过我们到底需不需要这些东西？

她却一脸震惊地看着我，“孔融让梨你从小就学过的吧！”

奶奶说得好像我做了什么不懂事的事一样，“小翘，你让让弟弟，以后弟弟肯定会记得你的好！”

我真不明白，为什么我要让陈又铭记住我的好？

我又凭什么让他记住我“甘愿不吃鸡腿”的样子？

明明都吃不完，我非得非吃不可吗？

奶奶的话把我说懵了，可她倒以为自己已经说服了我。

这时妈妈终于忍不住开口了，“妈，你说什么呢？您这两天在家里闹腾我都忍了，您乱教小孩子什么呢？”

“乱教？”

奶奶立刻反驳，“这不都是咱们的传统美德吗？小翘的书上没教过这些吗？孔融三岁让梨的故事，是我从小就带小翘背过的！”

我奶奶依旧是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硬气得连我妈都没话接。

气氛僵着，直到姑姑悄悄给我碗里夹了个鸡腿，说：“妈，你看人家孔融让梨，好歹人家孔融手里还能剩个梨呢。”

我妈一脸狐疑：“您这话什么意思？是说让小翘把鸡腿都给又铭了？那小翘啥都不剩了啊！”

奶奶嘟囔着说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又铭吃不完嘛……”

“您还知道又铭吃不完？”

姑姑声音越发严肃，“他吃不完还占着不放，您觉得他是狗吗？”

“我们全家就这德行？”

姑姑的话越来越重，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我爸之前跟我说过，小时候姑姑就非常能说会道。

上大学的时候还参加过辩论赛，学法律的，后来成了律师。

说话有理有据，严肃起来特别让人害怕。

这一吓，连平时倔强的奶奶都不敢顶嘴，只是低头憋着气出门了。

姑父急忙拦着姑姑：“大过年的，训妈干啥呢？”

“要是不训她，她就要没规矩了！”

姑姑面无表情，却坚定地说。

我妈这才松了口气，轻声叹了句：“还真得是你呀。”

可她这顺气来得太快了。

过了一会儿，奶奶端着一碗汤回来了，放到桌上。

这汤是大年三十“八菜一汤”里鸡汤的剩饭，三十那天她根本没动，初一晚上开始喝起了这碗已经被热了三遍、放满剩菜剩饭的杂七杂八的汤。

饭桌上摆满了香喷喷的菜，丰盛程度毫不逊色于年夜饭，可奶奶却拿着那碗让人看着几乎快馊了的汤，头低着就喝。

姑姑忍不住了，撇了撇嘴：“妈，你这是喝啥玩意儿？”

事隔多年，爸爸跟我讲起那天，脸上还带着难以置信的神情。

他根本弄不明白，当年那个疼爱他们妈妈怎么就突然变了，变得无理取闹，胡搅蛮缠，用逼得家人都不开心来满足她自己。

“重点是，她究竟得到了什么？”

“其实，她什么也没得到。”

这件事到现在，姑姑还百思不得其解。

但奶奶喝得津津有味。

“别管我，我就喜欢喝这汤。我不像你们，都爱吃好的。我这老婆子，黄土埋半截身子的人了。”

我随便吃点啥糊弄糊弄就行了。

“我可不打算苛求别人孔融让梨，我只是要求自己。不舍得吃的东西我自己省着给别人，你总不能管我了吧？”

姑父来这边也不多。

往年家里从来没闹过这种矛盾。

那会儿奶奶虽然节约，但也没闹到饭桌上啃剩菜的地步。

现在奶奶这模样，让他也变得拘谨，一下子吃不下，不吃又怪尴尬。

可他刚坐了一夜高铁，肚子又饿又难受。

姑姑也饿得不行。

可是奶奶吃剩菜的样子端着饭，让姑姑和姑父们吃饭，姑姑哪还吃得下？

她不像我爸妈那样能忍。

于是，她直接站起来，端起了盘子。

“都递碗！”

奶奶还以为姑姑被她气得说不出话来，低头继续往碗里喝汤。

偶尔还抬头碎碎念：“你们这些小年轻不知足！有我这么费心费肺地给你们省着，你们还不领情。以后你们才会知道我有多好。”

可姑姑根本充耳不闻。

她一项一项地往大家碗里堆菜，一直堆到每个人碗里都堆得高高的。

“哥哥，嫂子，够吃吗？”

姑姑冷冷地问。

奶奶见姑姑一点儿理都没理自己，撇嘴说：“又铭吃得可猛了，高压锅里鸡腿还多着呢。”

“这份儿奶奶的也给你吃啊！”

可一向机灵又巧嘴的陈又铭只是瞟了姑姑一眼，连反驳都不敢。

我也感觉气氛怪怪的。

也许奶奶也察觉到了。

但她还是低着头—— “妈。”

姑姑温声叫了一声奶奶，“抬头看看。”

奶奶刚抬起来—— “啪！”

一声响。

姑姑狠狠把奶奶怀里的汤碗掀翻了！

姑姑力气拿捏得刚刚好，汤一点没洒到奶奶身上。

趁奶奶呆愣那会儿，姑姑迅速抢过妈妈面前的高压锅。

她把桌上所有盘子都端起来，把各种菜统统往高压锅里倒。

“省什么啊？吃剩菜算哪门子节省？妈，你要真有本事，干脆一顿饭不吃给我们省钱得了。我真服了你，每天都在节约什么啊？家里给你买两个空调，你却省着用，大夏天的把自己热到急诊室去！治病的钱够你开五年空调了吧！家里给你买苹果，你还放着舍不得吃……”

别人一问你，你说不想吃，既然不想吃，干嘛还非让人买呢？

“哎呦，这苹果都开始烂了，你现在倒是喜欢吃苹果了？”

“好啊，你不想吃，非得先吃那烂掉的。到头来，这五块钱一斤的烂苹果，我们买了一堆！”

“还有牛奶呢！还有牛奶！过期的牛奶你也敢喝？还敢留给孩子喝？”

姑姑声音大得吓人。

她话一出口，吵得厉害，别说我们了，就连奶奶都没插上嘴。

姑父和陈又铭早就意识到姑姑会这样，悄悄躲到一边去了。

“你要是光是抠门也就算了！”

姑姑一字一句地说，“好东西留给年轻人，你自己都快半截身子埋土里了。”

“你别以为这些话多好听啊！”

“牺牲奉献瘾上身了是吧？”

“别自己感动得不行！”

“现在谁还愁吃穿啊，你干嘛要自虐似地付出啊？”

姑姑话一说完，现场所有人都懵了。

奶奶也没了之前那股骄傲，两眼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湿润，“蓁蓁……你竟然是这样看我的。”

“你嫌我住院花钱？嫌我吃苹果费钱了？”

姑姑皱起眉头，重重地叹了口气，“我本来就不该指望您能明白我意思。”

“妈，您一辈子自信满满，习惯住在自己的小世界里。您就认定我们嫌弃您，非得自己牺牲来证明价值。”

“不管我们怎么劝，您都听不进去。”

“所以，我不劝了。”

说完，姑姑提起一个沤菜桶，走到客厅，让奶奶亲眼看着她把所有的菜都倒了进去。

“妈，别说您节省，这些好菜，您知道有多少是您浪费掉的吗？”

姑姑请了假，本来初六就该上班，可她改签了高铁票，让姑父带着陈又铭先回去了。

她自己留下来，休年假，陪奶奶一直到出了正月。

“嫂子带小翘回去上学没问题。”

“但哥哥得和我一起陪着妈。”

“请假、调休都行。”

姑姑认真地说，“哥，那是咱妈，不管咱们生活习惯多不一样，总得找出根本原因，好好解决，磨合磨合吧？”

妈妈也没走。

“等到正月十七，也就是小翘开学前，我才会走。”

“你们兄妹俩要是跟老太太吵起来，我在旁边帮把忙也挺好。”

奶奶一开始可不怎么服气，她还几次有要离家出走的念头。

直到那会儿，爸爸妈妈才发现，原来初一下午找不到奶奶，绝不是巧合。

原来奶奶跑去邻居亲戚家聊天了，她就是故意躲着他们，不想被找到。

奶奶一气之下冲姑姑吼，说她不给自己私人空间。

姑姑反倒粘着她，解释说：“妈，我可不是不给你私生活，我只是怕你出去乱说话，我总得跟着澄清。”

“要不然别人以为我哥虐待你，我也虐待你，我们兄妹俩狼狈为奸，那可怎么得了？”

奶奶气得说：“你也不觉得丢人！”

姑姑乐呵呵地说：“我才不介意呢，你不是总说我和你哥嫌弃你吗？现在我们俩黏着你，你却嫌弃我们了。”

结果，奶奶连出门唠闲话的念头都打消了。

那时候我才知道，姑姑其实一直清楚我们家大年初一发生的事。

而偷偷把消息告诉姑姑的人，大概就是大年初一找姑姑帮忙打电话给奶奶的妈妈了。

我问姑姑，她轻轻捏了捏鼻子：“小傻子，你妈妈可比你聪明多了。不过，也不怪她，毕竟谁的妈，就该谁管，对吧？”

姑姑说是要专心管奶奶一段时间，尤其是对饭菜方面。

我们要是剩点饭，她立马一把扔了。

奶奶心疼那些饭，我听她说：“喂给隔壁叔叔家的猪了，又不是浪费，你心疼啥？总比你吃馊的把好东西给猪吃强吧？”

至于零食，妈妈总是尽力给奶奶买适量的量。

“一周内吃不完，剩下的我们也直接扔。”

奶奶起初还会故意留点东西不吃，见姑姑和爸妈根本不留情面，最后只能全吃下去。

毕竟新鲜食物不吃了，只能这么做。

只要有剩饭，姑姑真的敢扔，甚至敢让奶奶饿肚子。

不过，这样的“管控”，也就坚持了十多天。

我正月十七要开学，正月十五那天，妈妈带我回了市里。

走之前，姑姑和爸爸妈妈开了个会。

“这是大人的事。”

妈妈本来不想让我参与，可还是被姑姑给叫住了。

“姑姑怎么还说小翘不是大人呢？”

她问，我只好解释：“小翘已经十岁了，应该算是个小大人了！”

那次开会时，姑姑对我详细讲解了什么是“孤独感”和“安全感”。

她说：“我不是专门帮她说好话。这孩子以前做过的事，确实让人生气，我也觉得气人。可说实话，她为何非得这么节俭？为什么非得自己折磨自己去付出？其实原因很简单，她找不到自我价值感。她只能通过自我牺牲来讨好我们，甚至把自己的付出夸大，盲目地以为家里长辈应该为晚辈牺牲，好证明自己还有用。”

姑姑说这行为确实让人讨厌，也给我们带来了麻烦。

可这真是她愿意变成那样的吗？

根本不是，她只是特别想确认自己的价值而已。

以前的她并不是这样的。

“你看，她三十岁的样子，虽然每分钱都得掰开两半花，但偶尔还会买点糖糕跟我和哥哥一起吃，每人一口。到了五十岁，她还是节省，但至少还能正常吃饭，也敢花钱。五十六岁退休后，她还想跟校长谈返聘的事，结果校长说她年纪大了，学校承担不起责任。”

“后来，她想帮忙照顾孩子，可你们离得太远，小翘也长大了，不需要她帮忙。今年嫂子生了小侄子，大家又觉得她身体不好，不能让她累着。人不能老是工作，但也不能老闲着。他们付出了一辈子，心里空虚又不安全，感觉好可怕。好不容易想为孩子们省点吃的省点钱，难道他们不拼命地炫耀吗？”

“所以，我们眼下最重要的是帮妈妈改掉那些习惯，帮她重新建立成就感，赶走她的孤独感。”

回市区的路上，妈妈开着车跟我说：“有时候我真怀疑你姑姑是不是心理老师，她那番话还真让我一时间信服了。不过说实话，我还是挺烦你奶奶，也烦你爸爸。”

剩下的时间里，姑姑带着奶奶东奔西跑，串门儿去了。

不是奶奶带着姑姑跑，而是姑姑牵着奶奶的手，像个小领队一样。

她总是兴奋地跟邻居们说起，奶奶这阵子可注重身体了，每天坚持锻炼，给她和我爸爸省了不少心。

还能拿出奶奶以前练的书法给大家看看。

“多厉害啊！”

姑姑笑着说，“我们还打算给她开个视频账号呢！她以前可是教语文的！”

奶奶的精神状态看起来比以前好多了，一点都不像个上了年纪的人，反而活力十足。

她斗柜里的东西—— 姑姑专门给我录了个视频，说：“干干净净的，啥东西都没了。”

“我都盯着呢，她一藏吃的，我就给扔了。”

我问姑姑：“你总得上班吧？你和爸爸也不可能老盯着奶奶吧。”

她说：“所以我打算给她报个老年大学。”

“正好你们那边社区有，我家那边社区也有。”

我想好了，路程远一点也没关系。

现在交通方便，就当是妈去旅游，来回跑一下也挺好。

姑姑对我妈说：“嫂子，你愿意吗？”

语气里透着关心。

我妈听完，想了想说：“如果你不愿意也没关系，我的退休金足够在两个城市租房子。”

姑姑马上反驳：“不行，妈也可以搬来我的城市住啊！”

我妈点了点头，终于答应了。

其实我从小就不喜欢回老家过年，根本不想和奶奶一起呆着。

不过，爸爸现在不再一味地偏袒奶奶，也不会总站在妈妈那边。

他开始学会去思考，家里的关系该怎么处理才合适。

至于奶奶呢，偶尔还是会有点小固执，不过她已经不再像以前那样，把东西全堆满自己的柜子，只为了拿那些别人根本不需要的东西，来换取别人的愧疚感和孝心。

偶尔，也会有一两次，奶奶会给爸爸或妈妈打个电话，叮嘱他们回来的时候帮忙带个四寸的小蛋糕回来。

“这是给小翘带的吗？”

电话那头，奶奶回答：“不是，没给小翘留份儿。”

“那是我这次课堂上考了一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