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年夏天，二哥走后，我成了两个侄子的‘妈妈’（一）

那是1993年的夏天，热得人心里发慌。我二哥好好的一个人，突然就出了意外，说没就没了。老天爷收人，真是不打招呼啊。这打击还没缓过劲儿，更揪心的事来了：没过多久，我二嫂跟着娘家亲戚，一声不响地去外地打工了。人都说她是去挣钱，可这一走，就把俩亲生的孩子，一个9岁的闺女，一个6岁的小子，扔在了老家，再没回头管过。后来才听村里人嚼舌头，说她在外面又跟了别人，重新成家了。

二哥走了二嫂也走了，就剩下这么点大的俩孩子。大的叫小芳，小的叫小军。眼瞅着孩子没爹没娘，往后日子咋过？我们家几个兄弟姐妹，加上三叔这个长辈，就坐一块儿商量。

说实话我们家也不容易。我爹走得早，是我娘一个人，吃了多少苦，硬是把我们兄妹四个拉扯大。我娘身子一直不好，我刚结婚那会儿，她就病没了。现在轮到二哥的孩子，谁管？

三叔是长辈，先开了口：老大（我大哥），老三（我三哥），你们看，一家领养一个孩子吧？总得让孩子有个着落。

我大嫂一听，脸就拉下来了，嗓门也高了：我不同意！为啥呢？这里头有老疙瘩。大嫂嫁过来早几年，那时候还没分家，一大家子住一块儿。我娘身子弱，家里事管得少。大嫂就觉得她是长嫂，啥事都想管着二嫂。可我二嫂也不是软柿子，两人没少为鸡毛蒜皮拌嘴吵架。后来分家了，二嫂孩子小，我娘心疼孙子孙女，就常去帮忙照看。其实以前大嫂孩子小的时候，我娘也是这样帮她的。可轮到帮二嫂，大嫂心里就不舒坦了，老嘀咕我娘偏心。虽然分了家见面少了，可这心里的疙瘩一直没解开。大嫂甩下那句不同意，气呼呼地扭头就走。我大哥赶紧追出去，回来的时候，那脸皱得跟苦瓜似的。

三叔又问大哥：你是孩子亲大伯，你咋想的？大哥低着头，搓着手，话都说不利索：三叔…我…我也没法子啊…你是不知道，我家里那个说了，要是我敢把孩子领回去，她就跟我散伙…我…我这家不能散啊…声音越说越小。

三叔叹了口气，又看向我三哥。三哥也是一脸愁容：三叔，真不是我不愿意，实在是…家里揭不开锅了。前几天买肉还跟人家赊的账呢，炒菜都快没油星子了。我和孩子他妈就会刨那点地，自家仨娃都养得紧巴巴的，再添一张嘴，真供不起…旁边的三嫂没吱声，但那表情，明摆着也不乐意。

最后大哥先走了，三哥三嫂也赶紧找借口溜了，生怕这事沾上自己。三叔看着这情形，重重叹了口气，摇着头，也失望地走了。空荡荡的屋里就剩下我，还有两个眼巴巴看着我的孩子。小芳咬着嘴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小声问我：姑姑…那…那我和弟弟以后怎么办啊？话没说完，眼泪就掉下来了。小军还不太明白，看姐姐哭，也跟着哇哇大哭起来。

看着俩孩子哭得抽抽噎噎，我这心里啊，像被刀子剜了一样疼。想起我那早走的二哥，眼泪也止不住。我一把搂过他们，哽着嗓子说：别怕！有姑姑在！姑姑管你们！

就这么着我下了决心。简单收拾了点孩子的东西，一手牵一个，走出了那个空落落的家。天快擦黑的时候，半道上遇见了骑着自行车急火火找来的我丈夫老李。他看我这么晚没回家担心出事。老李赶紧把行李接过去绑在自行车上，推着车，听我说了事情的经过。

小芳这孩子大点，懂事了，生怕老李嫌弃他们，赶紧小声说：姑父，我以后会好好干活，洗碗扫地都行！不白吃白住…小军也学着姐姐的样子，奶声奶气地说：姑父…我也干活…不白吃…

听着孩子这么小心、这么卑微的话，我心里头那个酸楚劲儿，真是没法说。要是二哥还在，他的孩子哪用得着这样看人脸色、说这种话？都是被这日子给逼的，小小年纪，心就重了。

我板起脸对着俩孩子，也是对着老李说：什么白吃白住？以后不许再说这种话！既然把你们接来了，你们就是我们家的人！只要有姑姑姑父一口吃的，就饿不着你们姐弟俩！你们现在最大的事儿，就是给我好好念书！听见没？

老李是个实在人，也憨憨地接口：对！听你们姑姑的！咱家离街上近，走路也就一刻钟，方便着呢。

那时候我们日子也苦。三天一个集，我就指望着赶集卖糖水挣点钱。东西不多，就几样：凉丝丝的槐花粉，嫩乎乎的豆腐花，甜滋滋的玉米糖水、木薯糖水，还有解暑的绿豆糖水。因为便宜，料足，味儿正，特别是大夏天，天热得人冒烟，我的糖水摊子特别受欢迎。两大桶糖水，每次都能卖得干干净净。

我自己的闺女小玲，跟小军同岁，儿子小宝那会儿才两岁。以前没接小芳小军来时，我和老李出摊，要么把小玲和小宝锁家里玩，要么就得把他俩也带到摊上，又乱又操心。现在好了，小芳小军来了，能帮忙照看弟弟妹妹。我和老李就能安心在街上支一整天摊子，挣的钱也多了一点。

等到开学，小芳小军放了学，就带着小玲一起趴在小桌子上写作业。写完作业，不用人说，俩孩子就抢着扫地、喂鸡、帮着摘菜，懂事的让人心疼。这样，我也能腾出手，把房前屋后的菜园子伺候得更好，隔三差五割点新鲜菜，也能拿到集上换几个零花钱。

后来手里攒了点辛苦钱，就想着老这么风吹日晒地摆摊也不是个事儿。一咬牙，就在街上租了个小门脸，开了家小小的糖水铺子。有了固定地方，天天都能开门。铺子离小学和中学都不远，每天上学放学那会儿，是最忙的时候，一群群学生娃来买糖水。

咱农村地方，东西不敢卖贵，特别是对学生娃，贵了人家扭头就走。咱就靠薄利多销，挣的是辛苦钱。每天天不亮，凌晨五点刚过，我和老李就得爬起来，生火、熬糖水。煮好一桶桶推到店里，从早守到晚，腰酸背痛是常事。

小芳这丫头，随她爸（我二哥），从小就勤快，脑子也活泛。我都没特意教过她怎么煮糖水，她自己在旁边看啊看的，就学会了。有时候她帮我卖，碰上那种想占点小便宜、欺负她年纪小让她少收钱的客人，她也能应付得妥妥帖帖，既不让别人占了便宜去，说话又让人挑不出理，客人下次还乐意来。

有一年小芳中考，分数够上个普通高中。她回家跟我说：姑，我不想读了，在家帮你们卖糖水吧，也能减轻点负担。话刚说完，一向好脾气的老李，第一次对着侄女发了火：胡闹！小小年纪不念书，卖什么糖水？想像我和你姑一样，起早贪黑干一辈子？我们这么拼命挣钱图啥？不就图你们能好好读书，将来有出息，不用再吃这份苦吗？小芳被姑父吼得不敢吱声了，老老实实去上了高中。

三年后高考，小芳差了16分没够上二本线。村里就有人嚼舌根了：丫头家，读那么多书干啥？够用就行了，考不上正好出去打工，过两年找个好人家嫁了多省心。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