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妈妈，更是自己

凌晨五点四十七分，我数不清这是第几次在这个时刻醒来，然后彻底无眠。望着熟睡的孩子，我轻手轻脚走到洗漱台前，镜中映出的自己眼下的眼袋像两枚垂落的月牙，里面装着未完成的画稿、未读的书单、未兑现的瑜伽计划。三十五岁这年，我忽然觉得生活就像一件湿漉漉的毛衣，所有线头都缠绕在指节上，越扯越紧。

母亲群里不断跳出的消息如潮水般涌来：辅食菜谱、疫苗接种时间表……我们谈论婆媳关系时像在解微积分题，比较尿布品牌时又仿佛在鉴定红宝石。我们把自己活成了精密仪器，每一个齿轮都刻着“母亲”的烙印。

直到某个清晨，我发现窗台上的绿萝悄悄抽出了新芽。那株原本被丢弃在茶水间的植物，被我随手插进矿泉水瓶里，如今竟顺着空调外机爬到了阳光下。它没有土壤，没有花盆，却在玻璃与金属的缝隙中长出了自己的模样。

我低头看着因生育和长期忽视锻炼而堆积的赘肉，翻开旧相册，那些明媚的笑容和曾经配得上漂亮衣服的曼妙身姿，如今都被深埋在衣柜角落。“你不能光顾着孩子，也得多关心自己。”妈妈的话让我鼻子一酸。自从做了母亲，所有人包括我自己，都围着孩子转，很少再感受到被爱的温度。

我意识到，不能再这样下去。有能力爱自己，才是做一切事情的起点。于是，我在生活的琐碎中寻找裂缝，一点点打开属于自己的光。

我开始运动健身，体重从140降到135，再到130，最后定格在115。随着一件件漂亮衣服重新穿回身上，久违的自信也慢慢回到脸上；我开始读书写作，历史的智慧和书中的人物帮我拨开思维的迷雾；我重拾尘封已久的钩针，编织出一个个喜欢的小玩偶；我把家里囤积已久的鸡肋物品一一清理出去，房间变得空旷通透，连空气都更加清新。

当我开始关注自己，整个家庭也随之变得温暖明亮。儿子说：“妈妈是这个世界上最漂亮的公主。”

不再过度纠结生活的琐碎与焦虑，争吵也渐渐变少了。上周的家庭日，我和老公带着孩子去郊外放风筝。他举起手机记录我们的欢笑，而以前的我最怕面对镜头里那个臃肿邋遢的自己。

生活从来不是非此即彼的选择题。那些被切割成碎片的时间，那些看似杂乱无章的褶皱里，藏着无数个重新定义自我的机会。就像东京地铁里主妇们用便当拼出的艺术花园，也像敦煌壁画上的飞天，在供养人的队伍中舒展衣袖。

豆浆机停了，窗外的绿萝还在生长。我撕下日历上“母亲节”那一页，在背面写下新的待办事项：这个周末，要读完《人生海海》，要在阳台上种下孩子喜欢的含羞草和我喜欢的栀子花。

去做旷野的风，不要做笼中的鸟。生活依然会继续它的琐碎交响曲，但我已经学会在旋律间隙，谱写属于自己的变奏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