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年客途,漂萍无岸(九)
发布时间:2025-07-13 04:15 浏览量:24
学会了完美的折纸术,我把自己叠成方寸大小,多年后,却找不到展开的说明书了。
三分之差,上了大专
接上篇。
被身体拖累,阿蘋学习成绩开始下降了。高二的摸底考试(那个时候,小学五年,高中三年),阿蘋的考试成绩从高一的前十名退步到二十几名。
阿蘋说,那个时候,学习退步带给她的压力,远远小于看到父母因为她学习退步如(如)临(丧)大(考)敌(妣)的沮丧郁闷表情。
三十年后,阿蘋自己也到了更年期的时候,她再说起来她的妈妈,她说,她已经能理解她的妈妈了。阿蘋妈妈的更年期过的那个痛苦程度啊,真是找不到合适的词汇来形容。
她妈妈自己也无比痛苦,她爸爸和她们几个孩子也跟着无比痛苦。但是大家,这个大家,包括阿蘋的爸爸和她们几个孩子,没有任何一个人能理解她妈妈的痛苦。
阿蘋说,她到现在都不知道,到底是更年期让她妈妈过于焦虑孩子们的学习状况和升学问题,还是孩子们的学习状况和面临的升学问题使她妈妈的更年期那样焦虑暴躁。
总之,阿蘋在青春期遇到了她妈妈的更年期。
据说,那个年代孩子们的青春期,不但基本没有现在孩子们青春期的那些问题,而且那个时代的孩子们甚至也没有叛逆期。阿蘋家四个孩子,除了阿蘋的大姐有时敢于跟她妈妈提要求,她和她二姐还有她弟弟,不论哪个“期”,都不敢轻易惹她们的妈妈生气和提过分的要求。
但是不论如何,阿蘋的妈妈更年期过的非常痛苦,她过不了几个月,就得住一次院。家里窗台上隔三差五晒着煮过的中药渣子,那些药渣里有几样东西,阿蘋是认识的,什么红枣呀,枸杞呀,桂圆呀,还有她二姐高考前喝过的某种B气的某参啊……那些被小火慢煎了两次,滗掉了药汁的药渣,黑黝黝湿乎乎的,还飘着一些草药气儿,摊开在院子里的窗台上——它们要被自然风干,才能被当作垃圾扔掉。
而她的妈妈,不是在挂着十分辛苦的表情干各种永远也干不完,也不大可能看不出成绩的家务活儿,就是挂着无比烦恼郁闷的表情,躺在床上十分难受地生病。但她的妈妈不论是正在无比辛苦地干家务活儿,还是正在无比烦恼地生病,嘴里都不会停止对阿蘋的爸爸和阿蘋她们的数落和埋怨,要不就是对自己命苦的抱怨——阿蘋的妈妈退休之后,逐渐开始觉得自己是个命苦的女人。
阿蘋妈妈的手腕和手指总是很疼,她的手腕不能做任何往下按压的动作,如果叠被子的时候不小心按了床一下,都会疼得叫出声来。随着手指手腕疼痛,腰和腿脚也逐渐开始疼痛,并且晚上开始睡不好。她妈妈说,一个晚上最多能睡两三个小时,刚迷糊着,天就亮了,心里烦躁得呼呼往外冒火星子。
而阿蘋的爸爸呢,她爸爸年轻的时候对她的妈妈是无比温顺言听计从的,而且特别注意在孩子们面前树立她妈妈的威望,不断地跟孩子们重复他们妈妈的辛劳和不易,以及为他们这个家庭做的贡献和牺牲,他要他的孩子们长大有出息之后,一定要孝顺他们的妈妈,孝不孝顺自己都没所谓,因为她们的妈妈比他自己辛苦多啦。
但在阿蘋的妈妈脾气随着孩子们逐渐长大、家务量和需要操心的事情也跟着成正比的增长后,阿蘋爸爸对她妈妈的态度也有点转变了,具体地说,是比原来多了一些不耐烦。而他爸爸自己的脾气,也比原来急躁一些。唉,看来,人能承受的生活磨砺和辛劳是有一定限度的,年轻的时候内心充斥着更多的是对生活的热望与希翼,被生活消耗磨砺到一定年龄以后,热望和希翼会渐渐减少,取而代之的是心理和体力的双重疲劳。
某一天,阿蘋的爸爸实在听烦了阿蘋妈妈无限循环的数落和自我抱怨之后,把手里没吸几口的yan,三两下按灭在烟灰缸里,用憋闷忍耐已久因而不耐烦的语气,给了阿蘋妈妈一句:
你确实命苦,你不但命苦还克夫克子女,这个家都是让你败坏的没一天安宁日子了。
阿蘋的爸爸说完,腾地从沙发上站起来,面无表情地从衣架上拿下来自己的外套,开门出去了。
完了,阿蘋爸爸这句话,可把阿蘋妈妈惹急眼了。阿蘋的妈妈如果生起气来,后果是无比严重的。
阿蘋的妈妈摔掉手里正洗的衣服,在围裙上蹭掉手上的洗衣粉泡沫,呆站了几秒之后,震惊和伤心,委屈和怒火,像海啸一样从肝胆边迅速冲到头顶。阿蘋的妈妈跑到卧室,趴在床上哭得肝胆俱裂,愤怒伤心得恨不得立刻轻生。
总之,那次阿蘋的妈对阿蘋爸爸生的那场气,可谓惊天动地。
最终的结果是,阿蘋的妈妈躺在床上不吃不喝不动不说话整整三天,家里的生活也“熄火”了三天。
最终,以阿蘋的爸爸无比沉痛地自我检讨和道歉,外加无比诚恳的保证,才让阿蘋的妈妈再次从床上起来,给一家人的日子重新“开机”。
从那天之后,阿蘋的妈妈脾气比原来更大了似的,更年期症状也比以前更严重了。而阿蘋的爸爸,表面上顺从温和,实际在家呆的时间逐渐减少,对阿蘋妈妈的态度也比以前敷衍了。
一天中午,阿蘋妈妈把饭做好,菜炒好,等了好久,阿蘋的爸爸还没有回来。
阿蘋的妈妈把正刷题的阿蘋从房间里叫出来,安排她去某个地方做一件事。
阿蘋说,她妈妈那一天脸上除了平时的不耐烦之外,还有一种她从来没有见过的表情——似乎是内心隐忍着巨大的痛苦和羞愤,却又不能在孩子面前流露,因而强自压抑的表情。
阿蘋的妈妈眉头拧得紧紧的,脸绷得僵硬得有点扭曲,她让阿蘋去某某街的某个门市房门口去看一看,看看那个店有没有开着门营业,并且不论有没有开门营业,都不要进到店里去,直接回家告诉她就行了,什么也不要问,对谁也不要说。
阿蘋找到了那个门市房,阿蘋想起来,这个店是她们家一位比较熟的亲戚阿姨的店。阿蘋远远地看了一眼,门店关着门,无声无息。阿蘋就回来跟她妈妈复命了。
阿蘋的妈妈从那天开始,跟她爸爸的关系比原来差了很多——以前阿蘋的爸爸从来不跟阿蘋的妈妈顶嘴,任何时候都顺着她妈妈,只要她妈妈高兴,她爸爸就开心。但从那天之后,阿蘋妈妈如果找茬跟她爸爸生气,她爸爸开始偶尔会顶撞她妈妈了,顶撞的语气还比较生硬,过去如果阿蘋的妈妈生气,阿蘋的爸爸会很耐心地哄劝她的妈妈。而她爸爸现在对她妈妈的这种态度,是过去几十年从来没有过的。
阿蘋的爸爸对她的态度也跟以前有所不同,没有原来那么愿意理解她、亲近她,对她说话语气也比以前生硬,批评她的时候也多了,哪怕她那些被批评的小毛病放在以前,她爸爸根本不会在意,或者甚至还会宽慰她,但从那之后,她爸爸会不吝啬他的脾气批评阿蘋了。前文提到的阿蘋被她爸爸给她的那几句让她自我憎恨许久的话,就是那个时候发生的。
阿蘋的妈妈从那天开始,脸上基本没有笑模样了,对她爸爸和她们也比原来更加不耐烦。但可以看得出来,她妈妈一直强忍着心里的痛苦,尽量克制着恶劣情绪,因为阿蘋已经上高二,离高考不远了,她妈妈想,不论如何,不能影响孩子的学习和考试。
但是不论阿蘋的妈妈如何强自镇定和忍耐,有些情绪就像咳嗽一样是瞒不了人的——她们家那一年的气氛,比从前的家庭氛围下跌百分之百。以前尽管她在家里没地位受欺负,但是她们家的氛围是比较好的,她们的父母相亲相爱,全心全意爱孩子们,她们家的生活质量蒸蒸日上。
这种家庭氛围,如果换在一个身心健康的孩子身上,她通常不会往自己身上想,也不会对她的状态有太大影响。但是阿蘋的性格极其敏感,特别容易被外界影响,她妈妈情绪不好,她会比她妈妈还焦虑担忧害怕,她总觉得是她哪里不好惹她妈妈生气了,如果她的成绩能再好一点,她的妈妈就不会这么不开心了。
阿蘋在高考前不久又病了,这次生病发生在一次模拟考试之后。她那次生病的症状,在现代身心yi 学科的yi 生看来,属于焦某症发作的濒S感。阿蘋好几天不能去上课,血压很低,心率很快,头很晕,疲惫无力,记忆力不如以前。
她的妈妈比她还焦虑紧张,她一次次背着人叹息,她本来就承受夫妻感情问题的折磨,又经受着更年期综合症的折磨,女儿又在高考前病了,她简直太焦虑太难受太痛苦了,但她一直坚持着,让自己该干什么干什么,尽量保持平静。但她的表情,还是出卖了她。
阿蘋那个时候,也跟她妈妈一样,假装跟平时一样,什么也感觉不到,安安静静学习,不表达任何情绪——只是啊,这母女俩,都过得好辛苦——学会了完美的折纸术之后,我把自己叠成方寸大小,多年后却找不到展开的说明书了。
后来,阿蘋的二姐放假回来,替她父母调停好了关系,她爸爸收心回来,不再下班后在外面滞留不归。但她父母的关系,并没有恢复到从前的状态,相反,阿蘋说,她们都离家上学去之后,她妈妈才敢于释放自己的委屈,跟她爸有过多次吵破天的经历。
而阿蘋自己经历了父母的这一段往事,以及她从小的经历,她的心里就产生了一个念头,那就是,这辈子不结婚不成家不生孩子。
高考前的一个月,阿蘋急了,放弃所有休息时间,每天夜里复习到两三点,把每门课都从头捋了一遍。她很焦虑,没有什么信心。高考完,瘦了八斤,脸色黄白,无精打采。
考分出来后,果然,阿蘋发挥的不理想,三分之差,只能上专科。
阿蘋的班主任去找阿蘋的妈妈,建议阿蘋重读一年,否则太可惜了。
阿蘋的爸爸和妈妈都不同意阿蘋重读,阿蘋自己也不愿意重读——她想走,她不愿再在父母的家里多呆一天了,她在这个家紧张的要命,她的精神一丝丝也松弛不了,每天惴惴不安,像偷了东西。
阿蘋说,她之后近三十年,经常反复做几个梦,其中一个梦是不知为何铸下了大错被帽子叔叔追击,次次都被抓住,她绝望的想着,今后就要在里面度过一生了,就这么完了吗?
另一个梦,是她又回到了上大专时住的宿舍,或者她又被单位派到曾经的大专进修,可不论如何找不到原来的宿舍,或者找到之后,每一张床都住着人,根本没有她的位置,她无比焦虑地想找一个空位,她想,如果一直没有自己的床位可怎么办呢,然后被急醒;
第三个梦,是频繁梦到高考,她觉得自己还没有复习好呢,怎么就开考了,数学、物理、包括她的强项语文英语都答不上来题,她想,完了,这下可完了,可怎么跟父母交代呢……
阿蘋说,她高考的时候,正是她妈妈更年期症状最严重以及她父母关系最差的时候。所以她高考时候的待遇稀松平常,除了吃的比原来好。完全不像她二姐高考的时候,那待遇,简直就是公举本举,她二姐高考的时候胃口不好,她妈妈端着碗,一口一口的哄她二姐吃饭。她二姐正好赶上生理期腹痛,她爸爸用自行车送她姐姐去考场考试的时候,她爸爸怕骑自行车颠得她二姐肚子更疼,是一路推着自行车走的,从她家到她二姐的考场,推着自行车要走四十多分钟。
而她高考,是她自己走路来回的。不过阿蘋说,她更愿意自己走路,她跟她爸爸在一起心理压力巨大,十二分的不自在,连呼吸都不自然。
阿蘋说,大专三年生活,是她这辈子唯一美好的回忆,和她这辈子最值得怀念的时光。
阿蘋的初恋是在上大专二年级的时候开始的。她的同桌同学,一个白白净净斯斯文文漂漂亮亮的小伙儿,父母是做小生意的。
阿蘋恋爱后的每一个寒假和暑假,都不愿意回家——她既不想跟她的男朋友分开,也不愿意回父母家里重复过去的窒息生活。
每一个假期,阿蘋都过的无比烦闷。因为她妈妈觉得,她已经不用辛苦地学习考试了,她就没必要强忍着不好的情绪了,而阿蘋也长大了,她有必要帮她分担一些家务了,但她又觉得阿蘋样样做的让她不满意,阿蘋的爸爸也让她生气,所以她妈妈的心情始终都是不好的。
她妈妈的心情不好,她们家里的气氛就不可能好。
而阿蘋的二姐,那个能开导她的妈妈,让她的妈妈十分舒心的二姐,毕业后留在了shou都工作。一年才能回来一两次看父母。
阿蘋的大姐读完了卫校又读成人自考,找的男朋友也让阿蘋的妈妈不满意。
阿蘋的父母对阿蘋的初恋男朋友满意吗?她和她的初恋最终在一起了吗?
预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