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忆妈妈：灶堂口跳动的火苗

金秋时节，盛夏余温迟迟不肯褪去，如同记忆深处沉甸甸的母爱，厚重得让人无法拒绝，攥在手里便会温暖一生。恍惚间，灶堂口跳动的火苗，生姜水刺鼻的辛辣，苎麻衣补丁的糙感，猛地把我的记忆拉回到被母爱包裹的时光里。

有一年冬天，凛冽的寒风，像刀子般刮过肌肤，如锥子般扎入衣袖，冻得我浑身直发抖。裹着九件单衣放学回家的我，牙齿不停地打颤。

妈妈见此情景，连连喊道“金珠金珠”，满口全是疼爱。接过书包，转身奔到灶台。柴火“噼啪噼啪”燃了起来，火光照在妈妈清瘦的脸上，妈妈眼眶里闪出晶莹的泪花。那泪花显然不是被烟火熏的，而是妈妈心眼里藏不住的疼爱。

妈妈拉我到灶厨下灶堂口，让火苗暖热我冰凉的手脚。不一会儿，一碗热气腾腾的生姜水就煮好了。喝下生姜水的那一刻，一股辛辣暖流顺着喉咙滑溜而下，暖遍全身，寒意立刻消散，顿感爱意满满。

如今，再冷的冬天，我也盼不到那碗生姜水，摸不到妈妈递来的那份温暖，只剩下灶堂口喷出的火苗，依然在回忆里轻轻地跳动。一想起这些，暖意便会再次从心底漫出来，漫出眼眶，漫出那些遥不可及的旧时光。原来妈妈在，暖巢永远就在，冬天就永不再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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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每当接触到这诗句，眼前就会浮现出妈妈的针线筐。这半截针线筐，早已掉漆，是我童年最熟悉的老物件。筐里总装着各色碎布、线轴和剪刀，装着妈妈一生的俭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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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脸庞清瘦，头发稀少，扎一个小发髻，罩一张破发兜，插一根短银簪。昏暗的煤油灯下，坐在小凳或床沿上缝补衣服的样子，像一幅幅安静的油画。如今尽管我多么想重温一下母爱，可是这样的情景再也见不到了，只能在梦中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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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为我们兄妹缝补的衣服数不清，自己的衣裳也总缀着补丁，从没看见她穿过一件完好的新衣。我穿的衣服，大多是哥哥姐姐穿旧的——哪里磨破了就找布缝上，哪里长了就剪掉拼好。递到我手里时，总带着她掌心的温度，温暖着我幼小的心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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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我笨手笨脚，穿衣服时，要么攥不住袖口，衣袖缩在袖子里，要么一使劲，扯破了补丁，手则穿洞而出。妈妈从不责怪，只是笑着让我脱下，她缝好了再耐心地教我如何穿。她把补丁少的衣服穿在外面，整理衣领时，总是摸着我的头叮咛说：“家家小孩都是穿旧衣服长大的，有得穿就得知足，覅嫌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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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常穿带补丁的衣服，即便后来考上大学，行李箱里也是带上几件有补丁的旧衣服，那是对妈妈的念想。全家只有逢年过节才会盘算添新衣服，不是每年都有。走亲戚缺件像样衣服时，妈妈有时会去邻居家借，待我穿完后，她把衣服洗得干干净净，叠得整整齐齐，亲自送还给人家，再一个劲地说感谢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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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我有一件穿了三十几年的运动汗衫，太肥大了很少穿，至今还舍不得丢弃。看见它，我就会想起妈妈曾经用爱织就的、永不褪色的苎衣。

那个年代，是勤俭朴素的象征。穿旧衣服的日子里，我从未嫌弃，也没被别人嫌弃过。旧衣服上每一块补丁，一针一线，都是妈妈缝进我脑海里的时光印记，都是妈妈授予我的、最珍贵的时光勋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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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日里，妈妈不是缝缝补补就是扎绩。她先将苎麻劈成细丝，把两根麻丝搭在大腿上，手指一搓一捻，两根线就紧紧地接在一起。蔑框里的绩越扎越长，越攒越多，偶尔我也帮妈妈丸（团）绩。绩攒够了，好给全家人织苎布。染成粉红色的苎布，可以做一顶蚊帐，染成黑色、蓝色的苎布，可以给全家人做新衣服。六月天穿上一件苎衣，既透风又凉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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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穿过妈妈亲手织的苎衣。记得有一年，我穿着一件黑色的新苎衣，周末从学校回家，没想到，半路上遇到雷阵雨，没带雨具，浑身被雨水浇透，霎时间，两股黑墨水般的雨水，顺着小腿流了下来，身后一滩黑水。回到家里，全身皮肤都被染成黑色，活像一个“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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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后来有一年六月天，我帮忙家人干活，穿着苎衣去挑粗水（粪水）。没想到，苎衣会被毒辣的太阳晒得滚烫滚烫的。我挺着腰杆，吃力挑着粗水，没走几步路就吃不消，不得不换肩，“哎呦”，稚嫩的肩膀磨掉了一层皮，一大片红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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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我双肩挑起的，不仅仅是长大成人的责任，更是妈妈沉甸甸的期盼。

现在，苎麻布已经很少见了，可我总记得妈妈搓麻线的模样，记得她手指间的麻丝，记得那些藏在麻线里的、丝丝缕缕的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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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早已不在，那些带着温度的旧衣、姜水和苎衣，成了我心底最珍贵的宝藏。原来，最动人的温暖，从不是轰轰烈烈的模样，而是藏在岁月的针脚里，藏在日常的烟火中，藏在并不起眼的老物件中，只有轻轻一触，就足以温暖一生。

灶堂边一碗生姜水，煤油灯下缝补的补丁衣，六月天里搓捻的苎麻丝，这些渗透在衣食住行中的细碎关怀，让“母爱”不再是抽象的概念，而是可触、可感、可忆的具体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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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们每个人心里，或许都有这样一件“旧衣裳”、一碗“生姜水”、一件“老物件”，那是亲人藏在岁月里的温柔。朋友们，在你的记忆中，最难忘的那份温暖，又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