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孩子的敌意

一位妈妈问：小芭，你好，向你求教。

刚刚躺床上跟女儿（7岁）聊天。她说如果外婆不生你，生别的女孩就好了。我问为啥。她说你很难看。还说A（跟我同辈的一个经常来往的亲戚）化妆很漂亮，如果A是她妈妈，她就会好好照顾关心。我说了我的观点，妈妈不化妆也好看，有的化妆也不好看。

她又说“让爸爸再找一个，然后你就嘎了（死了）”。我说“那不用，我自己一个人过就好了”。她又不愿意了。我说，听你这样说我很难过伤心（是真的）。她就一直说“咋了？咋了……”我就说，“我很伤心难过，我的孩子却感受不到，还不停问咋了咋了”，差点哭出来。然后她就一声不吭，跑床尾了。

我想是不是我太认真了。我就问“你是不是想让妈妈化妆，想让妈妈变漂亮？”。可她却一直不吭声。后来我又说可能是妈妈太认真了，你能说出你的想法很好，可能你说的跟妈妈理解的不一样（就是担心自己过头，伤害了孩子）。可孩子一直都不说话。小芭，她这样说背后的真实用意是什么呢？我有点捉摸不透。

补充一点，她说我嘎了，是我前边说，我那么用心照顾你，好多东西都是我给你买的。她说不是，是爸爸买的。我就说那明天问问爸爸就知道了。然后她就说如果爸爸同意了（说是爸爸买的），那我就嘎了。

小芭答 ：你好。

我们平时总说小孩子天真烂漫可爱，这没错，但小孩子并不是只有天真烂漫可爱，小孩子也有“残忍”的一面，特别是有了更多一点人世经验、有了“比较心”、但心智还远未成熟的时候。

你女儿和你的这段对话，让小芭想起朋友H。

H六岁时，她姐姐十岁。姐姐时不时会因为家庭日常生活中的冲突而生气并打她。过年过节和假期，伯父一家从城里回来乡村，堂兄弟姐妹们一块玩，姐姐不仅撇下她去跟堂姐玩，言语神情之间还很嫌弃H。

被嫌弃，成为H从小自卑的原因之一。H当时还小，还不能分辨姐姐那样对待她并不是她的错，并不是她不好。

等H二十来岁，经历很多曲折和痛苦之后，假期全家人团聚谈心时，她把包括被姐姐嫌弃在内的一些经历跟家人坦诚地聊。H边说边抹眼泪，姐姐边听边抹眼泪。

其实从小到大，姐姐对她大部分时候是很好的。长大后的姐姐不舍得给自己花钱，却舍得花钱给H、给家人买东西。H也是一样，他们一家人感情非常深厚。小时候那样对待H，长大后的姐姐也很后悔，打妹妹、嫌弃妹妹，是一个十来岁孩子的不成熟。

回到你女儿和你的聊天。

女儿说出那样的话，你听来是会很伤心的。

你女儿现在7岁，已经有了 比较 「 谁好看谁不好看、自己更喜欢谁不喜欢谁 」 的心理， 有了希 望「 身边的人是她想要的样子、按她想要的来 」的 愿望。她的这些心理活动，一方面是随着年龄增长经验增多心智在发展，俗话说“心眼变多了”，另一方面又是基于她还相当有限的经验和认知，带着狭窄、肤浅的色彩。

小芭不了解你和女儿的关系在你们生活中的全貌，推断起来——

她可能看到亲戚A总是化着妆，她可能在自己周遭、在视频里、在他人的言谈中看到听到人们认为怎样才是漂亮，也跟着认为A那样才叫漂亮。

她可能最近跟妈妈在某些事情上有矛盾，对妈妈不满意。而A作为亲戚，不需要像妈妈那样照顾她的所有，不需要为她负责任，跟她之间也就没什么矛盾，只需表示对她的喜爱。 于是，她在对妈妈不满意时，就开始幻想A是她的妈妈就好了。

还有可能妈妈和爸爸之间有时发生一些冲突，她因为某些原因站在爸爸那边。

这些加起来，她对妈妈似乎有了一些敌意。

亲人之间有时候有敌意，有恨、讨厌、厌恶的情感，是正常的，因为人的心理动力是复杂的。在成长过程中的一些阶段，孩子会生出对父母对亲人的这类情感，它们会帮助孩子逐渐地完成 「 跟父母 从共生到分离，从依赖父母到形成独立自我 」 的个体化过程。 有这些情感的同时，孩子对父母依然有爱、关心、紧密连接的情感。

总之，你女儿现在看不 到不化妆的妈妈有妈妈的美，看不到妈妈照顾她多么用心。同时，她又还有一个7岁孩子幼稚的一面，心里想的就那么直接地说出来，不管妈妈听来会是什么感受。

作为妈妈，你感到伤心难过，并且对女儿真诚地表达出来，是没有问题的，这有助于你女儿感受到妈妈是不同于她的另一个个体，妈妈虽然爱她但与她有不同的感受、想法和愿望。

你说 「 妈妈不化妆也好看 」， 是的，你就是好看，化不化妆都好看，你不爱化妆就可以不化妆。

你还可以尝试拓宽一点点：你不化妆也好看，跟你女儿认为化妆的A好看，并不矛盾。女儿这个年龄认为A好看，那就随她。

女儿那么说时，你除了真诚地说你伤心，还可以用拓宽女儿认知的方式回应她，例如：A是很漂亮，妈妈也觉得她很漂亮，妈妈觉得我自己也漂亮，妈妈还觉得……漂亮。你一边说，一边找出来你觉得漂亮的人的照片，或者讲讲她们的故事。

你爱女儿，不因为女儿怎么说你而动摇。 你对自己的喜欢和肯定，也可以不因为任何一个人（包括你女儿）怎么说，而动摇。

作为父母，我们可以 消化孩子某个阶段暂时的敌意。在搞不清楚孩子究竟是什么心理的时候，不伤害孩子，同时也不攻击自己 。