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年客途，漂萍无岸（七）

1，虽知这世间人心凉薄，有时还是想要寻求一点温暖。

2，有些人天生懂得操控，有些缺爱的孩子对温暖的渴望，很容易使她/他被人操控。

二姐主动靠近

接上篇。

阿蘋上初二的时候，她那个一向看不上她的二姐，某一天突然向她抛出了橄榄枝——有时是主动给阿蘋解一道她百思不得其解的难题，有时是叫阿蘋陪她一起出去，偷偷买点她妈妈不让吃的零食，她有时还叫阿蘋一起去看电影，跟她分享她向同学借来的课外书……

她二姐接近她的时间，是她大姐接了她妈妈的班两三个月之后，也就是阿蘋奋起反抗她大姐不久之后的某一天。

据我跟阿蘋聊天的感受和对她言行的观察，阿蘋的天分应该不差，并且十分难得的是，她的为人处事，竟然具备时下稀缺的真挚和厚道。

按常理来说，有着这样天分和性情的人，通常不至于命运太过驳杂，但事实上，她在人生大事上的际遇，确实不够如意。

所以，我想找出阿蘋所谓“命不好”的真正原因，也就是说，不利的外部环境塑造了她性情的哪些方面和特点，导致了她最终的人生困境。

还有一个我很想弄明白的问题是，她身上那些稀缺的真挚和厚道是怎么来的，因为那不太符合常理——很多人在遭遇一些不幸之后，过去拥有的比较好的品质，通常都会消失殆尽，或彻底被隐藏起来。

这两个问题的答案，我在阿蘋跟她二姐的相处模式上找到了一部分。另一部分是在其她方面找到的，这里先讲前者。

阿蘋说，她上初二的时候，以前从来不轻易理睬她的她二姐，突然开始接近她跟她有了“往来”。

她二姐比她大姐有心机，也更加自我，但她隐藏的比较好，换句话说就是：她二姐达到目的方式更圆滑一些，而她大姐更直接一些，或许这是头胎孩子和二胎孩子的区别吧。

过去她大姐对她的那些不友好行为，大部分是她二姐撺掇和主使的结果。但这一点，阿蘋在离开家乡之前，是没有特意总结过的。相反，极度缺乏温暖和友情的阿蘋，还是比较贪恋她二姐为了不同的出发点给她的那点友情的。

她二姐开始主动靠近她的原因，一是因为她大姐已经工作了：一个学生和一个已经走上社会的人，共同的话题就少了；二是阿蘋上初中后精气神改变很大，比以前自信大胆一些，尤其她跟她大姐那一役，她二姐觉得，需要对她这个妹妹改变一些战术，哦，不，相处方式了。

我不知道换上其他孩子，面对这个过去没有善待过她的姐姐，而且她这个姐姐是在她妈妈面前败坏她形象的主力军，她童年创痛回忆的大部分，也是拜她这个姐姐所赐的，当这样一个姐姐伸过来目的不明确的橄榄枝的时候，其他的孩子会怎么做。

可能有“志气”的孩子，压根不会鸟这样一个姐姐。

但也不一定。

阿蘋那年13岁，那个时代的孩子，大都没有现在孩子们的主见，也没有现在孩子们清晰的自我意识。亲情和友情对她来说太稀缺太匮乏了。阿蘋上了初中之后，她慢慢发现，她小学五年各种遭遇导致的自我封闭，使她与人交往的能力比较差。她觉得自己拘谨、死板、羞涩。所以，她开始渴望接近跟她相反的人，她说，她十三岁的时候，已经明确认识到她性格里这个缺陷了，并且知道这个缺陷对她的负面影响比较大，且不论是现在还是将来。

她以前除了学习之外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应对和预防被挖坑上了，不论是她两个姐姐，还是她欺负她的那些同学挖给她的那些坑。还有一个使阿蘋性格比较拘谨保守的重要原因，是她父母对她们的管教和要求，主要是对她们学习成绩的要求——她父母日常最多的言行，就是说自己为了孩子们吃了多少苦和孩子们必须得给她们争光，否则她们将来只能过苦日子。他们对孩子们的学习成绩要求极其严格，他们对孩子学习方面的要求，用高压两字来形容，毫不过份，她们包揽了孩子们所有的事情，他们自己无比辛苦，所以他们更加迫切希望孩子们能考上好学校，将来才能有出息，才能告慰他们为此付出的所有牺牲和辛劳。

她大姐之所以性情比较暴躁，发起来脾气来收不住，并且经常拿阿蘋出气，主要原因就是因为学习成绩不好，被父母收拾的比较多的“踢猫效应”。

而她二姐之所以比较表现出来机灵、学习好的特质，除了她自己本身确实比较灵活聪明之外，但主要还是获得妈妈夸赞和支持比较多的结果。

同理，阿蘋看起来的不够聪明，一大部分原因也是被家人打压和曾经遭遇凌霸的结果。

原谅我又讲了这么多并非故事情节也不吸引人的内容吧，这篇连载，并非只是为了“讲故事”，而是我想讲清楚某种现象背后的逻辑和真相，而且我答应了阿蘋，会在这篇连载里，给她一个完整的精神分析和回答她提出所有疑问的答案。

阿蘋的二姐在某个晚上，到阿蘋的房间来了，注：那时阿蘋的大姐有时住在单位宿舍。

她二姐先是虎着脸说，要检查她的作业。

她二姐检查她作业的时候问她，学习有没有什么难点，并且给她讲了两类对她来说比较难理解的计算题。她二姐给她讲完那两类她一直掌握不了要点的计算题的解题规律后，她觉得真是一通百通，替她解决了大问题。

阿蘋因为自己的“笨”，本能地对所有比她学习好的人敬畏又艳羡。而且她也渴望被接纳的感受。

而她二姐对她，与其说是接纳，不如说是一种利用和出自本性的操控——她对阿蘋的态度，今天还跟她蜜里调油，明天就突然对她冷若冰霜。她二姐通常都是需要利用阿蘋的时候，立刻跟她无话不谈。但她这次利用完阿蘋之后，哪怕阿蘋的另一个可供利用的点还没到来的时候，哪怕那个可以利用的点只相隔一两天，她也会在刚利用完阿蘋后，立刻对她拒之千里，冷面相向。

然后当她再一次需要用到阿蘋的时候，又对她无比亲近，眉开眼笑。

间中，并不会减少对阿蘋的打压。通常是阿蘋有什么问题问她的时候，她会使用很多刻薄的词汇打压阿蘋。但她通常又会在阿蘋不想再理睬她的时候，让阿蘋理解她的感受，她说是阿蘋的笨把她气的。她最喜欢使用的说辞是：我知道你挺生气的，但是你确实脑子笨得让人不得不骂你；或者说，其实你很踏实的，但确实死板了一点……等等。

这类言辞和相处模式，会让一个三观不够健全的人陷入严重的自我否定和内耗中。

她二姐也有跟她和平相处的时候，阿蘋也在这些难得的平等相处机会中，打开了一些眼界，比如，她二姐经常让她陪她一起去看电影，她们那个时候一起看了《茜茜公主》、《苔丝姑娘》、《铁面人》、《红凌艳》等等很多电影，这对于开阔眼界作用是很大的。

看电影是她妈妈决不允许的，她们两个都是偷偷去看——她二姐之所以叫上她一起去看电影，因为一个人看电影是没意思的，而且如果被父母抓包，只有自己一个人挨骂，是没有人分散她父母的火力的，而两个人看电影被抓包，结果就不一样了。

她们去看的那些电影，最后都化成了她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和学习的动力，她二姐很有志向，文笔很好，这跟她看的那些电影还有看的那些课外书是有直接关系的。

她二姐跟她同学和老师借来的课外书，她也能跟着沾点光。那几年，她们偷偷看了不少世界名著，她二姐最喜欢看名人传记，她喜欢看长篇小说。但她二姐借来的那些书，通常她只能看到一半，她姐就要归还给同学了，但即便如此，开卷有益，那些书，还是丰富了她的思想和精神世界的。

她妈妈是坚决反对她们偷看课外书的，她妈妈坚定地认为，所有跟学习无关的事情，都是影响学习成绩的，而她妈妈认为的学习，就是大量地做题。她们的父母，到处去给她们搜罗各种课外习题资料和各种试卷让她们一遍遍地做，她们找遍所有孩子考到好学校的同事和熟人，抹下老脸，不惜代价地向人家求借他们孩子的课堂笔记、课外习题资料和试卷，拿回家，让自家孩子们做。

他们一次次眼睛不眨地看着他们的孩子答那些试卷，他们虽然只有高小水平，但他们可以从孩子们下笔答题是自信还是迟疑，判断得出来他们的学习水平。他们一次次跟孩子们发火，又一次次用给孩子们做一大桌子好吃的弥补他们的愧疚。然后又一次次开始新的轮回。

他们的妈妈如果发现孩子们没有在认真做题而是在偷看课外书，她妈妈就会先是勃然大怒，继而无比伤心，然后从她嫁到这个家，一直到现在为这个家、为孩子们吃的苦，又哭又说又骂个不停歇。

她们家那几年的气氛，让她们都无比盼望一定要考一个离家远远的大学，尽快离开家再也不回来了。

那几年，她二姐有时会在晚上偷偷来她房间叫她，叫她一起去吃江边某家小吃店的小吃。

她妈妈在yi yuan 挂号划价窗口工作，她受单位那些yi hu 人员的影响，非常地爱干净，他不让孩子们吃任何有可能不洁或对身体不好的食物。

但孩子们的天性，就是喜欢吃他们能吃到的所有的食物。她二姐带她去吃两毛钱一碗的朝鲜冷面，一毛二分钱一碗的小馄饨，五分钱的冰棍，一毛钱的雪糕等等各种两毛钱以内能吃到的食物，那是他们的妈妈每天早上给她们吃早点的钱和零花钱。

她跟她二姐在一起的感受，怎么说呢？她觉得，她二姐给她打开了一扇她没有机会看到的大门内的东西，尤其是那些课外书，那些电影，如果没有她胆子极大的二姐，她是没有机会看得到的，而她二姐给她讲的那些故事，甚至包括她二姐对她的各种挑剔打压和无情批评之后的一点点指点，对她来说，都无比珍贵——她在本该长这些见识的时候，精力都被调配到应对那些“坑”和沉浸在感伤里了，压根没有机会也没有精力去接触这些东西。而匮乏这些东西的局限，她已经是感受到的了。

因此，虽然她二姐在给予她这些的同时，也仍然毫不手软地戏弄她、随意对她使性子，但她二姐还有一手能让所有人愿意被她左右、心甘情愿往guan材 里钻的绝活儿，那就是打一巴掌再给揉一揉、吊胃口、以退为进、声东击西、适时提供情绪价值等一系列不知道是与生俱来还是后天习得的手段，因此她一直没有远离过她二姐。

总之，有很多幼儿园的孩子都已经挺江湖的，也有很多人四五十岁了还弄不明白一些人情世故。

总之，她二姐属于前者。

阿蘋跟她二姐中学时代的这些互动，使她渐渐淡忘了她二姐曾经给她挖的那些坑、使的那些坏——这是她厚道老实的性格使然，也是被凌霸和规训的结果。她曾经这样跟我说：尽管她姐过去坑她特别狠，但是她的那些局限，如果不是跟着她二姐，至今也没有人和机会给她填平。

也就是说，阿蘋为了尽快弥补她那些欠缺，是不惜代价，不计成本的。

阿蘋个子头长高之后，她两个姐姐是不敢再打她了，她上中学当了班干部，学习成绩也比较好之后，她父母对她的鼓励夜比以前多很多。但知女莫若父母，她父母早早就看出来她的体质不够好，也没有什么魄力，将来在工作和生活上恐怕是担不了重任的，因此，对她的夸奖和认可相对来说，还是比较敷衍的。

这一点，阿蘋是明确知道的，因此，她成人后，对她妈妈没有任何眷恋，她离家几千里几十年，也从来没想过她妈妈，但她对她爸爸还有一些感情的，因为她爸爸更客观公正一些。但她后来一些所谓不争气的地方，惹得她爸爸也对她失望和不中意，跟她说了一些重话。那些重话虽然只有几句，却比她妈妈多年对她不冷不热的力度更大，让她自惭形秽，羞愧不已，很长时间连照镜子的勇气都没有。

预知后是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