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小说：难以启齿的三婚

我蹲在衣柜前，手里攥着一件米白色的针织衫，翻来覆去地比划。

明天要跟老陈回他老家见父母，这是我第一次去，心里慌得厉害。不是怕他爸妈不好相处，是怕他们问起我的过去——我结过两次婚，现在要第三次嫁人，说出去总觉得没面子，怕人家背后戳脊梁骨。

“还没选好啊？”老陈从浴室出来，擦着头发，水珠滴在纯棉睡衣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其实不用这么紧张，我爸妈不是那种挑剔的人，你穿得舒服就行。”

我抬头看他，他靠在门框上，嘴角带着笑，眼神很暖。跟他在一起快一年了，他从来没提过我的前两次婚姻，也没追问过细节，好像那些过往根本不重要。可我自己心里过不去那道坎，总觉得三婚是件丢人的事，尤其是在长辈面前。

“我就是怕……怕你爸妈问起我的过去。”我把针织衫放回衣柜，又拿出件浅灰色的衬衫，“万一他们介意，怎么办？”

老陈走过来，蹲在我旁边，握住我的手：“介意什么？介意你之前遇人不淑？还是介意你敢再相信爱情？我早就跟他们说过，你是个好姑娘，只是以前没碰到对的人。他们要是真介意，也是我没跟他们说清楚，跟你没关系。”

他的手很暖，掌心有点糙，是常年握工具磨的——老陈是个木匠，自己开了个小作坊，平时喜欢做些小桌子小椅子，家里的茶几就是他亲手做的，边角打磨得很光滑，没一点毛刺。

“可是……”我还想说什么，就被他打断了。

“别可是了，”他帮我把衬衫叠好，放在床上，“明天我跟你一起去，有什么事我扛着。你只要记住，你没做错什么，不用觉得丢人。”

我点点头，没再说话，心里却还是七上八下的。

第二天早上，我醒得比闹钟早。

天刚蒙蒙亮，老陈已经起来了，在厨房煎鸡蛋，滋滋的声音特别好听。

“醒了？快起来洗漱，鸡蛋快好了，吃完我们就走。”他探进头来，笑了笑，“我给你煮了小米粥，养胃。”

“嗯。”我坐起来，揉了揉眼睛，心里的紧张又多了几分。

穿衣服的时候，我还是选了那件浅灰色的衬衫，搭配一条黑色的裤子，看起来干净利落，不像太随意，也不像太刻意。

老陈帮我拎着行李箱，里面装着给她爸妈买的礼物——一箱牛奶，一提水果，还有我亲手织的两双毛线袜，是给老陈爸妈的，冬天穿正好。

开车去老陈老家要两个小时。

路上，老陈怕我紧张，一直跟我聊天，说他小时候的事。

“我小时候特别皮，跟邻居家的小孩去河里摸鱼，差点淹着，我爸把我揍了一顿，罚我跪了半小时。”他笑着说，眼睛里闪着光，“我妈偷偷给我塞了块糖，让我别跟我爸说。”

“你妈还挺疼你。”我笑了笑，心里的紧张少了点。

“是啊，我妈心软，见不得我受委屈。”他看了我一眼，“我跟她提过你，说你手巧，会织毛衣，会做饭，她还说想尝尝你的手艺呢。”

“真的？”我有点惊讶，没想到他妈妈会这么说。

“当然是真的，”他点点头，“我妈就是个普通的老太太，没那么多讲究，你别担心。”

到老陈老家的时候，已经快中午了。

是个小村子，房子都是红瓦白墙，路边种着很多梧桐树，叶子长得正好，遮出一片阴凉。

老陈的爸妈站在门口等我们，看到我们的车，赶紧迎上来。

“回来了？这就是小李吧？”老陈的妈妈走过来，拉着我的手，她的手很暖，有点糙，是常年干农活磨的，“快进屋，外面热。”

“阿姨好，叔叔好。”我有点紧张，声音都有点抖。

老陈的爸爸点点头，接过老陈手里的行李箱：“一路累了吧？快进屋歇会儿，饭马上就好。”

屋里很干净，客厅摆着个老式的红木沙发，是老陈爷爷传下来的，虽然旧了，却擦得锃亮。

老陈的妈妈给我倒了杯凉白开：“渴了吧？快喝点水，刚从井里打上来的，凉。”

“谢谢阿姨。”我接过杯子，喝了一口，透心凉，舒服多了。

老陈坐在我旁边，跟他爸妈聊家常，说他作坊里最近的生意，说他新做了个书架，等下次回来给他们带过来。

我坐在旁边，没怎么说话，只是偶尔点点头，心里还是怕他们问起我的过去。

吃饭的时候，老陈的妈妈一个劲给我夹菜，红烧肉、炒青菜、炖鸡汤，都是家常菜，却做得特别香。

“小李，多吃点，看你瘦的，是不是老陈没照顾好你？”她笑着说，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没有阿姨，老陈对我挺好的。”我有点不好意思，赶紧低下头吃饭。

“那就好，”她点点头，“老陈这孩子，看着粗，其实心细，你跟他在一起，我放心。”

我抬起头，看着她，心里有点暖，好像没那么紧张了。

吃完饭，老陈的爸爸坐在沙发上抽烟，老陈的妈妈跟我坐在旁边择菜，准备晚上吃。

“小李，我听老陈说，你以前……受过不少苦？”她突然问，声音很轻。

我手里的动作顿了一下，心里咯噔一下，还是问到了。

“嗯……也不算太苦，就是遇人不淑。”我小声说，不敢看她。

“我知道，”她叹了口气，“老陈都跟我们说了，你结过两次婚，第一次那个男的家暴，第二次那个是妈宝，什么都听他妈的，委屈你了。”

我抬起头，有点惊讶：“老陈都跟你们说了？”

“是啊，”她点点头，“他怕我们介意，提前跟我们说了，还跟我们说，你是个好姑娘，只是以前没碰到对的人。我们跟老陈说，只要你跟他好好过日子，我们不介意你的过去，谁还没走过弯路呢？”

我看着她，眼泪突然就掉了下来，不是难过，是感动。我以为他们会介意，会看不起我，没想到他们这么通情达理。

“阿姨……”我哽咽着，说不出话。

“别哭啊孩子，”她赶紧拿出纸巾，帮我擦眼泪，“这有什么好哭的？以后有我们呢，老陈要是敢欺负你，你跟我说，我收拾他。”

老陈正好从外面进来，听到这话，笑着说：“妈，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啊？我可是你亲儿子。”

“谁让你要是敢欺负小李，我就不认你这个儿子。”老陈的妈妈瞪了他一眼，又转向我，“你放心，以后我们就是你的家人，有什么事，跟我们说。”

我点点头，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好像这么多年的委屈，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了。

下午，老陈带我去村里转了转。

村子不大，一条主路贯穿全村，路边有很多小卖部，还有几个老人坐在门口聊天，看到我们，都笑着打招呼。

“那是老陈吧？带对象回来了？”一个老奶奶笑着问。

“是啊张奶奶，这是小李，我对象。”老陈笑着回应。

“姑娘长得真俊，跟老陈挺配的。”老奶奶看着我，笑得很慈祥。

我有点不好意思，赶紧低下头，老陈却握紧了我的手，跟大家介绍：“这是我以后的媳妇，小李，手巧得很，会织毛衣，会做饭。”

大家都笑着说好，没有一点异样的眼光，好像我结过两次婚根本不是什么大事。

我看着老陈的侧脸，他正跟一个大爷聊得开心，阳光照在他脸上，很暖。我突然觉得，三婚没什么丢人的，重要的是遇到对的人，遇到能接受你过去的人。

晚上，老陈的妈妈做了饺子，是我爱吃的白菜猪肉馅，她说：“老陈说你爱吃饺子，我下午特意包的，多吃点。”

“谢谢阿姨，您也吃。”我给她夹了个饺子，心里暖暖的。

吃完饭，我们坐在客厅看电视，老陈的爸爸跟老陈聊起他作坊里的生意，老陈的妈妈跟我聊家常，问我家里的情况，问我喜欢吃什么，以后常来。

我跟她聊起我爸妈，说我爸妈一开始也不同意我再结婚，怕我再受委屈，后来见了老陈，觉得他人不错，才放心。

“你爸妈也是为你好，”她点点头，“天下父母都一样，就希望孩子过得好。”

第二天早上，我们要走的时候，老陈的妈妈给我装了很多东西，有她自己种的青菜，有她腌的咸菜，还有几个她亲手做的馒头。

“这些都是自己家种的，没打农药，你带回去吃，好吃下次再给你做。”她拉着我的手，舍不得松开，“以后常来啊，别总让老陈一个人回来，我跟你叔都想你。”

“好，阿姨，我们有空就来。”我点点头，眼眶有点热。

老陈的爸爸拍了拍老陈的肩膀：“好好照顾小李，别让她受委屈，不然我饶不了你。”

“知道了爸，您放心吧。”老陈点点头。

开车回去的路上，我靠在副驾上，看着窗外的风景，心里很踏实。

“现在不紧张了吧？”老陈看了我一眼，笑着说。

“不紧张了，”我笑了笑，“你爸妈真好，我以前还怕他们介意。”

“我就说吧，他们不是那种人。”他握住我的手，“以后别再想那些有的没的，我们好好过日子，比什么都强。”

“嗯。”我点点头，心里觉得特别幸福。

其实，我以前从来没想过，自己还能再结婚。

第一次结婚的时候，我才22岁，刚毕业，不懂事，觉得对方长得帅，会说情话，就跟他结婚了。没想到结婚后，他原形毕露，一喝酒就家暴，我忍了半年，终于受不了，跟他离婚了。

那时候，我觉得天塌了，觉得自己再也不会相信爱情了。爸妈也很心疼我，让我搬回家住，慢慢调整。

过了两年，我在朋友的介绍下，认识了我第二任老公。他是个公务员，性格温和，对我也很好，我以为这次终于能幸福了。可没想到，他是个妈宝男，什么都听他妈的。他妈妈看我不顺眼，总挑我的毛病，说我结过婚，配不上他儿子。我跟他吵架，他总说“我妈也是为了我们好”，从来不会维护我。忍了一年，我还是跟他离婚了。

那时候，我彻底绝望了，觉得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再结婚了，就一个人过挺好的。爸妈也劝我，别再折腾了，一个人也能过得很好。

直到去年，我在老陈的作坊里认识了他。

那天，我的椅子坏了，朋友说老陈修得好，让我去找他。

我抱着椅子去他的作坊，他正在做一个小桌子，手里拿着刨子，木屑纷飞。

“师傅，能帮我修修椅子吗？”我小声问。

他抬起头，看了我一眼，笑着说：“可以，放这儿吧，我忙完这个就给你修。”

我坐在旁边等，看着他干活，他很专注，眼神很亮，手里的动作很熟练，没一会儿，那个小桌子就初具雏形了。

“你这椅子就是螺丝松了，拧紧就行。”他很快就把椅子修好了，递给我，“以后有什么坏了，再来找我。”

“谢谢师傅，多少钱？”我拿出钱包。

“不用钱，这点小事。”他摆摆手，又低头做他的小桌子。

我有点不好意思，从包里拿出个苹果，递给她：“师傅，吃个苹果吧，刚买的，甜着呢。”

他接过苹果，笑了笑：“谢谢。”

后来，我总以修东西为借口，去他的作坊找他。有时候是修台灯，有时候是修书架，其实都是些小毛病，我自己也能修，就是想多见见他。

他好像也看出来了，每次我去，都会给我倒杯水，跟我聊会儿天。他知道我喜欢吃甜的，有时候会给我带块蛋糕，说“路过蛋糕店，看到这个挺好吃的，就给你带了一块”。

慢慢的，我们就熟悉了，他跟我表白的时候，我犹豫了很久。我怕自己再受委屈，也怕他介意我的过去。

“我知道你的过去，”他握着我的手，眼神很认真，“我不介意你结过两次婚，我介意的是你以前受了那么多苦，我没在你身边。以后，我不会让你再受委屈了。”

我看着他，眼泪掉了下来，点了点头。

跟老陈在一起的日子，很踏实。

他不会说什么甜言蜜语，却会用行动证明他爱我。

我胃不好，他每天早上都会给我煮小米粥；我喜欢吃饺子，他每个周末都会陪我一起包；我加班晚了，他会开车去接我，手里还会带一杯热的红糖水。

有一次，我感冒了，发烧到39度，老陈吓坏了，连夜带我去医院，守在我床边，一夜没合眼。第二天早上，他给我买了粥，还帮我请假，让我在家好好休息。

我看着他忙碌的背影，心里觉得特别暖，觉得这次终于找对人了。

爸妈见了老陈之后，也很放心。

我妈拉着我的手，说：“这孩子看着老实，对你也挺好，以后好好跟他过日子，别再瞎折腾了。”

“我知道，妈。”我点点头，心里很感谢爸妈的理解。

现在，我跟老陈已经在准备婚礼了。

我们不想办得太隆重，就想请家里的亲戚和几个好朋友，一起吃顿饭，热闹热闹就行。

老陈问我想要什么婚戒，我说不用太贵重，简单点就行。他却偷偷去给我买了个钻戒，不大，却很亮。

“这是我攒了半年的钱买的，”他把戒指戴在我手上，笑着说，“虽然不贵重，但我希望你能喜欢。”

我看着手上的戒指，眼泪掉了下来，不是感动，是幸福。

有时候，我会想起我的前两次婚姻，想起那些委屈和痛苦。

但我不后悔，因为那些经历，让我学会了怎么爱自己，怎么分辨对错，也让我遇到了老陈。

我知道，三婚没什么丢人的，重要的是遇到对的人，遇到能陪你走完一辈子的人。

以后的日子，我会跟老陈一起，好好过日子，一起做饭，一起散步，一起慢慢变老。

我相信，我们会很幸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