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妈妈辅导员”王全珍‖奉友湘

发布时间:2025-07-22 15:32  浏览量:26

“妈妈辅导员”王全珍

奉友湘

“奉友湘,照片上看你多大个人,咋一见面像个娃娃?”

1979年,我乘着金色秋风,刚进川大经济系,第一次见到辅导员王全珍老师,她便笑嘻嘻地跟我开玩笑。满月似的大圆脸,头顶汹涌的大波浪,曲线圆润的身材,脸上总是漾着笑意,说话带音响似地响亮——这就是王老师给我的第一印象,也是她四年一成不变的形象。

本文作者川大求学时的照片

“我是年龄大,个子小,王老师可能只看到照片,没注意身高。”我老老实实地回答。进校时,在“广阔天地炼红心”五年之久的我,已经22岁,身高只有158.5厘米。全靠川大的好伙食养人,多年营养不良的我,后来居然奇迹般地增高了5厘米。其实,我当时并不算年龄最大的。班上的老大哥28岁,最小的兄弟16岁,我正是不偏不倚的“中庸”者。就是在寝室里,我也只能屈居“老三”。

风格古朴的教学楼

辅导员王全珍是我认识的第一位老师。她既要管同学们的“思政”,又要负责学习纪律和生活,事无巨细,都要丝丝入扣。所以,她总是絮絮叨叨,婆婆妈妈。于是,大家私下里叫她“王妈妈”。这个称呼并非贬义,虽有啰嗦之嫌,但主要是说她像慈母一样对待同学们,一副菩萨心肠。

“你们好多人都是我从中文系、历史系抱过来的!”一次,当我们问王老师,为啥没报经济系却被录取,她笑着自豪地对我们说。“中文系、历史系的志愿档案堆积如山,而经济系却门庭冷落。所以,系上就让我去抱。你们现在可能会埋怨我,也许今后会感谢我呢!”那时,川大经济系只有一个专业——政治经济学。在那“谈政治色变”的年代,不了然是自然的。收到录取通知书时,我也是喜忧参半。我当年语文考了83分(百分制),是绝对的高分,于是,骄傲地把川大中文系作为首选,做起了作家梦。没想到被王老师意外地“抱到了”经济系。后来,我们学经济的社会地位水涨船高,遂暗暗在心里感谢王全珍老师这“伟大的一抱”。

作者大学毕业照(二排右二为王全珍老师)

“王妈妈”得知我父母早亡,对我总是格外亲切,说话轻言细语。我在40岁左右的王老师身上,似乎看到了母亲的影子。四年时间里,她从来没有批评过我——当然,我也像小学、初中一样,是绝对的“乖娃娃”、好学生。我主科全优,唯有体育课拖后腿,总是拿不到优,于是“三好学生”与我“绝缘”,我只好“含恨”年年当学校的“优秀团员”。四年级时还被评为“四川大学学雷锋学张华积极分子”,在全校表彰大会上登台亮相,激情发言。王老师总是用嘉许的语言鼓励我。

多数时间和风细雨的王老师,也有疾风暴雨的时候。她对学习不好、不守纪律的学生,也会满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疾言厉色不讲情面地“刮胡子”。因此,有些同学对“王妈妈”还是颇为忌惮。

不过王老师有时也充满童真。一次师生联欢,同学们表演节目后,起哄让王老师“来一个”。也许唱歌的确是她的“短板”,她一直推辞坚拒。但热情似火的女生们拉着她非唱不行。平时雷厉风行的王老师扭捏了半天,才被逼无奈唱了一首儿歌:“我在马路边,捡到一分钱,把它交给警察叔叔手里边”,把大家笑得不知“谁的眼泪在飞”。

左:作者与系友奥运飞碟冠军张山合影;右:作者(右)与同学合影

一天下午下课后,我在校园里散步,看到学校的花匠将残败的金盏花挖掉,重新种植其他花草。我见有的花还金灿灿地颇为鲜艳,顿时心生怜惜,便征得花匠同意,选摘出一小束。走到古朴的一教楼旁,正遇王老师一个人迎面而来。我灵机一动,说:“王老师,这束花送给你!”王老师一脸惊喜,忙问这花哪来的。我说明了花的正当来源,她才开心地接过去,脸上像少女般飞起一片红云,连忙说“谢谢”。

王老师喜欢,我也快乐得腾云驾雾般轻盈,双手似乎也染上了余香。

王全珍老师关心学生的学习、生活,甚至恋爱婚姻。四年级时,她找到我,说要给我介绍女朋友,是一位处长的女儿。还关切地说,你父母都不在了,就在成都安家立业,多好啊。我连忙说,我都有女朋友两年多了,那年国庆回内江确定关系,还是你批的假呢!她恍然大悟般“哦”了一声:“唉,遗憾了!”

“红娘”没当成,王老师并未怪我。毕业前,班上的主要干部没心思工作,一些事情拖拉马虎。王老师觉得我热情不减,便把重要的事交给我这个团支委做,包括在系里的毕业典礼上,代表全年级作告别发言等等。我尽心竭力把事情做得妥贴,让王老师非常满意。

一转眼毕业在即,分配方案下来了,全年级顿时像一锅开水般沸腾,一个个盯着好单位眼睛发红发亮。虽然在方案下来之前,我就公开表示放弃回内江,把名额让给其他老乡同学,但女朋友在家乡,我也不得不考虑一个万全之策。于是,我找到王全珍老师,请她帮我出个主意。

王老师沉吟了一会儿,说,我明白了,你是想既不用回内江,又可以对未来的家有个照顾。我倒是有个建议,分配方案里的四川日报社便是一个比较好的选项。我知道你喜欢写作,差不多每期墙报、黑板报上都有你的文章,到报社正好发挥你的爱好专长。更重要的是,报社在各个地区都有记者站,你可以要求驻站工作。这样,你单位在成都,又可以工作在家乡,岂不是两全其美?我一听,不由喜出望外,连忙向王老师致谢。我觉得她的建议绝妙无朋。心想,姜还是老的辣。于是,我毫不犹豫地在分配志愿上填报了四川日报社。

宣布分配名单那日,厚厚的云层把天空压抑有些阴郁,太阳一直躲着不肯露面,似乎预示着几家欢乐几家愁。我的志愿四川日报社毫无悬念,但有些小兄弟却认为被“发配”到天南地北。教室里的气氛沉闷得像进了高压锅。分得好的同学也绷起面皮,故作严肃,不敢喜形于色。一位重庆同学分到湖北十堰市二汽,当场“呜呜”地失声痛哭。1983年的二汽,还是一个地处偏僻、籍籍无名的企业。男儿有泪不轻弹,只缘未到分配时。该同学的哭声引爆了分配不佳者的情绪,会场里骚动起来。系领导面无表情地宣布完毕,和老师们风一般旋了。大家围着这位重庆同学,温言安慰。有人鼓噪,向系里请愿,要他们收回成命,重新给他分配单位。我平时与这位重庆哥们儿关系颇好,也很同情他,于是自告奋勇起草“请愿书”。有人拿来一张大纸,一群人围着我你一句,他一句,很快一挥而就。我和大家签了名,交到了系上。

请愿自然改变不了分配结果,却给我自己种下了一个苦果。王老师事后找到我,第一次马起脸来,把我狠狠地“剋”了一顿。说你咋个那么幼稚呢?这样做不是给系上添乱吗?你有没有想过后果?吓得我一身大汗淋漓,后怕不已。所幸的是,并没有影响到我的分配。我以为此事烟消云散,便没放在心上。

岂知三年后,我在四川日报社入党时,最后审批阶段,报社机关党委负责人找我谈话,说档案里记载,我在川大毕业时参与了一件事,希望接受单位加强教育云云。这让我大吃一惊,没想到“请愿”竟然让我的档案里有了唯一“污点”。我如实跟领导汇报了当时的情况。领导却宽宏大量地说,这不算什么错误,不过是年轻气盛,帮同学发泄一下而已,不影响你入党。我这才长呼了一口气。但王全珍老师的光辉形象在我心里,多少打了折扣。我想,你干嘛非要在档案里给写上一笔呢?若是在非常年代,很可能影响我一生啊!

多年过后,我渐渐释然。站在王老师的角度想,她虽然喜欢我这个学生,但在原则问题上,决不徇私情。她是希望我更加成熟,更加冷静,更加优秀。一句话,她是为我好,她这是真爱自己的学生啊!明白了王老师的苦心孤诣,我对她的误会冰消雪融,反而又多了一份敬意。

毕业后,我再也没有见过王老师,直到几年前得知她病逝的消息。想起她对我的种种好,种种关心、爱护,我的眼睛,不由得湿润了。

2025年7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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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图:奉友湘(四川内江人。四川大学经济系毕业。高级编辑,四川省作家协会会员。曾任四川大学文新学院硕导。历任四川新闻出版领军人物、四川日报首席编辑、华西都市报常务副总编、金融投资报兼人力资源报总编辑、消费质量报总编辑、四川农村日报总编辑。著有《远离危机》《机会是种出来的》《交子》《蜀女皇后》《蜀王全传》《苏母纪》《飞鸿雪泥》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