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八菜一汤，可奶奶只吃馒头，姑姑一把掀翻桌子：别自我感动了

过年八菜一汤，我奶蘸着菜汤吃馒头。

我们劝她多吃肉，她不同意。

「我就爱吃馒头，最爱吃馒头了！」

可隔天，我家虐待我奶的传闻就传遍了大街小巷。

邻居们纷纷嘲笑我家吃顿好的还得从老人嘴里省。

我们全家苦不堪言。

直到姑姑回娘家。

她一把掀翻了奶奶热了三遍的汤！

「可别自我感动了！

「现在人人都不愁吃穿了，你还自虐式地付出干什么呢？」

从小以来，我一直不太想要回到老家和奶奶一起过年。

这并不是因为我讨厌奶奶。

每当回到老家，奶奶总会拿出一大堆各种各样的东西让我享用。

她是那么宠爱我。

但给完我零食后，她总会问我：“小翘，好吃吗？”

“嗯！”我高兴地回应：“很好吃！谢谢奶奶！”

奶奶会轻轻抚摸我的头：“小翘知道谢谢奶奶就好。

这些食物奶奶一点都不想吃，就留给小翘呢！小翘以后也要对奶奶好啊！”

我对奶奶好是理应如此！

只是，这些零食一大堆，奶奶为什么连一口都不想吃，偏要省给我呢？

我一个人根本无法吃完这么多啊！

我把撕开的饼干递到奶奶的嘴边：“奶奶也吃！”

可奶奶却总是摇摇头：“奶奶已经是半截身子埋在土里的人了，不想和你们小孩子抢吃的。”

我不太理解什么是“半截身子埋土里”。

听奶奶解释后，我吓得哭了出来：“奶奶不要死！奶奶还要享受人生呢！”

每次这个时候，奶奶的脸上总会闪现出感动和满意交织的神情：

“好，奶奶还要享受小翘的福呢！小翘以后要好好孝顺奶奶啊！”

我用力点了点头。

可当奶奶再递过零食来时，我就实在吃不下了。

心里总觉得自己仿佛在和奶奶抢东西吃。

奶奶都那么大年纪了，还要省着给我，吃下这些零食不就是辜负了奶奶吗？

但我拒绝，奶奶又会不高兴。

我小小的心灵中因此产生了负罪感。

我把这些困惑告诉了爸爸。

然而爸爸却毫不在意：“这是奶奶在疼爱你，所以你要铭记奶奶的好啊。”

爸爸说得没错。

书本上也这样教导我们。

但我总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于是，渐渐地，我对回奶奶家产生了抵触。

今年因为大雪的缘故，我们提前回老家。

出发之前，我特意让爸爸多为奶奶准备些零食和营养品。

妈妈在一旁微微一笑，温柔地抚摸我的头，未曾多言。

爸爸则兴奋地将后备箱装满了丰盛的年货。

他嘴角挂着笑容，满怀期待地说道：“太好了！年终奖发了不少，咱们给奶奶准备许多好吃的！”

当年货一袋袋被运进奶奶的院子时，邻居们纷纷前来观看。

他们不仅赞美我十个月的弟弟白白胖胖，还称赞爸爸在城市里的努力，开始舍得为家人买这么多好东西。

“真不枉你妈曾经苦苦供养你和你妹妹。”

我奶奶笑得满脸骄傲与幸福。

她接着说道：“再苦也不能苦孩子们！现在回报终于来了，对吧？”

我兴奋地对奶奶说道：“奶，我给您带来了好多好吃的！”

这次我再也不需要从奶奶那“争抢”零食了。

我开始兴奋地向奶奶展示各式各样的零食——软的、酥的，绝对适合奶奶的牙口。

然而，当我刚打开一个鸡蛋糕的礼盒，我的奶奶却轻轻拍了拍我的头，温柔地说：“奶不吃。

奶要把这些零食省下来，留给小弟弟嘛！”我感到困惑，明明这些好吃的够多，为什么要省下呢？

正当我想要向奶奶询问时，她已经将弟弟从妈妈的怀里接过，满脸兴奋地走进堂屋。

她从橱柜里拿出了别人来看她时带来的零食——有些糖已经化了，饼干和牛奶也都过期了。

尽管如此，奶奶仍旧一边告诉我们她是如何舍不得吃，省下所有食品只为留给弟弟，一边把豆奶粉和饼干碎塞到弟弟的手上。

“看看奶奶是多么疼爱你！你长大了可一定要回报奶奶！”

妈妈急忙跑过来制止，反复解释弟弟还小，不能吃零食，奶才停止了这个行为。

此时，我恍惚回想起小时候每次回家，奶奶也是这样把零食塞给我。

自腊月二十五起，我就再没有享受零食的滋味。

因为我奶奶说，这些美味她一点都不碰，全部都留给我。

我若是吃了这些美食，就像是在让奶奶忍受痛苦，而我却在独自享受快乐。

可我毕竟只是个小孩子。

每当看见客厅里的零食，我总是忍不住吞口水。

那些零嘴都是我自己挑选的，肯定非常合我的胃口。

但是！我不能去抢奶奶的食物！我原以为自己控制得很好，却没有想到我的馋嘴被妈妈察觉了。

她没有说什么，只是在确认我绝对不愿意吃属于奶奶的零食后，便把我带到了镇上的小卖部。

妈妈给我买了许多许多的零食。

令我惊讶的是，我们从城市带回的零食竟然在镇上的小卖部也能买到！妈妈看着我慢慢咀嚼零食，说道：

“小翘，其实你奶奶每个月的退休金有五千元，而我和你爸爸每月也会给她一千元。

如果她想吃什么，完全可以自己去买。”

“没必要扣扣搜搜，非得为了你们省下一口。”

“六千元，即使在城市里，也能过得很舒服。”

“奶奶之所以舍不得享受美食，并不是因为你吃了那些零食，她就没得吃了，而是她习惯了节省。

所以，你不必因为她把零食都让给你而感到愧疚，因为你并不是夺走她零食的罪魁祸首。”

这是真的吗？奶奶没有好好吃东西，竟然不是因为我吗？ “想知道我说得对不对，你可以自己观察一下。”

我听了妈妈的话，开始认真观察。

果然，正如妈妈所言。

对于妈妈为奶奶购置的新衣服和新鞋子，奶奶却没有穿，而是将它们放在了衣柜里：“给我买衣服做什么？我这个年纪了，能穿几身衣服？省下这笔钱，给小翘买条花裙子多好？”

“再说，我身上的衣服还没坏呢。”

不管妈妈如何劝说，奶奶仍然不愿意换上新衣服。

她的衣橱里，依然挂着许多件崭新的衣服，甚至一次都未曾穿过。

家里秋天时储存的老南瓜，奶奶特别从地窖里取了出来。

中午吃饭时，她将南瓜与米饭混合一起煮。

我们午餐是炒菜配米饭，而她却坐在一旁吃着南瓜焖饭，筷子一次也没伸向我们的菜肴。

我问奶奶：“南瓜焖饭味道好吗？”她撇了撇嘴说：“这算好吃吗？秋天天天吃这些东西，真让人恶心。”

但既然恶心，为什么还要吃呢？奶奶说：“不能浪费啊。

我不吃谁来吃？总不能让你们全都吃吧？我一个老婆子，随便吃点就行了。

好的当然留给你们！”我搞不懂，为什么地窖里的南瓜偏偏要在这个时候吃。也不明白，虽说我爸爸炒的菜很多，足够我们一家五口享用，奶奶却一点也不碰，反而说要留给我们。

妈妈用手肘轻碰了下爸爸，又给了他一个白眼。

但当我目光投向她时，她却笑着对我说：“小翘快吃！今天你爸爸做了你最爱的可乐鸡翅！”我确实非常喜欢可乐鸡翅。

然而，看到奶奶低头吃南瓜焖饭的样子，我的食欲却消失殆尽。

我们老家有三层楼。

由于年事已高，奶奶上下楼都不太方便，所以她住在一楼。

爸爸妈妈住在二楼，而我则在隔壁的房间。

那晚，我半夜醒来，听见父母在争吵：“你就不能让你妈别这样了啊？我们缺她吃还是缺她穿啊？她至于这么省吗？你没看到小翘连饭都吃不下了？”

“你是不是想太多了？”爸爸回应，“我妈就是这样，她习惯了节省，一辈子都是为了我们好。”

“小翘会内疚吗？她奶奶还不是对她好呢！她只是个小孩，何必内疚？”

“就你想得开？”妈妈更生气了，“我每天都在操心，你反而豁达……

算了，我不管了，随她怎么做！”第二天醒来时，父母之间的气氛又恢复了平静。

好像昨天听到的争吵，不过是一场幻梦。

临近过年的日子总是显得格外忙碌，城里归来的亲戚们纷纷到访，会跟不会说话的小弟弟打趣，让他叫人。

父母则忙着清理和准备年夜饭。

而我这个小家伙，每天到中午才从恍惚的睡梦中醒来，转眼之间，一整天便悄然溜走。

年三十的晚上很快就到了。

那天晚上，门外响起了鞭炮声，电视屏幕里联欢晚会的主持人身着华丽的金红礼服。

父母把八道菜和一碗汤一一端上圆桌——他们说这是九九归一，寓意着团聚。

菜肴丰盛多样！ 有父亲卤制的猪肘，色泽酱香诱人，还有清新可口的蒜蓉开背虾。

红烧肉用绳子扎紧，轻轻一碰便散，鸡汤金黄，散发迷人香气。

可乐鸡翅的口感偏软，虽然不该上桌，但我却非常喜欢。

桂花糯米藕是奶奶年轻时最爱的甜品，特意摆放在奶奶面前…… 妈妈端来雪碧，给我们倒上一杯，准备庆祝新年。

可就在她刚倒好饮料的瞬间，本来坐在桌边的奶奶突然起身。

她从厨房拿出一块馒头，撕下片儿，蘸上卤汤： “快吃！我不喝饮料，留点给小翘吧！”

妈妈放下手中的饮料瓶，动作一顿。

这次，轮到父亲开口了：“妈，过年了吃什么馒头啊！这么多美味的肉菜，完全够我们吃，没必要为我们省着！”

“还有您最喜欢的桂花糯米藕呢！”

我妈妈努力保持笑容，劝我奶奶说：“是啊，过年了，您不吃肉的话，我们也不好意思动筷子。”

“哪能让小辈儿吃肉，却让老人家吃馒头呢？”

“你们该吃的就吃！”奶奶说着，又将一口馒头塞进嘴里，“我就爱吃馒头！我最喜欢的就是馒头！”

然而几天前，奶奶还在买馒头的时候抱怨说馒头太贵，她最讨厌吃馒头。

新年的气氛依旧浓厚。

我妈妈脸色显然不太好，但选择了忍耐。

而我，夹着鸡翅的筷子，进退两难，不知道该放下还是继续夹。

就在这时，妈妈把几只大虾夹到了我的碗里。

“吃吧！”妈妈说，“多吃点虾补钙，你奶奶就喜欢吃馒头呢！”

我这个小孩都明白妈妈话里的意思了，而奶奶却当作没听见：“对呀！你们都是大人了，别和小孩子争虾吃。

赶紧让小翘把虾都吃了……”

“砰——”一声，盘子重重落在了桌子上。

妈妈把虾均匀分成三份，分别放进爸爸、我和她自己的碗里。

“放心吧！家里菜多的是，缺不了她！”

我隐隐觉得，无论是父母还是奶奶似乎都心情不好。

但在大年初一的清晨，大家仍然维持着表面的和谐，没有争吵。

奶奶今天没穿新衣服。

妈妈瞥了一眼，也没有多说。

以前爸爸可能会劝一劝，但今天他同样保持沉默。

我给父母和奶奶磕头，庆祝新年。

爸爸妈妈早在昨天晚上就偷偷把压岁钱放在了我的枕头下。

而奶奶的压岁钱是现在才给我的。

她握着我的手：“小翘，奶奶给你封一个大红包，奶奶对你好不好？”

“这个红包，奶奶可是专门为你省下来的呢！奶奶攒了很久！”

我思索了一下：“奶奶，如果您攒了那么久的话，那我就不收了。”

「我可不能拿你的养老钱！」

「哎呀！」奶奶笑得格外开心，「我这小翘真懂事，别提这小小的压岁钱了，奶奶会好好为你存下更多的！等奶奶不在了，这些钱都归你了！」

过年了。

「妈！」我爸爸终于忍耐不住插嘴：「你这是在说什么啊？」

小孩子们总是对过年充满期待。

每年正月初一，男士们成群结队，女士和小孩们又是一队一队，挨家挨户地去拜年。

这个是爷爷，那个是奶奶，我常常记不清，只能在进门时就拜，爷爷奶奶们手里的零钱使劲地塞进我那小小的口袋里。

虽然每次只有一两块，但我的小钱包很快就鼓起来了。

带着满满的收获，我们回家。

家中同样坐着亲戚邻居们来给奶奶拜年。

只是，他们本是在客厅欢声笑语，见我爸妈回来了，有几个人瞬间收起了笑容。

「哎呀，建伟和建伟媳妇儿回来了，我们该走了！」他们拍拍屁股站起来，

「大娘您不必送我们，我们就在这儿坐着呢，接下来还得去三婶儿那儿拜年呢！」

客人们这样说着不让送，但我的爸妈还是送他们到胡同口。

走在最后的三堂叔叔犹豫了一下，主动落后于他人，把我爸爸拉到一边，低声说了几句。

他们的声音很小，我也没听清楚他们说了什么。

只见我爸爸的眼眶瞬间红了。

「你先走吧，我就不送你了。」我爸说。

那位亲戚刚要走，我爸便转身，朝院子里走去。

我和妈妈想问他发生了什么，但没来得及叫住他。

只见他低着头向前走，一直走到堂屋，走到正在眯眼补袜子的奶奶面前。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似乎在压抑着看不见的怒火：

「妈，你是跟别人说，大年三十连口正经饭都没吃，只吃了个馒头吗？

「你是跟人家说，小翘一回来，你把所有攒下的吃的都给了小翘吗？

「你是和他们讲，咱家新院子盖好了，你想着让我们住得更好，所以自己去住光线暗些的一楼吗？」

我妈紧紧握住我的手。

前几天，我母亲因奶奶的一些行为与她发生了冲突。

每次这时，我父亲总是站在奶奶那边。

他说奶奶实际上没有其他意图，只是出于习惯想把最好的东西留给晚辈。

那是我首次见到父亲对奶奶如此愤怒。

尽管他什么都没喝，脸却红得像个苹果，脖子也涨得厉害。

他，每说一句话，似乎都要停一下，像是在努力将某种情绪压下去一样。

“是啊。”

奶奶说道，“我跟他们提过我昨天吃的馒头。

作为一个已经半只脚入土的老人，我怎么可能和小孩子争抢食物呢？省下的东西还不如多让小翘吃，以补充营养呢。

成年人少吃一点不也没关系，关键是孩子得保证营养……”

奶奶的话还没说完。

“你不是说你只喜欢吃馒头，其他食物都不碰吗？”父亲问。

“谁会只爱吃馒头呢？”奶奶毫不犹豫地反驳道，“我可是想着让你们多吃点好的啊。”

“多吃点……”父亲突然笑出了声，这一幕让我吓了一跳。

在我还未反应之前，父亲已经转身冲出了厨房——他将昨晚放在冰箱里的菜一一拿出，逐一摆到奶奶面前。

“妈，”他大声喊道。你看，这几道菜哪一样不是剩下了大半？怎么就不够你吃的呢？我们不够吃吗？难道我们负担不起你的一顿饭吗？你用得着这么省吗？

你知道现在别人是怎么看我的吗？他们说我们连年三十都让老娘吃馒头，真是丢脸，难道要从老人嘴里抢食物吗！”

父亲的胸膛随着他的愤怒而起伏着，声音越发洪亮，以至于妈妈怀里的弟弟被吓得轻轻呜咽出声，“爸爸……”

父亲顿时冷静下来。

妈妈轻轻拍着弟弟的背说道：“好了好了，别吵了，妈。”

她心里明白不能一直这样下去……但是妈妈的话还没说完。

转眼间，奶奶的怒火就爆发了。

随着一声巨响，桌子被她猛地推开！她站起身来，指着我爸咆哮道，

「你这个白眼狼！当年是谁一点一滴把你和你妹妹抚养大的？现在你有本事了，是吧！你居然开始觉得我让你丢脸了！」

「我过去省吃俭用，把钱都给你们攒下来，现在你们却嫌弃我？」

「你怎么不想想你小时候，我多么辛苦地省钱，你觉得丢人吗？」

「如今你们出人头地了，就开始嫌弃我了？我让你们负责我吗？需要你们养我吗？」

「我年纪大了，我唯一能为你们做的就是节约点东西！」

「竟然连我省下来的东西你们都看不惯！」

我爸爸曾经跟我说过，奶奶在他们艰难岁月里的坚持，那时他的童年和姑姑的童年都是依靠奶奶一点点的努力。

小的时候，爸爸常常在我耳边讲述奶奶的付出，他发誓要孝顺奶奶，要对她好……

可如今。

我看着爸爸人站在那里，眼眶泛红。

「好吧好吧！」奶奶愤怒地将一只破袜子扔在沙发上，「我想着你们省钱，结果反而被你们指责！

「我不需要你们来管我！我还没有老！我不需要你们来养活我！」

家庭气氛变得紧张，爸爸妈妈失去了过年的心情。

而奶奶则回房间躺下。

为了不让别人看到我们家的样子，爸爸妈妈紧锁大门，带着弟弟一同进房休息。

只有我一个人呆在客厅，看着电视。

中午12点，大家也没有聚在一起吃午饭，还是妈妈想到了我可能饿了，才把昨晚的饭菜热了一下。

下午2点，突然我听到奶奶房间里的声音。

我转过头，只见奶奶穿上了妈妈给她买的新衣服。

「奶，您穿这身衣服真迷人！」我赞叹道。

可我奶完全置若罔闻。

直到她走到大门口，拉开门闩准备出门，我才再次询问：「奶，您要去哪里呀？」

我们这边通常不在大年初一的下午拜年——那天大家都是天不亮就起床，早晨要走遍村里祝贺新年，按照传统，下午是专门休息的时光。

亲戚们通常也不会主动去打扰他人休息。

我奶依旧没回应我，我将手中的瓜子壳扔进垃圾桶，想跟上去看看她的动向，但一转眼我奶就已经走得不见人影。

我奶似乎不愿意搭理我，或许还在为上午的事生气呢！

我明白，现在如果去找她，她肯定不会告诉我她的去处，更不会理会我跟着。

于是，我上楼去找我爸妈的房间。

爸爸仍在梦中沉睡，妈妈在听了我的话后，给我奶拨了电话。

可她的电话连着打了两三次，却一次都没有接通。

「小翘！」我妈指示我，「你下楼去房间看看，奶奶是不是忘了带手机。

」为了让奶奶能够及时联系，我们早早就为她买了部老年机。

可她每次出门时常常忘记携带。

幸好前不久妈妈为奶奶下载了不少评书，奶奶才渐渐养成了带手机的习惯。

若是以往，打不通奶奶的电话倒也见怪不怪。

但是今天爸爸刚和奶奶发生完争执——我爸一向孝顺，以前妈妈和奶奶产生矛盾时，我爸总是站在我奶这边。

妈妈说，爸爸这次对奶奶的顶撞，虽不知因何，但从情感上来看，奶奶肯定受了很大的委屈。

在电话一直打不通后，妈妈的焦虑愈发明显。

她总担心奶奶是故意不接她的电话，便开始拨打姑姑和堂婶的号码，试图借助她们的力量联系上奶奶。

出乎意料的是，连她们的电话奶奶也没有接听。

“年年岁岁能去哪儿？”妈妈把还在梦中的爸爸推醒，“别再睡了！今天我们一起去找妈！”

而爸爸早在我推门进来的时候就已经醒来。

我知道，他是在假装睡觉。

直到这一刻。

他默默地穿上外套，径直走向楼下。

妈妈紧随其后，他们俩走到大门口，只嘱咐我一句“照看好弟弟”，随后便匆匆出门。

我在家里紧张不安地等了一整个下午。

直到天色渐暗，父母终于带着三个人回来了。

只要奶奶找回来了，我就能松一口气。

可当我看到爸爸和妈妈的脸色时，我的心又猛地沉了下去。

“妈。”

爸爸一进屋便忍不住问道，“到底我们哪里对不起你了？”

奶奶的脸色也同样阴沉。

“你不是嫌我今天上午让你丢脸吗？你不是怕别人以为你不孝吗？我一个个地替你解释！”

“我怎么能让别人认为我儿子不好呢？”

大年初一的晚餐，结果还是没有一家人团聚。

爸爸气愤地转身上楼，奶奶同样面色凝重，于是径直走进了房间。

只剩下妈妈为我们准备一点食物，随后轻揉我的头发，温柔地说：

“小翘，快看完电视节目就上楼睡觉。

别担心，大人的事情与你无关，明白吗？”

这时我才明了，原来奶奶今天出门，是为了“串门”。

爸妈猜测奶奶大概是在超市逛街或者和人打麻将，但在镇上他们的超市和麻将馆都没有看到她，甚至急得跑到寺庙去找。

直到五点多，他们才接到了一个堂叔伯的来电，才知道奶奶其实在他家。

而她的家，离我的住所不过三百米的距离。

父母匆忙赶回，才发现奶奶其实是去别家串门了。

更巧的是，她整个下午竟然走访了十几家邻居，别人正享受着休息时光，结果都被她叫醒陪聊。

奶奶去串门的目的，是为了「澄清」关于爸爸「不孝」的传言。

「看，我儿媳给我买了一套新衣服。」

「不是他们不愿意孝顺我，而是我已经习惯了苦日子，不舍得花钱。」

「说到底，还是为了帮他们省钱嘛。」

他们那么大咧咧，吃肉喝酒从不顾忌，我得节省点，为他们把钱攒着吧？」

妈妈和姑姑们之所以没能打通奶奶的电话，是因为她完全沉浸在聊天中，根本没有听到手机铃声。

爸爸去叔伯家接奶奶时，对方把他叫到一旁劝道：

「她说错几句话，你作为儿子就该给她脸色看？

「正值大年初一，老太太挨家挨户去解释，照这样下去，你的脸好看吗？ 」

「老人就是这样的，顺着她点就行了。」

因此，返回时，爸爸的心里依旧怒火中烧。

初一晚上，我半夜醒来，听到隔壁爸爸的声音。

「我从未想过她会这样。」他说道，「我快受不了了！」

其实小时候，奶奶虽然也常常「节省」，经常让我记住她的好，却从未如此过分。

妈妈没有说什么。

反而是爸爸，沉默了一阵，又补充道：「算了，毕竟她是我妈。」

爸爸表示，打算找个时机向奶奶道歉。

终究，我们一年才在家呆几天，谁也不想在这短暂的日子里引发矛盾。而我们万万没想到的是，大年初二，奶奶便开始与我们冷战。

从初一到初五，非本家亲戚总会光顾我们的家，每当他们来时，奶奶总是懒洋洋地窝在床上。

爸爸和妈妈早晨去走亲戚，午后再回来为家里的亲戚做饭。

做好饭的时候，我叫奶奶起床，她却坚持不愿意。

爸爸尴尬地对亲戚们微笑着说：“可能是身体不太舒服，老人家都这样，让她多休息一会儿。”

但我奶奶瞬间坐了起来：“你们不用管我！我吃不下，怕影响你们的心情，也怕你们觉得我儿子媳妇儿对我不好。”

一时间，不论是亲戚还是我爸妈，脸上的表情都变得五彩斑斓。

“妈，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我妈尴尬地问道。

“我有什么说错吗？”奶奶又躺下去了。

在接下来的初三，她又重复了一遍相同的事情。

过年的供奉馒头在空调屋里放了一整天，已经干得差不多了，但奶奶还是执意要用馒头热一下以前的菜，蘸着吃。

我看到我爸妈脸上都闪过了难色。

“奶奶，您为什么要这样呢？”我问她，“我们买了那么多东西，不一起享用不好吗？”

“你们吃好的。”

奶奶回应道，“难道你们没有想过那些坏的东西由谁来吃？就这样浪费掉吗？你们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而且小翘，别人说奶奶的事，根本轮不到你和爸爸来讲话，奶奶节省下来的东西，那不都是你和爸爸的吗？”

可是。

可是，坏的东西不应该都被丢掉吗？

为什么一定要有一个人来吃那些坏的东西呢？为什么要有人受苦，以便让其他人能过得好呢？

我并不希望奶奶什么好东西都不吃，宁愿省着给我。

从初二到初三，邻里亲戚们都知道我们的争吵。

爸爸的脸色更显得凝重，但无论他怎么劝说奶奶，奶奶依然将头转向一边，不予回应。

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正月初四。

在初四那天，姑姑带着姑父和陈又铭回娘家。

姑姑比爸爸小四岁，几年前嫁到了远方。

由于工作繁忙，她通常每两年才在正月初四回一次娘家。

陈又铭是我姑姑的孩子，正好比我小四岁，他今年上初二。

我们家对此日格外重视。

重视到连奶奶都忘了发脾气，早晨就跑去找我妈妈，让她用高压锅把陈又铭最喜欢的鸡腿煮上。

等到陈又铭到的时候，高压锅里的鸡腿还没炖好。

他的状态与刚坐了一夜高铁的姑姑姑父截然不同，精神得像只兴奋的猴子，进院子就开始追逐着鸡狗玩耍。

随后，奶奶在和姑姑聊了几句后，便兴奋地叫道：“又铭，来来来，姥姥给你看个好东西！”我心里已经明白奶奶要给陈又铭展示什么了。

她房间里的大斗柜里，放着两份精致的美食，一份是为我准备的，另一份则是送给陈又铭的。

不久，陈又铭便苦着脸提着大袋子走了出来，而奶奶似乎对他的表情全然不觉。

“又铭，姥姥对你好不？”奶奶一脸满足地问。

“这些好吃的，姥姥一直舍不得动，等你回来才都留给你。”

听到这，陈又铭似乎如释重负，立刻将袋子推向奶奶：

“姥姥您吃啊！为什么要舍不得呢？我现在可不再像之前那样……”

话还没说完，袋子又被奶奶推了回去。

“姥姥不吃！我年纪大了，吃那么多这些美味干什么呢？这可不是浪费钱嘛。”

“姥姥把这些美食都留给你吃，以后你可要好好孝顺奶奶哦。”

熟悉的旋律又响起。

那一瞬间，我不禁想起刚回到老家的那段时光，奶奶将这些食物塞给我的情景。

当时的我心里忐忑不安，满是愧疚，觉得奶奶愿意放弃这些美味是因为我在。

然而此时的感觉似乎变了。

我原以为陈又铭会和我当年一样感到愧疚，但没想到他只是将袋子展开放在地上：

“奶奶，您可别说这不是浪费。

“这些吃的很多都过期了，这简直就是浪费钱！下次您早些说自己不想吃嘛。”

我决定不让妈妈给您送东西了，省下来的钱直接用来给我买吃的，这样也就不用特意来您这里转一圈，等一年后再给我这些过期的东西。

“这些食物可不仅仅是我妈妈买的，还有亲戚们也有贡献。”

陈又铭转头对我姑姑喊道，“妈，您能不能给那些舅舅和姨妈们打个电话，别再给姥姥送吃的了？”

“她以前就说过不想吃了。”

我奶奶愣了一下。

姑姑笑着轻轻斥责了一下陈又铭。

“妈妈，您别太放在心上。”

她又安慰我奶奶，“其实又铭说的也有道理，您这样被认为是浪费。”

奶奶一直以节约自豪，这次被指出浪费，显得没想到。

“算了，算了！”奶奶拍了拍手，终于没忍心责备这个不常见的外孙，“我说不过你，老了，就老了。”

“哪里说您老了呢。”

姑姑又在旁边安抚奶奶，“这都是又铭小，不懂事。”

“我可绝对不会不为您买好吃的。”

“只是下次请您别为了孩子们省去这些好吃的。”

“孩子们的口味可是一晃而变，他们今天爱吃的，您知道明天还会喜欢吗？”奶奶常常夸姑姑口才了得，骂人时很犀利。

但姑姑哄人的本事更是技巧无比。

相对之下，我爸爸妈妈在表达上显得有些笨拙。

就连我，也比不上比我小四岁的陈又铭。

我不禁想，如果奶奶一开始给我这些食物，或者她不吃省给我们的时候，

爸妈也像姑姑一样哄她，这事情是不是早就解决了呢？但随着大家纷纷入座，我很快察觉到，我想得有些多了。

因为，我奶奶又开始作妖了。

高压锅里做的鸡腿，在满桌的美味面前，其实真的不算什么。

家人们都很清楚陈又铭对鸡腿的喜爱。

于是，在鸡腿散热后，妈妈满脸笑容地给陈又铭夹了一只鸡腿。

“又铭，快吃鸡腿。

妗妗特意为你炖的，尝尝好不好？”

妈妈夹完鸡腿，姑姑自然也给我夹了一只。

可这只鸡腿尚未到我的碗边，奶奶那苍老的手就已将我的碗口捂住了。

“又铭吃鸡腿！你妗妗知道你最爱鸡腿，所以特意为你炖的。

“小翘你也是，你和爸爸妈妈可以吃红烧肉，鸡腿就给又铭吃啊！

今天又铭是客人，而且最爱吃鸡腿了！”

每年过年三十也都是如此。

爸爸妈妈做了一大盘蒜蓉虾，但奶奶偏偏让他们全留给我，无论我能不能吃完。

我一直不明白，她为何总是这样。

明明妈妈做了很多鸡腿，我们一共八个人，妈妈担心不够，炖了十个。

难道其他人就需要全都不吃，像供品一样把所有的菜都给一个人，才能表达出那个人的爱吗？

而让我更感到困惑的是，最初奶奶只是自己如此，现在却开始让爸爸妈妈把剩下的菜给我，甚至发展到要求我把东西省给陈又铭。

鸡腿并不是什么稀罕食物，我更喜欢糖醋排骨。

但心中竟然产生了逆反心理：“可是我就是想吃鸡腿。”

“我不仅想吃，并且想吃两个。”

“奶奶，我吃鸡腿并不妨碍弟弟吃。

为什么我们不能一起享受美食，非得让我一个人让给别人呢？”

这句话我早就想问了。

不仅仅是想要知道我为什么要把东西给陈又铭。

更是想问她，为什么一定要把食物留给我们呢？她有没有想过我们的需求？

“孔融让梨你小时候就学过啊！”奶奶一脸惊讶地看着我，仿佛我做了一件不当之事：“小翘，你应该让弟弟，以后弟弟会记住你的好！”

我为何要让陈又铭记住我的好呢？

我又能让他记住什么呢？难道记住我明明可以吃鸡腿，却偏偏不给自己，非得留给他吗？

奶奶的话让我感到无所适从。

可她却依然坚信自己完全说服了我。

「妈，您在说什么呢？」妈妈终于忍耐不住，开口反驳道，「您这两天在家里喧哗，我都忍了，您教小孩子这些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

「这怎么叫乱教？这分明是我们的传统美德啊！小翘的书本里没有教授这些道理吗？

‘孔融让梨’这不是我从小就让小翘背诵的吗？」

奶奶仍旧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强硬到让妈妈无从反驳。

直到姑姑给我的碗里放了一个鸡腿，才打破了僵局：

「妈，孔融让梨，起码孔融手里还能留一个梨呢。」

「您这话是什么意思？是想让小翘把鸡腿全给又铭，那小翘可什么都不剩啊。」

「我不是这个意思。」奶奶小声嘟囔着，「又铭是吃不完……」

「您居然知道陈又铭吃不完呢？

「他吃不完还抢着吃，在您眼里，他算是什么？狗吗？

「我们全家都是这德行吗？」

姑姑越说越认真，声音中透出严肃。

我听爸爸提过，他说姑姑小时候就很能言善辩。

进入大学后，还参加过辩论赛。

她在大学时学的是法学，后来成为了一名律师。

所以姑姑不仅口才了得，严肃起来也让人颇感威慑。

这一惊吓连一向强硬的奶奶也不再争辩，最终默默低下头走出了门。

姑父拦着姑姑，语气中有些不满：「大年初一，训老妈干嘛？」

「不训她？」姑姑依旧面无表情，「不训她她就会无法无天！」

妈妈终于松了一口气，轻轻感慨道：「还是你厉害。」

可她的畅快感受却来得太早。

因为奶奶出门后，端上了一碗汤。

这汤正是大年三十「八菜一汤」里的鸡汤。

年三十那天，奶奶一点动静都没有，直到初一晚上，才开始热着汤来喝。

那汤里混合着各种剩菜，已经热了三遍。

餐桌上摆满了丰盛的美味菜肴，丰盛程度一点也不逊色于除夕晚上的年夜饭。

我奶，端着一碗五花八门的食物，里面的汤几乎发酸，低头就开始喝了起来。

「妈。」姑姑的严肃表情终于难以坚持住，「你这是在喝什么啊？」

许久之后，爸爸还是和我聊起那个初四，脸上的神情令人难以置信。

他无法理解，为什么曾经那么疼爱他们的母亲，竟会突然间变得如此不同。

她变得无理取闹，喋喋不休。

变得想方设法让每个人都感到不快，从而寻找一种被爱的满足感。

「究竟她得到了什么呢？

「她什么都没有。」

这也是如今的姑姑百思不解的现象。

可奶奶却依然津津有味地享用着。

「你们别管我，我就喜欢喝这汤。

「我可不像你们，只想着吃好的。

我这个老婆子，已经埋在黄土里的半截身子，随便吃点糊弄糊弄就可以了。

「我不求别人像孔融那样让梨。

我只要求自己，我舍不得用餐，把食物留给别人，这总不能由你来管吧？」

姑父这边来的频率不多。

往年，家里从未发生过这样的争执。

而那时的奶奶虽说节俭，但也不会糊涂到在饭桌上吃剩菜的地步。

如今奶奶的样子，令他也变得局促，一时间进退两难，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但他刚经历了一夜的高铁，肚子里饥肠辘辘。

姑姑也感到饥饿。

然而，眼见奶奶在桌上吃剩菜，姑姑怎么还会有心情用餐？

她可不像我爸爸妈妈那样能够忍耐。

于是，她站起身，直接端起了菜盘。

「都把碗递过来！」

奶奶满以为姑姑被她说得无言以对，低头又继续喝起碗里的汤。

时不时抬头说几句：「你们这些年轻人真是不知足啊。

「有我这么操心着为你们省着东西，你们却不懂得珍惜。

等到了将来，你们就会明白我的良苦用心了。」

但姑姑充耳不闻，

只是一个接一个为我们盛着菜，直到每个人的碗里都堆满了食物。

「如果你只是单纯地想要否定，那也无所谓！」

「好东西就该留给年轻人，你都快入土为安的人了。」

「你难道认为这些话是一种善意吗？ 」

「难道你是沉迷于付出与牺牲吗？ 」

「可别自我感动到极点了！ 」

「如今大家都不再为生计发愁，你还在自我折磨地去奉献什么呢？」

姑姑的训斥声在房间中回响，我们都还没完全反应过来。

奶奶也不再像之前那样得意，眼中已经不知什么时候聚满了泪水：

「蓁蓁……原来你对我的看法是这样的。」

「你是不是嫌我住院花钱了？ 」

「你是不是觉得我吃苹果在浪费钱？」

姑姑原本松弛的眉头再次紧锁。

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其实我从来不该期待您能够理解我的用意。」

「妈，您一辈子都是自信的，习惯待在自己的小世界里。

您认为我们是看不起您，总想一味地牺牲付出，以显示您的价值。」

「即便我们怎么劝说，您也听不进。」

「所以，我决定不再劝说您了。」

姑姑将装菜的桶提到客厅。

让奶奶亲眼目睹她把所有饭菜倒进了桶里。

「妈，可别给我说您是多么节约。

「这些美味的食物，您知道有多少是因为您的浪费所造成的吗？」

姑姑请了假。

她本来是打算在初六复工的，但她临时调整了高铁票，让姑父带着陈又铭先回家了。

而她则选择休假，陪伴奶奶直到正月结束。

「嫂子可以带小翘回去上学，但哥哥必须与我一起陪伴妈。」

姑姑语气严肃地说：“不论请假还是调休，都得经过思考。

哥哥，无论我们生活方式有多大的差异，始终要找到问题的根本，寻求解决之道，同时也要学会适应。”

妈妈没有离开。

她说道：“等到正月十七，小翘开学之前我再离开。”

“万一你们兄妹俩和奶奶发生争执，我在一旁帮衬也是好的。”

一开始奶奶并不服气。

她几次试图离开家。

这个时候，爸爸妈妈才意识到，原来初一下午找不着奶奶，并不是偶然。

奶奶其实是去了邻居家闲聊，故意躲避他们，不想让他们找到自己。

奶奶责备姑姑不让她拥有个人空间。

姑姑紧跟其后说：“妈，不是我不给你空间。

其实我是担心你在外面乱说，我得在你身后澄清吧。

否则，别人可能会误会我哥和我一同虐待你，那可真是麻烦。”

奶奶愤怒地说：“你都不觉得丢人吗！”

姑姑更是乐了起来：“我可没嫌弃你啊。

你不是说我和我哥嫌弃你吗？如今我们俩缠着你，却反倒是你嫌弃我们了。”

于是奶奶连出门闲聊的念头也打消了。

这时我才了解到，原来姑姑一直知道大年初一我们家发生的事情，而向她透露这一切的，正是个别私下的人。

想必就是大年初一的时候，妈妈找姑姑帮忙给奶奶打电话了。

我向姑姑询问，她轻轻捏了捏鼻子说：“小傻瓜，你妈妈比你聪明得多。”

姑姑接着说：“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毕竟谁的妈妈，谁就要负责，不是吗？”姑姑表示要专心照顾奶奶，尤其是在饮食方面。

我们吃剩的一点饭，姑姑就会果断扔掉。

奶奶很心痛那些饭。

“喂，给隔壁叔叔家的猪喂了，难道你觉得浪费吗？总比让你吃糊了的食物给猪吃要好吧？”至于零食，妈妈总是买给奶奶适量的。

“如果在一周内没吃完，那剩下的我们也会扔掉。”

一开始，奶奶还时不时故意留下一些食物，但看到姑姑和爸妈丝毫不妥协，她最终只能吃光。

在没有新鲜食物的情况下，她没有其他选择。

只要有一点剩饭，姑姑是真的敢扔掉，也真的会让奶奶饿肚子。

这样的情况，仅持续了十天左右。

我在正月十七开始上学，正月十五，妈妈带我回了市里。

在回去之前，姑姑和爸妈开了一次会。

“这是大人的事情。”

妈妈本来不想让我参与，但还是被姑姑叫住了。

“小翘怎么就不能算大人了？”姑姑说，“小翘已经十岁，算是个小大人了！”

就在那次会议上，姑姑向我解释了“孤独感”和“安全感”的概念。

她所做的一切，非我为她辩护。

她曾经的某些举动让人心烦，我自己也对此颇为不满。

但是，为什么她总是要那么节俭呢？又为何要以自己为牺牲品为他人付出？因为她找不到自身的价值所在。

于是，她选择了以自我牺牲的方式去对待我们，选择放大自己的付出甚至盲目地认为长辈理应为后辈付出一切，以此来证明自己的存在意义。

她的行为确实令人厌烦，也给我们带来了困扰。

然而，真的是她自己愿意变成这样的角色吗？当然不是，她只是迫切地想要实现自身的价值罢了。

她以前并不是这样的。

在她三十岁时，虽然每分每毫都要精打细算，但偶尔会给我们买些小点心，我们三个人共享一口。

到她五十岁的时候，虽然仍旧节省，但她能够正常用餐，舍得花一点钱。

五十六岁那年，她退休了，和学校校长谈论返聘的事。

校长却告诉她年纪大了，学校无法承担这样的风险。

后来她想要帮助照料孩子，但是由于我住得远，小翘已长大，也用不上她的帮忙。

今年嫂子生了小侄子，大家又担心她身体不好，不想让她辛苦。

人不能仅靠工作生存，也不能总是处于闲置状态。

他们一生都在奉献，但内心的空虚和不安真让人感到惊恐。

有时为了能为孩子们省下些许食物和金钱，难道他们就不该拼命去努力和展示吗？

所以，当前我们最需要做的，就是帮助妈妈转变她的习惯，让她重拾成就感，消除孤独感。

在返回市区的路上，妈妈开着车与我说：“有时我真怀疑你姑姑是不是心理医生。”

在一个瞬间，我差点被她说服了。

然而，我依然对奶奶有些不满，也对爸爸感到烦躁。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姑姑带着奶奶频繁串门。

没错，是姑姑带着奶奶，而不是让奶奶去带着她。

她向邻居们炫耀奶奶最近对身体健康的重视，积极锻炼，减轻了她和爸爸的负担。

她还向别人展示奶奶之前的书法作品。

“真棒！”姑姑笑着说道，“我们打算给我妈开一个视频账号！她以前可是语文老师呢！”

看起来奶奶的精神状态比以前好很多。

她的斗柜里——姑姑给我录了一段视频：“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了。

我在旁边看着，每当她藏东西，我就给她扔掉。”

我问姑姑：“可是你们总得去上班吧？无论是你还是爸爸，不能一直守着奶奶啊。”

所以，我打算为她报名参加老年大学。

恰好，你们那里的社区有这样的课程，我家那边也有。

我已经下定决心，尽管路途稍远也不打紧。

现在交通便利，把妈妈每天的往返当成一次旅游就好了。

没错，我兴奋地回答：“好吃！谢谢奶奶！”如果她不愿意的话，也没有关系。

妈妈的退休金足以让她在这两个城市里租房子。

我说：“妈妈来我这座城市住也可以。”

我妈微微点头，表示同意。

后来，我的妈妈和奶奶确实发生过一些争执。

然而，爸爸不再一味偏向奶奶，也不会一味支持妈妈。

他似乎逐渐学会了如何思考家庭关系。

而奶奶偶尔还是会显得有些固执，但她不再将柜子里堆满不必要的物品，只是为了让别人感到愧疚或是被孝心驱使。

偶尔，她会给爸爸或妈妈打电话，让他们回来的时候带一个四寸的小蛋糕。这是给小翘的吗？”我问。

“不是。”

奶奶在电话那边回答：“小翘没有份。”

她接着说：“这个是我这次课堂上拿的满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