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的掌心温

发布时间:2025-07-23 00:59  浏览量:24

凌晨五点半,厨房的瓷砖地总先于晨光苏醒。我缩在被窝里数着那串熟悉的声响:铝壶底座与灶台碰撞的轻响,米袋撕开时"沙沙"的摩擦声,最后是木铲划过铁锅的"滋滋"声——妈妈总说,陈米得用温水泡过才够软糯,就像人得经些事儿才懂滋味。

她的手掌总带着股淡淡的草木香。春天揉面时沾着艾草汁,夏天择菜时裹着黄瓜的清苦,秋天剖板栗后留着壳上的涩,冬天腌腊肉时又浸满花椒与酒的烈。我小时候总爱攥着她的手指睡,那指腹上有层薄薄的茧,像砂纸轻轻蹭着我的掌心,倒比任何摇篮曲都让人安心。

妈妈的记性时好时坏。她能精准报出我小学时同桌的名字,却总在关火后又折返厨房检查三遍。去年冬天她来城里住,看见小区里的枇杷树结了青果,突然说要摘些回去腌。"你小时候总偷邻家的枇杷,酸得直咧嘴还不肯停。"她踮着脚够树枝的样子,让我想起二十年前那个傍晚,她举着竹竿打枣,枣子砸在她草帽上"咚咚"响,我在树下捡得满兜都是,枣核吐了一地。

有次我半夜发烧,她披件单衣就往医院跑。挂号时护士问我生日,她脱口而出的是我身份证上的日期,我迷迷糊糊纠正:"妈,我农历生日是三月初五。"她愣了愣,随即笑出声:"都记混了,你刚出生那几年,我总按农历给你煮红蛋呢。"输液管里的药水一滴滴落,她趴在床边打盹,头发里新长的白丝在灯光下闪,像冬天落在枯草上的霜。

前阵子整理旧物,翻出个铁盒子,里面是我小学得的奖状,边角都被压得平平整整。最底下藏着张泛黄的纸条,是妈妈的字迹:"囡囡今天说长大要当医生,给我扎针时会轻轻的。"我突然想起某个周末,她捏着我的手教我缝纽扣,线歪歪扭扭绕着扣眼转,她却说:"比我第一次强多了,我当年给你缝棉衣,针脚粗得能塞下米粒。"

此刻妈妈正在阳台晾衣服,风把她的围裙吹得鼓起来,像只白色的鸽子。她回头看见我,扬了扬手里的衬衫:"这件该换了,袖口都磨破了。"阳光穿过她鬓角的碎发,在她脸颊上投下浅浅的影。我走过去帮她扯平衣角,触到她手腕上那道浅浅的疤——那是我小时候打翻热水瓶,她伸手去挡时烫的。

原来妈妈的爱从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壮举,不过是三十年来,她把日子过成了一碗温吞的粥,米是寻常的米,水是寻常的水,可经她慢慢熬着,就有了让人贪恋的暖。就像此刻晾在绳上的衣服,水珠顺着衣摆往下滴,在水泥地上洇出小小的圆,风一吹就干了,却在心里留下了永远的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