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光成炬|张妈妈的“一口气”

发布时间:2025-07-15 18:09  浏览量:27

估计好多人没听过张桂梅这名字——她在云南华坪的大山里待了二十多年,硬是办起了全国第一所免费的女子高中。你可能会犯嘀咕:真有这样的人?自己一身病不管,把钱全砸在学校里,就为了让山里的姑娘多认几个字、能走出大山?

但华坪女高的姑娘们都知道,张妈妈就是这样的人。她总说:“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就要站在讲台上。” 这话听着实在,就像她每天揣在兜里的那瓶止痛药,没什么花哨,却撑着她熬过了一个又一个凌晨。

华坪的冬天特别冷,山里的风跟刀子似的往骨头缝里钻。有年深冬,凌晨五点的宿舍楼还浸在墨色里,高二(3)班的女生小李起夜,听见楼道里有“笃笃”的声响,像是拐杖敲在冻硬的水泥地上。她扒着门缝往外看,见张老师正扶着墙慢慢挪,左手攥着右膝盖,嘴里嘶嘶地抽着凉气,每走一步都要顿一下。小李赶紧穿衣服想出去扶,却见张老师突然直起腰,用袖口抹了把脸,拐杖敲得更响了些,好像在给自己打气。后来才知道,那天她凌晨三点就疼醒了,类风湿性关节炎犯了,膝盖肿得像发面馒头,在床上翻个身都疼得冒冷汗。可她怕耽误早自习,硬是在楼道里来回走了俩小时,就为了让僵硬的关节活动开,能撑着站在讲台上。

办女高的头几年最难。没钱盖教室,她就带着学生在废弃的教学楼里上课,窗户玻璃碎了,用塑料布糊上;冬天没有暖气,大家就围着煤炉背书,她的手冻得开裂,却总把烤热的红薯塞给学生。有回教育局的人来视察,见她正蹲在地上修门锁——门是从别的学校淘汰下来的,锁芯早就锈了,她用半截铅笔芯一点点捅,手上沾了黑油也顾不上擦。人家问她“怎么不请人修”,她笑了笑:“省点钱,能给娃们多买本习题册。” 为了筹钱,她曾揣着介绍信跑遍了县城的机关单位,被人当成骗子赶出来过,也在人家门口等过整整一下午,就为了能说上三分钟的话。有次在街头募捐,她被一个摊主推搡着差点摔倒,怀里的募捐箱却抱得紧紧的,里面只有几张皱巴巴的一块、五块。晚上回到学校,她把零钱一张张捋平,对着月光数了三遍,总共27块8,第二天一早就去给学生买了两捆铅笔。

她记不住自己的生日,却能准确说出每个学生的生日。有年春天,高一新生小杨过生日,家里穷,从没吃过蛋糕。张桂梅愣是托人从县城捎了个最小的奶油蛋糕,用保温桶装着,爬山送到学校时,蛋糕上的奶油都化了一半。她把蛋糕切成二十八块,每个学生一块,自己拿着最后一块,边吃边说:“咱女高的娃,过生日都得有甜头儿。” 小杨后来在作文里写:“那蛋糕是我吃过最好吃的东西,因为张妈妈的手,把奶油都捂热了。”

学生作业本上的批注比谁都细。有个女生把“的”写成“得”,她在旁边画个小笑脸:“下次注意哦,咱读书人得讲究。” 有个姑娘作文里写“想当老师,回山里教娃娃”,她在后面写了满满一页:“老师等你回来。咱山里的娃,就得有人领着往外走,也得有人想着往回走。” 那字迹歪歪扭扭的,大概是疼得握不住笔,有些笔画都出了格。有次深夜查寝,她看见教室还亮着灯,推开门见一个女生在偷偷哭,因为数学考砸了想放弃。她没说大道理,就坐在旁边给女生剥橘子,边剥边说:“我年轻的时候也笨,学东西慢,但我知道,笨鸟先飞,飞着飞着就跟上了。你看这橘子,皮难剥吧?可里面的肉甜啊。” 那天她陪着女生坐了俩小时,直到对方重新拿起笔。

她对学生大方,对自己却抠得厉害。身上那件蓝色外套穿了十几年,袖口磨破了边,她就在里面缝了块布继续穿;搪瓷缸子豁了个口,用胶布缠了又缠,泡的永远是最便宜的茶叶。有次去省城开会,人家给她买了件新衣服,她回来就送给了家境困难的学生;别人捐的牛奶,她全堆在教室后面,谁饿了就去拿,自己却总说“不爱喝甜的”。但有回暴雨冲毁了山路,学生小周家被淹了,她二话不说就把刚领到的病退补助寄了过去,自己却连着几天吃咸菜就馒头。

华坪的山路难走,最陡的地方得手脚并用。她每年都要家访,走遍全县的山山水水,最远的学生家,来回要走八个小时。有次去家访,她摔了一跤,拐杖断了一根,膝盖磕出了血,却爬起来继续走,说“不能让娃等急了”。到了学生家,见女孩正背着背篓割猪草,她拉着女孩的手就往回走:“跟我回学校,书咱得读。” 家长在后面叹气:“丫头片子读啥书,早晚要嫁人。” 她就站在泥地里跟人家掰扯:“您看我,不也是女的?读书不是为了嫁个好人家,是为了让她自己能选日子过。” 那天她磨到天黑,硬是把女孩带回了学校,后来那姑娘考上了师范大学,现在就在华坪女高当老师,跟张桂梅成了同事。

去年冬天,有个毕业多年的学生带着孩子来看她。那学生现在是县城医院的医生,说当年张妈妈凑钱给她交学费,还总塞给她营养品,自己却在讲台边晕倒过——那是因为长期营养不良加上过度劳累,低血糖犯了。“您总说自己身体没事,”学生边说边抹眼泪,“可您兜里的止痛药,我数过,一天要吃八片。” 张桂梅笑着拍她的手:“你看,现在不挺好?你当医生救死扶伤,我守着女高教娃读书,咱都在做正经事。” 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她花白的头发上,也落在墙上那张照片里——那是2023届的毕业生,一个个穿着校服,笑得露出牙齿,身后是“我生来就是高山而非溪流”的校训。

这些年,华坪女高走出了两千多个女孩,有的成了老师,有的当了警察,有的去了偏远地区支教。她们常回来看张桂梅,带的不是补品,而是自家种的土豆、晒的腊肉,就像回娘家一样。有回她住院,二十多个毕业生在病房外排着队,每人进去跟她说十分钟话,说自己现在的生活,说记得她当年说过的话。

有人说她是火炬,照亮了大山里的路。可在那些女孩心里,她更像村口那盏老路灯,不怎么亮,却夜夜都在。她就凭着那口气——一口气撑着不倒下,一口气守着讲台,一口气把成千上万的光,送进了大山深处的每个清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