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海在线网·散文】妈妈的红毛衣
发布时间:2025-07-21 19:19 浏览量:29
白云依旧悠悠,阳光照常洒向大地,可我的生命里,永远缺失了最温暖的那束光。每当我抚摸衣柜里那件有些褪色的大红毛衣,母亲的音容笑貌就会清晰地浮现在眼前,泪水也总是止不住地夺眶而出。
母亲离开我们时才四十多岁,一场意外,就残忍地夺走了她的生命,也带走了我生命中所有的温暖与依靠。从那以后,家里变得冷冷清清,没了母亲的唠叨,没了母亲忙碌的身影,我们几个姊妹就像断了线的风筝,在这世间孤独地飘荡。
记忆中,我们家的日子过得清贫。但母亲却用她那坚韧不拔的毅力,把这个家撑得稳稳当当。天还没亮,她就扛着锄头去田里,种菜、施肥、收割,样样都不含糊;回到家,又得忙着给父亲和我们准备一日三餐。她把父亲照顾得妥妥帖帖,是当之无愧的贤妻良母。
为了让我们在人前不自卑,母亲省吃俭用,把省下的钱都用来给我们添置新衣服。她原本不会织毛衣,可为了让我们冬天能穿上暖和的衣裳,她就跟着邻居一点点地学。那时候,我看着她笨拙地拿着毛线针,一针一线地织着,常常织到深夜。终于有一天,我穿上了母亲亲手织的大红毛衣,那鲜艳的红色,就像冬日里的暖阳,不仅暖了我的身,更暖了我的心。
母亲还会做布鞋。她常说外面的鞋太贵,自己做的既省钱又舒服。于是,她买来布料,白天忙完地里和家里的活儿,晚上就在灯下纳鞋底。那密密麻麻的针脚,浸满了她的汗水和对我们深深的爱。哥哥穿上母亲做的布鞋,总是开心地说:“妈做的鞋,比啥都舒服!”
在母亲的言传身教下,我们几个孩子都很争气。哥哥考上了师范学校,我也考上了医学院校。本以为日子终于要苦尽甘来,可命运却跟我们开了一个残酷的玩笑。母亲意外离世的消息传来时,我只觉得天旋地转,仿佛整个世界都崩塌了。
母亲不仅对我们好,对妯娌们也十分友善。哪家有困难,她总是第一个伸出援手。在亲戚们眼里,她就是大家的主心骨。这样善良、勤劳的母亲,怎么能说走就走呢?
还记得三十年前的雨,总带着棉絮般的重量。那时我刚上小学,家到学校的路是段坑洼的泥路,每逢雨天就成了烂泥潭。我总在清晨被窗棂上的雨声惊醒,还没等嘟哝着不想上学,就听见灶房传来拉风箱的声响——妈妈已经在烧热水了。
她会把我的布鞋仔细裹进塑料袋,再套上她那双打了补丁的胶鞋,蹲下来给我系鞋带时,额前的碎发总蹭着我的脸颊,带着柴火熏过的温香。“上来吧”,她的背宽厚得像晒过太阳的棉絮,我趴在上面,能听见她胸腔里沉稳的心跳,和嘴里哼着的调子:“二八二五六,二八二五七,马兰开花二十一……”童谣混着雨声,在泥泞的路上一颠一颠地晃,她的脚步踩进泥坑,发出“咕叽”的声响,却从不让我沾到半点泥水。
教室门口的屋檐下,她会替我理好被风吹乱的衣领,从布兜里掏出个烤得温热的红薯:“饿了就吃,放学妈来接你。”我看着她转身走进雨里,胶鞋上的泥块甩在裤脚,背影却挺得笔直,像田埂上那棵老柳树。
放学回家时,灶房的烟囱准冒着烟。她总在灶台前忙碌,围裙上沾着面粉,见我进来就掀开锅盖,蒸腾的热气里飘出饭菜香——可能是大米粥配咸菜,或焖闷的土豆,也可能是一碗撒了葱花的面条,偶尔有个荷包蛋,蛋白嫩得像云朵,蛋黄流心时,能烫得我直吐舌头。她就坐在灶门前笑,火光映着她眼角的小细纹:“慢点吃,锅里还有。”
后来到了中考,我站在人生第一个十字路口,考前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她端着碗进来,碗里卧着两个荷包蛋,蛋白上撒了点白糖。“吃了吧,”她把碗放在床头,“娘不懂啥大道理,但知道你用功。就像这荷包蛋,火候到了,自然就熟了。”那天夜里,我盯着天花板,听着她在隔壁缠毛线的声音,心里忽然就踏实了。
拿到录取通知书那天,她攥着那张纸,手指在“录取”两个字上摸了又摸,眼眶红了却笑出声:“我就说我姑娘不差!”送我去市里报到时,她往我包里塞了满满当当的东西:煮好的鸡蛋,齐齐新的袜子,还有一沓用手绢裹着的零钱。站在车站台上,她反复叮嘱:“天冷了要加衣,别舍不得吃,缺钱就写信……”汽车开动时,我看见她追了几步,头发被风吹得乱蓬蓬的,像一株在风中摇晃的芦苇。
那时总嫌她唠叨,嫌她缝的衣服不够时髦,嫌她把“好好学习”挂在嘴边。直到后来,我站在人生更大的十字路口,面对抉择时,总想起那个荷包蛋——原来她早把道理煮进了锅里,藏进了日复一日的琐碎里。
她不识几个字,却把“和睦”两个字刻进了家里的每个角落。逢年过节,她总让我们给邻里送些自己蒸的馒头;兄弟姐妹间有了小摩擦, 她从不厉声责骂,只是坐在炕头,一边纳鞋底一边说:“一家人,骨头连着筋,哪有隔夜的仇。”如今我们兄妹几个,遇事总想着互相帮衬,这才懂了,最好的家教从不是说教,是她把日子过成了榜样。
三十年了。
再也没人在雨天背我走过泥路,没人在灶台前为我留一碗热饭,没人把新缝的衣服往我身上比划,说“你看这针脚多齐整”。可每当童谣的调子在耳边响起,我总会下意识地回头,仿佛还能看见那个背着我走在雨里的身影。
去年冬天,我路过老家,忽然想起她煮荷包蛋的样子。于是学着她的样子,在院子里支起铁锅,生火、烧水、磕蛋,可蛋白总煮得太老,蛋黄也凝得发硬。原来有些手艺,不是看会的,是藏在她掌心的温度里,是浸在那些年的烟火气里。
前几日整理旧物,从箱底翻出双没纳完的鞋垫,上面绣着半朵马兰花,针脚歪歪扭扭的,像极了她哼的童谣调子。我把脸埋进鞋垫里,闻到一股淡淡的皂角香,恍惚间,又听见她说:“等我绣完这朵花,你就能穿新鞋了。”
风吹绿盈盈的麦浪,窗外的雨又下了起来,滴答滴答的,像缝纫机在走线,又像她哼的童谣。我知道,她从未走远。那些藏在雨里的背,锅里的暖,针脚里的牵挂,早被岁月酿成了酒,在每个思念的时刻,轻轻抿一口,就暖透了往后余生。
如今,岁月匆匆流逝,但我对母亲的思念却与日俱增。我多希望时光能够倒流,让我再看一眼母亲的笑脸,再听听她的唠叨,再穿上她织的毛衣,再穿上她做的布鞋。可我知道,这一切都只能是奢望了。
妈妈,您在天堂还好吗?您知道吗?我真的好想您……
杨成秀,笔名:欣然,出生于1976年,青海西宁人,毕业于青海联合职工大学,从医30年,喜欢音乐、读书和旅游,是一个业余写作爱好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