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装抑郁症不去上学我偷偷把他手机丢掉第2天看到监控的爸妈怒

发布时间:2025-08-04 01:50  浏览量:30

声明:本篇内容为虚构故事,如有雷同实属巧合。

我刚从学校医务室出来,就接到了爷爷奶奶的电话。

电话那头,爷爷语气急切,说弟弟病得蹊跷,去了好几家大医院都查不出名堂,要连夜往我所在的城市赶。

末了补了一句,「你准备好,跟着照应。」

我低头瞥了眼袖口下蔓延的红疹,已经四个月了。

从最初的零星红点到如今成片的溃烂,他们只说「抹点药就好」,在我疼得直冒冷汗想求医时,换来的只有「别这么矫情」的冷斥。

可此刻,为了查不出病因的弟弟,他们要惊动一座完全陌生的城市。

我突然觉得没意思极了。

那些藏在衣领下的痒,深夜里抓出血痕的疼,原来从来都抵不过弟弟一声轻飘飘的「不舒服」。

挂断电话的瞬间,我摸出兜里那张留学交换生申请表,笔尖在签名处顿了顿,终于划下名字。

1.

昨天刚熄灯,弟弟还发微信给我显摆他刚买的游戏皮肤,炫得不行。

结果一大早,爷爷的电话直接飚了过来,声音抖得厉害,“你弟弟这毛病真邪门,市里几家大医院都查不出个所以然,你妈正带着他往你那边赶呢。”

我捏着手机,指关节都攥白了。

装的。我心里门儿清。

老早之前,他就不想上学了,整天把自己锁屋里打游戏,还美其名曰“厌学”。

爸妈从来不拆穿,每次都心急火燎送医院。

哪怕屁都查不出来,只要他皱个眉头说“难受”,全家立马就能炸锅。

当然,这“全家”可不包括我。

纸上的字都没干透呢,手机又开始震了。

爸、妈、奶奶,电话一个接一个打进来,那声音里的着急劲儿,都快从听筒里溢出来了。

市里的检查报告摞起来比新华字典还厚,愣是看不出弟弟哪里出了毛病。

“你那边熟,明天能请假吗?”电话那头妈妈的声音透着掩盖不住的累。

“行。”我应了声。

说实在的,我一点也不想掺和这事。

但妈妈,是这个家唯一给过我那么一点点温度的人,哪怕少得像冬天晚上的星星。

我刚起红疹那会儿,就告诉过她。

她转了我一千块钱,让我赶紧去医院看看。

我还没出门呢,爸爸的消息就甩过来了:“钱转回来!你妈挣钱容易吗?一点小毛病张嘴就要一千?能不能别这么娇气?家里背着房贷车贷压力多大,你不知道?”

我闷声把钱退了回去。

然后?然后这疹子就一直拖着,拖到现在烂了一片。

“你弟弟他……唉,你见了就知道,发作的时候吓死人,捂着胸口说喘不上气……”

妈妈还在电话那头絮叨着,我却听不进去了。

喘不上气?

十七岁那年,我被同学欺负,被老师冤枉,在办公室对质的时候,突然眼前发黑,喘不上气,一屁股就栽地上了。

抬起头,只看见爸爸和老师那冰碴子一样的眼神,好像在看一场拙劣的表演,就差没说“你装够没”。

我勉强宽慰了妈妈几句,才知道这趟折腾,她本意是不想来的。

毕竟检查结果都摆在那儿。但爸爸和爷爷奶奶轮番上阵施压,她没辙,只能带着弟弟奔我这儿来了。

第二天中午,我赶到医院时,妈妈正攥着一大把检查单,在各个诊室门口来回窜,脸上写满了累。

弟弟呢?低着头刷手机,连护士喊号都当没听见。

“医生怎么说?”我问。

“还不知道呢。”妈妈叹了口气,“老家的医院都查遍了,说啥毛病没有,可他就喊难受。”

“会不会是装的?”我直接挑明了问。

妈妈一愣,立马摇头:“不能吧?我亲眼见他发作过,喘不上气,浑身哆嗦,好几回都得靠吸氧。”

正说着呢,里面喊号了。

妈妈转身往里走的瞬间,我没憋住,低头笑出了声。

想起不久前,弟弟还假装关心地问我:“抑郁症是什么病啊?很吓人吗?”

那会儿我还傻乎乎的以为他在担心我,暗地里开心了好久。

现在才明白,他不过是在偷偷观察“发病”是个什么状态,好用到今天这出戏里。

当时我还告诉他:“挺严重的,我犯病的时候会手抖、头晕,喘不上气……”

谁能想到,这些症状,他学得倒挺快。

我真想不通,这个在蜜罐里泡大的“太子爷”,懂什么叫抑郁吗?

他从没挨过骂,没挨过打,爸妈对他屁要求没有,考倒数第一都能笑着说“下次加油”。

想要啥就有啥,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活得那叫一个顺风顺水。

我呢?

我是被打大的,骂大的。

那些莫名其妙甩过来的巴掌和训斥,让我成了这个家的固定出气筒。

而妈妈,在这种时候,也只是红着眼睛看着我。

直到挨完揍,她才小心翼翼地过来,给我擦擦伤口。

陪他们在医院耗了三天,跑遍了能去的科室,给弟弟做了个全身大检查。

结果还得等几天才出来。妈妈盯着我袖子底下露出的红斑反复看,语气异常坚决:“这几天你必须去皮肤科医院,你这疹子拖太久了,必须好好查查过敏源!”

她扭头朝弟弟喊,“你也一起去,顺便看看你下巴那痘,别老用手抠留疤了!”

弟弟头都不抬,“不去,我这痘过几天自己就好了。”

“少废话,”妈妈走过去直接摁停了他的游戏机,“看看你姐这疹子都烂成啥样了,跟着去一趟能累死你?就当陪陪你姐。”

第二天到了皮肤科,妈妈一进门就把我的胳膊怼到医生眼前。

“您快瞧瞧,都四个月了总好不了,肯定是过敏源没查清,今天必须查个明白。”

医生唰唰开了抽血单,六管血,六百多块。

缴费的时候,弟弟在旁边“啧”了一声:“查个过敏这么贵?”

妈妈没搭理他,攥着单子催我:“快去抽血,早查清楚早省心。”

护士给我扎针抽血的时候,我眼前一黑,直接栽下去了。

迷糊中,好像听见弟弟突然喊了声心口发闷、喘不上气,接着就是妈妈急切的喊声。

再醒过来时,护士正拿湿棉球擦我额头,说我晕了快十分钟。

我扶着墙挪到走廊,却看见妈妈正半蹲在弟弟身边,轻轻拍着他的背。

她见我过来,满脸无奈,“醒了?刚才你弟弟又难受得不行,脸都白了。你快看看去?”

我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

这时候,手机屏幕突然亮了。

是辅导员发的消息:「陈冰,你的留学交换申请过了,签证机票都弄好了,后天上午九点的飞机,记得提前去机场。」

后面还跟了一溜注意事项,最后加了句:「恭喜啊,总算能出去看看了」。

我盯着这条消息,有点懵。

终于……能离他们远点儿,再远点儿了吗?

远到那些压死人的比较、那些被无视的疼,都再也追不上我。

回过神来,妈妈已经把一袋面包和几颗水果糖塞我手里,“看你脸白的,准是低血糖,快垫垫。等会儿交完钱,妈带你去吃点热乎的。”

我轻轻嗯了一声,剥了颗糖塞嘴里,甜味散开时,舌尖却有点儿涩。

缴费窗口前,妈妈盯着手机账单上那个醒目的“1000+”,眉头皱得死紧,手指在屏幕上划拉来划拉去,嘴里小声叨咕:“怎么这么贵……就抽几管子血……”

我突然想起前几天爸爸打来的电话。

他说弟弟最近在市里几家医院检查费加一块儿都过万了,语气里全是“这病真折腾人”的烦闷,半个“钱”字没提,更没说过一句“贵”。

妈妈这个人,真让人看不懂。

看着她还在为一千多块钱纠结的侧脸,我突然觉得,或许我从来就没真正了解过她。

弟弟的检查结果出来那天,妈妈捏着单子,指尖在那个“未见异常”上来回蹭,纸边都快磨起毛了。

医生说指标都好,要是还老难受,建议去看看心理科,可能是情绪压力引起的身体反应。

妈妈点着头应着,脸上平静得像早就知道。

倒是弟弟,突然抬眼皮扫了医生一眼,眼神里窜过一丝慌,又飞快埋下头,手指使劲抠着衣角。

走出诊室,妈妈还念叨着“没事就好”,忽然停住脚步,转头看我。

“对了,你之前不是去看过心理医生吗?在哪个医院来着?医生靠谱不?”

我愣了一下,她大概是忘了,上次我说去复诊的时候,她正忙着给弟弟报篮球班呢,就给我发了条“自己多注意点”的消息。

“就市中心那个精神病医院。”我低声说。

“那正好,”妈妈立马拉过弟弟,语气都轻快了,“现在就去,让医生给弟弟瞧瞧。你也顺道复查一下,省得再跑一趟。”

心理科的诊室很安静,弟弟窝在沙发里,开始还低着头抠手指,医生一问话,突然就来劲儿了。

“我睡不着,”他声音有点飘,眼神却往妈妈那边瞟,“一闭眼就觉得胸口憋得慌,上课也听不进去,有时候手还会抖……”

他说着,真把手抬起来抖了两下,又猛地捂住胸口,脸刷的白了,呼吸也跟着急促起来。

医生耐心听着,等他说完才温和地开口,“小朋友,是不是最近压力太大了?比如学习或者……”

“他哪有什么压力!”妈妈立刻打断,伸手去摸弟弟的额头,“我们什么都由着他,好吃好喝伺候着,怎么可能有压力?”

医生没再多说,只在病历本上写了几笔,然后对妈妈说:“孩子没啥大问题,就是情绪有点紧绷,让他多休息休息,少玩点手机平板,慢慢就好了。”

可弟弟还是弓着背,捂着胸口哼哼唧唧,那副虚弱的样儿看得妈妈眼眶都红了,不停给他捋后背顺气。

“是不是又难受了?都怪妈妈,不该带你来这么吵的地方。”

轮到我时,医生翻着我的病历,眉头越拧越紧。

“你这复查拖了多久了?”她抬眼盯着我,眼神里明晃晃的焦虑,“指标波动这么大,怎么才来?”

我刚想开口,医生已经转向妈妈,语气变得非常严肃。

“这孩子是双相情感障碍,现在状况非常不稳定,必须住院系统治疗,不能再拖了。”

妈妈“嗯”了一声,眉头皱得死紧。

等医生说完,她才为难地开口:“医生,能不能等他弟弟放暑假?现在他还在上学,离不了人照顾啊。”

医生愣住了,“可她现在的状况……”

“不碍事不碍事,”妈妈站起身,顺手拉了我一把,“她自己能照顾自己。等弟弟放假了,我一定带她来住院。”

走出医院时,雨还在下。

妈妈有点愧疚地问我,“你会不会觉得我偏心……”

我扯了扯嘴角,打断她:“我理解的。”

“这个家全靠你撑着,爸爸不管事,爷爷奶奶年纪大了,你太累了。”

我真的理解。

弟弟不知什么时候精神头好了不少,正缠着妈妈要买路边的烤肠,脸上哪还有半点惨白的影子。

晚上回到民宿,刚进门,妈妈的手机就响了。

是爷爷,急吼吼的声音从听筒传出来:“小宝怎么样啦?心理科查出毛病没?要还不行,咱就上北京!多少钱都得给咱小宝治好!”

爸爸的电话紧接着就打进来,背景里还能听见奶奶哭唧唧的声音。

“别心疼钱!明儿我就去挂号,京城的大医院肯定能查出来!你看好小宝,千万别让他委屈着……”

妈妈一边“嗯嗯嗯”应着,一边给弟弟削苹果,那苹果皮连成长长的一条线,像极了我无数个深夜闷在被子里说不出的憋屈。

“他身体检查没问题,就是医生说他可能压力大了点,导致身体有点反应。”

电话那头,爸爸明显松了口气,“没事就好。”

顿了顿,他又压低了声音:“心理问题?不会……不会是陈冰传给他的吧……”

妈妈猛地按小了音量,抬头朝我抱歉地笑笑,语气瞬间变得很冲:“你这说的什么话?孩子就在我边上!你也好意思!”

我知道这话是说给我听的。

电话那边隐约传来爸爸的骂声,夹杂着滋滋啦啦的电流音,听不清。

吵了不知道多久,妈妈脸上越来越不耐烦,最后对着话筒低吼:“行了!你要再这么说话,小心以后孩子不认你!”

“啪”一声挂了电话。

“学校催我回去了。”我抬眼,对着还在喘气的妈妈说。

“期末周到了,假不好请。”

她愣了一下,脸上有点舍不得:“我们民宿订到周末呢,你再陪我们几天?”

我垂下眼,“课程太紧,期末挂科就完蛋了。”

妈妈伸手想摸摸我的头,举到半空又停住了,最后只挤出一句:“那你路上小心点,到了学校给我发个信儿。”

第二天早上,我没回头。

坐上回学校的公交,窗外的梧桐叶子一片片往下掉,就像高中那次,我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听着门外爸爸踹门的声音,一点一点碎掉的心跳。

准备去机场那天,闹钟还没响,手机在枕头底下就震疯了。

是爸爸的号码。我盯着屏幕足足看了半分钟,直到它自己挂断,又不死心地再次响起。

“你弟弟住院了。”爸爸的声音透着累,背景隐约有医院的广播,“心理科,这几天情绪差得要命,不吃不喝的。你有空就多给他发几条消息,开导开导他。”

我捏着手机的指节发白:“怎么突然住院了?”

“医生说他压力太大,有点崩溃。”爸爸叹了口气,语气突然加重,“你弟弟现在正是紧要时候,他的心情,就是全家的头等大事,听见没有?”

挂电话前,我听见妈妈在旁边小声劝:“跟她说别太担心,我们轮流守着呢。”

我盯着暗下去的手机屏幕,心口像被什么东西猛地揪紧了。

明明前几天,医生还说弟弟只需好好休息、放松心情就成。

明明医生看着我的检查报告,建议我必须赶紧住院调理。

没想到啊……

我自嘲地扯了下嘴角。

同样的痛,落我身上是“矫情”,落弟弟身上,就摇身一变,成了全家都得捧着的“头等大事”。

刚进机场大厅,爷爷的电话又追了进来。

老人家的声音透着急,絮絮叨叨说了半天,说弟弟死活不去学校,说他夜里总是哭,说医生诊断是心理疾病。

“我们打算给他休学一年,好好养着。你说这孩子,咋就这么跟自己过不去呢?”

“心理疾病”这四个字像根针,猝不及防就扎进了我心里。

我坐在候机厅的椅子上,眼前又晃过家里那个专属于我的小黑屋。

那里面没窗户,只有一张落了灰的旧书桌。爸爸把我推进去的时候,爷爷在门外说:“装疯卖傻不想上学,就得让她长长记性!”

那时候我也厌学。课本上的字会变成密密麻麻的小虫子,老师讲课的声音像指甲刮黑板。

我把作业本撕得粉碎,被爸爸逮到后,他揪着我的头发往墙上撞,扇得我半边脸发木:“说!是不是又想装病逃学?”

爷爷在旁边拍桌子,“疯病!就是给惯出来的疯病!”

我对着电话轻轻问了句:“爷爷,我高中时候也不想上学,你们说我那是疯病。”

电话那头安静了好几秒,爷爷的声音变得有点不耐烦:“那能一样吗?你弟弟是真病了。”

“我也是真的。”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抖,“那时候我也进过一次医院,你们说我是装的,硬把我弄出来了。”

“你这孩子怎么回事?”爸爸不知啥时候把电话抢了过去,语气一下子变得很冲,“你弟弟现在人还躺在医院里呢,你提这些陈年旧事干什么?”

“我就是想知道。”

“那时候我也天天晚上睡不着觉,也不敢去学校,为什么你们只觉得我是找借口?”

“你现在不是好端端的吗?”爸爸的声音冷得像冰,“大学也考上了,人也正常了,非要跟你弟弟争这点关注?都多大的人了,还这么不懂事。”

2

“我正常吗?”我笑了一声,眼泪“啪嗒”砸在手机屏上,“你们把他当眼珠子似的宝贝着,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可那时候呢?我被锁在小黑屋里,你们说‘这丫头疯了’!”

“你这不就是在跟你弟争宠!”妈妈的声音猛地插了进来,“你弟弟现在多难熬啊,你就不能让他点?非得挑这个时候找不痛快?”

电话那头还在吵吵嚷嚷,说弟弟今天又粒米未进,说医生建议家人多陪他说说话,说我这做姐姐的心真冷,真硬。

我站在原地,看着机场里人来人往,突然觉得好累,累得骨头缝都发酸。

原来那些年的挣扎、撕心裂肺的叫喊、一次次盯着窗户边缘时的冲动,在他们眼里,真的就只是“陈芝麻烂谷子”,早该扫进记忆的垃圾堆了。

我轻轻按下了挂断键,把手机塞回口袋。

外头阳光挺亮堂,可鼻子底下又好像闻到了小黑屋里那股子挥之不去的霉味儿。

还有那年暑假,他们把我的抗抑郁药一股脑倒进垃圾桶时,甩下的那句“浪费钱”!

手机在兜里震了一下,是妈妈的消息,问我怎么突然挂了电话。

我盯着那行字看了老半天,才慢慢敲着键盘:

「妈,我不怪你,真的。我怪我自己拎不清。以后,再说吧。」

发送键按下去那瞬间,正好听见广播念我那趟航班的登机通知。

他们压根不知道,那个留学生交换项目,我早就拿到手了。

当初填志愿选了离老家两千多公里的地儿,不就是想着能逃多远逃多远吗?可那些破事儿就像水底纠缠的烂草,哪怕躲到天涯海角,也能顺着骨头缝钻出来,缠得你喘不过气。

我曾天真地以为,换个城市就能把过去甩掉。

可半夜惊醒,还是会下意识地往床角缩成一团。

梦里那些不断落下来的拳头、扇在脸上的巴掌、让人窒息的话,就跟放电影似的,一帧帧在脑子里晃悠。

也许……去国外真的不一样?

我拖着箱子往登机口走,阳光打在行李箱的银色拉杆上,刺得眼睛发酸。

耳机里刚好在放一首挺老挺老的歌,歌词哼哼唧唧的,“明天又是新的一天啦”。

我想,到了那边,我大概……能慢慢好起来吧。

不用再盯着谁比我更值得爱,不用为了证明自己不是疯子,活得像条拼命的狗。

这一次,我就做自己那盏灯,点亮自己的路。

飞机轮子刚碰上异国的跑道,手机就震了震,是妈妈发来的一大段消息。

她写了好长好长,先说弟弟住院纯属意外,这些日子忙得脚打后脑勺,没顾上多关心我。“你别多想,妈不是偏心,手心手背都是肉,只是他这阵子,实在揪着妈的心”。

我盯着屏幕,回了个干巴巴的“嗯”。

我知道,她已经挺使劲地在端水了。

但这家里头,除了她,其他人眼里就只剩下弟弟是颗宝。

我的情绪,我那点生活费,家里所有的破事,所有的担子,都压在她一个人肩膀上。

难免有撑不住的时候,难免会顾不上我。

我早都…习以为常了。

接下来的日子,过得挺充实的。上课、泡图书馆、晚上去中餐馆端盘子挣生活费。

一边打工一边学习,累是累得够呛,但心里头敞亮了不少,没那么多自己跟自己较劲的憋屈了。

家里偶尔来个电话,还总撞上我最忙的点儿——不是正跟老师屁股后面狂记笔记,就是在餐馆里弯腰猛擦桌子收脏盘子。手机铃声倔强地响到自动挂断,我愣是腾不开手接。

我在这边其实混得还行。

专业课没落下,打工认识的那几个朋友总拽着我到处探索这座新城市,周末要么去公园草坪上野餐,要么就挤在我那小出租屋里刷电影。

这天正跟朋友一块儿挤在开往郊区的城铁上,窗外的草地绿油油连成一片。手机突然响了,显示是妈打来的。

“你爸住院了,” 她的声音听着有点哑,“急性胆囊炎,刚做完手术。你……你要是方便,回来瞅一眼?”

车厢里朋友们的说笑声传过来,我捏着手机往过道那边挪了挪,风从窗缝里使劲儿往里钻,刮得耳朵生疼。

她还不知道,我此刻隔着巨大的时差和半个地球,只当我还蹲在那两千公里外的城市。

“啥时候的事儿?” 我尽量让语气听起来跟没事人似的。

“就昨晚上,突然疼得要命。”她顿了顿,“要是你期末课紧,也别太勉强自己,妈…就问问。”

朋友在后排拍我肩膀,举着相机示意我看窗外的一大群羊。

我望着那群在阳光底下白得晃眼的小点,手指攥紧了手机边缘,“期末考快到了,排课都满了,怕是真的走不开……我先给你转点钱过去。”

电话那头安静了几秒,传来妈妈一声低低的叹息,“别转,钱够。你自己在外面顾好自己就行。”

电话挂了没一会儿,手机又震了一下,是妈妈的消息。

“其实也不是非让你回来,”她写着,“就是突然有点想你。这阵子家里事儿太多,心里总觉得空落落的,像少了块东西。”

我盯着屏幕,手指在输入框上方悬了老半天。

“知道了。”

发送键按下去的瞬间,鼻子猛地一酸。

朋友在旁边大声吆喝着叫我赶紧看远处的风车群,我抬起头,风吹过脸颊的时候,好像带点旧日熟悉的温度。

消息发完,我点开了转账页面,看着余额里那个省吃俭用攒下来的数字,犹豫了一下,转了两千过去。

钱不多,是这几个月端盘子存下的,够她买点水果,或者炖点汤给爸爸。

备注里打了句“买点吃的”,没多说别的。

那转账页面一直没跳出来已收款,反而弹出一条新消息,还带过来一笔转账。

妈妈说:「你那点钱自己紧着花!在外头上学别太抠索。要是不够了就跟妈说,家里还有。」

我盯着那个数字,指尖在“退回”按钮上悬停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没按。

回她一句:“够了,您收着吧。” 再也没提让她领我那两千块的事。

朋友在旁边热火朝天地讨论晚上去哪家餐厅聚餐,我嘴上应着,心里头那股说不上来的滋味儿还在。

在国外晃了大概小三个月,我发现身边的留学生好多都在发愁一件事——论文的中文润色。这些家伙专业知识都挺溜,可就是写出来的中文吧,怎么看怎么别扭。

嘿,这活儿,撞我枪口上了。大学那会儿我好歹在文学社混过,对遣词造句还是有点小自信的。

我试着在学校论坛发了条小广告,说能搞论文中文润色,按字数收费。

第一个活儿接了个法国女生写的历史论文,通篇都是机器翻译似的硬邦邦鬼话,我耐着性子一句一句给她理清语序、替换更地道的中文表达。

交稿没多久,她就炸屏了,发来一长串疯狂感叹号,说导师夸她的文字“活起来了,有了灵魂”!

这效果是真好,消息传得飞快,找上门的订单越来越多。

我白天赶课,晚上就开着小台灯,一个字一个字地抠,从正经八百的学术论文,到留学生写给爹妈的絮叨家书,甚至还有人找我帮忙写中文版简历。

为了保证干得漂亮,每接一个新领域的活儿,我都会提前把自己埋进专业词典里,实在啃不动了,就跑去找系里教授请教。

课业、接单两摊事把日子填得满满当当,回去探望这事儿,终究还是泡汤了。

视频聊天就成了和家里联系的主要方式,直到那天,妈妈举着手机在屋里晃悠,镜头扫过客厅时,猛地蹿出来两只雪白的小猫崽,后面还跟着个棕黄色的小狗尾巴!

“哟,养宠物了?”我眼睛一亮,“真可爱!”

妈妈笑着把镜头对准了它们,“可不是嘛,你弟弟非得要,闹着就买了。”

话音没落,弟弟抱着小狗凑到了镜头前边,手里还举着一件印着小熊的蓝色新衣裳:“姐你看!我给它穿新衣服啦!”

小狗兴奋地摇着尾巴,妈妈在旁边帮忙扯平领口,爸爸端着个盛满切碎火腿的小碟子走过来。

“慢点儿穿,先给它喂口吃的。”

爷爷在后头搭腔,“专门跑宠物店挑的狗粮,店员拍胸脯说这个营养杠杠的!”

看着屏幕里头这热热闹闹一家亲的画面,心里那点酸涩劲儿又冒上来了。

小狗的绒毛蹭在弟弟手上,爸爸伸手摸了摸狗头,那笑容是我记忆中从未见过的温柔。

突然就想起来高中那会儿我偷偷藏起来养的那条小黑狗。

它总蜷缩在我床底下,是我独自守护的小秘密。

我爸发现的时候,一脚就把狗窝踹飞了,皮带“啪”地抽在地上,吓小狗吓得浑身哆嗦。

“咱家什么时候兴养这玩意儿?!赶紧给老子弄出去!”

他吼我的时候,爷爷在旁边帮腔,“就是,心思不放在正道上,尽整这些没用的!”

我死死抱着小狗不肯撒手,可某个平常的放学后,它…不见了。

奶奶轻飘飘地说送了人,我把自己锁房间里哭了三天,粒米未进。

我爸踹开门,薅着我的头发把我拖到客厅,耳光扇在脸上的时候,他骂:“为个畜牲糟践自己?我他妈生你生了个疯玩意?”

屏幕里,弟弟正耐心地给小狗喂零食,爸爸在旁边笑着说“慢点喂,撑着就不好了”。

我看着那条被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小狗,喉咙里好像突然塞了团棉花。

“姐?咋不说话了?”弟弟抬起脸问。

“有点困了。”我扯了扯嘴角,“你们好好玩吧,我先挂了。”

没等他们再出声,我飞快地按掉了通话。

房间里一下子静得吓人,只剩窗户外头呼呼的风声。

原来……不是不能养啊。

只是我的那份喜欢,在你们眼里不配得到尊重。

原来……并不是不懂温柔。

只是那份温柔,从来、从来就不属于我。

手机紧跟着就震了,是妈妈的消息,一条接一条往外蹦:

“是不是不高兴了?刚看你脸色不太好”

“妈知道,你以前也挺喜欢小狗的,那会儿家里是真挤吧(其实弟弟也小),焦头烂额的,实在没精力顾这些”

“你千万别往心里去,等你啥时候回来了,妈也给你挑个温柔的,还不掉毛的!”

“跟妈说句话行不行?是妈欠考虑了,想得不周全。”

我盯着屏幕上密密麻麻的字儿,手指悬在半空,半天也敲不下一个字。

原来她不是没感觉啊。

只是这份感觉,永远都是……那么慢悠悠地才飘来。

就像当年那条小黑狗被送走后很久,她才递给我一块糖,说“以后不养了,不难过了”。可她从来就没想过,我要的根本不是后来的补偿,而是在当初那一刻,我的那份心意能得到一点点哪怕是微末的尊重和认可。

妈妈那条条消息像小石子丢进我心里平静的湖水里,漾开了一圈又一圈水纹,但终究没能激起太大风浪。

我回了句“真没事,就是困懵了”,就把手机撂一边继续埋头改稿子了。

不过打那之后,家里的视频电话确实变得格外勤快。

妈妈总在镜头那边絮絮叨叨地唠着家常,今天做了我念念不忘的红烧肉,明天阳台那几盆花儿开得多精神。

爸爸居然会破天荒地开口问我学业是不是太累人,那语气还有点不自在的关切。

奶奶那叫一个准时准点,电话追着问早饭吃了没、晚上被子盖严实没有,末了总不忘往我支付宝塞点零花钱,说着“别委屈自己”。

连爷爷都时不常凑过来唠叨几句:“变天儿了,秋裤穿了没?”

弟弟则总抱着他的小狗出现在镜头前,献宝似的举起他涂涂抹抹的画,“姐你看我画的小狗!等你回来教我给它上颜色好不好?”

他们的电话啊,像一根无形的细绳,拴在我手腕上。

有几次正上着课,兜里的手机跟催命似的嗡嗡震,猫着腰接起来一听,是奶奶的声音:“刚看天气预报说你那边降温了!厚衣服翻出来没?”

有时打工收工太晚,妈妈的消息就追着来:“又加班了?别那么拼,钱够花就成。”

有天深夜,刚改完一篇大论文,弟弟突然甩过来一条消息,字歪歪扭扭的:“姐,你是不是不想家啊?以前你一礼拜准给家里打好几回电话,现在都要我们找你,你是不是跟我们……生分了?”

我盯着那条信息看了好久,手指头悬在屏幕上方,脑子里空白一片。

不想家吗?好像……也不是。

只是那个叫作“家”的地方,经过岁月的搓磨,那些曾经尖锐的棱角好像被磨平了,慢慢变成了一个……朦胧模糊的符号。

里面有红烧肉热腾腾的香气,有争吵不休的回响,有被忽视、压下的委屈,也有现在这些零零碎碎缠绕在身上的牵挂。

至于恨不恨?

仔细咂摸咂摸,真的早就没感觉了。

那些曾经让我翻来覆去、夜不能寐的偏袒、冷漠、不公,如今就跟褪了色的老报纸似的,墨迹模糊一片,连同着当年那股冲天的不平之气,都淡得几乎要看不见了。

不是原谅了他们,也不是刻意和解,单纯只是……那页翻篇了,过去了。

他们大概一直以为,我就稳稳当当待在那座离家两千公里的城市里,照常上课、打工,过着跟从前差不多的日子。

小半年后,我给自己换了个带小阳台的单间公寓,不用再跟人挤在转个身都困难的合租房子里。

账户里的余额一点点往上涨,不但够付学费和生活费,还能时不时给自己买个亮眼的花束,或者周末跑去隔壁城市逛个心仪已久的艺术展。

手头的老客户越来越多,我干脆注册了个小小的工作室,招了两个同校的留学生帮我处理初稿,我自己就专注搞深度润色和个性定制。

从留学生的毕业大论文,到华人企业的宣传文案,订单像雪花片似的飞来。这收入嘛,早就把我当年端盘子那点辛苦钱甩出老远了。

有回给一个企业家大佬润色演讲稿,他后来特意把现场录下来的视频发我,说台下那些中文听众反响特别热烈,掌声雷动,还顺手给我追加了一份长期合作订单。

现在的我啊,完全能把自己打理得清清爽爽,妥妥帖帖。

我站在阳台上,望着远处都市夜晚明灭起伏的灯火,忽然就觉得,那些曾经需要从别人嘴里讨要的、关于“你行不行”的认可,如今正被我自己的双手,一点点,稳稳当当地挣了回来。

原来靠着自己一点点长出来的本事扎下根,真的能在异国他乡这片陌生的土壤里,长成属于自己的那棵树。

快过年那阵子,妈妈在视频里翻着厚厚的老黄历,声音轻轻的:“放假……能抽空回来不?你奶奶特意腌了一坛子你最惦记的腊鱼呢,念叨着等你回来给你蒸着吃。”

我瞅了眼桌角堆得跟小山似的订单,又扫了眼墙上排得满满当当的课程表,对着镜头……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回国那天,拖着箱子往家那条熟悉的小巷走的时候,远远就瞧见奶奶杵在巷口一个劲儿地张望,手里还紧紧攥着我以前穿过的旧棉袄。

他们大概一直以为,我是从那座两千公里外、高铁直达的城市赶回来的。

奶奶一见到我就开始絮叨:“你弟弟啊,打早起就开始问‘姐姐到哪儿了’,问了少说也有七八遍!你爸一大早就钻厨房炖你爱吃的排骨去了,说要炖够一个半钟头才够烂够入味……”

推开家门那一刹那,妈妈正系着围裙在厨房忙活,听见动静一回头,手里的锅铲“哐当”就掉在灶台上:“回来了?”

话还没落音,弟弟抱着小狗“嗖”地就从里屋冲出来了,看见我手里的大箱子,眼睛瞪得圆溜溜:“姐!”

爸爸从厨房里探出半个身子:“路上还顺当吧?”

爷爷坐在客厅那张旧沙发上,朝我这边挪了挪,拍了拍沙发垫:“快坐快坐!冻坏了吧?”

吃晚饭的时候,奶奶不停地往我碗里塞菜,堆得像小山包。

爸爸拿了瓶酒出来,给自己倒了半杯,又想往我杯里倒,被妈妈一把拦住:“她不爱喝那玩意儿!”

他没说话,自己灌了一口,脸红扑扑的,突然开口:“你待的那城市……冷吗?”

“还行,” 我扒拉着碗里的饭,“比咱家暖和点儿。”

弟弟突然抬起脸,一脸好奇:“姐,你们那儿的高铁是不是特别快?我同桌说,有些地方的高铁,能飚到三百公里呢!”

我夹菜的手顿住了。另一边,妈妈正给爷爷盛汤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客厅里诡异地安静了几秒,爸爸放下酒杯,筷子在碗边上敲了敲,语气沉了点:“小宝,吃饭别多嘴。”

爸爸给自己倒了第三杯酒,脸已经红得有点透亮了。

他捏着那小酒杯在手里转了几圈,突然“哒”一声把它撂在桌上,声音听着比平时沉:

“以前……是爸做的不对。”

我捏着筷子的手僵了一下。奶奶在旁边发出了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

“你是家里第一个孩子,”爸爸的声音有点发哽,“那会儿我和你妈年纪小,啥也不会。就觉得当爹妈的就得整天板着个脸,对你不客气点是为你好。你高中那会儿想养个小狗,我非说你心思歪了;你在学校被人欺负,我还骂你窝囊废……”他抬手使劲抹了把脸,“现在回过头想想,那时候真是混蛋透顶,把你逼得太狠了。”

爷爷也放下了筷子:“都是我们老一辈老糊涂了!总觉得你是姐姐,啥事儿都得让着弟弟。你小时候发高烧,是你奶奶摸黑背你去的医院,回来了我还骂她惯坏你……”

他看向我,眼睛里的血丝有点明显:“娃儿……委屈你了。”

妈妈的眼眶早就红透了:“后来有了你弟弟,才一点点摸着怎么做爸妈。知道了你爱吃甜酒冲蛋,知道你怕黑,知道你受了委屈就喜欢自己憋着……可这些……都是在让你白白受了那么多罪之后才弄明白的。”

她抬起头,眼泪就要掉下来:“妈对不住你。”

旁边正啃着鸡腿的弟弟,突然把骨头放下,小手在自己衣服上蹭了蹭,“姐,以前我老抢你的书看,还总打小报告,我也不对。”

我看着他们,爸爸红着眼眶,奶奶用手帕擦着眼泪,妈妈的汤勺还悬在半空,弟弟的嘴角沾着酱汁。

那些曾经像针一样扎在心里的瞬间,突然就变得模糊了。

或许,是我早就不在意这些了。

我轻轻笑了笑,「都过去了。」

饭桌上的气氛刚松快些,奶奶好奇的问,「你那学校食堂的菜,肯定没家里的香吧?听说你总熬夜改论文,可别累坏了身子。」

妈妈跟着点头,「下学期课多吗?要是忙不过来,就别总打工了,家里给你打钱。」

爸爸也放下酒杯,难得温和地问,「你们专业毕业,好找工作不?要是想回本地,我托人给你留意留意。」

他们一句句问着,我只感到一阵酸楚。

我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心里那点藏了许久的秘密,终于顺着热气往上冒。

「其实……」我抬眼看向他们,声音比平时轻了些,「我早就不在原来那所学校了。」

弟弟正摆弄着新画笔,闻言抬头,「姐你换学校了?在哪儿啊?」

「不是换学校,」我深吸一口气,终于说出口,「我申请了留学项目,这大半年,一直在国外。」

3

话音刚落,满桌的人都愣住了。

奶奶手里的筷子停在半空,妈妈脸上的笑意僵住了,爸爸刚端起的酒杯悬在嘴边,连爷爷都直起了腰。

「国外?」妈妈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你啥时候去的国外?咋从没跟家里说过?」

「就是你们带弟弟来检查身体那段时间,签证下来的。」我轻声解释,「怕你们担心,也怕你们反对,就没敢说。」

爸爸猛地把酒杯往桌上一放,他盯着我看了半晌,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最后却只是重重叹了口气。

「傻孩子……这么大的事,咋能自己扛着?」

奶奶突然抹起眼泪,「在外面受委屈了吧?吃饭能习惯不?天冷了有没有人提醒你加衣服?」

爷爷声音发颤,「那么远的路……回来一趟不容易吧?机票肯定老贵了。」

弟弟眨了眨眼,突然恍然大悟,「怪不得我总觉得你那边天亮得晚!原来隔着那么多时差啊!」

妈妈这才回过神,眼眶红得厉害,伸手摸了摸我的头发,「瘦了这么多……肯定吃了不少苦。咋不跟妈说呢?妈就算再难,也不能让你一个人在外面受委屈啊。」

我看着他们脸上交织着震惊、心疼和愧疚的神情,突然觉得,藏了这么久的秘密说出来,心里反而松快了许多。

「其实挺好的,」我笑了笑,「学校的老师很照顾我,认识了不少朋友,靠改论文也能养活自己,你们看——」

我指了指桌上的礼物,「这些都是我自己挣的钱买的。」

爸爸没说话,只是默默给自己又倒了杯酒。

奶奶还在絮絮叨叨问着国外的天气、饭菜。

妈妈拿出手机,非要我把住的地方拍给她看。

弟弟则凑过来,好奇地问,「国外的房子是不是都跟动画片里一样?」

爸爸沉默了许久,突然起身往阳台走,我听见打火机「咔嗒」响了两声。

妈妈赶紧给我夹了块排骨,声音轻轻的,「别往心里去,你爸就是……就是觉得亏欠你太多。」

奶奶把我的手攥得更紧了,叹了口气,「要是早知道你走这么远,当初说啥也得拦着你爸……」

正说着,爸爸从阳台回来,眼眶有点红,手里却多了个红布包。

「这是你爷爷年轻时在国外带回来的,」他把布包往我面前推,「说是块老怀表,走时准。你拿着,在外面看时间方便。」

爷爷点点头,「对,带着吧,也算个念想。」

弟弟突然凑过来,指着手机上的世界地图,「姐,你在哪个点啊?我标出来,以后每天看天气预报。」

我笑着指给他看,妈妈立刻拿出笔记本,「把地址写给我,我给你寄点腊肉腊肠,你在那边肯定吃不着。」

「还有你爱吃的霉豆腐,」奶奶补充道,「我这就去装一坛子,密封好了能放很久。」

爸爸没再提让我回本地找工作的事,只是说,「在外面要是想家了,就回来看看,机票钱爸给你出。」

窗外的烟花还在一簇簇炸开,映得每个人脸上都泛着温柔的光。

奶奶往玻璃罐里装霉豆腐的手停了停,笑着说「这坛够你吃半年」。

爸爸把怀表塞进我掌心,金属壳上还留着他指腹的温度。

弟弟趴在我腿上,用铅笔在世界地图上圈出我所在的城市,说「以后每天给你发天气预报」。

「砰——」

一声突兀的闷响突然炸响。

我猛的睁眼,胸腔里心脏砰砰直跳。

房间里漆黑一片,只有手机屏幕亮着幽光,映出桌角没改完的论文,和散落一地的速食包装。

刚才的暖、饭菜香、怀表的滴答声,全消失了。

手机屏幕上,爸爸的消息还停在那里,「过年跟你叔他们去海南,你就别跑了。高铁票贵,来回折腾。自己买点好吃的,别省。」

下面还有妈妈补的一句,「你弟说想去海边捡贝壳,我们就顺道去了,等下次过年,你再吃你奶奶腌的腊鱼吧。」

没有一个人问我一个人怎么过年,没有提那句梦里反复出现的「想家就回来」。

我盯着屏幕看了很久,指尖摸到脸上的湿意,才发现自己在哭。

梦里爷爷塞给我的棉鞋,妈妈系在我领口的围巾,爸爸红着眼眶说的「对不起」。

原来全是我趴在键盘上,对着满屏外文论文,熬出来的一场妄想。

我摸出枕头下的旧棉袄——那是高中时奶奶给我缝的,袖口磨出的毛边还在,只是再也闻不到梦里的皂角香。

手机又亮了下,是弟弟发来的照片:

他举着新捡的贝壳,站在碧海蓝天下笑,背景里爸妈和爷爷奶奶的身影挨得很近,没人回头看镜头外的地方。

我慢慢蜷起膝盖, 把脸埋进膝盖里。

原来有些温暖, 连梦里都留不住。

那些在现实里从未得到过的偏爱,终究只配在梦里,不, 连梦里都不配。

手机屏幕暗下去又亮起,这次是朋友发来的消息,带着个笑脸表情。

「记得今天是你们的春节哦, 我买了速冻饺子和烟花棒, 在你公寓楼下啦,快开门。」

我愣了愣,抬手抹掉脸上的泪。

窗外的天刚蒙蒙亮, 国外的街头还飘着细雨,便利店的卷帘门紧闭着, 丝毫没有年的影子。

趿着鞋打开门,朋友抱着个保温桶站在楼道里,鼻尖冻得通红,「猜你肯定没正经吃早饭, 超市买的速冻款, 凑合煮了点,总比啃面包强。」

她晃了晃手里的烟花棒, 「晚上去天台放, 就当陪你过中国年了。」

我侧身让她进来,看着她把保温桶里的饺子倒进盘子里。

朋友是同系的本地同学, 总说「你们中国的年听着就好热闹」, 也记得我去年随口提过一句「国外的春节,连碗热汤都难寻」。

「看你昨晚没回消息, 就知道你肯定一个人扛着。」

她往我碗里塞了双筷子,「别皱着眉啦,过年得笑, 不然福气会跑掉的。」

我握着手机,指尖泛白。

「我梦」下面跟着弟弟发的一连串海浪的表情包。

他们的热闹那么鲜活, 像隔着时差和海域的另一个世界,看得见, 摸不着。

朋友顺着我目光看了眼手机,突然夹起一个饺子塞进我嘴里。

「别想了,他们大概不懂独自在国外过年的滋味。有我呢, 我陪你。」

饺子的热气烫得舌尖发麻, 馅料里的葱姜味有些冲, 却莫名让人想起国内厨房的烟火气。

我望着她眼里真切的暖意, 突然想起梦里奶奶往我兜里塞的糖——原来有些甜, 不一定非要来自家人。

窗外的天渐渐亮了, 雨还没停。

朋友正趴在桌上翻我的中文词典,指着「年」字念叨,「这个字真难写,笔画比我们的字母多好多。」

梦醒了, 也该和过往告别了。

我看着盘子里剩下的饺子,突然觉得,这样也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