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的新婚夜,继父一句留下吧,救了我的命,也救了我妈一生
发布时间:2025-05-30 05:51 浏览量:24
我娘亲嫁给那个腿脚不便的老高时,肚子里已经有了我。但是,为了那一大笔彩礼,我的外公却把这事儿给瞒了下来。婚礼那晚,我娘亲跪在老高面前,坦白了一切。她恳求老高不要退婚,也不要报警,承诺生下我之后她会去工作,把彩礼钱双倍还给他。老高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拿着被子去了另一个房间,留下了一句话:“那就留下来吧。”他这句话,不仅给了我生命,也让我娘亲的人生得以继续。
我降生在一座滨海的小镇,那儿最显著的特点就是偏爱男孩。
每当有男孩诞生,全镇的人都会赶在家人从医院返回时,纷纷上门来蹭饭,随礼,沾沾喜气,场面热闹非凡,仿佛过节一般。
而女孩的诞生,那些有幸存活下来的,往往被随意取个不值钱的名字,然后在家里放任自流地成长,等待被嫁出去。
不幸的是,我也是这些女孩中的一个。
我母亲也曾是这样一个女孩。
但她天生反叛,不愿按部就班地生活,所以从小就决心要靠自己的努力闯出一片天地。
然而,这个梦想在我外公撕毁她的高考准考证的那一刻,彻底破灭了。
外公为她找了一份纺织厂的工作,月薪600元,比他帮人开船赚得多,还稳定。
据传,那时候我们家每天都能听到外公和我妈的争吵声。
一个抱怨自己辛辛苦苦养大的孩子不孝,一个坚称自己的人生不是别人的附属。
最终,我妈还是在外婆满身伤痕和泪眼婆娑的哀求下,心软了。
人们常说,父母与子女的斗争中,最终妥协的总是父母,因为他们需要未来的依靠,需要回收已经付出的成本。
但在我妈身上,似乎总是她在妥协。
纺织厂的工作单调乏味,而我那不甘平庸的母亲却努力成为厂里最耀眼的存在。
听阿姨们说,当年的她总是穿着最时髦的花衬衫,佩戴着不知从哪儿淘来的小饰品,无论走到哪里,都会被人羡慕地注视很久。
于是,新的麻烦找上门来。
有几家人看中了我妈,说她身材好能生儿子;说她年年评优,能干赚得多;还有人说她聪明,将来娶回家做家务肯定得心应手。
我外公乐开了花,好像投资了很久的项目终于有了回报。
他开始漫天要价,跟媒人大肆吹嘘我妈身上那些莫名其妙的优点。
据我妈自己说,那是她十九年来,第一次听到那么多赞美。
但她没有被这些虚伪的善意冲昏头脑,依然坚持自己的反叛形象。
王家的麻子太丑,李家的儿子太穷,镇子西头老赵家的儿子虽然长得还行,但那人仗着家里有钱,整天喝酒打麻将,我妈看不上。
久而久之,大家都知道老梁家有个眼光高、嘴巴刁的女儿。
这让我姥爷气得吹胡子瞪眼。
他货比三家后,擅自收了别人的彩礼,说到了时候就要把我妈嫁过去。
那时的她已经有了一个恋人,是个来我们这儿表演的艺人,我看过照片,一头卷发随意扎在脑后,穿着白色的老头背心,嘴里叼着烟,与他那比女人还精致的脸极不协调。
但那个叫陆知雨的男人就像他的名字一样,是一片无法扎根的浮萍,他们的爱情刚开始不久,他就随风飘向了远方。
据说我妈本想跟他一起走,但被全镇人抓了回来。
这个小镇在这种时候总是出奇地团结。
他们认为我妈是镇上的女人,不能跟别人跑。
但遗憾的是,最后她和赵家的二流子的婚事还是没成。
因为她怀上了我。
得知这事儿后,我外公气得火冒三丈。
他想让我妈去流产,但又担心自家供的佛像,怕造下杀生的业障。
于是他软硬兼施,想让我妈把这事儿瞒天过海。
可我妈坚决不打胎。
她说,当时她就想,不管我将来如何,她都要让我自由自在地生活。
赵家得知后大发雷霆,不仅索回了彩礼,还把我妈未婚先孕的事搞得人尽皆知。
这下我妈从抢手货变成了滞销品。
我外公在家天天愁眉苦脸,骂骂咧咧。
我妈本打算就这样过一辈子,等我出生后好好抚养。
但命运似乎总爱捉弄她。
我外婆,也就是我妈的妈,在我妈怀我第二个月病倒了。
医疗费用高昂,不治就是等死。
那段时间,一向暴躁的外公也变得安静,整天望着窗外叹息。
我妈想出去打工挣钱,但镇上的人瞧不起她,不给她工作。
眼看外公又开始四处送礼求媒人,我妈萌生了离家打工的念头。
但在她即将踏上火车的前夜,家中的外婆突然病情加重。
我妈说,她永远忘不了那晚外婆撕心裂肺的呻吟。
她说,外婆在医院醒来后,看到满屋的医生,第一反应就是坚称自己没病,非要回家。
直到得知住院费已付,无法退还,她才颤颤巍巍地躺下,挪出半边床。
“快来,晓花,你也躺躺,这床可贵呢。”
外公赶到医院后,脸上也露出了慌张。
我妈觉得很奇怪。
外公平时抽烟、酗酒、家暴,无恶不作,还总诅咒没生下儿子的外婆,却在外婆生病时慌张得像个孩子。
在医院走廊,外公第一次向我妈认错。
他一边磕头,一边用粗糙的手合十摩挲,恳求我妈答应他的请求。
他说,他找到了一门好亲事,那人是隔壁镇的。
条件都不错,就是在车祸中失去了父母,还聋了一只耳朵。
“那我怀孕的事呢?”
我妈第一次居高临下地看着外公,没有丝毫报复的快感。
只能看到他后脑的白发和弯曲的脊背。
外公的沉默说明了一切。
我妈叹了口气,说自己不想也不能骗人。
跪在地上的人抹了把脸,往前挪了几步抓住她的裤脚。
“医生说了,现在正好有你娘能用的骨髓,要是不做手术,那人可能就……”
“晓花,你就当可怜可怜你娘,哪怕是骗,咱们也先救了她的命啊!”
我妈叹了口气,没有再争辩,只是默默回了病房,说自己要考虑一下。
外公破天荒地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随后颓废地坐在地上。
我妈说,那模样,活像一只被抽走虾线的虾。
回到病房,外婆罕见地坐直了身子。
她把我妈叫过去,将那张不知道从哪里找到的车票塞到她手里,笑着拍了拍她的手。
“晓花,你拿着这个,走吧。”
人就是这么奇怪,先前挨了多少打,受了多少委屈,她都强忍着不哭。
如今这么短短的一句话,却让她瞬间泪如雨下。
我妈收好那张车票,随后哄睡了外婆。
后来妈妈跟我说,外婆没出过门,也不识字,根本不知道。
那张过期的车票,早在送外婆去医院的那一晚,就永远失效了。
我妈最终嫁给了隔壁镇的一户人家。
那户人家的男主人名叫高立成,是个中学的教师,总是戴着眼镜,看起来斯斯文文的,说话也是慢悠悠的。
我猜想,他以前肯定是个模范学生。
不过,我妈不让我叫高立成爸爸。
她说我们家都欠他一条命,所以没资格当他的家人。
我能理解她的想法,所以我就叫高立成老高。
我妈和老高的婚礼办得很简朴,就像我小时候玩过的配对游戏,去民政局盖个章,然后请客吃几顿饭,就完事了。
婚礼那天晚上,我妈跪在地上,向老高坦白了我的身世。
她说自己知道这件事没得辩解,只希望老高能发发慈悲,不要报警。
她愿意做牛做马来报答他,等生了孩子就出去工作,把欠下的彩礼钱还上两倍。
老高的眼镜片反射着灯光,我妈看不清楚他的眼神。
过了一会儿,我妈头顶上传来一声轻微的叹息。
“那就留下来吧。”
然后,老高就抱着被子去了侧卧。
老高跟我那漂泊不定、叛逆的亲爹不一样,他性格温和,善良,说话声音都不大。
我曾好奇过,像他这样不爱发火的人,是怎么管理学校里那些调皮捣蛋的孩子的。
每次我问他,老高总是笑着摸摸我的头,然后说。
“用心就够了。”
这句话不仅是他的口头禅,也是他一生的写照。
他对我妈和我,也总是真心实意。
我出生在一个飘着雪花的冬夜。
那时老高刚监督完晚自习,回家发现我妈羊水破了,急忙拨打急救电话。
但不幸的是,镇上发生了火灾,所有的救护车都被调走了,无法使用。
手足无措的老高看着我妈想要自己去医院,他闭上眼睛,下定决心,咬紧牙关,坐进了家里那辆夏利车的驾驶座。
据老高说,他当时真的很害怕,一摸方向盘,过去车祸的记忆就涌上心头。
但他又说,不能因为自己的恐惧就不管我妈。
我和我妈都说,他是个不怕吃亏的老好人。
他只是摇摇头,笑着说自己做人做事只求心安理得。
我出生后,因为要上户口取名字,我妈又犯了难。
按她的想法,上完户口她和老高就离婚,然后把我送回老家,她去工作还债。
但老高摇了摇头,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本新华字典和一些为我准备的小衣服。
“她是你女儿,先给她取个名字吧。”
我妈看着他,咬着嘴唇说对不起。
老高又摇了摇头,说没关系,他和孩子们打交道多,能照顾好。
他说我妈命苦,就别让我也跟着吃苦了。
最后,他们俩也没离婚,就这么搭伙过日子。
我也跟了我妈的姓,取名梁小如。
“如什么就看她自己,如天如地也可以,没本事如草如花也行,再不济,如地瓜萝卜也没关系。”
老高被这个解释逗得哈哈大笑,第二天就去给我上了户口。
我们就这样成了世界上最不寻常的一家三口。
妈妈想要外出打工的计划还是落空了。
老高说,哪有人刚出月子就坐长途车,去一个陌生的地方打工呢。
后来,这个理由变成了我需要人照顾。
最后,这件事以老高给妈妈找了个音乐老师的工作告终。
她的工资除了我们娘俩吃饭,剩下的都给了老高,用来还债。
妈妈总爱开玩笑说,老高不让她走,是怕她跑了,自己就亏大了。
我看着书房里备课的老高,摇了摇头。
我知道,他是不忍心看她受苦。
其实我从小就挺喜欢老高的。
他和妈妈不一样,性格温和,心细如发,做饭手艺也好。
如果不是他坚决反对妈妈用做饭来还人情,我的童年可能就“完美”了。
所以对妈妈不让我喊老高爸爸这件事,我一直很困惑。
后来,因为屁股挨打多了,我也就不敢再叫了。
老高对我叫他什么并不在意,每次邻居提起这事,他总是扶扶眼镜,笑着说。
“我挺愿意孩子这么叫的,显得亲近。”
但随着我一天天长大,我也开始好奇自己的亲生父亲是谁。
我问妈妈,我亲爹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随手扔给我一本相册,让我自己翻翻看。
然后,我就看到了那张照片。
虽然照片已经泛黄,但还是能看出那人是个手腕上纹着一圈鸟语的小白脸。
看完后,我不屑地把相册扔到一边,转头看向老高。
“他没你帅。”
老高难得地挑了挑眉,然后指着照片,有些惊讶地看着我。
“真的?”
“嗯,他白得像鬼,要是我选,肯定让你当我爸爸。”
听到我的话,老高嘴角微微上扬。
然后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没说什么就转身进了厨房。
那晚,我碗里突然多了两只大鸡腿。
妈妈对他说别浪费钱给我买这个,留着自己用。
她一边把自己碗里的两个鸡翅膀给老高,一边还要拿我的。
老高偷偷对我眨了眨眼,我立刻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把鸡腿都舔了一遍。
妈妈嫌弃地看着我,说明天晚上只让我吃素。
老高一边忍着笑,一边把鸡翅膀去骨,放回妈妈碗里。
“孩子还在长身体,没事。”
“那你也得长身体啊,别总亏待自己。”
妈妈把鸡翅膀又夹回自己碗里。
老高拗不过她,只好叹了口气,摇着头把两个鸡翅膀平分。
然后又把桌上妈妈最爱吃的肉末粉条夹了一筷子放她碗里。
“那咱俩都长身体,都吃。”
妈妈看到这,白了我一眼,这才罢休。
我低头吃饭,在没人注意的时候偷偷瘪了瘪嘴。
还长身体呢,都二十好几的人了,也不知道害不害臊。
我的外婆,我们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但她终究没能挺过她生命中的第五十八个春天。
当我得知这个噩耗时,我正被老师点名背诵《童趣》在小学的课堂上。
我结结巴巴,眼看就要被老师批评,这时老高打断了我,让我坐上他的自行车。
“小如,等会儿我们回乡下去,记得多陪陪你妈妈。”他对我说。
我虽然点头,但心里却对“死亡”这个概念一知半解。
在葬礼上,我妈哭得肝肠寸断。
她没有放声大哭,也没有撕心裂肺的悲痛,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泪水悄然滑落,我能感觉到她心中的痛。
我从未见过她这样,一时手足无措,只能四处转悠,偷偷拿些食物和零食递给她。
“妈妈,你是不是饿了?你想吃什么?我再去给你拿。”我问道。
我妈没有回答,只是机械地剥了个橘子,塞进嘴里,然后眉头紧锁。
“好酸……”她轻声说。
我正准备尝一口反驳她,却发现她红着眼睛,盯着棺材,嘴里念念有词。
她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我说。
“小如,以后妈妈就没有妈妈了。”她低声说。
我无言以对,只能轻轻地帮她擦去泪水,任由她紧紧握住我的手。
不远处,老高正和外公以及其他男人讨论葬礼的细节。
那时候,我们镇子上流行两种葬礼方式,海葬和土葬。
但女人们通常选择后者。
因为那些打鱼的男人们相信,女人的骨灰撒入大海会带来不幸。
所以,一代又一代的女性,即使死后,也依旧被束缚在这片土地上。
外公坚持要土葬,我妈却想要海葬,两人的争论最终以沉默告终。
我妈坚信,外婆的一生都被这座小镇束缚,和她一样失去了自由。
所以她现在拼尽全力想要将外婆带离这个牢笼。
这种情绪在晚上她和外公单独吃饭时达到了顶点。
“我不想让这片土地一辈子困住我妈,这难道有错吗?”她放下筷子,转过头去,不想让自己流泪。
外公沉默不语,只是默默地吃饭。
筷子和碗的碰撞声清脆而刺耳,仿佛一个尴尬的人试图在这诡异的气氛中打破沉默。
“撒到海里,以后我就找不到她了。”外公的声音不大,却让整个房间更加寂静。
实际上,我知道外婆的遗物中有一封遗书,上面写满了只有我妈能看懂的符号。
我妈说,这里的女人大多不识字,所以她们用这些符号来交流。
那封遗书上写着,她想和外公葬在一起。
我知道,我妈不服气。
她既为外婆,也为自己,更为这片不公的大海和土地。
最终,这场争执再次以我妈的让步结束。
葬礼结束后,老高为外公安排了养老院。
我妈说没必要,让他自生自灭。
老高摇了摇头,说花钱总比以后让她照顾要好。
我妈叹了口气,说总觉得好像这么多年,欠下的债越来越多。
临走前,外公紧紧握住老高的手,重重地磕了几个头。
然后他拿出一个布包,里面是三万八千块钱,那是他半生的积蓄。
这笔钱被塞到了我妈手里,她本不想收,但伸出的手却没能把布包推回去。
在我中学时代,我那不咋地的老爸的乐队意外地在国内红透了半边天。
他本人也因为长得帅被媒体炒得火热,成了众多年轻人追捧的对象。
我呢,因为长得像他,被同学们既羡慕又嫉妒。
“梁小如,你该不会是陆知雨的私生子吧?”
“对啊,听说你都不叫高老师爸爸,还跟着梁老师的姓呢。”
这些玩笑话都出自我们班最有名的小圈子。
带头的叫任光远,是个搞体育的刺头,从开学起就跟我不太对路。
我没搭理他们,只是默默地坐在座位上整理自己的东西。
说实在的,如果可以选,我真不想长成他那样,每次照镜子都让我心烦。
但任光远显然不打算放过我。
他和他的小伙伴们开始毫无顾忌地散播关于我的流言蜚语。
我不反抗,他就变本加厉;我反抗,他就暂时消停,等风头一过又卷土重来。
大多数同学都沉浸在学习中,没人搭理他。
但流言这东西就是这样。
一旦有几个人开始关注,它就会像癌细胞一样扩散,直到把流言的中心人物彻底摧毁。
老高注意到了我的异常,问过我几次,但我都敷衍过去了。
他和我妈已经够忙的了,我不想因为这些破事让他们操心。
“私生女,你在干嘛呢?”
“别这么叫我。”
我一巴掌拍开了任光远拨弄我头发的手,然后自顾自地翻书。
“我听说了一件特别搞笑的事,我妈说你九个月大就出生了,你不会真的是私生女吧?”
他一边说一边嘻嘻笑着,眼神在我脸上扫来扫去,好像想从我的表情里找出破绽。
我强压着心中的怒火,对他翻了个白眼,然后拿起水杯准备离开。
任光远却没打算放过我,他挂着一脸坏笑跟了上来。
“诶,我说,你妈给高老师戴了这么大一顶绿帽子,你以后会不会也跟你妈一样?”
“谁以后娶了你可不得了,生个孩子还得赶紧去做亲子鉴定。”
“我再说一遍,滚。”
警告显然没起作用,我的急躁和愤怒似乎成了他的兴奋剂。
他故作无奈地“啧啧啧”了几声,然后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又用力捏了两下。
“怎么,小私生女急了?是不是要哭了?”
跟在他旁边的几个人像是得到了信号,突然爆发出一阵奇怪的哄笑。
然后他们挡住了我的去路,强迫我和他待在同一个空间。
压抑的气氛让我浑身不自在,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任光远的手摸到我的脸上,眼神也开始变得古怪。
他笑眯眯地拍了拍我的脸,然后用一种轻佻的语气跟我开玩笑。
“人家都说女儿像妈,你也是吗?”
“要不然这样,你也跟我生个孩子,再找个像高老师那样的冤大头?”
“放心,我不会说出去,我就是想试试……”
“我去,出血了!快去找老师!”
随着一声巨响,看热闹的人群被吓得四散奔逃。
任光远倒在地上,捂着头不停地抽搐,鲜血从他的指缝间涌了出来。
我愣在原地,保温杯上沾满了血迹。
老高匆匆赶到时,任光远已经被急救车拉走了。
我瞧见他大步流星地朝我这边走来,我的心跳得像打鼓似的。
说真的,我并不后悔给那个混蛋一记重击,但我担心这会给老高和我妈带来麻烦。
当然,我更怕老高会因此讨厌我。
虽然任光远的话确实过分,但老高确实没有义务对我好。
从普遍的价值观来看,我对他来说不过是个没有血缘关系的负担。
他之所以对我还算不错,全因为他对我妈有好感。
现在我这么一闹,他可能不会再要我了。
算了,实在不行我就去跟外公作伴。
我这样自暴自弃地想着,然后给自己做了心理准备。
老高很快就站在我面前,看着他脸色铁青,手微微颤抖,我默默地闭上了眼睛。
是打是骂,给个痛快吧。
但是过了好一会儿,什么动静都没有。
我睁开眼睛,他也在静静地看着我,眼镜片反射着光。
我看不清他的眼神,却意外地感觉到,他似乎并没有真的生我的气。
“我……老高……对不起……”
想到那些不堪入耳的话,我最终还是没有把冲突的起因全盘托出。
连我自己听到那些话都控制不住,我怕老高会伤心。
他听了,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然后拍了拍我的头。
“受委屈了吧,小如,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
这话一出口,我感觉自己好像被晴天霹雳击中了一样,呆呆地站在原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等我回过神来,脸上已经泪流成河。
老高没说什么,只是搬了个凳子让我坐下,然后蹲在旁边帮我擦眼泪。
当天傍晚,我妈结束了隔壁学校的教研会,一回到学校就听说了这件事。
她气得不得了,不管不顾地冲到了校长室,张口就骂。
“谁知道那个小混蛋跟我家闺女说了什么?
“事情没搞清楚之前,谁也别想往她头上扣屎盆子,梁小如她绝对不是那种故意挑事打人的人。”
据说当时整个楼道都能听到她为我辩护的声音。
我擦着眼泪,嘴硬说她喊得太大声,太丢人,以后我都没法去学校见人了。
“你这个没良心的,老娘给你出头,你还嫌弃老娘?”
回家的路上,她听了我的话,戳了戳我的脑袋。
老高在一旁笑了出来,我妈白了他一眼。
“还笑,都是你惯的。”
那天黄昏,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我想,如果从远处看,我们应该和普通的一家三口没什么两样。
但是温馨的时光还是被任家的问责打破了。
任光远的父母坚持要老高和我妈赔十万块钱,还要开除我,不然就要报警把我抓去少管所。
老高跟他们协商了很久,最后,他们说如果我肯去道歉,可以考虑从轻处理。
我妈坚决不同意,即使她不知道我动手的原因,也相信一定有理由。
但我不想这样,我不想他们再因为我陷入困境。
所以我偷偷找到了老高,求他带我去道歉。
“跪下吧。”
医院里,任光远的双亲眼神冷漠,语气里满是不容置疑的寂静。
我直视着他们,不愿屈服,却也哑口无言。
老高站在一旁,脸色阴沉得像锅底灰,却还是为了我的将来,勉强挤出笑容,说钱的问题好商量,但别难为孩子。
“孩子?她分明是个凶手!梁晓花当初为何嫁给你这个残疾人,你心里没数吗?连是不是你的血脉都成问题……”
“啧!”
任光远的父亲打断了身边人的尖锐指责,开口的话却更加尖刻。
“立成,咱们也算是老朋友了,我不会难为你,十五万。
“让她跪下磕个头认错,这事就一笔勾销。”
老高按住了想要爆发的我,然后长叹一声。
“如果你们非要有人跪,那就我来。
“小如是我的孩子,教不好,是我的错。她还小,我来……”
“老高,不许跪!”
眼看他要替我承担,我立刻冲上前,用尽全身力气扶起他。
或许是他的行为给了我勇气,或许是任家人的态度激怒了我。
那一刻,我脑中一片空白,什么都记不得,只有一个想法。
我想守护他,守护眼前的老高。
“任光远,这本来是我们之间的私事,既然你非要牵扯大人。
“那你就把之前对我说的话现在再说一遍,你敢吗?”
躲在父母身后的任光远突然被我点名,吓得一哆嗦,然后扭头不看这边。
“你说啊,怎么?不敢吗?”
“怕什么?儿子你说!妈给你撑腰!
“哎呀你拉我干嘛?”
任光远的父亲感觉到了不对劲,推了一下身边的人,然后目光复杂地看向我。
我四下一看,周围的人都在侧耳倾听,我也提高了声音。
“既然你不敢说,那我来说,反正我记得清清楚楚……”
“咳咳。”
咳嗽两声后,任光远的父亲不自然地撇了撇嘴,然后挥了挥手,立刻换上了笑脸。
“别生气别生气,你们小孩子闹着玩怎么还像法庭开庭一样?”
“小孩子闹着玩不需要跪地道歉。”
老高迅速接话,我见状,也赶紧跟上。
“也不需要赔十五万。”
医院的事最终不了了之。
任光远在学校里一向仗着自己力气大个子高,横行霸道。
讨厌他的人能绕地球两圈。
所以这事一出,以前被他欺负的同学也鼓起勇气,把事情的起因经过写成书面材料递上去。
热血有正义感的同学更多。
一群人自发地帮我谴责任光远,说他流氓都是轻的。
任光远终于尝到了自己种下的苦果。
最终,在我妈和全校同学的强烈反对下,任光远被转到了其他学校。
当然,我们也没赔钱。
老高和我妈在事情解决后给我放了一天假,带我去新开的商场好好玩了一天。
晚上回家,我抱着新买的娃娃,回想起那天老高挡在我前面的样子,鼻子有点酸。
我妈进来送牛奶,看见我偷偷擦眼泪,没说什么,只是轻轻地给我掖了掖被子。
“妈,如果老高是我的爸爸,那该多好。”
我自认为运气还算可以,中考时发挥超常,竟然被市里的一所重点高中录取了。
起初,我不太愿意离家,但老高和我妈一听到这消息,立刻拍板决定,必须去!
为了方便接送我,老高把家里的旧车给卖了,换了辆新车回来。
他还催着我妈趁着暑假去考了驾照。
一切准备就绪,我就被送进了高中。
帮我整理宿舍时,老高和我妈配合得天衣无缝,他们这对俊男靓女的组合很是抢眼。
我上铺的室友在家长们离开后,拉着我兴奋地说:“你妈妈好时尚!你爸爸也好酷!个子真高!”
我一边忍着笑,一边不由自主地骄傲地抬起了头。
“那当然,我妈和我爸可是这世上最牛的人。”
我想,至少在这里,我可以偷偷做个梦。
可能是因为换了环境,遇到的都是正常人,我的高中生活虽然离家远,但还算惬意。
别看老高只是个初中老师,但他知识渊博,天文地理无所不知。
有了他辅导,我那平平无奇的成绩也开始突飞猛进。
家长会上,班主任一看到老高是我的家长,立刻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
会后还拉着他聊了很久。
后来我才知道,老高原本是这里的高级教师,要不是当年出了车祸,耳朵聋了一只,现在可能已经是主任了。
我问老高,是不是我和我妈拖累了他。
他笑了笑,给我买了串糖葫芦,然后摇了摇头。
“家里出事之后,我一度提不起劲,总想着就这样算了。长辈们看不下去,就开始给我张罗相亲,想让我振作起来。”
说到这里,老高叹了口气。
“其实听到晓花怀了你的时候,我也稍微松了口气。我当时想,要是我能给你们一个家,也算是有点用。”
“但后来,你们也成了我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小如,别总觉得自己是负担,你和晓花是我最重要的家人。”
这话让我感动得想哭。
但又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所以转过头,硬是把眼泪憋了回去。
老高是个好人,这是真的。
但我觉得仅仅用“好人”两个字还不足以形容他。
他也有自己的想法,会在我妈的锁屏日志推送跟我亲爹有关的细节时偷偷生气。
会在我物理大题犯低级错误时板着脸装作生气。
也会在我妈接到外公电话情绪不好时一边轻轻叹气,一边想办法逗她开心。
我看得出来,老高喜欢梁晓花。
但梁晓花看不出来。
即使院子里的晓花树已经长得超过了房檐,她还是看不出来。
后来我又觉得,她可能也看得出来,只是不敢相信。
她总觉得自己欠老高太多,在还清之前没有资格跟他平等对话。
但是晓花,你低头看看。
老高早就把对你的爱,刻在了生活的每一个细节里。
我以为,老高和晓花的关系会随时间慢慢升温。
没想到,一个意外访客突然造访了我们的小镇。
说真的,小镇发展得太快,有时候也不是啥好事。
最近,我们这儿的海景成了网红,瞬间变成了旅游热点。
我那不靠谱的老爸所在的乐队也趁机,把演出地点定在了这儿。
得知这消息时,我们全家正享受着暑假。
炎炎夏日里,空调制造的冷气和外面的热浪形成了鲜明对比,我和妈妈在屋里,老高在院里,戴着草帽忙活。
“老高……老高……哎呀……”
妈妈犹豫了半天,还是说不出口。
老高明显吃醋了,而且是那种很严重的。
看到这情况,我坏笑着建议妈妈改口叫“老公”,保证能解决问题。
结果,我被揪着耳朵送回屋里,只能和暑假作业作伴。
“你相信我,我和他真的没任何联系。”
“嗯。”
饭桌上,老高依旧沉默,眼神里似乎还带着点忧伤。
我叹了口气,心里默默希望他们能快点打开心结。
可老天好像就爱捉弄人,他们的关系刚有点起色,陆知雨就找上门来。
多亏了我这张显眼的脸,他一看到我就知道我是谁的孩子。
激动得手都在抖,看到我妈时更是眼圈泛红,眼泪汪汪。
“晓花,你……原来我们有个孩子……”
“滚。”
我妈没理他,警惕地看了一眼老高。
他推了推眼镜,然后转身进了屋。
陆知雨还想说些什么,伸手想拉我妈的手,却被甩开。
“我警告你,别再来打扰我的生活。”
“当年的事是我误会了,我以为你变心了,要和那个土豪在一起,才心灰意冷离开的。
这次回去听说你当年……我错了,晓花,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我们把那些都忘掉好不好?”
“不好。如你所见,我已经结婚了,我们夫妻关系很好,所以请你别来烦人。”
“我都知道,你是为了彩礼钱救命才嫁给他的,钱我帮你还,他一个残……”
陆知雨话还没说完,我妈就给了他一巴掌。
他捂着脸,满脸的不可思议。
我妈焦急地盯着屋里,担心老高听到了刚才的话。
“陆知雨,我不管你之前之后因为什么,听到什么。
你离开了我,我们之间的关系结束了是个事实。
说实话,你是小如的亲生父亲,如果可以,我也不希望我们成为永不相见的敌人。
但如果你继续这么无理取闹地伤害我的爱人,我有的是办法让你身败名裂!”
说完,在陆知雨震惊又受伤的目光中,我妈转身走进了屋子,离开前还不忘回头再次警告他。
“你知道的,我向来说到做到。”
我实在搞不清楚,我妈上次已经把话说得那么死了,陆知雨怎么还不死心。
我妈第三次拿扫帚把他从我家赶出去后,他开始把目标转向了我。
“小如,有没有什么想要的?爸爸给你买。”
“呃……你还是别这么自称了,我听了浑身不舒服。”
他没理我的反对,带我走进了镇上最浮夸的那家店,也不知道是按谁的口味在菜单上乱点一气。
他笑呵呵地看着我,摆出一副和他那叛逆的五官完全不搭的慈父模样。
看得我浑身起鸡皮疙瘩。
“我觉得过去的事都过去了,你没必要一直停留在那里,过好自己的生活不好吗?”
“大人的事你不懂。”
陆知雨没听我的劝,还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看劝说没效果,我也懒得再说。
他来烦我也好,给老高和我妈留点空间,让他们好好说说心里话,说不定还能促进他们的感情。
我也正好可以趁机蹭几顿饭。
正这么想着,餐厅外面突然聚集了好多人。
还有好多人扛着像长枪短炮一样的摄像机,隔着玻璃对我们猛拍。
陆知雨察觉到不对劲,想挡住我,但已经有人大胆地冲了进来,左右摇晃着想要拍到我的脸。
“知雨先生,请问这是你的私生子吗?”
“知雨先生,请问你特意来这里演出是为了看望自己的妻子和女儿吗?”
一连串的问题像连珠炮一样向我们袭来,我没见过这种场面,愣在原地不知所措,连挡脸都忘了。
就在我不知如何是好时,一件外套突然蒙住了我的脸,随后熟悉的香味就钻进了我的鼻子。
“陆知雨,你就是个混蛋。”
老高的声音传来,带着我从未听过的愤怒。
我掀起衣角探出头去看,他正揪着陆知雨的衣领,眼神里满是怒意。
“那也轮不到你来管,这是我……我的家事。”
记者们看着这一切,眼里满是新闻头条的喜悦。
老高咬着牙盯着他看,拳头上青筋暴起,但还是没下手打人。
我知道,他在顾及我。
真是个傻子。
从陆知雨出现开始,他好像就陷入了一种自卑的怪圈。
在他眼里,我妈和陆知雨是因为误会分开的。
现在误会解开,债务还清,她不欠他,自然会带着我离开,去追求“真爱”。
他真傻,看不见晓花树下的玫瑰,每一朵其实都是他。
他也真傻,看不出我心里的父亲其实只有一个,一直都是他。
不过老高就是这么傻,总是默默地付出。
等到收获的时候,却总是摆摆手说,小树发芽是小树的努力,不能把功劳算给他。
我想到这里,掀开了头上的衣服,上前握住他的手。
就像几年前他从网吧抓我回家时一样,坚定又温柔,但还有一点点恨铁不成钢。
“陆知雨老师,谢谢您愿意来帮我,为我的朋友录制生日视频。
“很抱歉之前没有提前跟家里人说,害我父亲误会了,给您添麻烦了。”
说话间,我冲老高眨了眨眼,然后笑着提醒他。
“爸爸,事情都解释清楚了,我们回家吧。”
我的秘密身份——私生子,最终没有被公之于众。
可能是知雨良心发现,暗地里做了些手脚。
但我还是没能改口叫他爸爸,因为我俩都觉得挺别扭的。
他摇了摇手,捂着脸,尴尬地说:“还是叫老高吧,老高好,老高好。”
陆知雨演出结束后就离开了这个小镇,连句告别的话都没留下。
不过家里开始陆陆续续收到一些匿名的礼物。
我妈对这些礼物嗤之以鼻,每次都直接挂到二手拍卖网站上。
老高对此挺满意的,虽然他嘴上不说什么,但我看得出来。
从他眼角的笑意和上扬的嘴角,都看得出来。
后来,我觉得陆知雨简直就是老高和我妈的丘比特,每次他来,他俩的感情就升温。
陆知雨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蹲在我家院子里喝酒撒泼。
但遗憾的是,我妈和老高都没理他。
最后还是得我来。
“我说,你差不多行了,回去吧,就你这德行,再来几次我可能都得有弟弟妹妹了。”
“小如……爹心里苦……心里苦啊……”
“……”
算了,我也懒得管了,给他扔了个毯子。
他缩在院子里缅怀了一晚上青春,然后就趁着凌晨去赶工作的高铁了。
其实我私下里问过我妈,知道当年的事情是个误会后有没有后悔。
她只是摆了摆手,望着四方院子中的小小天空,脸上带着释然的笑。
“小如,在遇见立成之前。
我曾经自暴自弃地以为,这辈子都没办法离开这个困住自己一生的小镇了。”
“那之后呢?”
“那之后啊,我觉得即使不离开也没关系,因为我发现困住我的不是这一方土地,而是人。”
她的话我大概能听懂,却不能完全理解,只是装作很明白的样子点了点头。
我考上大学后,去了离家很远的城市。
我妈很高兴,说女人就该这样,去自己想去的地方。
老高虽然嘴上附和,但是席间喝了两杯酒却开始掉眼泪。
开学那天,他给我塞了一大堆东西,还把自己的银行卡塞到我兜里。
我妈笑他是瞎操心,在车站背过身时却悄悄红了眼眶。
后来的工作我选在了大学的城市,在攒钱买了自己第一套房子之后,我提议过将他们接过来。
但两个人都拒绝了。
他们说舍不得家里的小院子和晓花树。
我点了点头表示理解,但还是在家里为他们留了一间房。
听说老高退休之后迷上了下棋,逢人就掏出手机炫耀我,说自己闺女给自己又买了什么好东西,巴拉巴拉的。
搞得周围的老头见到他就烦。
故事的最后,我妈还是走在了老高前面。
她离开之后,我就把老高接了过来。
为了让他适应,还特地在阳台上摆了一棵假树,让他没事的时候可以在树底下坐一会儿。
但老高却不太开心。
我一开始不理解,后来就明白了,他还是舍不得海港开出来的晓花。
于是我忍着不舍和担心,将他送了回去。
老头在回到家的那一刻终于露出了笑脸。
他抚摸着晓花树干上斑驳的沟壑,静静地待了很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最终,老高的生命停在了他的78岁。
在一个阳光充沛的午后,他静静地坐在摇椅上带着笑进入了梦乡。
然后毫无征兆地一睡不起。
人们说这是喜丧,做子女的应该开心。
因为这样去世的老人,会在之后化作日月星辰保佑子女。
但我按照遗嘱,往海中撒两人骨灰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泣不成声。
望着逐渐远去的灰烬,我不自觉地,喃喃哼起了儿时开玩笑编出来的歌谣。
“春风吹柳绿,老树吐新芽。
“老高与晓花,永远不分家。
“再见,妈妈。
“再见,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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